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夫妻两人不远处就是他们的长子萧白,虽然萧白是皇帝陛下的嫡长子,也是先帝的嫡长孙,但仍旧是先去沙场厮杀,又在六部中辗转一遍之后,才被依次封为郡王、亲王,直至今日马上就要册封的太子。
对于萧白册封太子,早已是满朝上下默认之事,这次祭天昭告天下,也不过是将这个名分彻底定下,哪怕日后皇帝陛下再添皇子,也难以撼动萧白的皇储身份。
徐皇后默诵完佛经之后,将佛珠重新戴回手腕,起身来到儿子面前,替他理了理领口,柔声道:“感觉就是一转眼的功夫,你都这么大了,当年你蹒跚学步的样子,还就像昨天似的。”
萧白神情柔和,眼中满是笑意。
徐皇后对待萧知南可能有所偏颇,但是对于萧白而言,真的是无可指摘。
皇帝陛下面朝萧白,淡笑道:“太白,待你入主东宫之后,没事常去飞霜殿走动,陪陪你母后。”
萧白正要恭敬领旨,却被母亲扶住,轻声道:“你父皇早就说了,若是没有外人,不用拘着规矩。”
萧白笑着点头称是。
皇帝陛下稍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略微加重语气道:“成为太子储君之后,你要把心思放到朝政上,为人君者,要总揽全局,而非一隅之地。”
这次,萧白一丝不苟地郑重应下。
内殿和外殿之间还有一间中殿,此处是诸王宗室门的休憩所在。
在一个远离诸王的角落中,徐北游和萧知南站在一起。
萧知南看了眼内殿的方向,神情中有些许难以察觉的失落。
徐北游轻声道:“世人总为势位所误。”
不像是与人言语,倒像是在说自己的独自感慨。
萧知南轻轻叹息一声,平静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成了亲,便是别人家的人,成了外人,都在情理之中。”
徐北游轻轻咳了一声,有些小小的尴尬。
萧知南望向殿外,难免忧愁道:“这次祭天册封太子,既是朝廷的大事,也是那些人最好的动手机会,就是不知道父皇会用什么手段来应对这些乱臣贼子。”
徐北游轻声安慰她道:“天策府、暗卫府、大都督府,三府合议,今日之防卫应当是万无一失。”
萧知南摇头道:“你也不用安慰我,我手底下有牡丹,朝廷里的情况,我心里大概有个数。”
徐北游无奈道:“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萧知南反问道:“若是挡不住呢?”
徐北游微笑道:“剑在手里,问剑便是。”
第七十三章 祭天大典有客至()
自古以来,皇帝被称为天子,故而祭天大典是诸多典礼中的重中之重。
当年大郑神宗皇帝登基后,按照惯例举行祭天大典,当他诵完祷祝词,举起三爪金酒樽准备向上天敬酒时,不慎将酒樽失手落地,神宗皇帝大惊失色,被视作不祥之兆,后来神宗皇帝死于非命也算是应验。
随着时间推移,风雪越来越大,驻守在圜丘坛最外围的甲士身上早已落满白雪,放眼望去,白雪之下尽黑甲。
文武百官离开大殿,来到圜丘坛下,以三层圜丘坛为中心,层层环绕,任凭大雪纷飞,静待而立。
人群中分出一线路径,从大殿直通圜丘坛,一直延伸到祭坛的白玉台阶之前,由此便可步步登顶。
道路两旁则是肃立着手持礼戟的甲士。
不多时,一道身影缓缓走上祭坛,不过在第一层位置就停下脚步,手中捧着一方紫檀托盘,托盘上放有一只黄金三足酒樽。
司礼监掌印太监张百岁。
接着一位衮袍身影登上受禅坛的第二层,束手而立。
齐王萧白。
少顷,一声声低沉号角声音响起,在连绵不绝的号角声中,巨大的皇帝仪仗銮驾在风雪之中隐隐可见。
天策府虎营甲士护卫在车驾四周,同样是玄甲黑马,外罩同色大氅,随风而动,气焰雄壮。
在距离圜丘坛还有大约百余丈距离时,车驾缓缓停下,两道身影从中间最为华贵高大的马车中缓缓走下。
大齐皇帝萧玄,身着黑红二色帝袍,头戴十二旒帝冠,与后冠后袍的徐皇后一同走下车驾,穿过一线路径,朝着圜丘坛缓缓而行。
来到圜丘坛前,萧玄稍稍驻足,环顾四周,一眼望去,群英荟萃,大有天下英雄入吾彀的豪迈气概,然后他松开徐皇后的手,在万众瞩目之中,一步一步缓缓登上圜丘坛,过第一层时,张百岁捧盘随行,过第二层时,萧白却是留在原地未动。
走到第三层,中心位置已经设好桌案,萧煜双手从张百岁手中的托盘上拿起黄金三足酒樽,放于眼前桌案之上。
张百岁随之退下。
帝冠上垂落下的珠帘遮挡了萧玄的表情。
以萧白为首,诸王及文武百官开始行跪拜大礼。
萧玄在身后众人行跪拜大礼之时,面无表情地抬头望向天空,过了许久才低下头来,展开手中由礼部官员早早写好的祷祝词,轻声念诵。
一柱香的光景后,祷祝完毕,萧玄双手举起三足酒樽,上敬苍天。
跪在第二层的萧白眯着眼,默默感受着自己的变化。
就在刚才,父皇向上苍敬酒之后,他敏锐感觉到有一丝人道之气附着在自己身上,通向冥冥中不可言说的气运,似乎现在的他已经与大齐国运有了某种程度上的联系,虽然还远远无法达到密不可分的程度,但对于本身就已经是地仙境界的萧白来说,这一丝联系足以让他向前迈出一步,更上一重楼。
就在片刻之间,萧白完成了一次悄无声息的破境。
低着头的萧白脸上神情复杂。
这还仅仅是太子名位而已,若是名正言顺的大齐皇帝,岂不是可以一步登天?
如老祖宗萧慎所言,只要十年的天子尊位,便可求得一个长生飞升。
萧白默念了一声十年,脸上所有神情尽数敛去,恢复平静。
祭天大典由礼部和司礼监共同负责,用了大概一个时辰,繁琐之极的祭祀典礼才终于结束,从今日起,萧白不再是齐王,而是大齐的太子殿下,仅次于皇帝陛下一人,皇储之位彻底名正言顺。
按照大齐典律,祭天册封太子之后,太子应返回未央宫接受朝见,先是诸王拜见,行一跪三叩之礼,然后勋贵拜见,行两跪六叩之礼,最后百官朝见,行三跪九叩之礼,以显示太子储君地位之尊崇。
只是不知为何,皇帝陛下站在圜丘坛上迟迟没有下来的意思。
皇帝陛下不走,无论是太子及诸王也好,还是文武百官也罢,都没有提前离开的道理。
蓝玉和韩瑄对视一眼,然后各自沉默。
大都督魏禁则直接开始低声发号施令,不断有武官离队而出。
这次祭天离开了皇城,也离开了帝都,若是平常时节也就罢了,当下可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光景,皇帝陛下的安危自然成为重中之重,不可有半分纰漏,故而此事由大都督府、暗卫府和天策府三府合议。
风雪越来越大,几乎要让文武百官看不清皇帝陛下的身影,可皇帝陛下的声音却清晰传出,只有寥寥三个字,“有客来。”
话音落下,无数呼啸声音响起,压过了漫天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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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宗室之列的徐北游心头一震,猛地抬头望去。
他很熟悉这种声音,这是飞剑破空的声音,而且绝对不止一把,甚至不是几十把,几百把。
果不其然,有万千飞剑破开漫天落雪,遮天蔽日而来。
御剑千百万,直上九重天。
万千飞剑层层叠叠汇聚,变成一条“剑龙”,盘旋于上空。
一人停于“龙首”之上,白发三千丈。
道门第一剑仙,太乙救苦天尊。
不过今日的太乙救苦天尊没有身着道袍,也没有佩戴任何与道门有关的佩饰,只是简简单单一身白衣,满头白发披散开来,脚踏万剑,像极了当年乘万剑入东都的大剑仙上官仙尘。
在太乙救苦天尊现身之后,又有一人紧随而至。
原本的灰蒙蒙的天幕上有无数黑云聚拢而来,其中雷光闪动,压城欲摧。
那人立于黑云之上,手拄藤杖。
鬼王宫,萧林。
两人一东一西,雄踞了整个天幕。
这还不止,在风雪中骤然亮起一抹氤氲紫色。
在漫天素白中,格外刺目。
刹那之间,漫天落雪骤然一停。
圜丘坛的所有禁军抬头望去,只见天幕上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天地无雪!
然后就见一道紫色长虹势若破竹地飞掠而至。
如一块天外陨石轰然落地。
大地震动!
紫虹落地之后,沿着大地以一条笔直直线前行。
席卷起飞雪无数,其势如同山啸雪崩,以至于所过之处,数百护卫骑兵连人带马被裹着着腾空离地,未等落地就已经当场死绝。
紫色长虹在距离圜丘坛还有百丈的距离时,戛然而止,显出来人的身影。
一身锦绣白衣立于皇帝陛下的銮驾上,衣袂飘飘,大袖飘摇。
来人是天下第四人、玄教教主慕容萱玄阴。
直到此时,静止的大雪才复而飘摇落下。
慕容玄阴大袖卷风雪,声震天地道:“慕容玄阴见过大齐皇帝陛下。”
第七十四章 终生群像分九等()
年关难过,终究还是来了。
鬼王宫,道门,玄教。
鬼王宫来了副宫主萧林。
道门来了镇魔殿第一大执事太乙救苦天尊。
可分量最重的还是玄教教主慕容玄阴。
慕容玄阴一身白衣,衣袂飘摇,有豪迈气态,也有妩媚娇柔,两者汇于一身,不显半分冲突,此时立于皇帝陛下的车驾顶上,让无数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位玄教教主真容的官员甲士有瞬间失神,所谓女子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了吧?
在三位大地仙现身之后,随着蓝玉的一声令下,以韩瑄为首,身无修为或是不足地仙境界的文武百官在甲士的护卫下向后退去,另外以蓝玉和魏禁为首,身怀地仙境界以上的官员将领则是留在了原地。
虽说五位左都督都不在此地,但仍有十余位地仙高手留下,再加上天机榜第六的蓝玉和本可登上天机榜的大都督魏禁,气势丝毫不输于三位来势汹汹的大地仙,甚至犹有过之。
圜丘坛上,皇帝陛下仍旧握着那只三足金樽,立于风雪之中,一动不动。
他望向头顶上落下的鹅毛大雪,竟是在这个时候有些不合时宜地怔然出神。
世人将他与道门掌教真人秋叶并称为“当世二圣”,这个“圣”字,不是没有道理的。
萧瑾、林寒、慕容玄阴,再加上道门内的一些人,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图谋不轨,想要效仿前朝的太庙之变。
这些事情,他一直知道,就算有知之不详的地方,也有所预料。
乱臣贼子。
这话一点不错。
他在少年的时候就有一个奇怪的癖好,便是令银作局打造许多尺余高的人偶,以文武百官为群像,根据材质不同,分玉、金、银、铜、铁、瓷、石、木、泥九等。
其中诸如蓝玉、韩瑄、魏禁等人,可以总揽大局,是第一等材质,为玉人。
其次是魏无忌、张无病、禹匡等人,能够独当一面,是第二等材质,为金人。
再次是曲苍、曲长安父子之流,勉强算是精明强干,却难当大任,故而是第三等材质,为银人。
通过这种方法,萧玄将满朝上下之人分九等,制好之后全部放在一间被他私下称作“小庙”的殿中,按照当朝顺序排列,放眼望去,琳琅满目,若是再添新人,他便添上一个人偶,若是有人死去,他便将人偶移出此殿,放置于一座被他命名为“人冢”的偏殿中,算是“入土为安”。
这成了他在年少时的最大乐趣。
萧皇和林太后自然对此有所察觉,不过两人只有萧玄一子,这偌大天下早晚都要交付到他的手中,所以两人不但未曾阻止,而且还有些乐见其成的意思。
萧玄登基之后,庙堂群臣尽入彀中,既然有了真人,那么他便不再玩这些假人的把戏,不过因为少年时的习惯,他还是另外铸了一批人偶,同样是按照材质分为九等,只是不再以文武百官为群像,而是换成一群乱臣贼子。
诸如鬼王宫众人,被他铸成了第三等材质的银人。
稍高一些的萧林、青叶之流,是第二等材质的金人最后是萧瑾、林寒、慕容玄阴等人,是最顶尖的玉人。
尤其是萧瑾,被他下令以墨玉铸就,通体漆黑,栩栩如生。
这些乱臣贼子的群像同样被他专门放置在一间偏殿中,那间偏殿则被他称作“幽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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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死掉一个乱臣贼子,他便直接毁去相应的人偶,不会移入“人冢”。
今天在来圜丘坛之前,他还专门去“幽狱”看了眼自己这些年来陆续铸造的“乱臣贼子”群像。
他希望今天之后,“幽狱”中的人偶能少上一些,若是能毁去那尊墨玉人偶,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萧瑾没有入京,甚至没有露面,让萧玄有些失望。
萧瑾,这个名字几乎让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在很小的时候,父皇就对他提起过这位叔父,言语中多是褒奖,少有贬损,说他办事练达,机敏果敢,能谋善断,只是心思太大,不甘于人下,否则定是治世能臣,每每提到这里,父皇的话语中总会有些许惋惜之意。
而母后那边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为人母者,自然是为儿子着想,在她看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虽然萧玄没有其他兄弟争夺皇位,但这个只比他大十几岁的叔叔,却是一个心腹大患,所以自小就对萧玄耳提面命,要他严加防备这位叔叔,甚至在父皇宾天时,也严令不许魏王入京。
平心而论,萧玄对于这位叔父没有太多恶感,相反内心深处也是颇多惋惜,惋惜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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