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仙云的神情稍稍柔和,嘴角轻微勾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细小弧度。
凌云说着说着就没了动静,开始重新搬动石头垒墙,这个时候的他满脸沉静,专注认真。
齐仙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
知云远远地站着,瞧见这一幕,有些发自心底的羡慕。
一直到日落时分,终于干完手头的活后,凌云直起腰来,忽然说道:“总有一天,我要亲自手刃萧林。”
齐仙云平静道:“你先打赢了徐北游再说。”
凌云重重嗯了一声。
其实在很早之前,道门上下就将齐仙云和凌云二人视作一对金童玉女,毕竟都是掌教弟子,年龄又相差无几,算得上青梅竹马,也算是门当户对,尤其是掌教夫人慕容萱,对于此事很是乐见其成。
只是后来齐仙云的名气愈大,而凌云却是相对名声不显,于是这种传言就骤然变少许多,尤其是传出掌教真人有意让齐仙云接任掌教大位的传言后,再也没有人看好这对“金童玉女”。
就连慕容萱也很少再主动撮合两人。
似乎两人就要重复那些重复了无数遍的师兄和师妹的故事。
只是当事两人波澜不惊,当初众人看好他们时是如此,现在众人不看好他们时仍是如此,而且掌教真人秋叶对此也一直都是顺其自然的态度,不支持,也不反对。若是这两名徒弟能结成道侣最好,若是不能,那也只能说是缘分不到。
不过就在齐仙云被誉为年轻一辈第一人之后,凌云终于不再惫懒,开始专心修道,一年之内由一品境界踏足人仙境界,继而下山游历四方,仗剑行侠,曾为了救一位药农而与山中异兽相斗,也曾为了一户无亲无故的孤儿寡母,力战一位散修魔头,几乎重伤垂死,由此闯下了一份“侠名”。
只是这份名气的分量上似乎有些不足,最起码在那些大人物的眼中有些不足,因为不像徐公子这般关乎一地局势,所以他仍未被评如四俊之列。
转眼间太阳落山,天色黯淡,忙活了一天的民夫开始收工,凌云清洗一番后,重新换上一身洁净道袍,知云发现这位十一师兄其实也挺英俊的。
当然,比起某人还是差了一点的。
见凌云似乎有话要说,知云很识趣地主动要说去城里逛逛,不给齐仙云拒绝的机会,一溜烟地跑远了。
原地只剩下凌云和齐仙云两人。
凌云主动开口道:“仙云,你回不回玄都?”
齐仙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不过没有纠正凌云的称呼,摇头道:“那里有人希望我死,所以在师尊出关之前,我不能回去。”
凌云脸上露出一抹冷厉声色,“无非是那三位师兄罢了。”
齐仙云没有动怒,平静道:“预料之中的事情,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大意了,没想到他们竟会如此果断。”
凌云嗤笑道:“若非如此,他们又岂能坐上如此高位。”
齐仙云轻声道:“不说这些了,我接下来会去帝都,你去不去?”
凌云笑道:“去,当然去,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齐仙云微微一笑,倾城不输萧知南。
凌云有一刹那的神情恍惚,回神时齐仙云已然走远。
第九十八章 众俊彦齐赴帝都()
蜀州与湖州交界地带有一片占地万亩的竹林,远远望去,竹海连天,风波一起,竹海随风而动,波涛汹涌。
此处曾经是白莲教前任教主傅尘的居所,以亿万紫竹成阵,等闲人难以入内,在傅尘身死之后,此处自行封闭,成为一处与外界隔绝的洞天福地,哪怕是傅尘的两位弟子蓝玉和唐圣月也难以进入其中。
在竹海深处的中央位置有一栋完全由竹子搭建起的别院,竹楼竹墙,几乎与周围的竹林融为一体,此时一名身着锦衣的年轻男子正在竹楼的屋顶上,不紧不慢地将已经朽烂的旧竹换下,再将新竹换上。
此人赫然是四俊中有卧虎之称的赵廷湖,秋风骤起,将他的外袍吹得呼呼作响,几棵与竹林相距甚远的孤单竹子同时也摇摇晃晃。
风走过竹林,摇晃起竹林的竹叶,一片、两片、千万片,数不清的竹叶发出沙沙声音,连在一起,连成一片,仿佛整座竹林都在低低私语。
赵廷湖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时间有些出神。
他在败于徐北游之手后,狼狈前往蜀州,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竟是误打误撞地“闯”进了这片无主竹林,得了一个天大的机缘,而且在这片竹林中竟还有一位倾城女子,据她自己所言,她从记事起就生活在这片竹林之中,在她小的时候,这座竹林中还有其他人,只是后来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此地,然后一去不复返,赵廷湖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外人。
以赵廷湖的性子而言,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白纸一般的无暇美人,很快就将其“拿下”,虽然还没能做成露水夫妻,但只是因为赵廷湖不想而已,在他看来,如此美人,自是要慢慢品味,将滋味完全吃透才是。
这些日子在此居住,也许是动极思静的缘故,又有佳人相伴,赵廷湖渐渐熄了许多不合时宜的争胜心思,开始修身养性,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一静却是让他惊喜地发现,自己久未变化的境界竟是有了一丝松动,那道阻挡了不知多少修士的地仙门槛出现了一道裂缝。
不久后,那名女子又不知从哪里拿出许多典籍交予情郎,赵廷湖这才知道此处竟是五十年前威震天下的傅先生之旧居,虽然傅先生的绝大部分遗物都被他两位传人瓜分,但仅仅是留在此地的一小部分就让赵廷湖大开眼界,他就像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见识了江南盐商的豪奢,发现自己以前视若珍宝的东西不过是一堆不值钱的破铜烂铁,尤其是傅先生留在这些典籍上的随笔,更是让他受益良多,想来踏足地仙境界已然不远矣。
此处当真是他的福地。
一名白衣女子从竹楼中走出,仰头望着楼顶,脆声道:“赵郎,好了吗?”
“好了。”赵廷湖应了一声,放好最后一块竹板后,从楼顶上一跃而下。
赵廷湖负手望着这栋修好的小楼,轻声问道:“花瓶,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姓花名瓶的女子歪了歪脑袋,好奇问道:“外面的世界好吗?”
“好,当然好。”赵廷湖眯起眼,轻声道:“尤其是一个叫做帝都的地方,人间鼎盛之地。”
花瓶想了想,点头道:“那我们就去帝都吧。”
东北三州与后建接壤,虽然还未入冬,但已经初见寒意。
这一日秋风呼啸,枯枝残叶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倍显凄凉。
一名面容坚毅方正的年轻僧人只穿了一身单薄僧衣行于刺骨秋风之中,神情平和慈悲。
不多时,迎面走来一袭红衣,给这个枯黄的秋日平添一抹亮丽之色。
走近之后,是一名婀娜女子,红衣红裙红绣鞋,面白如月,青丝如瀑,她在僧人的不远处停下脚步,嗓音清冷道:“和尚,你要去哪里?”
僧人恍若未闻,双手合十继续向前缓行,所行之处,秋风不起。
女子稍稍拔高了嗓音,“和尚,我与你说话呢!”
僧人终于停下脚步,合十道:“回女施主的话,小僧要去往帝都。”
红衣女子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正好我也要去帝都,我们结伴同行如何?”
和尚微微皱眉,略有犹豫之意。
女子见状不由嗔怒道:“好你个和尚,别不识抬举,不知道多少年轻才俊都想与本姑娘同行!”
年轻僧人不解风情道:“那就请女施主去与那些年轻才俊同行,贫僧一人独行即可。”
女子被僧人这句话顶得不轻,用手指着和尚,高耸胸口不断起伏,半天说不出话来。
僧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正要离去。
女子忽然笑道:“算了,本姑娘不与你一般见识。”
一笑百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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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苦笑一声,“女施主何苦纠缠贫僧不放?”
女子轻声道:“当初在巫教祖庭,是你救了我。”
僧人摇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女施主不必挂怀。”
女子骤然沉默。
僧人再次想要迈步继续前行,却迟迟没有迈动脚步。
两人就这么伫立在秋风中。
过了许久,女子幽幽开口道:“和尚,你没做亏心事,为什么总躲着我?”
僧人轻声道:“女施主是玄教弟子,贫僧是佛门弟子,道不同,不相谋。”
女子名叫颜如玉,“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颜如玉,自小拜入玄教门下,虽然至今还没有正式挑明,但是玄教上下都看得出来,教主是有意将她培养成本代圣女的。
这可是天大的殊荣。
而那僧人法号金蝉,也不容小觑,乃是当今佛门方丈的最小弟子,被赞誉为有望证得金身罗汉果位。
两人俱是登上了天机榜副榜,位列天下十大年轻俊彦。
酷夏已过,来自北方的朔风吹过,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起来。
帝都城里,大街小巷里飞舞着黄色枯叶,街道两旁的树木早已凋零了叶子,光秃秃的树杈如长枪一般刺向天空,更显秋的肃杀。
一名头戴乌纱身着飞鱼服的年轻男子孤身一人走在街道上,踏着沙沙响的落叶,顶着萧瑟的秋风,又给这份秋意添了一抹苍凉。
街道的右侧是数不清的官府衙门,有六部、宗人府、都察院、大理寺、太仆寺、五成兵马司,林林总总,整个庙堂十之八九的衙门都汇聚于此地。
而在街道的尽头则有一道偏门,过了那道门之后还有一座衙门。
那座衙门在私底下被称作白虎堂,而它的正式名称则叫做暗卫府。
名叫陈陌灵的年轻人按着腰间绣春刀,走过千步廊,跨过那道门,来到暗卫府门前。
第九十九章 恍惚间垂暮之年()
与许多年轻俊彦相比,徐北游实在不像个正派人物,否则也不会传出“卧虎好色,幼麒弄权”的说法。在许多人看来,这位江都徐公子行事酷烈,玩弄权术,在江都时交结权贵,铲除异己,尤其是在诱杀张召奴和驱逐江南道门之后,更让许多人对他生出忌惮,觉得此人定是表面上温和如春风,实际却冷酷如严冬的阴沉人物。
这个说法的确不算错,甚至套用到历代剑宗宗主身上都不能算错,许麟和上官仙尘师徒不用多说,师徒二人早年时曾联手道门掀起过好大一场腥风血雨,不知多少地仙高人在其中身死道消,甚至许多宗门之主都未能幸免。
然后是公孙仲谋,其实他只在徐北游面前才会显得和蔼可亲,从他早年时在草原上与萧皇争锋,到后来设局算计秋叶和尘叶两人,都可以看出这位公孙世家的家主绝不仅仅是一位单纯剑士,否则又怎么会被人誉为“天下无人不识君”?若无这点心机算计,又如何做得一宗之主?
所以说,徐北游的心性变化即是必然,也是一脉相承。
所谓赤子心性,能在浑浊俗世中保持赤子心性的是圣人,可惜徐北游不是圣人,也做不了圣人,甚至连君子都算不上。
秦穆绵希望徐北游能做个君子,只是徐北游知道自己做不到,最起码现在还做不到。
两人进入燕州境内之后,没再遇到什么变故,这里没有什么神仙打架,也没有需要徐北游去走访的香火故旧,一路波澜不惊。
这一路行来,两人相处得很好,秦穆绵就像个年纪大不了多少的长辈,没架子,打打闹闹,甚至还有些小孩心性,能跟徐北游斗嘴不亦乐乎,词穷之后就要“以力服人”,一点也不像个快要迎来百岁大关的老人,倒像是个与徐北游年纪相仿年轻女子,只有她喝酒之后,唠唠叨叨说起那些藏在心底的陈年旧事时,才会让徐北游猛然惊觉,如果不是地仙境界的修为,她已是人间的垂暮之年。
一路上,徐北游仍旧练剑不缀,每当这个时候,秦穆绵就会在旁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鼓励很少,嘲笑很多,说徐北游的剑道修为比起上官仙尘差了三十六条街,比起公孙仲谋也差了十八条街,不要觉得被蓝玉评为年轻一辈第一人就有多厉害,她当年也是做过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后来还不是被秋叶反超过去,然后又被他甩了十八条街,现如今就连一个小小的青叶也打不过了,放在几十年前,她能一只手打三个青叶。
徐北游有点分辨不出秦穆绵到底是在吹嘘,还是确有其事,只是看她一个人喝闷酒时候,那张绝美面庞上的神情似乎有些失落,忽然觉得她其实有些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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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徐北游的目光后,秦穆绵迅速收敛了那点失落,笑骂道:“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怎么的?练你的剑。”
于是徐北游就收回目光,继续运转气机练剑。
相处时间久了之后,徐北游也愿意对这位秦姨说些自己的当年旧事,虽说比不上秦穆绵那般波澜壮阔,但秦穆绵却是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再就某事对徐北游无情嘲笑一番。
她从不会在徐北游面前展现自己的温柔一面,说话刻薄,喜怒无常,似乎很没心没肺,就像一个损友。
也许她那仅存的一点温柔,在几十年前的太清宫中就已经消耗殆尽。
也或许,如果她没有在幼年时就被带去玄教,而是生在寻常人家,这时候的她就不会是这般模样。
徐北游一直相信他小时候从一位小方寨老婆婆那里听来的说法,什么样的眼睛就是什么样的天性,所以桃花眼肯定多情,丹凤眼必然强势,所以徐北游不相信一个生就了杏眼的女子会天性薄凉,会是世人口中的妖女。
一次醉酒之后,秦穆绵玩笑说道,“小北游,你要是早生几十年,也许就没有萧煜什么事了。”
果然还是上了岁数的女子,百无禁忌。
徐北游呐呐不知所言。
好在秦穆绵只是随口一说,接着就转而问道:“南归,你跟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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