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中天抬起一手,五指成钩,面向徐北游缓缓说道:“你要讲你的道理,我不拦着,只不过等你讲完道理之后,未必能活着离开此地。”
“是吗?”徐北游脸色平静,面对一位十五楼之上的大高手,没有半分惊惧之色。
一旁角落中的闵淳看得咋舌不已,竟是破天荒地对这位徐公子生出几分敬佩之情,要说依仗着父辈家世,与同龄人较劲耍威风,那算不上什么本事,可是敢在正面跟父辈人物交锋,那就是实实在在的胆识过人了。
傅中天沉声道:“我自担任暗卫府左都督二十余年以来,天南海北,杀过很多所谓的大人物,有一方宗门宗主,有魔头巨枭,有世家家主,也有散修隐士,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地仙境界,今天若是再多一个剑宗首徒,我想也算一桩幸事,所以我最后劝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未等徐北游说话,又有一个声音响起,“我也劝你一句,你们暗卫府号称侦缉天下不假,可帝都城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指手画脚了?就算五城兵马司管不了这事,两位暗卫府都督在这儿耀武扬威的,置我们天策府于何处?”
闵淳、端木玉等一众帝都公子瞬间遍体生寒,后背隐隐要生出冷汗。
大都督府的人来了,暗卫府的人也来了,听这话的意思,似乎还嫌不够热闹,天策府的人也要横插一脚,而且与前两家不同,天策府有护卫皇室职责,帝都算是他们的地盘,哪怕是骄横不可一世的暗卫府在帝都城也不敢与天策府争锋。
所以当天策府的人也现身时,无法不让人心生忌惮。
傅中天猛地回头望去,只见一名中年男子正斜倚在门口,双臂抱胸,淡然道:“傅中天,我劝你别出手,免得自取其辱。”
傅中天脸色阴沉,“赵青。”
来人正是最新天机榜的第十人、被众多宗室子弟称作传功师父的天策府长史赵青。
萧元婴眼神一亮,小跑到赵青身边,小声道:“师父。”
赵青站直了身子,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元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跟师父说,只要不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师父当场锤杀了他。”
楼内公子哥们面面相觑,那位状元郎更是面无血色,两股战战,差点就要站不住。
不过萧元婴显然不是那种挨打就要找长辈喊疼的性子,只是抿着小嘴摇了摇头。
赵青也没继续追问下去,转头望向傅中天,平淡道:“蓝玉将你视作我和赵无极的接班人,说你有望成为下一任执掌天策府之人,又说你我之间只差一境而已,要不咱俩今天就搭搭手?”
傅中天心思急转,他倒不是怕了赵青,而是赵青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不同寻常,如果这是陛下的意思,那么他就万万不能出手。
赵青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打算出手,那就与我一起听听徐北游怎么讲他的道理,如何?”
傅中天沉默许久,终是向后退出几步来到赵青身边。
赵青望向徐北游,淡笑道:“徐小子,你想要讲道理,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
“多谢。”徐北游轻轻一笑。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一朵青色莲花在端木玉的面前骤然绽放,虽然有出尘之气,但也有森然剑意。
道门的青莲剑气。
周铜悄无声息地一步掠出,来到端木玉的面前,双拳如雷,轰然砸下。
直接将这朵青莲砸成粉碎。
徐北游伸出右手食指在身前轻描淡写地指指点点。
每点一下,便是一剑。
一共点了七下,便是七剑齐出。
周铜怒喝一声,声音如炸雷一般,“韩家小子,真要想死,老夫就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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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中,女子得到刚刚传来的消息之后,竟是破天荒地心神大乱。
稍一定神后,她立刻吩咐人准备马车,就要前往秋台,拦下那个要讲一讲自家道理的年轻人。
在她看来,有些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就不要再过多纠缠,就算能把道理说明白又如何?反倒是要把他自己也牵扯进去,于事何益?
她轻咬了下嘴唇,心乱如麻,也不知道应该感动还是应该担忧,甚至还有一点难以启齿的小小恼怒,如今帝都局势已经如此纷杂,他偏偏还要再添上一把火,难道就不怕引火烧身?他真要出点意外,让她于心何安?
如今的帝都城中形势愈发复杂也愈发明朗,说复杂是因为不断有人开始入局站队,说明朗则是因为左右摇摆的墙头草已经不算多了。
比如说那位与中军左都督失之交臂的老将军周铜,不但与端木家交好,而且还是被蓝玉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如今便旗帜鲜明地站在端木家那边。
与之相对,刚刚成为中军左都督的曲长安虽然并无明确派系,但还是有人将他划归到了韩党之中,只因他被周铜视作仇人,而周铜已然是蓝党中人。
可见两党之争已是何等的剑拔弩张。
蓝韩二党,顾名思义,蓝党是以蓝玉为首,韩党是以韩瑄为首,徐北游作为韩瑄养子,成为第三位帝婿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而大齐又从无“帝婿不得参政”的说法,若是徐北游以帝婿的身份进入庙堂,那么当初一众韩党之人笑言的“小阁老”还真有可能成为现实,如此一来,只要战胜蓝党,韩党就能以韩瑄为首,徐北游为接班人,一众实权文官武将为中坚力量,接替蓝党雄霸庙堂。
女子最担心的地方就在于此,以徐北游的身份而言,他的亲身入局必然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已经不是几个年轻人之间的较量,说不定会把一众老家伙的全都引出来。
银烛、秋光、画屏、轻罗、流萤五大侍女全部齐聚女子身边,年纪最小的流萤感慨道:“外头都传言说这位徐公子心思阴沉,是个城府很深之人,依我看来,倒是很有些赤子心性嘛,若是我以后的夫君也能为了我这般豪气干云,那我死了也值。”
姿容最盛的轻罗点头赞同道:“正是此理。”
萧知南瞪了她们两个一眼。
平日里素有智囊之称的秋光忧心道:“若是公主殿下也去秋台,那就意味着我们与端木家在明面上彻底撕破了面皮,有些不妥啊。”
萧知南眯起一双丹凤眸子,轻声道:“本宫只是去见自己的夫君,有何不妥?”
第九章 一剑即是我道理()
秋台,离楼。
端木玉缓缓低头,似是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胸口,刚刚有一剑落在此处,没有穿心而过,而是如冰雪消融一般融消失不见,在一瞬间,他感觉到似乎有一股森寒气息进入到他的体内,让他遍体生寒,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周铜一身气机勃发,露出恼羞成怒的面容,刚才他以双拳挡下了天岚、却邪、玄冥、白虹、紫电、赤练六剑,却在大意之下让一柄借由剑气化形而成的莫名剑从他指缝间溜了过去。
虽然周铜也曾亡羊补牢,一步掠出,狠狠砸出一拳如重锤,直接将这一剑拦腰砸断,但仍是有两三成剑气涌入到端木玉的体内。
对于周铜这个境界的修士而言,二三成剑气已经无关痛痒,可对于一个修为境界不高的端木玉来说,却是足以致命。
一个瞬息,周铜来到端木玉身旁,为他续入一道气机的同时,抬头望向那位已经讲过了自己道理的剑宗少主,怒极反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徐公子,用先前六剑做障眼法,只有第七剑才是真正的杀手,可偏偏就是第七剑最弱,远比不上前六剑那般声势骇人,就连老夫也被你骗了过去,不愧是诱杀了张召奴的江都徐公子,当真让老夫大开眼界!”
一紫一青两色气机萦绕端木玉的周身,化作丝丝缕缕的剑气溢出。
诛仙剑气。
周铜脸上怒意更甚,他对各路宗门的诸般手段极为熟悉,本以为进入端木玉体内的是剑宗的无生剑气,但没想到竟是传闻中地仙也要饮恨的诛仙剑气。诛仙剑气号称天下第一剑气,最是玄妙难测,他曾听说当年道门的无尘大真人身中此种剑气之后坠境不止,就连有“在世神仙”之称的道门老掌教也束手无策,此时诛仙剑气入体,他也只能是无能为力。
其实这也怨不得周铜大意,自从上官仙尘身死之后,诛仙就少有现世,除了秋叶、慕容玄阴这些顶尖大修士之外,其他人再难目睹其真容,甚至剑宗弟子也是如此,绝大多数人仅仅是听闻过这把宗门重器的大名而已,所以周铜未能第一时间认出诛仙剑气也在情理之中。
端木睿晟不愧是立于庙堂数十载而不倒的老狐狸,临大事而有静气,此时见到这一幕后仅仅是神色阴冷,缓缓道:“没想到竟是专杀地仙高手的诛仙剑气,当年不知多少地仙修士就是死在此等剑气之下,犬子能有此殊荣,倒真是让老夫有些受宠若惊。”
此时一众帝都公子们早已退到傅中天和赵青的身边,见到徐北游真的痛下杀手之后,无不脊背发凉。
一众暗卫面面相觑,既惊且惧。
萧元婴抿着嘴唇,握起小拳头,狠狠挥舞了一下。
傅中天始终脸色平静,不过眼神中却流露出些许赞赏。
而赵青则是双臂抱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意玩味。
感觉大失颜面的周铜怒喝道:“徐北游,老夫要废去你的一身修为,然后再将你的四肢拧断,做成人棍!”
徐北游五指一旋,六剑依次环绕。
他平静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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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离楼的煌煌灯火下,这个年轻人讲完了自己的道理。
皇城,文渊阁。
在诸多衙门中,位于文渊阁的内阁可谓是距离皇帝最近的衙门,因为文渊阁本是皇室藏书楼,后来也只是从中划出一片区域供内阁办公使用,所以内阁是唯一一座位于皇城内的衙门,从这点上来说,内阁似乎天生就要高出其他衙门一头,不过比起其他衙门的气派恢弘,内阁实在有些寒酸,半点不像是帝国一等一的枢机所在。
内阁素有阁员轮流值夜的规矩,今夜是刚好轮到内阁首辅蓝玉。
秋台那边大动干戈的事情,早就有人给蓝玉传信,不过身为内阁首辅的他却没有半分“擅离职守”的意思,仍是安心在文渊阁中值夜,对于那个年轻人的挑衅举动,无动于衷。
端木睿晟也好,傅中天也罢,甚至是赵青,这些人在一众公子哥的眼中无疑是很大的大人物,可在蓝玉的眼中,却要把那个“大”字去掉,是个人物,但也仅限于此了。
蓝玉是一党之首,而这些人只能算是中坚人物之一,这就是差别。
文贵武轻是大势所趋,如今再也不是那个武将操持军政大权的时代,在老一辈勋贵武将渐渐凋零故去之后,武将反而要沦为文官的附庸,从中军左都督曲长安对待次辅韩瑄的态度上就能看出一二,蓝玉贵为无数文官之首,未能坐上中军左都督位置的周铜在他眼中甚至还算不上个人物。
再者说,蓝玉也是曾经亲自掌兵之人,就是大都督魏禁都算是他的半个旧部,甚至老对头韩瑄也是被他一手提拔起来,当初魏王萧瑾还为此专门告诫过他不要重用韩瑄,只是蓝玉未曾放在心上罢了。
此时蓝玉正坐在躺椅上翻看前朝内阁首辅张江陵的遗著张文正公集,此书原名张文忠公集,只因先帝萧煜对于这位中兴之相推崇备至,特意将其谥号由文忠破格升为无数文官梦寐以求的文正,此书也随之更名为张文正公集,其中详述了这位大郑第一相的治政理念,包括大名鼎鼎的一条鞭法。
正所谓上行下效,因为萧煜极为推崇的缘故,蓝玉、韩瑄甚至是后来的新君萧玄,都深受张江陵理念的影响,萧玄的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其实也是脱胎于张江陵的正明新政。
早在五十年前,蓝玉就已经能将此书完整背下,五十年后重读此书,心境与五十年前大不相同,感悟亦是大不相同。
同样一本张文正公集,同样的“一条鞭法”,蓝玉从中看出了吏治,韩瑄却从中看出了百姓,谈不上谁对谁错,只能说是出身不同,经历不同,位置不同,角度不同,从而导致的观念不同,得出的结论也不同。
两人从最早的理念之争,转变为意气之争,继而发展为如今祸及庙堂的党争。
其中有皇帝萧玄在幕后推波助澜的原因,但更多还是他们两人自身的原因,文人之争,最是杀人于无形。
今夜的秋台之事,看似是一个年轻人冲冠一怒为红颜,要为那位公主殿下讨一个说法,实则是蓝韩党争的一个延续,其最后的胜负也绝不是看谁的修为境界更高,而是要看在这个当下,到底是他的蓝党道高一尺,还是韩瑄的韩党魔高一丈。
所以,作为两党魁首,除非是韩瑄首先按耐不住亲身下场,否则蓝玉绝不会出现在秋台。
第十章 武道大宗师周铜()
周铜一步踏出,身形急掠,一拳轰然砸向徐北游。
对于这位天赋异禀的剑宗少主,他有些复杂难明的观感,他以七十岁高龄才勉强跨过地仙八重楼的门槛,而这个年轻人却在刚刚弱冠的年纪踏足地仙五重楼境界,他既有妒恨,恨不得立刻就将此人扼杀,也有羡慕,羡慕其此生有望证道飞升,更有一种说不清的惋惜,如果这等人才是他子侄晚辈,那该多好。
不过今日注定不会有羡慕和惋惜,他现在就要将这位惊才绝艳的晚辈彻底葬送于此地。
击杀这位晚辈之后,世间再无第二个大剑仙之说,只有一个死掉的地仙五重楼境界修士而已。
在一瞬间,周铜的气势攀升至巅峰,使得这一拳如滚滚炸雷。
若不是周铜刻意收敛气机,仅仅是这一拳的逸散气机便足以将整座离楼连根拔起。
徐北游的视野中,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这个拳头,而且这个拳头还在不断变大,到最后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视野。
这简简单单一拳,来势之猛烈有些超乎徐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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