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寒过去五十多年的汗王生涯中,他娶过自己也数不清的美人,草原的、中原的、后建的、魏国的、甚至是西域宝竺的,但是王妃只有一位,即使如今的王妃已经年老色衰,仍旧被林寒所倚重,甚至许多政务都是交由王妃处理,故而没有哪个女子能够动摇王妃的位置,在草原上也没人敢于小觑这位王妃。
说起这位王妃,其过往经历也颇有传奇色彩,她的父亲是曾经位列三大台吉之一的吉日木图,因为她自幼聪慧,所以被称为乌呢格郡主,意思为狡猾的狐狸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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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吉日木图等三大台吉叛乱兵败,她作为战利品被送给了林寒,而林寒对这位狡猾的狐狸郡主早有耳闻,也就不客气的笑纳了。
乌呢格素有心计,嫁给林寒后,凭借自己的姿色很快就将林寒牢牢拴住,不过她也深深明白以色侍人难以长久的道理,所以她将注意力放在了林银屏的身上。
虽然林银屏出嫁之后林寒在名义上就是林家的家主,但实际上林银屏仍旧牢牢掌控着林家,包括草原上的诸位台吉,很多事仍旧要看这位公主殿下的意思,所以只要她牢牢抱紧公主殿下的大腿,也就有了一条青云之路。
乌呢格通过林寒不断讨好林银屏,甚至为了迎合林银屏,还给自己取了个中原名字叫做林璃,此举果然大获林银屏欢心,很快,林银屏就与这个弟媳无话不谈,由此林璃正式确立了自己在林家的地位,成为林银屏之下的女子第一人,林家实质上的女主人。
林寒之所以喜爱林璃,当然不只是因为她能讨姐姐欢心的缘故,更重要的一点是林璃能谋善断,在很多事情上可以充当智囊,林寒自认鲁莽无谋,所以事事请教妻子,久而久之,林寒便离不开这位妻子了。
此时王妃寝帐中,一名白发老妪正在翻看一本从中原流传过来的话本,那本做工谈不上精良的书籍被她摊放在腿上,里面的故事很俗套,但她却看得很认真。
哪怕这本书已经被她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但她仍是看得津津有味,乐在其中。
这本书其实讲了一个有关负心人的故事。
主人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家境贫寒,娶了一个同样出身贫寒的女子为妻。
妻子勤俭持家,他只是日复一日地读书用功,也不知读了多久的书,终于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乡试、会试、殿试,连中三元,新科状元,天子门生。
他在京城住了下来,做了一个翰林编修,清贵、清流又清水。
只是京城居,大不易。
他一个一个小小的六品翰林,在权贵无数的京城里实在不算什么,无权无势,谁会在意?
他没有进项,只靠着一点微薄俸禄,休说朱门大宅,就是一般的二进小院也是住不起的,只能住一间独门小院,即便是这,也花去了他大半俸禄,而吃食、笔墨、人情,哪个不要钱?每月的俸禄早早花光,只能举债度日,就更不用谈把妻子接来京城的事情了。
每三年一次会试,每三年就有一个状元,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翰林院中,就已经有七八个状元,有他这般不足而立之年的,也有已经七老八十的。
状元有很多,但是首辅只有一个。
当朝首辅,即是这次会试的主考官,也是他的座师,当首辅大人有意招他为婿时,他忘了良心,忘了那个还在家乡等着自己回去接她的妻子。
他给故乡的妻子寄去一封休书,然后走进了首辅大人的府邸。
金榜题名之后,洞房花烛。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在谈论他的事情,首辅女儿状元妻。
后来,有岳父大人的提携,他平步青云,从翰林编修下放地方,从五品的通判到四品的知府,再到从三品的左参政,回到京城之后,历任吏部郎中、太仆寺卿、工部右侍郎,然后再外放齐州按察使、江州布政使,直到直隶州布政使。最后由直隶布政使转为京官,官拜六部之首、有天官之称的吏部尚书,距离登阁拜相只剩一步之遥。
岳父老了,乞骸骨,回乡去了。而他仍旧留在京城,在五十岁那年,入阁为东阁大学士。五十五岁那年,为次辅,授文渊阁大学士。六十岁,花甲年,他终于斗倒了半辈子的对手,荣升首辅,授文华殿大学士,加少傅,位极人臣。
这时候,他的岳父已经故去多年,而就在去年,老妻也先他一步而去。
他忽然想起那个被他遗忘在故乡的女子,于是遣人回家乡走了一趟。
原来她已经死了很多年,就在收到他休书的那天,她对父老乡亲们说自己的夫君在上京的路上被贼人所害,当天夜里,她就在那间他已经永远不可能回来的小房子里,缢死了自己。
老妪轻轻合上手中书籍,面无表情。
不多时后,身上仍是带着些许美人香气的林寒走了进来。
第八十章 腰横秋水雁翎刀()
草原汗王林氏,绵延传承千余年,历经数个中原王朝,文风鼎盛的大楚亡了,骄横而不可一世的后建败了,就连当初驱逐后建、远征草原的大郑也不得不亡,而林氏仍旧是翱翔在这片草原上的雄鹰。
千年余威是何等恐怖,就连草原上最低贱的奴隶也知道非林氏不可为汗王,当年萧皇又何尝不想借着妻子的名义将草原收入大齐版图,可最终也没能如愿,接连不断的台吉叛乱让萧皇焦头烂额,最后只能让林寒封王就藩。
说到底,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林寒封王就藩的前三十年,完全抛弃汗王尊号,以大齐镇北王自居,此举即是让远在帝都的姐夫和姐姐放心,也是借着大齐朝廷之势来压服草原上的反对声音。
三十年的辛苦经营,使林寒在草原上的权威达到顶峰,承平元年,姐姐林银屏葬入梅山帝陵之后,他便在私下恢复了汗王尊号,虽然还未公开拒绝大齐朝廷的亲王尊号,自立可汗,但此时的草原已经不受朝廷的半分节制。
与周围那些完全草原装扮的台吉相比,林寒的穿着打扮更像是个中原人,毕竟早年时他也曾在姐夫萧皇的麾下为将,多年习惯成自然,尤其是到了随心所欲的年龄之后,他也不想再去迎合什么人,大致就是“我想怎样就怎样”的心态。
夫妻两人相互对视,相敬如宾是足够了,就是少了几分夫妻之间该有的脉脉温情。
若是往前推移五十年,林璃风华正茂,夫妻二人的感情也是好得蜜里调油一般,只是随着林璃韶华不在,夫妻二人之间就只剩下互敬了。
林寒摘下腰间的佩刀,随手放在一旁。
这柄佩刀并非是草原上常见的弯刀样式,而是大楚年间兴起、盛于大郑年间的雁翎刀,不但是中原王朝偏爱此刀,就是后建也多有将领佩戴。
这柄雁翎刀名为秋水。
名字听起来脉脉温情,但此刀的来历却是不凡,曾经是大都督徐林的佩刀,这位西河郡王在世时,此刀几乎从不离身。
大郑正明二十年,刚刚即位不久的林远尚未完全平定草原,草原呼拉卓部联同后建诸王挥兵南下西凉州,由后建名将呼延灼灼亲自领兵,千骑直下乌鞘岭,西凉州毫无防备之下,被草原轻骑三天之内打通西凉走廊,接着与紧随而来的后建铁骑兵踏过玉门关,兵临敦煌城下。
西凉州总兵官战死,西凉州总督据城死守。
当时大郑神宗皇帝钦点徐林为中都大都督,挂平西大将军印,前往西凉州平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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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林出征之前,神宗皇帝赐刀赋诗,“大将西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锣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平安带诏归来日,朕与都督解战袍。”
徐林果真不负郑帝所望,领兵进入西凉州后,整顿军务,与后建草原骑兵决战于敦煌城,亲自毙敌酋呼拉卓部台吉于敦煌城下,大破草原后建大军,其后一路收复玉门关、西凉走廊、西河平原、乌鞘岭,呼延灼灼仅余数百骑仓皇逃回后建。
此战之后,徐林声名大振,这段赐刀赋诗的典故也广为流传,因为神宗皇帝的一句“腰横秋水雁翎刀”,故而此刀被命名为秋水。
只是后来因为承平元年时的那场庙堂大乱,徐家有过一场巨大变故,此刀也在那场变故中遗失,几经辗转之后落入了林寒的手中。
林璃主动开口道:“王爷,有事?”
林寒轻笑道:“想找你商议下上次提过的事情。”
林璃皱了皱眉头,问道:“王爷是说扎西丹增的事情?”
林寒点头道:“上次派遣扎西丹增去江南密会道门的南方鬼帝,结果却是南方鬼帝死在了张百岁的手里,而扎西丹增至今下落不明,八成也是凶多吉少,再加上承平十七年时本王让大祭司去见秋叶的事情,想来我那位外甥是真的疑上本王了,先是派遣张无病坐镇西北军,又更换了西北五州的布政使人选,动作频频,防范之意昭然若揭。”
林璃伸出一只苍老的手掌,轻轻按在手中书本的封面上,“这些我都知道,王爷最好说些我不知道的。”
平素暴戾成性的林寒也不恼怒,只是轻轻一笑,道:“那就说些你不知道的,虽然上次与青尘会晤没有谈妥,但是萧瑾那边已经开始动手,而且慕容玄阴也颇为意动,只要再说动完颜北月,那么便可形成西北、东北、东南三面夹击之态势。”
林璃嗤笑一声,“慕容玄阴和完颜北月水火不容,两者只能二选其一,既然慕容玄阴已经参与进来,那么完颜北月八成就要按兵不动,说不定还会站在我们对面,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林寒给予了妻子最大的容忍,不但没有动怒,反而是点头赞同道:“王妃说得有理,不过完颜北月此人,若是修道证长生,天底下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他,可要说到逐鹿天下,他就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了,不足为虑。”
林璃不置可否,反问道:“若是完颜北月出手了,王爷要如何应对?”
林寒没有急于回答,而是瞥了眼她手中的书,无奈道:“难怪你今天的话里处处带刺,原来又看了此书,本王好歹是坐拥草原,多娶几个美人又怎么了?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贱婢惹到了你,告诉本王,本王现在就让人砍下头颅给你消气。”
林璃面无表情,摇头道:“没人惹到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当年在蜀州时的光景。”
林寒微微一怔,然后默然无言。
林璃轻声道:“当年在剑阁,我问王爷,如果有朝一日你功成名就,会如何待我?王爷当时回答我说,有朝一日,我若封王,你就是王妃,现在看来,王爷的确已经封王,而我也的确是王妃,王爷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林寒平静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收拾下这些感春伤秋的心情,毕竟也是儿孙满堂的人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在草原,在王庭,林寒便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也只有林璃敢这么跟他说话,他也仅仅是对这位妻子有这么好的耐心。
林璃轻轻笑了笑,“那就说正事,方才王爷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林寒想了想,缓缓说道:“似乎只能交由慕容玄阴去应付,本来也是他们两人在后建打生打死。”
林璃微笑道:“那么如此一来,还是只有王爷与萧瑾二人而已。”
林寒伸手握住秋水长刀,“萧瑾曾经说过,有些时候算计太多也未见得就是好事,人力有穷而天数无穷,就拿姐夫和姐姐二人来说,当年他们在林城举事时,又何尝想到日后竟然能坐拥天下。”
林寒重新将秋水挂回自己的腰间,平静道:“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第八十一章 好一个朝廷大义()
江都城与帝都城最大的不同在于何处?
不是什么江都有钱帝都有权,而是江都保持了千年前的坊市格局,帝都在几经变迁之后,坊市制度早已名存实亡,虽然仍以坊市划分地域,但其内部的坊里门禁却被拆除,总得来说只有内外城之分,却无坊市之隔。
江都二十四坊,以天元、正心、富贵、荣华四坊登顶,其次是道术坊、道政坊、金城坊、修德坊四大坊,其中道术坊原本是江南道门独占,如今归于徐北游之手,道政坊是暗卫府及城内其他附属衙门所在,金城坊多为寻常富贾居住,而修德坊则以书院、书楼、书坊以及文人雅士居所为主。
当年大楚权臣李孝成能够在江都城中独战半坊之地,此后再无人能有此殊荣,如今徐北游独霸道术坊,却是在无意中完成了这桩壮举。
傍晚时分,一行人从修德坊中访友归来,本应前往天元坊下榻的他们,忽然兴起,决定慕名前往道术坊,哪成想此时的道术坊已经被全面封闭,不许外人进入,就在道术坊的门禁前,一行人被正在此地值守的冯朗拦下。
为首一名儒衫男子望着拦路的冯朗,似笑非笑,仿佛对有人敢于拦路感到很是惊奇。
在他身后还有两位扈从,一人佩刀一人佩剑,不苟言笑,气势沉稳,显然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高手护卫,而不是什么江湖散修。
除此之外还有几人站在不远处旁观,既有手摇折扇的公子哥,也有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貌女子,更有一名背负双剑的男子,脸色冷峻,周身剑气凛然,仿佛随时都要拔剑出鞘。
不过最显眼的还是一名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姿容风雅,手里把玩着一块碧玉垂饰,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冯朗倒也没有如何惧怕,每年来江都闹事的过江龙多了,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强如慕容玄阴和张召奴都先后栽了跟头,你们几条小鱼小虾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冯朗脸色平静,抱拳拱手道:“方才我已经说过,此坊乃是私人之地,如今正在重新修缮,不便迎接外客,还请几位自便。”
儒衫男子缓缓说道:“这话说得可笑,江都二十四坊都是朝廷的,我却是不知朝廷何时下令将此坊划归私人了?若真是我孤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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