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入大都督府,最后以都督佥事的身份进入中军,任中军右都督。
说来也是奇怪,并无战功傍身的曲长安比起张无病、禹匡之流,显然是差上许多,若无太多意外,差不多就要止步于右都督一职,而且还是两位右都督中权柄靠后的那位,只是谁曾想,也许是因为曲苍主动退让一步的香火情分,曲长安在这次人事变动中竟是一跃成为中军左都督,让庙堂诸公纷纷失算。
不过细想起来,曲长安能够升任中军左都督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他走了自己父亲的老路子,做孤臣,不结党,不依附,他既不是蓝党中人,也不是韩党中人,与齐王、燕王等一干宗室藩王也无甚瓜葛,是个能让皇帝放心的人。
有些位置,能力还在其次,关键在于是否放心。
诸公们心里头大致有数,陛下如今已是快到花甲的的年纪,齐王又正值壮年,陛下迟迟不立太子,又启用曲长安为中军左都督,未尝没有防患于未然的心思。
按照大齐律制,大都督及五位左都督有开府之权,除大都督府在京之外,其余五军都督府分别位于直隶州、中都、北都、蜀州以及湖州,中军都督府位于直隶州渤海府,即是距离帝都最近,也是屏障帝都的门户,曲长安觐见陛下谢恩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渤海府,开府升帐,巡视诸军。
渤海城外,兵甲如林。
城头上,除了一众将领之外,有三人格外显眼。
其中身披一品武将甲胄的自然就是新任中都左都督曲长安,这位勋国公面容坚毅,蓄有长须,仪表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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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曲长安作为渤海府官位最高之人,却对身旁的一位老人毕恭毕敬,老人偶尔发问,也都尽力回答,没有半分不耐。
老人须发皆白,未着公服官袍,一身鹤氅便服,将城下军阵大致看过一遍之后,一行三人转身进了城门楼,一众将领则是在门外止步。
曲长安欲言又止道:“韩相”
老人坐在主位上,笑道:“你且放心,介时天策府会来人从旁协助。”
曲长安还要说什么,韩瑄已经摆手止住了他的话语,一指坐在自己身旁的中年男子,说道:“这位便是天策府长史赵青,新出炉的天机榜第十人,大内第一高手,你可是安心了?”
赵青面无表情。
曲长安才松了一口气,先是朝着赵青拱手一礼,然后面带苦涩地自嘲道:“韩相,曲某自知能力、德行都无法担当此等要职,之所以能侥幸得此高位,实乃陛下错爱之故,故而自上任以来,夙夜忧叹,唯恐有负圣恩。”
韩瑄淡然道:“曲都督,陛下用你自有陛下的道理,你也不必太过忧虑,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尽人事就好。”
曲长安愈发惶恐,不知这位当朝次辅到底是何用意。
其实按照常理而言,一位中军左都督本不必对内阁次辅如此卑躬屈膝,两人大可平等论交,只是因为韩瑄这个次辅不同于寻常次辅,圣眷正隆,权倾庙堂,而曲长安这个中军左都督却是根基浅薄,不说与当年的林寒、魏禁相比,就是比起他的前任也相去甚多,所以曲长安主动放低姿态也在情理之中。
韩瑄没有过多解释的意思,只是温声道:“曲都督你且去处理军务,老朽自便就是。”
曲长安赶忙起身告退。
在他走后,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赵青忽然说道:“这次真会打起来?若是到了要调集大军入京的那一步,就算是有惊无险,这面子也丢大了。”
韩瑄缓缓道:“如今陛下已经顾不上讲究面子,都说承平承平,承继天下太平,陛下是真的要让这个天下求得太平啊。”
赵青摇头道:“如果是萧煜来说这话,我也许会信,但是萧玄来说这话,我不觉得他能做到,一个自小养在深宫中,没吃过苦头,没受过挫折,没经历过十年逐鹿的皇帝,他凭什么?就凭他是萧煜的儿子?”
许久沉默之后,韩瑄轻轻叹息,“事在人为。”
第九十六章 天下已定蜀未定()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
这句话一点也不错,十年逐鹿的第一场大战就是萧皇南征蜀州,而在天下大定几十年后,蜀州边境仍可见烽火狼烟。
这场蛮族叛乱早在太平十九年的时候就初见端倪,只是因为那时蓝韩党争加剧,朝廷未能及时察觉应对。承平八年,南疆蛮族进犯蜀州,致使蜀州局势糜烂。承平十年,前军左都督战死,次年大都督魏禁集结陕州、豫州、燕州、湖州四州都指挥使司十二个正兵营之兵力,共计十二万大军驰援南疆前军,并亲自坐镇蜀州镇压南疆蛮族叛乱,也是在那一年,还是郡王的萧白以都督佥事之职跟随魏禁征伐南疆。
那场战事一直持续到承平十二年的年末,双方鏖战将近两年的时间,终以南疆蛮族大将强良氏身死而告终,蛮王帝江氏和重伤的巫教大长老祝九阴退回南疆。
承平十三年开春,大齐官军在大都督魏禁的率领下转守为攻,出蜀州,挺进南疆,扫荡各路蛮寨,蛮族不得不一退再退,龟缩入十万大山,及至承平十四年,魏禁率军返回蜀州休整,萧白也奉旨回京,开始执掌兵部。
自承平十四年之后,南疆再无大战,其后的几次战事规模都不算大,不过魏禁仍是暂领前军左都督之职坐镇蜀州锦城。
转眼间已是承平二十二年,魏禁已经在南疆待了十一个年头,虽说每年他都会回京稍许时日,但终究不比亲自坐镇京城,这次奉诏回京,多半是要卸任前军左都督之职了。
魏禁作为武官第一的大都督,名义上总掌天下兵权,不过因为五大左都督自成体系的缘故,若无陛下明旨授权,大都督很难有亲自领兵的机会,再者魏禁年纪已经很大了,卸甲告老就在眼前,这个大都督迟早是其他人的囊中之物,若是不出意外,这场持续了十一年的南疆战事应该是他最后一次亲自领军,其实这样也好,他发迹于第一次南征蜀州,最后一战也给了蜀州,起于此也终于此,算是善始善终了。
此时的前军都督府中很乱,丫鬟、仆役、亲兵进进出出,将各种家当搬上马车封好,此地主人魏禁则是独坐在一方亭台中,望着这副忙乱场景,怔然出神。
也许是因为人老的缘故,总是喜欢回忆从前。
尤其又是在蜀州这个适合养老的地方。
魏禁自小父母早亡,跟随叔父魏迟生活,魏迟因为早年时得罪了傅先生傅尘的缘故,仕途不顺,后来只能以幕僚为生。又因为魏迟恃才傲物,与几任幕主都不和,使得叔侄二人潦倒不堪。直到他们遇到了中都大都督徐林,这才时来运转,不但魏迟被礼聘为军师幕僚,就连魏禁也得以进入西北军中。从这点上来说,魏徐两家的确是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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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徐林奉大郑神宗皇帝旨意讨伐萧皇,兵败归降,魏禁也就稀里糊涂地成了萧皇麾下的人马,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尉,掌兵不过几百人,实在算不得什么,若是个太平光景,苦熬几十年,能爬到一个都统位子就差不多就到顶了,然后再带着一个杂号将军的勋官致仕,哪会有今日这般显贵。
可那是个乱世啊,遍地是战功,只要有本事,就不怕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在那次南征蜀州中,他亲率五千人马,冒死偷越阴平,绕过天险剑阁,连下三城,使得剑阁成为一座孤城,最后只能开城投降,可谓是一战成名。
自此之后,魏禁就以青云直上的姿态开始步步登顶,总兵官、行营掌印官、北伐后建、经略巨鹿城、一直到最后定鼎一战时与萧皇各领一军。
尤其是定鼎一战,只有两路大军,一路是萧皇亲领,从正面强渡大江,再有一路就是由他魏禁独领,从陆路进逼两襄,这可是蓝玉、萧瑾、林寒、徐林都没有过的殊荣。
想到这儿,魏禁不由笑出声来,当年他曾问叔父魏迟,为什么那些官老爷们升官总说爬上了什么位置?叔父回答他说,因为官途艰难,谁能站着走上去?既然走不上去,那就只能爬上去了。
如今他已是两朝老臣,因为南疆战事的缘故,还被赐了上朝入座的恩典,只是久不回京,没机会与蓝玉“并驾齐驱”罢了。
都说人老了难免有些小孩子心性,魏禁现在就很想对早已过世的叔父说上一句,侄儿我就是走上去的,从都尉到都督,凭着战功一步一步走上去的,虽说现如今老了,走不动了,但还能再坐一坐,算不算给咱们老魏家光耀门楣?
魏禁靠在亭台的廊柱上,暖洋洋的阳光落在身上,昏昏欲睡,他缓缓闭上眼睛,心底琢磨着将来致仕之后,不去西北那苦寒地方,也不在帝都这滩浑水中继续搅合,去江南不错,再者蜀州也行,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就在半睡半醒之间,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唤道:“文帅,文帅。”
大齐朝廷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文官称“公”或“相”,武将称“公”或“帅”,魏禁,字文则,故称文帅。
魏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清眼前之人之后,揉了揉脸颊,笑道:“是少堂啊,你怎么过来了?”
来人乃是大都督府都督同知孙少堂,当初跟随魏禁一同入蜀,在这儿一待就是十一年,算是魏禁的心腹亲信。
孙少堂忧心忡忡道:“大都督,您此番回帝都,虽说陛下会给您一个太保之衔,但如今的帝都却是个是非之地,您的身体又一日不如一日,我实在放心不下。”
魏禁摇头道:“这都是没法子的事情,与祝九阴一战后触动了年轻时候留下的暗伤,快十年了,没能有半分好转起色,我也就不指望能有痊愈的那一天,再者说了,人老不以筋骨为能,我又不是那些躲在洞天福地中求长生的大真人,到了这个岁数,身体不如人也在情理之中。”
孙少堂无奈道:“那我随您一起回帝都。”
魏禁一瞪眼,斥道:“胡闹,我走之后,你就是代前军左都督,没有陛下旨意,怎么能擅离职守?”
孙少堂不再说话。
魏禁缓和了语气,说道:“中军左都督曲长安,左军左都督张无病,右军左都督查擎,后军左都督禹匡,再加上你这个前军左都督孙少堂,五大左都督算是凑齐,只要再等一位新任大都督,陛下的几番布置就算彻底完成,所以这次我必须返回帝都,用身上的大都督之位换一个太保,然后与蓝相这位太师一同隐退,新人换旧人,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第九十七章 仙云一笑也倾城()
最近太清宫的两个小道童有点不开心,因为那个漂亮的齐师姑和知云师姑走了。
齐师姑曾在临走前特意向他们道别,嘱咐他们以后要好好修道云云,看得出来,齐师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讲道理也不怎么样,比起讲道理能讲大半个时辰的师父师伯们差远了,不过小道童还是很舍不得齐师姑,也很舍不得温柔的知云师姑。
听师父师伯们说,两位师姑是玄都的人,掌教大老爷的亲传弟子,前途无量。
他们不知道玄都在哪儿,也不认识掌教大老爷,只是从师长们的话语中隐约听出,也许以后都很难再见面了。
所以他们很不开心。
齐仙云作别了太清宫之后,下来崂山,一路往西南而行,出齐州,入豫州。
当齐仙云在义阳府见到凌云时,他正在垒城墙,满身尘埃,手上、脸上、脚上都沾满了泥巴,半点也看不出此人竟是道门掌教真人的第十一位亲传弟子,同时也是一位地仙三重楼的大真人。
当然,义阳府也不敢真的让一位道门大真人独自修城墙,四下征召了许多民夫,挑担、和泥、搬砖、推车、砌墙,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其实早在许多天前,凌云做起这些活计还很是笨拙,不过在这些天中,他的手艺进步神速,已经不比那些匠人差上多少,读过道典、修过道术的凌云没有觉得不堪,也没觉得如何得意,只是有些卖油翁的感慨,无他,唯手熟耳。
凌云也瞧见了齐仙云,放下手中的巨石,满是泥泞和尘土的双手在身上随便擦了擦,笑道:“师妹,你怎么过来了?”
齐仙云实在有点不想理会这个打小就跟常人不太一样的师兄。
被赞为有任侠之气的凌云面对自己这位师妹时,脾气好得一塌糊涂,呵呵笑道:“前不久跟剑宗首徒徐北游交手一番,不小心把这儿的城楼给砸烂了,我这次下山走得急,身上没带银钱,又不能没脸没皮地一走了之,就只能先把城楼给修起来再说。”
反倒是平日里大有静气的齐仙云没来由一阵恼怒,嗔怒道:“凌云,师尊的脸面都要让你丢尽了!”
凌云无奈道:“那我一走了之也同样是丢了师父的脸面啊。”
齐仙云面无表情道:“那你怎么不待在玄都?”
凌云干笑道:“这不是想要跟那位剑宗首徒讲一讲道理吗。”
齐仙云的脑后飞出一支银簪,簪子直至凌云。
凌云顿时苦了脸,告饶道:“怕了你了,从小你就欺负我,现在还欺负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齐仙云冷声道:“是你没个师兄的样子。”
凌云小声嘀咕道:“那你就有师妹的样子了?”
齐仙云冷哼一声,不愿搭理他了。
凌云依旧在碎碎念道:“说起来咱们两人还是同一年入门,师父带着我们乘坐仙鹤飞上都天峰,脚下、身边都是白云,唯有头顶是一片碧空如洗,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恍如昨日一般,其实咱两个资质相差不多,不过你勤奋一些,我呢,惫懒一些,所以你得了个谪仙大材的名头,我就名声不显了,当然,我说这个也不是嫉妒你,更不是不满,只是忽然有些想念咱们小时候,那时候的道门可比现在好多了”
齐仙云的神情稍稍柔和,嘴角轻微勾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细小弧度。
凌云说着说着就没了动静,开始重新搬动石头垒墙,这个时候的他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