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尘一挥大袖,黑雾散去,冰尘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在她的感知之中,此地宛若一方“井口”,无数的阴气自“井下”喷涌而出,就算她这个地仙十八楼境界的大修士,也能感受到丝丝凉意,这种凉意并非是作用于体魄,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之上,若是汇聚成风,即是阴风,凡人只要被吹上一吹,便要丢掉三魂六魄,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虽然道门中也不乏驾驭鬼类僵尸的手段,但冰尘还是天然厌恶这等与堂堂人道几乎背道而驰的旁门左道,只因活人属阳,死人属阴,生人之身自然天然厌恶阴气,哪怕是地仙十八楼的大修士也不例外。
青尘一指这座阴间未央宫,“你瞧,此处阴气冲天,果真如贫道所料,萧煜以这座陵墓为桥梁媒介,沟通九地之下的幽冥阴世,使此地化为阴间鬼域,那么便可在某种程度上颠倒阴阳,逆转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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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分为九层,越是往下,距离九幽黄泉就越近,而阴气也就越重,贫道甚至可以猜测,若是到了第九层,几乎与真正的阴间死域再无区别,不但吸摄一切生机,而且就算真正的神仙降世也要被处处掣肘,这才是真正逆天改命的手段。”
冰尘脸色凝重,眉头紧紧皱起,“如你所说,既然化为死域,那么萧煜这个死人便可在死域之中与活人无异,的确是逆天改命的手段,但天理昭昭,萧煜就不怕天谴?而且我记得除了当年的太清宫之变以外,你还曾经以七杀斩灵剑和落魂七丧书暗算萧煜,差点就让他魂飞魄散,此时你还敢来此地,难道就不怕被萧煜顺势报了当年之仇?”
“怕,当然怕。”青尘平静道:“可是不管怎么怕,也要来此地走上一趟,因为这是贫道最后的证道契机,若是还抓不住,那么上天补偿给贫道的最后一点气数也要烟消云散,到那时气数将尽,身体腐朽,难逃坐化而终的下场,与其如此,到不如拼死一搏,说不定能求得一个大道长生。”
冰尘正要说话,在皇城四周骤然出现无数影影绰绰的身形,正在由虚变实。
原本空空荡荡的一座死寂城池,在顷刻之间化为一处人声鼎沸之地。
青尘轻轻叹息一声道:“走吧,这是第一层的护卫阴兵开始现形了,若是被他们缠上,也要费一番手脚。”
说罢他迈步走入未央宫中,冰尘也紧随其后。
此时的未央宫中空空荡荡,没有文武百官,也没有护卫甲士,只有视线尽头的一把龙椅,椅上有一团黑色雾气聚散不定。
当两人进到未央宫之后,这团黑雾骤然凝聚成人形,看不清面庞,上面仿佛笼罩着一层黑雾,或者说,他整个人就是由浓到化不开的黑雾构成的,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他是一道影子。
虽然只是一个影子,但是他身上所透露的气息,却已经昭示了他的力量,在此时此地,恐怕不会弱于一位地仙十六楼的大修士。
青尘停下脚步,问道:“是该称呼你萧煜还是域外天魔?”
这道飘摇不定的影子笑道:“我曾是域外天魔的万千分身之一,也曾是萧煜的心魔,如今既不是域外天魔,也不是萧煜,而是这一层陵墓的守陵人。”
说话间,他身上的黑雾褪去,露出本来面目,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不觉半分和善,倒是多有煞气,眼中闪烁着乌黑的光泽,让人觉得在这乌黑中,时光在缓缓变慢,万物在其中沉沦,只是目光就要夺人心魄,什么魔道巨擎都比不得眼前之人。
青尘无动于衷,冰尘却是脸色微变,不仅仅因为此人的诡异莫测,更因为眼前之人与当年的人皇萧煜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在气态上有很大不同,少了属于人皇的威严,多了几分莫测诡诈。
这个与先帝萧煜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身影轻轻说道:“你们想要去第二层,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就是将我斩杀,对于你们两位地仙十八楼境界的修士而言,肯定能做到,不过要费一番手脚,至于第二个办法嘛,就要简单多了,将这座未央宫毁去即可,实不相瞒两位,当年萧煜斩去心魔之后,以大神通将我束缚在这方寸之地,数十年来不可离开半步,只能做一个所谓的守陵人,若是你们能毁去未央宫帮我重获自由,我不但不会阻拦你们的道路,而且还能做你们的引路之人,助你们不费半分力气地通过下面几层。”
冰尘略有意动,青尘却是断然否决道:“明陵连通九幽之地,未央宫位于中轴,乃是阴气出口,若是贫道毁去未央宫,无异于要堵住这个出口,到时不但会引起庞大阴气的反噬,甚至还会牵动整个陵寝的阵法,那时候你能重获自由不假,我们恐怕要玉石俱焚,成为替死之鬼,都说天魔诡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原本笑意盈盈的天魔脸色骤然一变,瞬间狰狞无比。
剑修和武修一道战力惊人,却不晓天机,不通术数,很容易成为他人的手中之剑,反倒是占验一道,虽然战力远远不如剑修武修一途,但能看破天机而处处料敌先机,不为虚妄所迷,就如当下这般,如果只有冰尘一人,天魔有五成把握说服她毁去未央宫,可偏偏青尘也在,一眼就看破了天魔的谋划。
既然谈不拢,那么天魔只能履行自己的职责。
只见这尊魔头从龙椅上缓缓站起,双眼中的黑芒大盛,幽暗深邃,身上气息向四周蔓延扩散开来,随之他如同一道被火光拉长放大的影子,充斥了整个未央宫。
这一刻他仿佛成了这方世界之主宰,万物之中心,天地之枢机,他以神仙俯瞰凡人的姿态看着两人,再开口时,嗓音已是变为数个人混合在一起的重音,“在这里,我不死不灭。”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整座未央宫,乃至整个东都城,都开始微微晃动。
何谓天人合一?
他虽然被萧煜禁锢在此地,失去自由,但也与此处融为一体,在这儿,他就是整个天地,只要这层陵墓不被毁去,那他无论被杀死多少次,都会死而复生。
青尘淡笑道:“不需要你死,只要不挡路就够了。”
话音未落,冰尘已然举起手中的断贪嗔。
第十章 雪后初晴白如丧()
梅山帝陵大开,数道身影飞掠而来,在距离明陵不远的一座山头上分列左右对峙。
左侧之人是魏无忌、赵无极,右侧之人则是两位道门大真人公孙败和李闯,四人作为朝廷和道门中的大人物,自然知道梅山帝陵的玄奥可怖,那是连掌教真人也不愿轻易踏足的地方,所以此时的两位道门大真人已是心生退意。
当然,魏无忌和赵无极虽然是先帝老臣,但也不想轻易涉足,毕竟他们也不是太过了解其中玄机,若是身陷其中,如传说中那般成为侍奉旧主的鬼将之流,不但断绝长生之途,而且还要永世不得超生,那又是何苦来哉?
魏无忌稍稍后退一步,摆出以赵无极为主的姿态。
赵无极也没有过多谦让,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早在逐鹿之战时,般若、张定国、魏献计三人就互为好友,甚至结为异性兄弟,不过后两者是白莲教教徒,而般若却是暗卫府中直属于萧皇的四大暗卫之一,后来张定国和魏献计之所以归顺萧皇,般若可谓是功不可没,只是其中手段略有不光彩之处,也正因为如此,另外两人虽然在名义上还认般若这个大哥,但相互之间却多了一条难以跨越的巨大鸿沟。
后来萧皇分别给他们三人赐名无极、无病、无忌,而他们三人也分别进入天策府、大都督府和暗卫府后,因为各自立场不同,愈行愈远,那份本就不厚的兄弟情义,也就消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谁也不会主动提起的空名。
赵无极双手五指轻轻开合,忽然想起那个远在西北的二弟张无病,平心而论,在三兄弟中,唯有张无病为人最正,可偏偏就是最像正人君子的张无病几经沉沦起伏,如今不但彻底远离了帝都这个是非地,也远离了他们这两个结义兄弟。
有些不合时宜地陷入到沉思中的赵无极没有急着开口说话。
倒是公孙败有些沉不住气,犹豫了一下主动说道:“虽然我们阵营不同,但说白都是各为其主,谈不上生死大仇。”
回过神来的赵无极轻轻一笑,“事关天下兴亡,更甚于生死大仇。”
公孙败的脸色有些难看。
反倒是看似一个糙人的李闯神色淡然道:“你我四人此番交手,不分胜负,如今梅山帝陵大开,已不是我等可以轻易插手,不如各自退去,我们回玄都,你们去见皇帝陛下,就此别过,如何?”
魏无忌冷笑道:“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算你们是道门中人,可未免也太不把陛下和朝廷放在眼里了。”
公孙败脸色微变,寒声道:“你要如何?还想把我们留下治罪不成?就算我们有罪,那也是我们道门自己的事情,要由掌教真人亲自定夺,还轮不到你们朝廷骑到我们头上指手画脚。”
赵无极眼神阴沉。
帝都,暗卫府,白虎堂。
一袭黑色官袍的端木睿晟端坐于高堂主位,在他身旁的两个位置空空如也。
他轻轻抚过身前的桌案,然后望向堂下肃然而立的诸多暗卫官员。
整个白虎堂寂然无声,针落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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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睿晟收回视线,眼神略有恍惚,蓦然想起了许多陈年往事。
如今的端木氏显赫尊贵,若不是那个徐姓的年轻人横插一脚,甚至差点就能迎娶公主殿下过门,其地位可见一斑。可早在六十年前,端木氏还是个被蜀州唐氏赶出了蜀州的落魄世家,那时的端木氏家主也不是他端木睿晟,而是他的父亲端木琳琅。
之所以能有今日的端木世家,是因为端木睿晟代替自己的父亲做了一场豪赌。那时候的萧皇未曾称王称帝,甚至还顶着一个西北逆贼的名头,可他就是在那时候选择追随萧皇,这才有了日后的从龙之功,也有了所谓的“齐初三杰”。
今时今日,他又要再做一场豪赌。
成了,更进一步。
败了,万劫不复。
这既是走投无路之后的无奈之举,也是被逼到了墙角的殊死一搏。
蓝韩党争的结果已经初见端倪,在承平元年的时候,蓝党之所以能获胜,是因为大权在握的太后娘娘选择支持蓝党,或者说选择打压韩党,而这一次,太后娘娘已经不在,接过庙堂大权的皇帝陛下选择站在了韩瑄那边。
端木睿晟之所以能一跃成为暗卫府的掌印都督,正是因为他在承平元年的时候站对了位置,所以在其后的二十年中,一路青云直上,可惜成也蓝玉,败也蓝玉,随着第二次蓝韩党争中的蓝玉节节败退,蓝党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纷纷另择高枝依附,再次选择了蓝玉的端木睿晟就显得极为尴尬。
若是有的选,端木睿晟也想要转投门庭,可是这一次他没得选,因为伴随着蓝玉的大厦将倾,还有另外一件事也逐渐浮出水面,那就是他与鬼王宫有所勾连之事,其实说起来不过是互相利用,可在皇帝陛下打算杀鸡儆猴的关键时刻,那就成了有口难辩的滔天大罪。
按照那些腐儒的规矩,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端木睿晟不想守这个规矩,所以他趁着魏王等人大举来犯的时候,趁乱回到帝都城,此时城内只有赵王萧奇和大学士李贞吉、赵宗宪三人留守,都是些未曾摸过刀枪的孱弱文人,不成气候,在满朝文武尽数离城的情形下,只要将此三人除去,帝都城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端木睿晟转头看了眼背后的吊颈白虎,轻轻叹息一声,一辈子看似胆大包天,实则却是如履薄冰,那么多次胆战心惊的斟酌、权衡、取舍、豪赌,才换来这只不输大都督府麒麟的白虎,也不知今日之后,还能否再坐在这里。
端木睿晟收回视线,沉声道:“传本督命令,由我暗卫府缇骑接管九门,无本督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一名暗卫府缇骑统领上前一步,恭敬道:“诺。”
端木睿晟接着问道:“内阁情形如何?”
一名暗卫府都统回答道:“回禀都督,并无异常。”
端木睿晟下意识地向前微微俯身,问道:“赵王萧奇那边呢?”
这名暗卫府统领沉声道:“保证万无一失。”
端木睿晟向后靠在椅背上,脸色稍缓,轻声道:“好,记住,这是大事,不能有半点差池。”
“明白。”
“还有,城内的牡丹也是个不小的变数,着手清理一下,尤其是公主府那边,要多加注意。”
“已经派人去做了。”
“至于其他的事情,可相机决断。”
“属下明白。”
端木睿晟挥了挥手,所有人分头离去。
他独自一人起身,踱步到门口,望向门外积雪。
素白如丧。
第十一章 有人自湖下而来()
赵王萧奇,在很多人眼中,他是个太平王爷,在一众藩王中差不多是排名垫底的角色,先不说曾经的齐王现在的太子萧白,或是辽王牧棠之、燕王萧隶等人,就是比之灵武郡王萧摩诃也多有不如,只能跟一个孙子辈的萧去疾相提并论,最后还是因为辈分的缘故,才做了一个宗人府的宗人令。
这次皇帝陛下离开帝都前往圜丘坛祭天,按照行程计划,来回也不过一天的功夫,所以赵王萧奇留守帝都的事情在外人看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不是南巡,仅仅一天能出什么乱子?可随着皇帝陛下在圜丘坛遇袭,返回帝都的道路被中军封锁,不得已只能前往梅山护陵军大营,赵王萧奇的地位就变得微妙起来,虽说留守的共有三人,除了萧奇还有大学士李贞吉和赵宗宪,但后两者终究是外臣,比不得头上顶着一个萧字姓氏的宗室亲王,所以三人还是以萧奇为主,他已经能在某种程度上左右局势的走向。
此时萧奇已经从太庙返回自己的王府,赵王府与皇帝陛下的皇宫倒是相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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