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轻轻说道:“当年公孙仲谋曾对朕提起过,他要用剑宗十二剑铸就一位无敌地仙,再配以仙剑诛仙和法剑青萍,就是面对道门掌教真人秋叶也有一战的资本,到最后他选择了徐北游来做这位无敌地仙,大伴,你觉得此子还要多久才能成为公孙仲谋所说的无敌地仙?”
张百岁犹豫了一下,说道:“二十年。”
皇帝陛下沉沉嗯了一声,面无表情。
三清殿中,徐北游五指握而成拳,七剑环绕上清大道君的塑像落地,如同画地为牢成樊笼。
七剑落地之后颤鸣不止。
若仅仅是一把黄龙剑,倒也不会让手握七剑的徐北游如此大费干戈,关键在于黄龙本就是最上等的王道之剑,在这座三清殿中,又是身处皇城,黄龙占据地利之优,牵扯天子之气,让徐北游难以抵御。
徐北游以剑十六起手御剑,一脚踏下,强行止住七剑愈来愈剧烈的颤鸣之势。
上清大道君塑像怀中的黄龙剑出鞘一尺,龙头为剑首,龙爪为剑锷,剑柄如层层龙鳞覆盖,剑身笼罩着一层金色雾气,荡漾起无数涟漪,使得殿内剑光粼粼。
上清大道君的塑像朝着徐北游缓缓挪移而来,徐北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伸出一指,指尖有一青一紫两道剑气盘旋不休。
玉清殿外,萧知南抱着斑斓,难掩脸上一抹忧色。
里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似乎并不如何顺利。
在她怀中的斑斓舔了舔毛茸茸的爪子,望向玉清殿,一双宝蓝色的眸子中竟是开始飞快变幻颜色,最终定格在透露出几分诡秘的金色。
然后它伸出爪子轻轻抓了下萧知南的手背。
萧知南轻声问道:“斑斓,你要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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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猫极富灵性地喵了一声,如人答话。
萧知南松开双手,它几个跳跃,飞身进了好似要天翻地覆的三清殿中。
通天台上的皇帝也瞧见了那个如同白点的小东西,忍不住笑道:“哟,是斑斓大人出手了啊。”
张百岁同样笑道:“既然有斑斓出马,那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差错了。”
两人言谈之间,并不将斑斓视作一只猫儿。
三清殿中,斑斓轻轻一纵,跃上徐北游的肩膀,又是喵了一声。
它的双眼中金光大盛。
徐北游骤然感觉体内气机翻滚如潮水,竟是有直奔地仙七重楼而去的迹象。
徐北游即惊且喜。
难道这猫儿真能修仙?
第四十八章 神游万里收黄龙()
气机大涨的徐北游默念一个“收”字,将指尖的诛仙剑气弹出,七剑骤然合拢,把正在移动的上清大道君塑像完全禁锢。
徐北游上前几步,仔细端详这尊塑像,目不转睛。
这座上清大道君塑像的年头不算太长,大概也就几十年,远没有成百上千年的岁月沉淀和终年香火供奉产生的庞大愿力,不过因为位于皇城之中,浸染了天子之气,有了几分神异灵性,再加上塑像篆刻有繁琐晦涩的道门符篆,使得这座雕塑不但可以成为黄龙的载体,还能如此气势威猛骇人。
徐北游甚至还有一种感觉,这尊塑像与冥冥之中的剑宗祖师真有一种莫名联系,所以他先前才会问塑像,“祖师要往何处去?”
可惜塑像没有给他回应。
徐北游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塑像。
蹲在他肩头上的斑斓“喵”了一声,似乎在提醒他小心。
徐北游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掌触碰在上面。
仿佛炸雷于耳边骤起。
徐北游有一瞬间的失神,思绪杂乱飘荡开来,悠悠晃晃,不做停留,彻底发散,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师祖上官仙尘乘剑出海,万千飞剑尽相随,道门老掌教紫尘骑龙下山,紫气东来两万九,有那剑宗三十六,有那一气化三清,两位几近天上仙人的当世高手全力出手。
继而又见滚滚大江,江上天幕昏暗云遮雾绕,有师祖上官仙尘开天一剑硬撼九重天劫,剑气沛然,雷电森森,最后斩断天门;也有傅先生的步步生莲,脚踏金桥,口诵道德真言,以六大至宝起手镇乾坤;更有萧皇的天子一剑,剑首起于江都,剑尖止于中都,以东都和北都为剑锷两侧,横贯了大半个天下,何其壮哉!
如此境界,才能算是真逍遥。
又是一声雷响,眼前所有景象如风吹烟散,尽皆消散不见。
这一刹那,徐北游仿佛立于九天之上,茫然四顾,脚下是山川草木,头顶是日月星辰。
这种状态他并不陌生,他修炼未央剑经时曾神魂出游,不过离体几百丈,而如今却是直入九天,神游万里。
徐北游茫然四顾,不见去路,不知归路。
不过有一点徐北游很清楚,此时正是他千载难逢的大机缘,他想要在短时间内攀升境界,就势必要抓住这一丝可遇而不可求的明悟,学无数谪仙大材那般一步登天。
徐北游抬头向上望去,星辰涌动,一条银河横贯其间。
徐北游低头向下望去,山川江河,座座城池星罗棋布。
上为天,下为地。
这绝非是寻常地仙可见,料想应是上清大道君当年所见。
若是曾经饱览无上风光公孙仲谋得此机缘,未必不能踏出最后一步,登顶地仙十八楼境界。
可惜徐北游不曾看到过九天之上的风光,只能一步入地。
一声若有若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既然不得凌云渡,且留人间做地仙。”
话音未落,徐北游猛然一顿,然后向下一头扎去。
脚下大地越来越近,徐北游看到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多。兴许是心意所在,所看到的大多是与剑宗相关的人或事。
起初,有一名青衣道人背负剑匣,驮剑二十三万,手持竹杖踏浪而行。
然后,有一名白发男子脚踏剑龙出海,身后还有万千飞剑随行。
继而,一白发老者再负剑匣,孤身一人。
徐北游可以“看”到,老人背着剑匣走过,来到西北塞外,看到了一个抓着夏蝉的小孩子。
最后,背剑匣老人的与握蝉的孩童相遇,剑匣大开,一剑出世。
那一剑通体玄黑之色,从剑柄到剑身有紫青两气如同两条长龙纠缠,外有白色光芒笼罩,内有赤光隐现。
诛仙。
第三声雷声响起,徐北游的身形再度不由自主地上升,飞入九天之上,看到天地之间有十二道凌厉剑气。
其中七道剑气一起朝徐北游破空而来,环绕于他的身周,另外还有五道剑气如割据一方的诸侯,原地不动,桀骜不驯。
此时距离他不过咫尺之遥的的是一道金色剑气。
这道金色剑气不断变化,最终化为一把长剑,剑鞘如龙身,剑锷如龙爪,剑首为龙首含珠。
如果说赤练是巨蟒,杀伐霸道,那么此剑就是蛟龙,堂皇王道。
王霸之争绵延数百年,说到底是殊途同归。
机关算尽,屠戮苍生,换来一个面南坐北。
史书寥寥数百字。
何须管他是流芳千古,还是遗臭万年?
徐北游深吸一口气,作势要握住此剑。
此剑瞬间剑气大盛,刺在徐北游的手掌上,渗出许多鲜红血丝。
徐北游没有缩回手,仍是保持着这个姿势,闭上眼睛,回想起先前所看到的一切。
列位祖师,剑三十六,剑匣诛仙,以及在巨鹿城时所用的斩龙一剑。
悠悠吐出一口浊气。
徐北游猛然握住剑柄,不顾手掌被剑气刺穿而鲜血淋漓,直接以五指捏碎了金色的剑气。
几乎就在同时,黄龙开始猛烈挣扎起来。
徐北游感觉自己手中好似握住了一条蛟龙,金色剑气壮大磅礴冲九天。
徐北游袖口尽碎,满头白发失去束缚,随风乱舞,身形不断向后退去。
可他仍旧是半分也不松手,平静道:“归鞘。”
徐北游猛然坠向脚下云雾缭绕的大地,眼前一片黑暗。
待到他回神之后,发现自己仍旧是身在三清殿中,手掌还按在上清大道君的塑像上。
斑斓依旧蹲坐在他的肩上,只是不知何时,双眼从金色变回了蓝色。
徐北游低头望去,只见原本在上清大道君怀中出鞘一尺的黄龙剑不知何时已经归鞘,并且被他握在了手中,不过刚才的地仙七重楼境界也重新坠落回地仙六重楼境界,仿若昙花一现。
鬼使神差,徐北游握住黄龙,望向上清大道君的塑像,轻声说了个“去”字。
上清大道君的塑像向后轰然退去,回归原位。
徐北游回首四顾,除了手中多了一把黄龙,其他一切又都变回原样,仿佛刚才只是大梦一场。
斑斓“喵”了一声,从徐北游的肩头上跃下,一路小跑出了三清殿,来到萧知南面前,跳入主人的怀抱。
萧知南轻声问道:“怎么样?”
斑斓很是人性地点了点头。
萧知南微微一笑,迈步往殿内行去,刚好徐北游拿着黄龙往殿外行来,两人走了一个对脸。
两人一起停下脚步,相视一笑。
萧知南望向徐北游,柔声问道:“拿到黄龙剑了?”
徐北游轻轻点头。
一向都是智珠在握的萧知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放下了一桩心事。
第四十九章 黄龙之后见青霜()
徐北游这次算是乘兴而来,乘兴而归,虽然五毒剑的事情仍旧没有头绪,但却意外得了一把更胜于五毒剑的黄龙剑,若能将其剑气神意完全化为己用,徐北游有信心踏足地仙八重楼,甚至是地仙九重楼的境界。
如今的帝都城山雨欲来,徐北游能多一分修为,便多一分自保之力,若是能一气攀上地仙十二楼的境界,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徐北游也明白这多半是个奢望,一步登天之事,自古少有,师父给他定下了二十年的时间造就无敌地仙,本已是一步登天的大机缘,若是还要再多强求,那就是人心不足了。
徐北游和萧知南重新坐回车厢,相对而坐,中间搁置了一张棋盘,当初两人有过一次十局之约,在东北辽王府下完前三局,在江南谢园又下完中间三局,如今还剩下四局,前六局都以徐北游落败告终,好在在这第七局时萧知南有意相让,再加上徐北游这段时日棋力也有见涨,所以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进入中盘之后,棋盘上犬牙交错,徐北游落子愈发缓慢,此时被萧知南妙手一点,更是迟迟不曾落子,把玩着一枚黑色棋子,沉吟不语。
萧知南不去看棋盘,而是望向徐北游问道:“棋盘落子分黑白,你我如今都是棋盘上的棋子,你说该如何自处?”
徐北游一手按在棋盒上,仍旧望着棋盘,平静道:“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
萧知南低低叹息一声,自下了一招昏手。
徐北游抓住机会,立时落子,将棋盘上的局面扳回一城,萧知南逗弄着怀里的斑斓,缓缓说道:“我手底下掌管着牡丹,这些天陆陆续续传来许多消息,基本没有好消息,说是噩耗也不为过,虽然大多都是捕风捉影,但只要有一两个消息是真的,那也足以骇人听闻了。”
徐北游正要从棋盒中拈起一枚棋子,闻言后手臂悬停,若有所思道:“咱们大齐崇尚黑色,放在棋盘上也就是黑子,陛下曾在御苑宴请完颜北月,所以这位后建国主也应是黑子,与之相对,玄教教主慕容玄阴就是白子,当初慕容玄阴去江都向我索取一条海路,我那时以为他是因为银钱之故,如今再回想起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萧知南眼神一凝,说道:“如果慕容玄阴要从江南或者魏国运什么东西,然后再从后建转道,那么能去的地方就是东北或者草原,东北那边自有港口,并不需要从后建多此一举,结果就很明显了,慕容玄阴的目的只能是深居内陆的草原。江南那边有什么?草原那边又缺什么?”
“啪”的一声,徐北游伸手落子,微笑道:“江南除了有钱,还有就是粮食,草原上则是连年白灾,牛羊冻死无数,最是缺少粮食,还是你一语惊醒梦中人,不愧是我的女中诸葛。”
萧知南落下一子,自嘲道:“什么女中诸葛,差点遭了别人的毒手尚不自知,如果不是仰仗韩阁老和张大伴,你这会儿可就见不到我了,我啊,顶多就算是个马后炮。”
徐北游望着棋局,摇头道:“也未见得,当年的魏王殿下号称算无遗策,到头来还不是棋差一招?世事如棋局局新,哪怕是最顶尖的大国手,恐怕也不敢说自己从未下出一记昏手,更不敢说自己从无一败,就拿你来说,若非你刚才的一步昏棋,我又如何能与你平分秋色。”
萧知南无奈一笑,“昏招谈不上,第一次与你下棋的时候,你连出数记无理手,我也赢得不轻松。”
徐北游落子一枚,算是妙手偶得的神来之笔,说道:“以前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如今却是有些想明白了,当初慕容玄阴与师父相见,说到底就是要拉拢师父,师父在选择黑子或是选择白子之间犹豫了很久,白子那边,有剑宗的世仇道门,萧瑾又灭去了张氏和公孙氏,又有家仇,黑子这边,朝廷也是间接灭去剑宗的帮凶,有反叛剑宗的萧慎,以及让师祖力竭而亡的萧皇,所以师父哪边也不想去。”
萧知南以两指拈起棋子,望着棋盘久久没有落子,说道:“那就只能做墙头草了。”
徐北游叹息道:“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它便往哪边倒,不过疾风知劲草,亦能断劲草,师父最终还是没逃过此劫。”
萧知南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轻声道:“和了吧。”
徐北游笑道:“那就和了吧。”
马车悠悠驶出皇城,两人开始一起收拾棋盘上的棋子,无意间指尖相碰,萧知南微微一缩手指,轻咬了下嘴唇,问道:“南归,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下不赢,甚至下不成和棋,而是黑棋兵败如山倒,我们该怎么办?坐困愁城,最后以身殉国?还是见事不可为时,走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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