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大真人也不敢与其争锋,也正因为如此,大批修士开始进入庙堂,使大齐朝廷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单以地仙修士的数量而言,几乎不逊于号称“地仙如云”的道门。
无论怎么看,当时的萧皇都要继往开来,行前人未能完成之壮举,开创一个百年太平,甚至有人大胆放言,萧玄这位太子殿下怕是要熬到百岁高龄才能登基称帝,亦或者干脆做一辈子的太子,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萧皇终究还是走了祖龙始皇帝的老路,正值鼎盛之年却骤然驾崩,使萧玄在而立之年就登基上位,成为大齐第二位皇帝。
这个变故让绝大多数人都始料不及,纷纷猜测萧皇的死因,于是就传出了各种说法,其中以“诈死”和“受天谴而亡”两个说法最为可信,两者又都是殊途同归,因为天道规矩容不下百年帝王,当时的萧皇已然是天下第一人,无论是兵戈之乱,还是行刺暗杀,都无法奈何于他,只能是上苍亲自出手,而“诈死”一说也是基于此,萧皇诈死不是要瞒过世人,而是要瞒过上天。
总之是众说纷纭,但有一点没人否认,当年的萧皇确实可以证得长生境界。所以现在萧煜站在徐北游的面前说他曾经有过长生的机会,徐北游没有半点怀疑。
徐北游很好奇萧皇为何会放弃这个已经到手的机会,不由问道:“敢问陛下为何没有长生?”
萧煜微微一笑,“因为贪心。”
“贪心?”徐北游微微一怔,随即恍然道:“陛下是想将长生和皇位全部拿在手中?”
萧煜点头道:“差不多,我那时候天下在手,振长策而御宇内,只觉无所不能,于是就想尝试一下祖龙始皇帝未能完成的壮举,逆天而为,可惜人难胜天,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不过好在我提前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就是这座明陵,所以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徐北游不知该如何言语。
萧煜叹息一声,“都说人定胜天,其实是千千万万之人胜天,而非一人胜天,故而我之败也在情理之中,在明陵的这些年中,我时睡时醒,想明白了许多道理,甲子之前有域外来客,乱了天道纲常,打破了许多理所当然,冥冥中的上苍天意自然要拨乱反正,于是我这个本该死于草原之人便成了天命所归之人,这才有了后来的挟大势横扫天下,压制域外来客。”
徐北游疑问道:“域外来客是说魏王萧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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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煜笑道:“我们这支萧氏嫡宗从来都是一脉单传,为何到了我这一代就变成两人?不是没有理由的。”
徐北游震惊问道:“那又何谓是域外来客?”
萧煜道:“说白了就是不该存在这个世上的人,飞升之人称仙称佛,已经不容于我们这个人世间,若是他们想要回来,就要暂时舍弃自己的仙佛之身,以神魂短暂降世,所谓的域外之客便大抵等同于神佛降世,不过相较于神佛降世,他们能够存世时间更长,对于人世间的影响更大。”
徐北游再问道:“此话又是怎讲?”
萧煜耐心解释道:“有句话叫做凡人怕果,菩萨畏因,漫天仙佛虽然神通广大,但是最怕沾惹因果二字,一旦因果过重,不但再难返回天上,而且还有陨落之忧。可是域外来客不同,他们就像一张白纸,无牵无挂,也无因无果,换而言之,他们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为天道所不容,我帮天道镇压了域外客,所以有一份相当不俗的香火情分,哪怕我错失了一次机会,天道仍是给我留有一线生机。”
萧煜自言自语道:“天道无情,自有规矩,按照天道的规矩,无论是天下太平还是生灵涂炭,一切皆有定数,萧瑾要坏了这个规矩,天道不答应,这便是大势,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所以我这个携带大势之人可以所向披靡,萧瑾就只能暂时屈从于我。”
萧煜感慨道:“大郑气数已尽,王朝更迭,大齐取代大郑,这是天道认可的格局,可若是大齐吞并草原和后建,远征宝竺、西域,成为史书上前所未有的鼎盛王朝,这就有违天道本意了,所以萧瑾不能做皇帝,只能龟缩与魏国一隅,我也只能治理天下,把包含了满腔雄心壮志的黄龙改为太平,最终坐满三十年天下之后,让出帝位,由后世子孙一代一代传承下去,世上从无百年帝王,也从无三百年王朝,最终的大齐也会像历朝历代那样,轰然坍塌,成为史书中的一笔。”
萧煜自嘲一笑,“如果仅仅从‘做皇帝’这件事上来比较,我未必就比萧瑾好上多少,按照原本的天下大势,我也的确不是最后坐上皇位之人,可这就好比庙堂官场,能够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的,未必就是经国济世之才,要不怎么说君择臣,臣亦择君,关键还是要君臣相得才行,若将这方天地也看作是一座庙堂,那么冥冥中的天意便是皇帝,而俗世的天子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最后天道还是选择我来做天子。”
萧煜笑道:“这些道理,我看明白了,选择妥协,萧瑾也看明白了,却不忿于此,仍是要放手一搏,其实平心而论,我很是佩服他,欲与天公试比高,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心气劲,早些年的时候,我也有,可是现在没了,只想着安排好身后之事,然后抓住最后的机会。”
徐北游终于开口问道:“这是天意如此,还是天上仙人的谋划?”
萧煜摇头道:“除了道祖、佛祖、至圣这三位一教之祖之外,其他仙人、佛陀、菩萨、圣人都没有这个本事,只能说天意如此,我这一辈子可以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是时来天地皆同力,所向披靡,无往不利,后半部分则是运去英雄不自由,坐困愁城,无可奈何,都说天若有情天亦老,我帮助天道镇压域外来客的情分用一次就少一次,如今已经是所剩无几,若是我这次还抓不住机会,就会与天道彻底形同陌路,甚至还会沦为天道之敌,被降下劫数。”
徐北游忍不住问道:“陛下要如何飞升证长生?”
萧煜微微一笑,高深莫测道:“还要等待一个契机。”
第二十九章 风雪如晦棋收官()
又下雪了?
在大雪停歇之后,又有一场小雪飘摇而至。
以神魂出游的萧瑾和亲身赶赴此地的林寒并肩立于梅山赏梅台上,隔着飘飘摇摇的雪花,远远眺望梅山明陵。
这座赏梅台台高一丈左右,宽五丈左右,建于大楚年间,传闻中曾有大贤之士,淡泊名利,大楚朝廷屡次想要征兆他入朝为官,均被他拒绝,后来这位贤士在梅山上修筑了赏梅台,隐居于此。
萧瑾负手而立,望着外面稀疏单薄的雪花,轻声道:“君为名利隐,我为名利往。何颜见君面,今上赏梅台?”
林寒嗤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不信天底下当真有不为名利二字所动之人,所谓的不慕荣利说白了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萧瑾摇头说道:“不可一概论之啊,我们追逐名利,就说别人也追逐名利,这是犯了以己推人的毛病,不好。”
林寒略感诧异。
萧瑾笑了笑,接着说道:“在极西之地有这么句话,如果天空总是黑暗,那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那就蜷伏于墙角。但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热情之人,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
林寒对于萧瑾话语中的微讽不以为意,只是笑道:“道理倒是不算错,就是这话听着有点怪。”
萧瑾平静道:“这句话由我来说的确不太应景,做一个卑微如尘土的小人物,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实在太久太久了,不过我却记得如此清楚,仿若昨日。”
林寒仍旧只是略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是对这位老朋友的神神叨叨早已习以为常。”
萧瑾不再说话,望着梅山明陵,忽然想起一段陈年过往之事。
当年大郑神宗皇帝身死之后,萧煜连夜返回西北,萧烈斩杀首辅李严和大都督张清,又缉拿宋之行等六位朝堂重臣,然后扶灵入宫,当时他就跟随在父亲萧烈身边。
那年,上至文武百官,下至侍卫甲士,尽缟素。在靠近大郑神宗皇帝御驾的一辆马车中,萧烈携萧瑾坐于其中。
萧瑾清楚记得父亲萧烈当时的穿着,里面是一袭纯黑色的内袍,去了图案和滚边,只剩下最深沉的黑色,腰间缠着一条白布束带,外袍则已经换成生硬的白麻布衣,内黑外白。
在快要抵达大郑门的时候,一直都在闭目凝神的萧烈忽然睁开眼睛,问他:“瑾儿,你是否怨愤为父?”
当时就坐在萧烈身旁的萧瑾微微一愣之后,立刻恭敬回答道:“孩儿不敢。”
萧烈不置可否,平淡道:“你虽然小,但心太大。”
萧瑾瞬间悚然。
萧烈轻笑道:“旁人都道你是早慧之人,我却知道这世上有神魔降世,域外来客。”
萧瑾惊骇欲绝,几乎想要逃离这个车厢,额角上有冷汗伸出,眨眼间已经是汗透重衣。
车厢中一片静寂,过了一会儿,萧瑾才勉强挤出一个生硬笑脸,颤声道:“父亲在说些什么,孩儿不懂。”
萧烈平淡道:“你心里明白,何必装糊涂?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我厚待萧煜吗,因为他不管怎么样,终究还是我的儿子,而你不一样,只能算是半个。”
萧瑾张了张嘴,想要干笑一声,声音却是嘶哑得如同腐朽的门轴。
萧烈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最终摆了摆手道:“罢了,难得糊涂,那便糊涂着吧。”
在确定父亲萧烈真的没有深究的意思后,时年不过十岁的萧瑾才轻松了一口气,用力揉了揉自己僵硬的面颊,发现背后不知何时已经是被冷汗浸透。
那种被人戳破心中最大秘密的惊骇感觉,萧瑾至今难忘。
萧瑾抬头望去,飘飘洒洒的落雪,似是从天而落的纸钱儿,就像当年扶灵入宫时的那场雪。
风雪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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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鬼王宫的两位地仙修士和道门的三位大真人已经进入明陵,因为有青尘和冰尘在前开路的缘故,他们并未受到太多抵挡阻拦,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
借尸还魂已有五十年的鬼王宫,除了正副宫主和四大冥君之外,还有两大护法长老,平日里深居简出,只听宫主一人之令,哪怕是副宫主萧林也无权命令他们。而与两人同行的三位道门大真人,都是清一色的叶字辈,为首之人更是道门慎刑司的副掌司。
走在第四层陵墓中,一名五十多岁的老人走在最前面,高鼻深目,似是西域人,他看着满地狼藉,用听上去颇为别扭古怪的大齐官话啧啧感叹道:“真是了不得,幸亏有两位十八楼境界的大地仙为我们开路,否则单凭我们五人之力,怕是要毫无疑问地饮恨于此地。”
在他身旁则是一名苍老道人,口音是正宗的大齐官话,平淡道:“青尘师伯一身道法通天,冰尘师叔一身剑道修为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若是他们两人联手,就算对上真神仙也有一战之力。”
出身于鬼王宫的西域老人怪笑一声,“真神仙?比之当年的剑宗上官仙尘又如何?你也别忘了,这是谁的陵墓,那位陛下若还活着,就算是两位十八楼的大地仙联手,也未见得能有什么太大作为。”
身为道门慎刑司副掌司的老道人没有说话。
另外一位花白头发的道门大真人皱了皱眉头,“这次明陵之行,是非祸福难料,我们五人算是最后的后手,在我们之后,已经没有后手,若是两位师伯失手,我们岂不是羊入虎口?”
一名看上去只有不惑年纪的道门大真人淡然道:“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西域老人还要说话,最后一位出身于鬼王宫的“年轻人”平淡道:“我们两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宫主大人的命令,不得不来,至于你们三位道门大真人,虽然不清楚是出何人的授意,但想来身份不会太低,说不定就是有望继承掌教大位的三位掌教亲徒之一,有句话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们这些凡人眼中的世人逍遥仙人,实则也不得逍遥。”
这位“年轻人”复姓上官,单名一个锋字,岁月似乎没能在他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仍是年轻人的皮囊,他稍稍犹豫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说白了我们是过去的收尾的,若是那边战成了两败俱伤的结局,就该我们登场了。”
道门慎刑司副掌司看了眼上官锋,点头轻声道:“善。”
第三十章 三尺无敌八门锁()
徐北游终于睁开眼睛,不见天地,不见苍茫,仍旧是身在第九层陵墓的棺室之中,属于萧皇的梓宫安静地躺在那儿,没有半分异动,仿佛刚才那场天人对话只是一场梦。
徐北游发现自己体内那方已经干涸的“湖泊”不知何时已经重新蓄满,自己又重新返回地仙八重楼巅峰的境界,而且除了他本身的气机之外,体内还多了一道人道气息,温暖舒适,如一条长河在他的体内快速奔涌,进出于一个个窍穴之中。
如果将徐北游的气海比作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湖泊,那么他的经络就是江河,而窍穴则是一个个小型湖泊,这道气息从气海大泽中出发,分散融入到一条条江河之中,然后再通过江河再次分散进入支流小溪和小湖,最终完全融入到徐北游的体内,不但修复了徐北游体魄的各处暗伤,甚至还使徐北游的无上剑体有了新气象,如老房翻修,焕然一新。
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再吸一口新气。
徐北游缓缓起身,重新适应体内的充沛气机,然后走到萧皇的梓宫旁边,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这时候推开棺椁,里面会不会空空如也?
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去将这个想法付诸于行。
徐北游停步在梓宫不远处,仔细观察,觉得这座梓宫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