堂内一片沉默。
查擎再次环视四周,缓缓说道:“若有执迷不悟者,仍是负隅顽抗,皆以反贼论处,杀无赦。”
一个杀气凛然的杀字,让堂内众人猛地一个激灵,继而后背升起一股凉气,通过尾椎骨直透后脑,头皮发麻。
已经被悬赏人头的辽王牧棠之面无表情,林宗满面愁容,酆都大帝皱起眉头,唯有楚铜城还是神情自若。
然后这位魏王谋士缓缓起身,明知故问道:“堂下何人?竟敢在此口出狂言妄语!”。。
身披左都督制式铠甲的查擎手掌下滑,由刀首滑至刀柄,冷然道:“本督是大齐右军左都督查擎,奉旨讨贼!”
“讨贼”二字如洪钟大吕,在大堂内不断回荡,震人耳膜。
查擎握住刀柄的右手五指依次抬起又依次落下,握紧了刀柄之后,反问道:“你又是何人?”
楚铜城一抖大袖,朗声道:“我乃魏王特使,姓楚,上铜下城。”
查擎扯了扯嘴角,“我道是何等人物,原来是个魏王叛贼。”
楚铜城勃然大怒,正要开口痛斥,查擎已经向前重重踏出一步,气势凌厉,抽刀而出。
有璀璨白光一闪而过。
刹那芳华。
下一刻,人头落地。
第四百五十一章 有三人先后而至()
已经失去了头颅的无头尸体仍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死不瞑目的头颅滚落在地,骨碌碌地一直滚到查擎的面前。
堂内响起无数酒杯落地摔碎的清脆声音,格外刺耳。
查擎举起手中长刀,清亮如雪的刀身在煌煌灯火之下格外明亮,猩红的血水竟是难以在刀锋上停留半分,一个个血珠从刀锋上滚落在地,没有在长刀上留下半点痕迹。
查擎一脚踩在楚铜城的头颅上,旁若无人地缓缓收刀入鞘。
然后他的视线再次扫过堂内。
堂内中人在查擎的威严目光下,仿佛僵住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查擎从袖中抽出一本卷宗,沉声道:“这是朝廷定下的反贼名单,本督不是滥杀之人,可如果凭借这份名单拿人,在座的诸位,恐怕有八成都要往那断头台上走一遭啊。”
堂内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查擎用这份卷宗轻轻拍打掌心,笑道:“所以,诸位为了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还是要及早迷途知返,倒戈一击。”
“可如果有谁执迷不悟,执意要与本督做对,与朝廷做对。”查擎猛地将脚下的人头生生踩碎,寒声道:“那么休怪本督不讲情面,满门上下,一个都别想跑。”
话音落下,楚铜城的尸体轰然倒地。
查擎缓缓前行,留下一串血脚印,“本督说到做到。”
随着查擎的前行,不断有人起身,然后摘下头冠,面色灰败地跪倒在地。
直到查擎来到道门大真人酆都大帝的面前,这个趋势才戛然而止。
查擎停下脚步,缓缓说道:“朝廷的十万大军,东北的二十万大军,已经一路北上,势如破竹,很快就会兵临辽州朝阳府城下。”
酆都大帝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查擎的倒戈一击和赵无极的骤然发难,显然大大出乎了这位道门大真人的意料之外。
林宗强压下心中的惊恐,努力开始权衡利弊,力图在这等绝境之中,寻出一条出路。
过了许久,酆都大帝缓缓开口问道:“你所欲何为?”
查擎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料到酆都大帝会有如此一问,略微思量片刻后,微笑道:“本督身为朝廷臣子,受顾命于未央,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掊之土未干,弱质女子何托?傥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
酆都大帝讥讽一笑。
查擎也不以为意,洒然一笑。
就在此时,有人未至声先至,嗓音清冷。
“太祖皇帝曾言,试问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本督要说,这天下乃是大齐之天下,萧氏之天下,从来都不是牧氏之天下。”
与此同时,堂外的重重兵甲从中分开一条通路,又有一位身着铠甲的男子通过这条通路走进大堂之内,堂内不乏识货之人,此人的铠甲虽然与查擎的铠甲有六七分相似,但在细节上却又不同,更显尊荣,气势凛然。
来人望向酆都大帝,淡笑道:“陈焕之,别来无恙啊?当年你担任补天阙的执事客卿,被卷入到青尘的叛宗大案之中,本是要被株连,不过幸有尘叶死保于你,你这才得以隐姓埋名,成了今日的镇魔殿第二大执事,可真是久违了。”
被喝破真实身份的酆都大帝脸色大变。
他的真实身份哪怕放在道门之中,也是一等一的绝密之事,所知之人不会超过一手之数。当年他与尘叶并列齐名,又是至交好友,本有望成为一脉峰主,只是因为青尘的叛宗之事,掌权的主事峰主天尘大真人为要尽快稳定局势,行大肆株连之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陈焕之不幸被卷入其中,若非尘叶舍命相救,帮他瞒天过海逃得一命,那么他此时已经是冢中枯骨。”
至于来人为何会知道此事,因为他曾是萧煜的四大亲卫之首般若,昔日的天策府掌印都督,如今大齐朝廷的大都督,挂镇朔大将军印,赵无极。
查擎和赵无极并肩出现在此地,那么先前查擎所说的大军北上之事,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只是牧棠之仍旧无动于衷。
因为此地是北都,是牧氏经营多年的辽王府“祖宅”,如果仅仅是这两人和堂外的那些甲士,牧棠之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困兽犹斗,也能殊死一搏。
这个时候,骤然响起一声佛号。
有朵朵莲花凭空绽放,有人踩踏莲花而至,一步一生莲。
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辽王府宾客听到这声佛号之后,骤然生出希望,因为众所周知,佛门才是东北牧氏的最大依仗,不过紧接着又重回绝望之中。
因为来人并非站在牧棠之这边。
酆都大帝面如死灰。
比起赵无极,这位最后出现的白衣僧人,更让这位道门大真人感到绝望。
佛门八部之主,龙王。
如果仅是查擎和赵无极两人,哪怕两人都是武夫出身,战力高强,在酆都大帝一意要走的情形下,也很难留下他,可一旦有佛门龙王出手,那么他就很难逃出生天了,说不定就要被留在这座北都城中。
牧棠之平静开口问道:“龙王,如果本王记得不错,你应该是被徐南归请去帝都做客才是。”
一袭白色僧衣的龙王双手合十,答道:“既然是做客,那么终究还是要回来的,就在昨日,贫僧已经从帝都返回东北。”
牧棠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堂内之人闻听此言,心中再是明白不过,这分明就是佛门与朝廷已经联手,那位纵横无敌的大剑仙将佛门龙王从帝都城中放出,由他来做此事。
换而言之,如今的佛门已经不是牧氏的靠山石,而是牧氏的催命符了。
如此一来,查擎的反叛就显得合情合理,再无疑问。
既然佛门已经表明态度,查擎也弃暗投明,那么牧氏还能如何翻盘?。。
怎么看,都已经是死局,必输之定局。
龙王长长诵了一声佛号,抬起头与那位居高临下的牧王坦然对视。
最终牧棠之叹息一声,面露颓然之色。
事到如今,他已经有些动摇,是否还有必要再去殊死一搏?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牧棠之将死之际,是否也要行一次善举?
第四百五十二章 最后再送一厚礼()
也许真是人之将死的缘故,牧棠之有了几分释然,常年笼罩在眉宇间的阴郁之气也清减许多。
牧棠之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冯氏,此时冯氏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身躯微微颤抖。
他面露温柔之色,伸手握住冯氏的手掌,轻轻地在她的掌心上捏了捏,以作安慰之意。
待到冯氏的脸色略微好转,牧棠之自斟一杯酒,端杯起身,环顾堂间众人,轻声道:“诸位,事已至此,本王再敬诸位一杯,然后诸位就自谋出路去吧。”
这一次,没有人饮酒,更没有人再去回敬牧棠之。
牧棠之自嘲一笑,以袖掩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将手中的玉质酒杯随手扔在地上,拉起身旁的冯氏,两人一起往后堂而去。
查擎、赵无极、龙王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之后,查擎按住腰间长刀,沉声道:“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赵无极不置可否,望向白衣僧人,“龙王的意思呢?”
白衣僧人双手合十道:“善哉,毕竟查都督与牧王相交共事多年,如此也好。”
赵无极笑道:“既然如此,本督也无话可说,还望查都督不要让长公主殿下、帝婿和方丈大师失望才是。”
查擎脸色不变,点头道:“这是自然。”
赵无极侧过身子,让开道路。
查擎若无旁人地径直前行,往后堂而去。
偌大一个后堂,只有两个王府的宦官守在门口,微微弯着身子恭敬而立,查擎来到后堂门口,不禁停下了脚步。
说是门口,其实并不准确,此时并无门禁,可以清楚看到后堂中的景象,在最深处面南背北的位置有一方宝座,与帝都未央宫中的龙椅有几分相似,只是规格上略有降低,上头铺着一张白底黑纹的完整虎皮,让人很容易联想起虎皮大椅的说法。
此时牧棠之正端坐于这方王座上,冯氏侍立于一旁。
守在门口的一个王府宦官恭敬道:“查都督请进吧。”
查擎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按住腰间长刀的刀首,面无表情道:“先去通禀。”
王府宦官诧异道:“殿下已经知道都督来了”
查擎脸色微沉,“通禀!”
那宦官吓了一跳,慌忙进了内堂,跪在厚厚地衣上,大声禀报道:“殿下,查擎查都督到了!”
牧棠之双手分别放置于王座的扶手上,沉声道:“让他进来。”
宦官赶忙起身,又来到查擎的面前,“查都督,殿下请您进去。”
查擎这才大步走进内堂,瞥了眼那两名宦官,加重语气,“出去。”
“诺。”两名宦官对视一眼,赶忙退下。
查擎转过头来,发现牧棠之正双眼灼灼地望着他。
“时势如此,身不由己。”查擎两眼微微低垂。
“是啊,身不由已。”牧棠之仍然望着他。
查擎按在刀首上的手掌缓缓滑落至刀柄位置,向前而行,一直来到牧棠之的身前三尺处。
忽然牧棠之伸出一只手掌,查擎愣了一下,见牧棠之一直望着自己,便也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两只手掌手握,一如当年雄心勃勃的君臣二人。
只是到了今日,两人也终是陌路。
牧棠之紧紧握着查擎的手掌,缓声说道:“你知道的,我不是坐以待毙之人,真要殊死一搏,还是有一战之力。”
查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牧棠之把手慢慢抽了回去,“可是这一战之力,说到底不过是再多死几条人命,想要翻盘,已是不可能。若说东山再起,那也是无稽之谈,我东北牧氏能有今日,是三代人的辛苦经营,趁势而起,如今一朝毁于我手,想要再现当年的辉煌,又是谈何容易。”
他稍稍一顿,继续说道:“我这次之所以会败,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在于我自己,是我看不清形势,妄自尊大,使得佛门离心。还有我识人不明,直到无可挽回的境地时,才恍然发现自己其实是孤家寡人,查擎,你作为我的左膀右臂,能将我完全瞒过去,你的心机城府不可谓不深。”
查擎眼睑低垂。
牧棠之问道:“我是怎么处置?是被押往帝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凌迟处死,以儆效尤。还是由你立刻将我处死,不留后患,以免夜长梦多。”
查擎沉声道:“如果按照长公主殿下的意思,她还想再见你一面,待到见过之后,再做决定。”
牧棠之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萧知南竟然还愿意见他,随即失笑道:“这丫头瞧着是个冷酷心肠之人,可到了最后,还是会心存几分善念,就凭她这样的心性,又如何坐得稳皇帝尊位?”
查擎平静道:“长公主殿下宅心仁厚,有仁君气象,实乃天下之福,百姓之福。”
牧棠之不置可否道:“既然你说这是她的想法,那么就是还有其他人的意思了,都说说吧。”
查擎道:“按照佛门方丈大师的意思,毕竟佛门与牧氏之间还有当年前辈先人积攒下的香火情分,佛门也不想看着牧氏后人落得一个身死下场,所以方丈大师想要请殿下放弃牧王称号,然后就在佛门祖庭隐居,从此牧氏与萧氏化敌为友,只须殿下不离开佛门祖庭一步,方丈大师担保无人敢来向殿下招惹是非,殿下从此乐享清净,萧氏执掌江山,皆大欢喜。”
这番话虽然说得含蓄,但是说白了,就是要将牧棠之囚禁在佛门祖庭之中,从此不见天日,对于牧棠之这样的志大枭雄而言,当真不如死了干净。
牧棠之直接问道:“还有最后一人,如果我猜不错的话,应该就是徐南归了。”
查擎点头道:“正是,小阁老的意思是要让在下直接杀掉殿下,用小阁老的话来说,既然长公主殿下不忍下手,那就由他来做这个恶人,毕竟牧氏在东北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若是牧棠之不死,终究是个祸患,还是要及早除去,以绝后患。”
查擎话语说得很慢,声音低沉,透出一股子肃杀之气,立在一旁的冯氏终究是个弱质女流,闻听此言之后已经是脸色雪白一片,身形摇摇欲坠。
牧棠之却是笑道:“好一个徐南归,不愧是一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人物,行事果决,杀伐果断,也就是有他保着萧知南,那丫头才能坐稳萧白留下的皇帝尊位。”
查擎没有说话。
牧棠之望向查擎腰间的饮雪刀,笑问道:“这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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