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萧氏独有的不漏之身。
萧元婴继续走拳,招式还是同样的招式,套路还是同样的套路,但是气势中却已经看不出半分花架子的味道,一人出拳如同万人一同出拳,一人踏步如同万人一同踏步,一人之势如同千军万马,拳势笼罩整个院子,拳意直冲云霄。
最令人惊异的是,在如此狂暴威势之下,萧元婴脚下的地面竟然是丝毫无损,可见她对于拳意的控制已经到了细致入微的程度,这样的拳意几乎能与徐北游的剑二十六御微一剑相提并论。
御微一拳,以小破大,以点破面之拳。
一套拳打完,因为周围天地元气被拳劲完全蒸腾的缘故,萧元婴周身出现了白色雾气升腾的奇异景象。
这幅奇异景象一直持续了大概一炷香的光景,待到白雾完全散去,徐北游握着一卷书从屋内走出,笑道:“好厉害的拳意,不愧是不输我剑宗剑三十六的不传之秘。”
萧元婴静静呼吸吐纳,没有搭理他。
徐北游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伸手接了片雪花,然后转头望向一直安静坐着的萧知南,问道:“知南,听说陛下打算在过年的时候将齐王殿下封为皇储?”
萧知南轻声道:“我听哥哥说起过,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徐北游点了点头,转而望向院中不断飘落的鹅毛大雪。
萧知南起身走下台阶,用脚尖在雪地上写下一个“命”字。
徐北游问道:“一个命字,有说法?”
萧知南说道:“命字,便是人一叩,若是跪下了,也就是认命了,你说我们认命,还是不认命?”
徐北游没有任何犹豫,摇头道:“不认命。”
萧知南轻声问道:“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
徐北游沉声道:“我要搏上一搏。”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补充说道:“站在陛下这边。”
萧知南没有问他要怎么搏一搏,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落雪不停,那个“命”字很快就被大雪遮蔽。
萧元婴来到萧知南的身边,同样是默不作声。
在帝婿府外不远处的小巷中,一辆寻常马车停下,车厢中坐着一名带刀老者、一名绝美的华服“女子”,和一名身披黑纱的女子。
带刀老者轻轻说道:“当年我派人袭杀蓝玉失败,事后蓝玉给我三句评语,说我得志而猖狂,为祸取死之道;不知慎独之意,为祸取死之道;跋扈骄横,亦是为祸取死之道;如此三大为祸取死之道,便是姐姐纯纯爱护之心,又能保我到几时?便是姐夫胸怀山河之广,又能容我到几时?结果呢?萧煜只是通过大都督府下了一道谕旨将我平调回中都,然后增补禄时行为大军左都督,至于其他,并未过多追究,甚至一甲子过去了,我仍旧是好好的。”
老者姓林,单名一个寒字,字冷乾。
跟在他身旁的华服“女子”不是女子,而是男生女相的慕容玄阴。
林寒面无表情道:“当时,蓝玉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心中一定留有芥蒂,再加上如今蓝党的形势一日比一日危急,这位蓝相爷也快要穷途末路了,不过还需要我们添一把火,才能让他彻底烧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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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玄阴道:“想要撬动蓝玉,就只能由韩瑄出手,若想要激怒韩瑄,那么就先让徐北游去死?”
林寒脸色平静,点了点头。
慕容玄阴点点头,又是叹息一声。
林寒道:“我知道你与此人有些香火情分,所以我也不强求你亲自出手,只求能办的干净利落,不要弄巧成拙,坏了大事和布局。”
慕容玄阴看了眼身旁的黑纱女子。
这位名震江北的地仙大高手轻声说道:“请教主吩咐。”
慕容玄阴笑道:“你在江都的时候与徐北游有过一些交情,借着这份交情,找个时间与徐北游见上一面,能够摆一出鸿门宴最好。”
玉观音轻轻点头,平淡道:“是。”
林寒伸手轻抚过鞘中的秋水长刀,说道:“听说这位徐公子已经踏足地仙八重楼的境界,的确有些棘手,不过我相信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倒要看看韩瑄老来丧子之痛后,到底能做出什么事情。”
慕容玄阴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玉观音起身走下马车,很快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第六十七章 风雪来客说两利()
徐北游说道:“我不喜欢帝都这个地方,满是机心,知南,若是有机会我们去东海那边走一走?听说那儿是极好的。”
萧知南笑着点头。
就在此时,帝婿府中来了一位客人。
一位老人从风雪中缓缓走来,腰间悬挂着剑宗十二剑之一的青霜,白发挂白雪。
他就在院中停步,与廊下的徐北游遥遥相对,一老一少,虽然都是白发,但是年龄悬殊,若是从萧知南这边论起,最起码有四辈人的差距,就是从公孙仲谋那边算起,也有三辈人。
徐北游没有急着开口说话。
老人平淡道:“当日在皇城时,我曾说过想与你做个交易,这个交易算是合则两利,事成之后,这把青霜就是你的,不知道现在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徐北游沉声道:“不知你想要什么?除了诛仙之外,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这位萧家的老祖宗还能看上什么,若是诛仙,那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萧慎一笑置之,“我想要的东西不是身外之物。”
徐北游不是愚笨之人,立时恍然道:“那就只有剑三十六。”
萧慎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剑柄,轻声说道:“剑三十六,号称剑宗剑道集大成者,无所不包,无所不容,前三式为大纲总诀,只要是登堂入室的弟子就可修习,从剑四开始循序渐进,剑四到剑八是根基,剑九到剑十三涉及到剑气范畴,必须自身有足够的境界修为做支撑才能修习,而剑十四到剑十九,则由剑气转为剑意,至于剑二十到剑三十三,已是完完全全的剑道范畴,非是地仙境界不足以体味其中诸般玄妙。”
徐北游平静道:“晚辈曾见过道门镇魔殿的太乙救苦天尊用出剑三十四,天剑演道,直指大道,让人心向往之。”
萧慎轻轻一笑,“太乙救苦天尊的剑道,是老夫亲自传授于她,当年她年轻气盛,不知轻重,触怒了已经雄踞半壁江山的萧煜,被大权在握的天尘废去峰主之位,打入镇魔殿的镇魔井中,一身修为十不存八,不过也正应了否极泰来的说法,此时废去一身玉清修为,重修我上清大道,反倒是能东山再起,一举踏足十八楼境界。”
徐北游说道:“既然前辈能教出太乙救苦天尊这样的绝世高手,又何必再从晚辈这里求取剑三十六?”
萧慎开门见山地直言道:“虽然曾经有位祖师说过,三十六剑无高低,但那也是神仙境界之后的事情了,在未曾证道长生之前,越是排名靠后的剑式,越是玄妙难测,所以后三剑才是整个剑三十六的菁华所在,等闲不会轻传,老夫当年身为剑宗三大长老之一,也只能止步于剑三十四,无缘最后的开天、辟地两剑。”
萧慎颇为感慨道:“当日在大江之畔,我见上官仙尘先以剑三十六开天一剑硬撼九重雷劫,斩破天上劫云,后又以剑三十五辟地一剑直面携大势而来的萧煜,挡下天子一剑,不过终究还是人力有时而穷,上官仙尘没死在煌煌天劫之下,也没败在萧煜的手中,到头来却输给了自己。事后回想起来,眼前都是那两剑的风采,整整五十年不能释怀。”
徐北游忽然笑道:“晚辈倒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用出过半剑的剑三十六。”
萧慎似乎早有所知,淡然道:“所以老夫才会来找你,在上官仙尘和公孙仲谋相继身死之后,如今世上,恐怕你是最后一个知晓剑三十六全篇之人。”
徐北游闭口不言。
老人轻声道:“剑宗十二剑铸就一位无敌地仙,你交出剑三十六,不会损失什么,反倒是会得到一把青霜,让自己的境界再进一步,而老夫则是了结这么多年的心愿,你说算不算合则两利?”
徐北游摇头道:“恐怕要让前辈失望了。”
萧慎的眼神骤然凌厉,目光犹若实质。
徐北游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全篇剑三十六都在这里头,我能看得见,却没法把它拓印出来交给别人,也许要等到我真正用出这两剑的时候,才能做这桩买卖。”
萧慎死死盯着徐北游许久,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徐北游神色平静,不见半分波澜。
最终,萧慎轻轻哼了一声,转身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
萧知南来到徐北游的身后,问道:“为什么不答应他?”
徐北游对于自己的妻子没有太多隐瞒,解释道:“我没骗他,我的紫府识海中有剑三十六不假,可那些我还未领会剑式就像一座座大山,我能看得见它们,却做不来搬山的壮举。”
萧知南愕然问道:“如果你一辈子都领悟不了呢?”
徐北游轻笑一声,“那就失传了啊,要不怎么说孤注一掷,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真能用出剑三十六,萧慎还敢来跟我做交易?”
徐北游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再者说了,就算我手上有剑三十六,也绝不会交给一个背弃剑宗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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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知南点了点头。
徐北游自言自语道:“所谓报仇,其实于事无补,不过关键能让自己心安。”
萧知南微皱眉头。
徐北游缓缓说道:“在寻常百姓家里,每逢年底,便是要账还债的日子,还要置办年货,都是不菲的花销,若是囊中羞涩,难免要外出躲债,冷冷清清,这时多半会说一声年关难过,如今临近年底,今年这个年关可不好过啊。”
萧知南轻声道:“年关难过年年过。”
徐北游叹息一声,“处处无家处处家,不管怎么难过,终究还是要过。”
徐北游抬头望向漫天风雪,“不知为何,我最近总有一种预感,在未来某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我会一剑斩尽漫天风雪,白雪染红血。”
萧知南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问道:“神仙打架?”
徐北游平静道:“肯定会打架,而且会死人,我如今勉强算是有了参战的资格,不过真要到了那个地步,注定谁也难以独善其身,而且除了十八楼境界的大地仙之外,谁也不敢说自己万无一失,张召奴死在长乐亭就是前车之鉴。”
萧知南轻声道:“虽然我是萧家的女儿,但是我不希望你把自己身家性命都押在这个姓氏上面,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现在可是徐家的人。”
徐北游打趣道:“是不是该叫你徐萧氏?”
萧知南轻轻捶了他一拳。
徐北游看了眼外头越来越大的雪花,柔声问道:“冷不冷?”
萧知南摇了摇头。
第六十八章 小年夜一杯热茶()
腊月二十三是为小年。
这一日,徐北游与萧知南拜访了各路亲朋,先是帝后二人,然后是韩瑄,其次是秦穆绵和萧白,再加上其他许多萧氏宗亲,从一大早出门,直到黄昏时分才算告一段落,回府之后,好生烦累的萧知南早早就去休息,徐北游则是独自一人在书房中静坐。
如今的徐北游一直在思虑一件事情,进得红尘之中,满身泥泞,如何出得红尘,复得逍遥?
师父曾经说过,人生有三重境界,分别是:第一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重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重境界,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其中第一重境界,可以解释为赤子心性。第二重境界,身入万丈红尘之中,此心拖泥带水,灵台蒙垢,心性蒙尘,世间绝大多数人终生不可逃脱。至于第三重境界,则是返璞归真,重回赤子,道门称之为“真人”,儒门称之为“君子”,只是如今名器滥授,道门的真人和儒门的君子早已不是当初的意思,随便一个蝇营狗苟之辈,披上道袍就可称真人,随便一个道貌岸然之徒,吟诵两句圣人文章便吹捧为君子。
秦穆绵希望徐北游做一位“君子”,当然不是这种烂大街的君子,而是重归赤子心性的“君子”,只是如今的徐北游身在泥潭之中,满身泥泞,拖泥带水,终是逃不脱,也终是求不得。
以前,他想做一个人上之人,现在的他已经算是人上人,那么,他就想再做一个逍遥人,只是身上尚且背负千钧重担,如何得逍遥?
佛家有言,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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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不下师父托付给他的剑宗,自然求不得逍遥。
就在此时,门外有轻叩之声,打断了徐北游的思绪,接着冯朗的声音传来,“少主,有客来访,玉观音。”
徐北游皱了下眉头,喃喃道:“腊月二十三,还剩下七天。”
不过他没有拒绝,仍是决定见一见这位慕容玄阴的左膀右臂。
正堂中,玉观音一人独坐,右手边的热茶袅袅雾气升腾。
当徐北游跨过门槛时,玉观音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的视线透过袅袅雾气交汇。
徐北游猛地停下脚步。
玉观音的双眸变得幽暗深邃,一双眼瞳如漩涡转动,其中仿佛有星辰幻灭,宛若一方宇宙洪荒。而她本人身上的气息则猛然变得博大起来,这一刻他仿佛成了这方世界之主宰,万物之中心,天地之枢机,虽然她还是坐着未动,但却如天上仙人一般俯瞰着徐北游。
徐北游在不防之下,视线被吸纳到这方漩涡之中,挣脱不得。
接着,这个漩涡在他的视线中越来越大,大到要将他整个人彻底吞没。
徐北游只剩下一个念头,紫府神魂之争。
恍恍忽忽之间,徐北游进入到一种似睡似醒的状态之中,忽地在他眼前出现一片好大的海棠林,红艳如锦绣铺地,东风一过,漫天落花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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