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南的衣襟和发丝被气机吹动,她稍稍向后退出一步,然后接下来的玄奇一幕让她瞳孔微微一缩。
只见徐北游深深吸了一口气,脸庞上紫金二色萦绕流转,衣袖鼓胀,恍恍惚惚之间,整个人身形飘摇不定,然后头冠炸开,满头白发狂乱飞舞,竟是在一瞬之间变为乌青之色,虽然随着徐北游吐出一气之后,黑发重新染上白霜,但这一瞬间的返老还童也足以称之为化腐朽为神奇。
再有片刻之后,徐北游回神,收敛气机,感慨道:“天地为丹,抱之守一。”
萧知南好奇问道:“这似乎不是剑宗的法门?”
徐北游点头道:“的确不算是剑宗的法门,而是道门的龙虎丹道,此法曾经是我的筑基功法,但后来因为意外而被废去,如今再重新拾起来,倒是颇有所得。”
萧知南又问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刚才是在吸纳五毒剑的剑气神意,比起你在帝都时汲取黄龙的剑气神意,似乎要简单了许多。”
徐北解释道:“五毒剑在剑宗十二剑中本就排名靠后,而我又曾经两度登上地仙十八楼境界,吸纳此剑并不需要耗费太多功夫。”
他稍稍一顿,然后补充道:“明陵一战之后,我就已经达到地仙八重楼的巅峰,如今我已是地仙九重楼的境界了。”
“才九重楼?”萧知南皱眉道:“剑宗十二剑可就只剩下最后三剑了。”
徐北游笑道:“剩下的三剑才是足够分量的三剑,尤其是师祖的佩剑殊归,位居十二剑之首,若是我能得此剑,一跃数境也不是难事。而且完整十二剑与零散十一剑的差距也是天差地别,集齐十二剑之后自是又有其他不同。”
萧知南笑了笑,询问道:“南归,你领我四处走走,也让我见识下这座大名鼎鼎的东湖别院?”
徐北游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出正堂,往别院深处走去,过藏书阁和琉璃阁,一直来到后湖的岸边。
徐北游站在堤岸上远眺湖面,轻声道:“我这次之所以回到江南,其实不仅仅是因为青锋坊,也不全是因为五毒剑,还是因为碧游岛。”
萧知南是何等聪慧,一下子就想到徐北游的所想之事,问道:“剑宗宝藏?”
徐北游道:“当初师父曾经对我提起过,道门之所以会派一位道门大真人常年驻守于碧游岛,就是因为我剑宗留于碧游岛上的千年宝藏,不过我这次回去并不是为了剑宗宝藏,而是因为先帝曾对我说过有两剑就在魏国境内,所以我想回碧游岛找到师祖当年的闭关所在,兴许就能找到两剑其中之一。”
萧知南问道:“什么时候走?”
徐北游道:“自然是越快越好,希望能赶在道门有所动作之前返回江都。”
说到这里,徐北游忽然想起了当年碧游岛莲花峰上,师父公孙仲谋和那位道门掌教的倾力一战,若是那次师徒二人返回碧游岛时,秋叶没有出现,是不是师父就会带着自己取回那一剑?
萧知南望向远方,轻轻感慨道:“当年的大剑仙,先战其师尊许麟,再战南疆第一剑仙东行先生和龙城城主龙云青,后来又一人独战道门无尘等佛道三位大修士,继而斩杀摩轮寺寺主,二十年后太庙之变,一剑败退三位道门峰主,可不就是一个纵横无敌,我希望你以后也能走到这一步。”
春风拂面,夹杂着点点寒意和雨后的湿意,徐北游转头望向萧知南,微笑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萧知南与他对视,轻声笑道:“我相信你。”
第五十八章 东海之上郑大王()
万顷碧波之上,有一艘海船乘风破浪而行,往魏国方向行去。
这并非是单纯的货船,同时也是一艘客船,除了诸多船工和海客之外,也不乏其他前往魏国之人,有文士书生,也有江湖侠客,还有拖家带口之人,其中有一个年轻人颇为显眼,背着一只长条状木匣,用蜀锦织锻裹着。
魏国,曾名卫国,在魏王萧瑾与老将羊伯符率军攻占卫国之后,改名为魏国。
萧瑾成为魏国之主后,先后灭去原本的卫国之主张氏和誓死抵抗的公孙氏,使原本的卫国五大世家只剩下叶氏、慕容氏和上官氏。
在这三家之中,尤以出了一位道门掌教秋叶的叶家最为尊贵,哪怕是魏王萧瑾也要礼让三分,其次是出了一位掌教夫人和一位玄教教主的慕容氏,同样是地位超然,至于最后的上官氏,早在大郑年间的时候,出了一位大剑仙上官仙尘,而上官仙尘又是近在咫尺的剑宗宗主,自然是鼎盛一时,可如今却是大不如从前了,在上官仙尘和上官金虹相继身故之后,最后的支柱上官青虹也死在了江都,使得上官氏已是有了大厦将倾的惨淡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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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魏国局势,说复杂也复杂,说不复杂也不复杂,大体就是魏王萧瑾为共主,其下有三大世家各自为政,再往下是大大小小的宗族势力,其中藏龙卧虎,不乏在中原难以存身而逃到此地的修士,能在这儿站稳脚跟的,大多都是身怀各种奇术的左道修士,再有就是剑宗覆灭之后溃散的剑宗不记名弟子,虽然是不记名弟子,但其中的出类拔萃者未必就比真正的剑宗弟子差了。
剑宗扎根魏国千年,其影响之深远,要超乎绝大部分人的想象,在魏国佩剑之风尤为深重,上至达官贵族,下至落魄游侠,皆是佩剑而行,犹如中原的君子佩玉,而且斗剑之风极盛,一言不合便拔剑,拔剑即要血溅五步,以至于萧瑾主政魏国后颁布的第一条政令就是废剑令,先是禁止一般人佩剑,继而禁止剑士侠客和世家子弟佩剑,虽然政令难以在短时间内彻底根除剑宗的影响,但终究是大大抑制了魏国的斗剑之风。
正因为如此,当这名白头年轻人除了背着长条匣子外,腰间还佩有一把三尺长剑时,船上之人都没有太多惊讶,只因为在魏国佩剑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此时年轻人站在船舷上凭栏而望,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海,但仍是为大海之壮阔所倾倒,只觉得心神开阔,深感自己渺小,这种感觉是那些从小生在海边,长在海边,见惯了波涛汹涌,见惯了潮起潮落,对此习以为常的人难以感受到的。
年轻人望着远处的海天一色,感叹道:“与浩渺大海相较,方觉己身之渺小。与辽阔天地相比,方知自我之卑微。”
“浩浩沧海,初见惊艳,久处乏味,喜怒无常如婴孩,犹甚盛夏之雨。”一个声音在年轻人的耳边响起,他抬头望去,看到一名年纪极大的老儒生,须发皆白,穿着一袭深色棉袍,脚下是同款的棉鞋,穷酸老学究的味道极重,看上去就像某个村子里的私塾先生,不过身子倒是硬朗,不弯腰不驼背,而且还背着一只竹编的翠绿书箱,正站在自己身旁的不远处,抚须望海。
见年轻人望来,老儒生笑道:“方才听小友感慨,于是忍不住多嘴几句,还望小友莫要见怪才是。”
年轻人摇了摇头,一笑置之。
满头白发的老书生看了许久潮起潮落,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年轻人问道:“老先生何故如此感慨?”
老人有些伤怀道:“百川入海,不复东归,朝露日晞,时光荏苒,年纪大了,难免要面对生老病死的拷问,都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老朽看不透也参不透,只能学圣人一叹。”
年轻人笑了笑,又问道:“不知老先生此去魏国所为何事?”
老人指了指背后的书箱,笑道:“游学。”
年轻人略微惊讶道:“老先生如此年纪了,还要效仿年轻人游学?”
老人笑呵呵道:“活到老学到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老朽这辈子约莫是读够了万卷书,却还未走完万里路,所以就想趁着腿脚还算利索,多走些路,最好能在有生之年行完万里之路。”
老儒生微笑着一指年轻人腰间的佩剑,“士子负笈游学,游侠挂剑游历,难道就许小友挂剑,不许老朽负笈?没有这样的道理嘛。”
年轻人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的佩剑,笑道:“在下倒不是游历,带剑也仅仅是为了防身而已,毕竟最近的海面上不太平,时常会有杀人掠货的海贼出没。”
年轻人话音刚刚落下不久,在视线中就出现一艘快舰如飞驶来,转眼间就已经不足十余里许,船上打起一面旗帜,白底黑字,写了一个大大的“郑”字。
自承平十年以来,江都沿海一带海寇聚众结党,称王称国,其中以杨二和钟大会等最强。承平十六年,后军都督陈琼挂镇南将军印奉旨剿灭海寇,招抚了杨二,钟大会外逃,算是稍稍遏制了海寇的气焰。
然而到了承平二十年,郑魁奇和钟大会等股海寇又寇掠沿海,江州沿海受其荼毒最深,仅仅是一年的时间,一众港口出洋的海船就因为畏惧海寇掳掠而少了三成。
在两大海贼中,郑魁奇虽然是后起之秀,但却是个有魄力有手腕的枭雄人物,先是收服了杨二的旧部,后又在几大势力之间辗转腾挪,最终脱颖而出,聚众万余,船只上百,驰骋东海,而且在江南陆上也颇有影响力,已是一方诸侯,势力比起前辈钟大会还要大上几分。
当初前陈琼被罗列数宗大罪,第二宗大罪就是承平二十年十二月内,海贼聚众千余,抢夺船队,掠夺财物达三十万两白银之巨,死伤数百,陈琼竟隐匿不报,全不以边务为事。
这桩让陈琼丢了官帽子的壮举就是郑魁奇所做。
老书生语出惊人,“原来是郑大王的人,老朽虽然久居内陆,但也听说过这位郑大王的威名,据说他本是市井出身,不过不知怎么攀上了魏王的高枝,这才有了今日的威风。”
年轻人笑道:“老先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老人一笑置之,然后望向年轻人腰间的佩剑,问道:“老朽冒昧问上一句,小友的佩剑可曾取名?”
白头年轻人按住剑首,笑道:“剑名天岚。”
第五十九章 剑问不平平不平()
背着书箱的老儒生稍稍咀嚼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但又没能想起到底在哪里听过,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个“好名字”。
年轻人说道:“听说郑魁奇如今也不过是而立之年,一个贫寒出身之人白手起家,无论是攀了谁的高枝,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殊为不易。”
老人皱了皱眉头,略微有些迂腐气道:“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无论英雄也好,枭雄也罢,只要心怀天下就万没有一味欺压良善的道理,这位郑大王欺软怕硬,恐怕还算不上枭雄,最多算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而已。”
年轻人一笑置之。
此时船上的海客们也已发现了这艘挂着“郑”字大旗的不速之客,顿时船上一片大乱。
为首的一名海客脸色大变,大声呼喝道:“快!,加速!”
众多船工将风帆扯满,无奈这艘半是客船半是货船的福船吃水太深,不管如何加速都相当有限,反观那艘快舰却是轻便快捷,须臾之间已是距离福船不足三百丈,隐约可见舰首上立了许多持刀之人,个个以红巾蒙面,在船上还配备有铁炮和木炮,已是有手持火把的海贼站在一旁严阵以待。
下一刻,几门火炮轰然作响,声音倒是不小,就是准头差点,大多落在了周围的海面上,溅起一道道水柱,仅仅有一炮落在了甲板上,还是实心弹,只是在木质的甲板上砸了一个大洞,一个倒霉鬼被四散的木头碎屑刺伤了脸颊,与明尘炮轰圜丘坛的威势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可就是这种威势,已经让船上的众多海客们彻底慌了手脚。
又是一轮炮轰之后,那艘悬挂着郑字大旗的快船已经靠了上来,上头大概能有近百号人马,人人持刀,只等接舷之后,便要跳将上来大肆厮杀一番。
老书生轻轻感慨道:“瞧这架势,这大海之上又要平添许多冤魂,小友既然佩剑,难道还不出手?”
白头年轻人依旧没有急着出手,手掌按在腰间青锋的剑首上,望向那艘海贼的快艇。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两船已经完全靠拢在一起,领头的海贼头领朗声大笑道:“儿郎们,给我杀!”
几十名持刀海贼呼啦一拥而上,没有什么章法阵形,比之真正的军伍相去甚远,但有一股悍勇狠辣之气,对付这些海客已经是绰绰有余。
就在两名海贼举刀当先冲上甲板的一瞬间,两人毫无征兆地向后倒飞出去,好像撞在了一面无形墙壁上,头破血流,坠地死绝。
为首的海贼有些眼界,认出这一手是有人以气机外放成墙的手段,不敢有丝毫马虎大意,立刻示意众海寇停下动作,然后团团抱拳道:“不知是那位前被高人在此?在下郑龙王麾下马董,这厢有礼了,出门在外,混口饭吃,还望前辈看在郑龙王的面子上,高抬贵手,不要与我们这些穷苦人计较。”
老书生有意无意瞥了眼白头年轻人腰间的长剑,察觉到不知何时已是出鞘半分,嘴角微微勾起,“郑龙王,倒是好大的名头,也不知那位魏王殿下对此有何感想。”
白头年轻人淡然道:“以魏王的胸襟,想来不会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老儒生笑道:“老朽这次若是平安抵达魏国,想去见一见这位魏王殿下,与他讲一讲老朽的道理。”
不得不说,这老儒生的口气委实有些大到不能再大了,与坐拥魏国一国之地而虎视中原天下的魏王讲道理?恐怕只有天机榜十人才有这个本事和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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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正是告别了萧知南独自前往魏国的徐北游,他这趟先去魏国,先是秘密见一些人,魏国毕竟是剑宗的老地盘,师父和师母在那儿旧相识众多,许多人只是在表面上臣服于魏王萧瑾,实则大有可为,接下来他会再从魏国转道去往碧游岛,如何从碧游岛上取回本就属于剑宗的东西,这也算是公孙仲谋最后留给徐北游去解决难题,徐北游若是能解决这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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