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起伏山势,只有奇禽异兽,天真地灵。西面树下百里的区域,便是青华道宗的山门。
那道宗虽颇有声名,人丁却不兴旺,门中‘清玉玄灵’四辈弟子加起来也不过百十人,算上外门弟子,道童仆役,也不过千人。因此那山门外长年也难得见几个人影。
这一日却是不同,只见一队人马,熙熙攘攘怕是有百余人,从山门外闯进来。这些人老*女,不一而足,尽皆缟素,哭哭啼啼,抬着三牲祭礼,跨着香烛纸钱,相扶而来。领头的一位男子两鬓斑白,双目微红,骑在马上神色低沉,满面悲容。
一众人向山中进行,早惊了巡守的弟子,一个身着白袍的少年拦下众人拱手道,“不知城主大人所来何事?”
那男子翻身下马,悲怆道,“我等听闻玉恒仙长驾鹤,满城百姓悲痛难当,昔日我等受仙长大恩无以为报,特来相送一二,还望小道长通融!”
小道士点头道,“还请城主大人稍待,在下前去为诸位通禀!”话音未落,只听得半空中传来沉声的声音,“诸位拳拳之心,想玉恒师兄天灵在上也能得慰,师兄的奠礼设在飞虹湖畔,灵宇你领着诸位前去!”
“是!”小道士听得声音,颇为振奋,领着众人向内行去。这道宗内颇为宽大,山川水泽,宫殿楼宇,绵延各处,上有太乙殿,五行殿,青玄殿,天星阁,先天阁,神木阁。。。。。。下有讲道堂,演武堂,观礼堂,望风亭,红枫亭,沉香亭。。。。。。绵延百里,风景无数。
门中弟子均有武艺,平日里纵身疾行并不觉远,如今扶老携幼,一行人走了半日,也不过走了小半的距离。那小道士头前领路,暗暗叫苦,偏偏师长交代,又没法推脱,只得不断安慰道,“就快到了!就在前面!”
万分尴尬之际,只见前面一道身影疾掠而来,片刻便到了身前,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来,却是个抓着角的小道童。只见他气喘吁吁,捧着半尺长一张玉符,冲着道士道,“灵宇师兄,师祖怕诸位施主受远行之苦,特遣我送灵符一张,与诸位赶路!”
小道士顿时喜笑颜开,一把抱住道童叫道,“小曲儿你可真来得是时候,师兄承你的情,真是谢谢了!”
小道童晃着脑袋一张小脸严肃道,“符已送到,我先回去向师祖复命了!”
道士点点头,晃着手中的玉符疑惑道,“你不和我们一起么?”
小道童落话的功夫已经跑远了,摆着白嫩的小手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山林中。道士也不管他,冲着城主等人稽首道,“诸位,前方路远,不过有师祖玉符相助,千里也只在须臾之间,小道即将施法,还请诸位放松些,不要紧张!”
那城主拱手道,“多谢仙长爱护,我等也见过诸位仙长神通,道长不必担心,请!”
道士点点头,将玉符擒在手中,凝神片刻,咬破食指往玉符上一划,口中喝一声‘疾’!只见玉符上青光乍起,浓烈的青光好似涌泉一般从符上汩汩而出,瞬间便将众人笼罩。众人身在青气之中,茫茫难辨方位,只听得耳边似有风声,不过片刻,眼前青光尽散,已来到一处湖边。
湖水那边乃是绵延的山势,山势后面一堵褐色的高墙,上接青天,下连山势,两边纵横无际。众人大部分都是自小生活在岛上,看着巨树长大,却没有如此近距离看过,三百里粗的树干横亘眼前,强大的视觉冲击令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连眼前清澈优雅,烟波浩渺的美丽湖景也顾不得了。
众人缓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只见湖边有一间茅屋,茅屋前的木阶上盘膝坐着一位老者,满头银发端正地挽着道髻,崭新的墨绿道袍尽显端庄,长眉低垂,面容安详,好似睡着了一般。
老者面前分两列站着许多人,都是道士打扮,头前的几位均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一看便是修行有成的仙长。那城主领着众人与道宗的人见礼,然后伏在老者身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声未启先堕泪,伏在地上喃喃自语了一会儿,才起身上前捻一柱香,拜了几拜才回到队伍之中。后面的百姓依次上前拜祭,有的忍悲含痛,有的哭嚎放声,都一一拜祭过,自觉在队伍中站好。
领头的老道念了祷文,身后的弟子以及百姓一起拜伏在地,老道念念有词,一道数丈粗细的青光冲天而起,将木屋前的老者连同木屋一齐包裹,青光冲天,在半空中化作一阵灵雨,落在湖水之中,灵雨如丝,也有部分洒落在祭拜的众人身上,令众人周身一轻,特别是普通的百姓,过往的病痛似乎也在灵雨中减轻了不少。
灵雨洋洋洒洒,落了一刻有余,众人在湖边寄托哀思,一时间尽皆沉默无语,静静地看着雨落湖面,泛起涟漪,好似心湖波动,思念故人。
众人正沉浸在悲伤之中,天边忽然有几道光华疾速闪来,好似流星奔月,落在湖边,现出六个人来。其中五人见得如此场面都是一脸沉默,呆立后方。只有一人踉跄着扑到头前,好似杜鹃悲啼,大声叫道,“师伯!师伯!我回来了!”他的声音悲怆而无助,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湖边,颓然地跌坐在地,双目空洞,眼泪簌簌而落,不断地念道,“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领头的老道叹息一声,走过来轻轻摩挲着那人的脑袋,低声道,“痴儿,师兄求仁得仁,你也不必过于悲伤。”
那人抬起头,眼圈发红,涕泗纵横,哭道,“师父,师伯他位列尊者,天下何人可以伤他?怎么会伤重而死?!”
“唉!~”老道没有答话,看着被雨水打起点点波纹的湖面,低声道,“你会知道的。”
飞虹湖畔,落雨成丝,宁静的湖水一如既往地映照着湖边祥和的景色,只是少了一个宁静祥和的人,与它相映成趣,相互作伴。世界也如这宁静的湖水,并不知道曾经有一个人,付出了怎样巨大的代价,拦下了怎样滔天的波澜,只因为这种宁静,所以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心安理得,那样的自然而然。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些曾经惊天动地的名字,知道那些曾经波澜壮阔的故事。而时间,正如这宁静的湖水,纵然泛起点点波纹,最终也会归于宁静,好像谁也没来过一般。
妙严宫青玄殿,雕琢在如山势盘绕的巨树树根上,靠着好似撑天之墙的树干,以青华道宗的根本道法命名,供奉着道宗祖师,传说中的青玄大帝,太乙天尊,以及历代超拔入圣的英杰。宽阔的大殿上方塑着一位慈眉善目的仙人,麻绳束发,青衣裹身,跌坐在九品莲台之上,莲台下方蹲伏着一只九头狮子,前爪交叠,呈酣睡之态。仙人下方牌位林立,都是道宗历代掌教和超凡入圣者。
之前在湖边领头的老道领着四人步入殿中,捻了一炷香向祖师神像拜了拜,立在一旁,待众人拜过祖师,才叹息道,“秘境封印如何?”
玄机越众而出,三言两语将秘境中如何遇到柳七等人,又如何打破魔仙,败了司徒杰,取得元阳竹实,在凤巢中拿到凤羽,解了封印危机。
老道点点头道,“不错,那元阳竹实乃木精衍化,对尔等功行均有好处,特别是其中一丝元阳之息,极能助长元精!看来玉哲所谓机缘,便在于此了!对了,凤羽呢?”
众人沉默片刻,柳七刚要开口,却被玄机打断道,“是我看护不力,那凤羽似乎与小七精气相合,已融入小七体内,幸得我等查看封印,火凤之息尽去,也没耽误了正事!遗失凤羽之责,弟子愿一力承担!”
老道面无表情地扫视众人,沉声道,“我还没说什么呢!外物而已,何况本就是你们寻得,我不过问一句,你倒是先揽起来。”说着,冲柳七招招手道,“小猴子,过来!”
柳七顺从地靠过来,老道伸手在他天灵一抚,只见柳七全身瞬间变成血红之色,汩汩的鲜血从他身上涌起,整个上半身变成一张庞然大口,口中獠牙狰狞,猛地向老道咬去。这一下兔起鹘落,谁也没料到有此等变化,那血盆巨口比老道的身体还大上三分,几乎一口要将老道囫囵吞下去。
老道却不惊慌,探手似闪电般在那血口上方轻轻一拍,口中喝道,“祖师面前,也敢张狂!”那大口似乎被这一下拍蒙了,听了老道喝令,委屈地呜咽两声,往柳七身上一手,刹那间没了踪影。柳七也似昏迷了过去,直挺挺往下倒去,被玄机探手扶住,急道,“师尊,这?”
老道摆摆手,叹道,“不妨事!此前玄明来信说过此事,我不过试探一下,没想到是真的,想来凤羽之事也没那么简单吧。”
玄机一愣,顿了一下才道,“的确,凤巢中小七性情大变,武功暴涨,几乎一招便将我等都制住,那时也如这般,身上血涌如潮,一口便将凤羽吞了。我一时糊涂,妄图为小七蒙混,却是害他,还请师父责罚!”
老道叹息道,“你们兄弟情深,我高兴还来不及,何苦责罚!唉,只是道途漫漫,却多是独行,此番大师兄仙去,我等路上又少一人作伴,可悲可叹!”老道说着,眼眶竟微微发红,显然也是极为伤心,历练百年的心性,也不禁动摇。
几人面面相觑,却不知如何劝慰。老道却未沉浸下去,愣神片刻便振奋精神道,“道途艰深,但来者不绝,我辈慷慨前行,也自有一番风景!好了,鱼儿那里伤心过度,小猴子这里昏迷都需要你等照顾劝慰,秘境之事也算了解,下去吧。”
众人诺诺称是,扶着柳七便要退去,老道突然道,“玄机留下,我有话说!”
玄机将柳七递给玄德,回到殿中,老道背对着他望着祖师神像一眼不发,玄机也垂手而立没有丝毫不耐烦,良久,老道突然喝道,“跪下!”
玄机一愣,还是顺从地跪下,老道忽地转过身来,怒目圆睁,须发戟张,喝道,“我问你,你那绝招有没有传过别人?”
【破阵子】1、囚笼()
神都好似一个巨人,坐落在中州辽阔的平原上,百丈高的城池仿佛要摸着天,从城门下向上望去,那种直插天际的陡峭令它的敌人不由自主地便会生出一种绝望,同事令神都的子民生出无比的安心和骄傲。是的,神都城民的傲气甚至比这堵普天下最高的城墙还来得有名。
这里聚集了天下所有的华美,融汇了世间所有的神奇,无论什么样的言语在它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人工开凿的发达水系为城市的华美添一缕柔和,宫阁殿宇,绣楼虹桥,鼎沸的人声将整个神都烘托得繁华无比,金光灿灿,玉瓦琉璃,珠光宝气,这是一座放光的城市,这是一处不夜的奇景,这是一颗真正的明珠镶嵌于九州之上,这是龙庭人硬生生造出来的奇迹。
相比而言,十里的皇城似乎都显得有些小气,漆红描金的宫墙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华贵,行空的廊桥,高啄的檐牙也并不是那么独特,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也并不是那么豪奢,就像它用得最多的红色,中规中矩,端庄雅致,没有多少痴妍媚态,没有多少矫揉造作。它只是单纯地立在神都百里繁华的最中央,不偏不倚,任由他们烟火聚散,任由他们岁月蹉跎。然而,皇城终究是皇城,哪怕它只是一块小土坷,依旧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小土坷,它仍旧可以扬起高傲的头颅,睥睨时间的繁盛。
它有世间最高的矮墙,也有世间最深的浅塘,它像一个匣子,盛放着世上最灵验的龟骨,它像一个囚笼,囚禁着世上最高贵的翅膀。
秋已深,冬未至。五龙殿前日头高挂,释放着最后一缕带着燥热的暖意,一个秀丽的身影挑着手打东边缓步而来,身后跟着两个提着描金红木食盒,亦步亦趋的宫女。你看她柳叶眉含黛,玲珑目多情,玉骨冰肌,轻绸锦缎粉红袄,乌鬟云鬓,翠羽秀钗金步摇。青罗裙上描牡丹,鸾凤氅上绣芍药。
女子脚步轻快,笑意妍妍,领着两个宫女径入五龙殿,门口站了两个顶盔掼甲,威风凛凛的侍卫,望见女子赶紧单膝跪下行礼道,“王妃万安!”
女子点点头,迈步入得殿中。殿上有一男子端坐书案之后,捧着一卷书神色宁静,细细品读。女子上得殿中,冲着男子微微下拜,道了个万福。男子放下书卷并不起身,一双眼神光内敛,黝黑如玉,盯着女子轻笑道,“祭司大人不必多礼!”
女子听他称呼,面上变了变,瞬间又恢复常色,也不答话,微微点头便带着宫女向后殿行去。男子目光回到书卷之上,神思却跟随女子脚步一路向后。
后殿角落之中,摆放着一个房屋大小的铁匣子,留出一面用栏杆封住,恰似一个牢笼。笼中床椅俱全,均是紫檀沉香雕琢的上品,一个面目俊秀的男子在地上盘膝打坐,闭目瞑神,两道白色的气流好似灵蛇一般,从他鼻翼中探出,在周身不断游走。他身前三尺的位置摆放着几个精致的菜肴,均是一动也未动。
女子走到近前,一挥手将那未动的碗筷杯盘摄起,吩咐宫女自食盒中取了新鲜的饭菜重新放到男子身前,笑道,“你宗师之躯,饿个一年半载也不会有事,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男子端坐不动,不理会她。她等待片刻,笑道,“你不瞧瞧我么?”
男子这才收了真气,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女子拉着裙子转了一圈,问道,“漂亮吗?”
男子面无表情,微微点点头,也不说话。
女子道,“这是你父皇赐予我们大婚的礼服,我今日特地穿来给你瞧瞧。”
男子吃了一惊,忙道,“什么大婚?”
女子嬉笑道,“当然是为了迎合你二皇子的身份补给我们,用来昭告天下的大婚咯!”
男子满脸惊骇,沉声道,“不,我不是什么二皇子!快叫他放我出去!还有,我们也没有婚约,之前不过是权宜之计!快放我出去!”说着,他怒气上涌,一拳打在那栏杆之上,他那拳提起时风起云涌,气象万千,落下来却轻飘飘,丝毫未曾撼动那栏杆。
“啧啧啧!”女子故作夸张道,“二皇子好大的气,可惜我也没办法!外面那个我可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