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刘彻有鉴自家傻儿子已忙碌多日,还是想让他在腊月间好生休歇玩耍的,免得过劳早衰,即便是望子成龙,也没必要揠苗助长。
刘沐虽较寻常的同龄人更懂上进,然毕竟年岁不大,免不得少年心性,因着午后无须再到宣室殿陪父皇批阅奏章,也无须到椒房殿陪母后用午膳和晚膳,故每日除却早晚武课不辍,就再无任何拘束了,在腊月间真真是玩疯了。
尤是皇帝刘彻特意谕示郎署,准允太子在腊月间随意出宫,只需在暮鼓响起后按时回宫,不在宫外留宿即可。
得了父皇特许,刘沐可就不客气了,终日在宫外撒欢,隆冬时节昼短夜长,但凡天色亮着,太子殿下必是不在宫里的。
少年郎精力旺盛,随扈他的内卫和暗卫们却皆是快累趴下了,饶是他们皆为剽悍壮实的精锐,奈何在随扈太子时要时时绷紧心神,周边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不能轻忽,加之太子殿下玩得很肆意随性,鲜少留给他们提早布防的时间,故实在是极耗心神和体力的,若非郎中令齐山每隔数日便会遣麾下禁卫轮替,怕是铁人都撑不住。
刘沐倒不是完全不懂体恤臣属,尤是对深得天家信重的内卫和暗卫,自个的小命可是交托在这些忠心耿耿的禁卫手里,若是真往死里折腾他们,令他们心生怨念,那可就大为不妙了。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太子刘沐年岁不大,但为君之道可没少学,加之本身脾性就是重情重义的,其两位武课师长又为左右中郎将,故对郎署禁卫们向来是颇为关照体恤的。
旁的不说,每日午间到的饭点,刘沐若身处宫外,必会寻间上好食肆,非但自身享用民间风味的佳肴,亦让随扈禁卫们得以稍歇用膳,让他们数九隆冬在外头啃军用干粮,太子殿下着实于心不忍。
饶是大多暗卫不能似内卫般随身护卫,难以跟着进入食肆,然刘沐仍是命随行的暗卫首领让食肆庖厨弄些热腾腾的酒菜给他的部属送去,让暗卫将士也能轮番用上热膳。
太子殿下不差钱,尤是前些日子帮着自家父皇试制出保险丝,父皇特意赏了他一张票值“十金”的金票,足够他在宫外挥霍好些时日。
十金合十万钱,依照现今大汉百钱每石的主粮市价计算平价购买力,约合后世华夏的四十余万人民币,对寻常庶民或许不少,然对世家贵胄却不算多,更遑论堂堂储君了。
太子詹事府名下的产业不少,且太子詹事陈诚精于营商,替刘沐挣了不少赀财,然这十万钱却是他自个挣得,用父皇的话说,这才是真正的“劳动所得”,与民脂民膏没太大关系,也不用造册入账,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旁人皆管不着。
刘沐亲自拿着这金票去少府钱庄,依着一比十的比价通兑了百枚银锭,每每出宫都揣上几枚,足够可劲花销了。
长安城内的上好食肆,不少菜肴的价格是极为高昂的,真若要用上身毒香料或岭南肉桂等辅料,一桌菜肴要价万余钱也不鲜见,然太子殿下甚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反是喜欢寻些民间吃食,长安作为大汉帝都,各地权贵和商贾络绎不绝,城里的食肆自然少不得各地风味吃食,价格颇为合理,味道却是不差的。
十万钱,太子殿下吃上大半个月美食也花不尽,故总是颇为豪爽的为内卫和暗卫们的膳食付账,权当赏赐犒劳了。
内卫和暗卫作为大汉最精锐的禁卫,将士的粮饷待遇极高,虽不在意这点小钱,然太子殿下的体恤还是赏赐还是让他们颇为窝心,倒不会刻意推拒,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既是殿下赐了,该吃还是吃,该喝还是喝的。
皇帝刘彻得郎中令齐山呈报,知悉了自家傻儿子的所作所为,自是老怀大慰,现今的他,终是领会到昔年父皇刘启的特殊心境。
刘启膝下虽有十四个皇子,然刘彻的九位皇兄皆不成器,抑或有德无才,抑或有才无德,更有无才无德的,而刘彻的四位皇弟当时年岁更幼,刘启又常年受顽疾折磨,故几乎没心思忌惮太子刘彻涉政,反是尽全力支持他,就怕自个骤然薨逝,年岁尚幼的刘彻镇不住大汉朝堂。
事实证明,刘启并非杞人忧天,史上的汉武帝在即位之初确实缺乏政治手腕,险些被太皇太后窦氏及保守派群臣废黜,若非刘启早已将胞弟梁王刘武折腾死了,继承帝位的汉武帝怕是真要被太皇太后废掉的。
现今刘彻在位,膝下唯有独子刘沐,日后江山社稷总归要传给他的,只要他谨守分际,不在朝堂朋羽结党,没甚么弑父篡位的悖逆之心,刘彻倒不介意他早早收拢人心乃至军心。
正如昔年刘启曾对刘彻明言:“若真有一日,皇儿能赶在朕百年之前,将朕赶下这皇位,朕只会欢喜,却绝不会怨你恨你!”
这就是身为人父的拳拳之心,是贤君圣主的肚量格局,后世流着鲜卑骨血的唐高祖李渊,之所以历史评价及功绩远逊于汉景帝刘启,不正因格局不够么?
当然,也不排除李渊觉着自家的儿子们都有大出息,不似刘启般唯有皇十子刘彻适宜托付社稷,故才对弑兄杀弟,逼父禅位的李世民怨忿难消吧。
至少现今的刘彻是想得开的,若自家傻儿子在不搞刺杀下毒等下作手段的前提,能靠真本事迫使他禅位,那他也会心甘情愿去做个每日种花养鸟的太上皇。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若已无力前行,却又不识趣,非得半死不活的挡在后浪前方,那被拍死在沙滩上也是活该,实在没理由咒骂后人悖逆无良。
历朝历代的有为之君,可没少放任膝下皇子们血腥争斗,若站在后世角度去看,他们既糊涂又狠心,然正如斯巴达人将男童丢到冰天雪地任其挣扎求生般,这种堪称泯灭亲情的优胜略汰往往能选出最为强悍的继承人。
身为帝皇者,依照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挑选出后继之君,才是真正的大义灭亲,才是真正的为国为民!
后世圣母表怕是难以理解的,甚至连真正的“人性”都搞不清楚,若非生在和平年代,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必是会被早早淘汰掉的,即便侥幸存活,也只会害人害己,误国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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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9章 宫邸女学()
数九隆冬,看着窗外雪花簌簌,吃着热腾腾的火锅,最是惬意不过。
北阙甲第往北扩建后,莺歌燕舞的章台街亦是拆了,改为东西向的章台大街,横桓于甲第南坊和甲第北坊等大坊所处的南北区块之间,临街的宅院,大多都建成独特的铺面,供王侯权贵们休闲玩乐,多年来一直生意火爆的小肥羊火锅也是迁到了章台大街。
刘沐完美继承了老刘家的饮食偏好,口味重,且无肉不欢,故颇是喜欢吃火锅,然在宫里却是不常吃到的,盖因每日午膳和晚膳多要到椒房殿陪自家父皇和母后用,父皇总说甚么孩童要“健康饮食”,不但鲜少让他吃油炸食品,便连重油高盐火锅都不让多吃,倒是口味偏清淡的涮锅吃得多些。
母后时常引用话本子里的一句粗俗之语来向父皇表达不满,“嘴里淡得出鸟了”,虽没半点母仪天下的皇后仪态,然刘沐却是难得的认同自家这往往不太靠谱的母后。
父皇的口味确实太过清淡了,实在算是刘氏宗室里的异类,刘沐每每出宫,自然要寻些尚食监不常庖制的吃食解解馋。
火锅自从面世以来,深受大汉臣民喜爱,北阙甲第的肥羊火锅,长安东市的海底捞,皆已扬名大汉,将火锅的吃法传播到各郡县,甚至随着汉商的脚步远播外邦了。
相较面向庶民的海底捞,肥羊火锅的价格相对要昂贵得多,却也是物有所值的,毕竟安息茴香之类的外邦香料本就不便宜,即便大汉境内已有移栽种植,但品质暂时还难以与原产地运来相提并论。
太子殿下不差钱,且喜欢热闹,故今日午间选在章台大街的肥羊火锅用膳,还特意呼朋引伴了,两位姑母的儿子张笃和公孙愚是不可少的,十四皇叔膝下的那对孪生兄妹刘孝和刘悌向来是太子族兄的跟屁虫,也是带上了,甚至额外邀了赵府的小贵女赵婉。
之所以邀来赵婉,倒不是刘沐特别待见她,恰恰相反,今日邀她前来,太子殿下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态想看她笑话,此类恶趣味,刘沐与其父皇刘彻倒是一脉相承。
太子要在肥羊火锅用膳,随扈禁卫们是较为放心的,原因无他,肥羊火锅非但是皇室实业名下的产业,其二东家兼总掌事荀兰更是殿内中郎将仓素的夫人。
荀兰本为关中良家女,十三岁时得乡间采女的永巷令看中,因载入宫,随侍年幼的太子刘彻,其后奉命出宫,做了肥羊火锅的总掌事,后又嫁了仓素,且得敕女爵乡君。
除却得皇后赏赐了她不少联合制衣的份子,执掌皇室实业的贤王刘非也做了个顺水人情,将部分肥羊火锅的份子转售给她,让她做了二东家,肥羊火锅实际上已归她独自打理,皇室实业则每岁依着份例拿红利,不再涉入具体经营。
仓素和荀兰本乃同乡,都是出身寒门庶户的良家子,现今虽已为显贵,却从未忘本,更不觉荀兰在外营商是甚么操持贱业,且因肥羊火锅要在各郡县开设分铺,缺乏信得过的人手,荀兰从家乡招来不少亲眷,让他们帮着打理。
内卫和暗卫虽归郎中令齐山辖属,不受三大中郎将节制,然毕竟也属郎卫,在郎署内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些职守还要与三大中郎署的袍泽们相互协从,故对殿内中郎将仓素很是熟识。
仓素非出身军中遗孤,昔年却能坐到羽林右监的高位,现今更官居殿内中郎将,位秩比左右中郎将还隐隐高出一线,可见皇帝陛下对其何等信重,他对陛下亦是忠心耿耿的,况且荀兰曾随侍幼年的陛下,很难想象这对夫妇会意图谋害太子。
荀兰得了禁卫通禀,闻知太子殿下微服前来用膳,自要亲身迎候,将太子殿下引入包厢后,还须亲至庖厨,协助内卫和暗卫首领将各类菜肴和食具都好生验过。
待得上菜时,太子刘沐见得荀兰亲自端了菜来,不由失笑道:“兰姨何须如此?莫不是买卖不好做,请不起下人了?”
“奴婢可当不得殿下如此称呼,恁得折煞了奴婢啊!”
荀兰忙是应道,按说她有乡君女爵,夫君更官居位列诸卿的殿内中郎将,是不宜自称奴婢的,然她是懂得感恩念旧的,昔年陛下尚未太子时,她曾为其随侍宫婢,故即便已为显贵,在私下见得帝后或太子仍以奴婢谦称。
这不是甚么自我矮化的奴性,而是不忘本,若无皇帝陛下信重,出身贫寒的夫妇二人岂有今日荣景,不懂感恩的人自然不能理解此等想法。
譬如后世华夏,某些地方仍保留着过年给长辈磕头的习俗,不少公知精英觉着这是陈规陋俗,是我朝封建遗毒,不但深为鄙薄,更拿其美爹作为对照,甚至扯到甚么尊严,奴性乃至人、权,着实令人啼笑皆非。
你不懂感念父母养育之恩,不愿磕头,也没人逼你,然别人愿意磕,也轮不到你说三道四,不是么?
刘沐笑着摆摆手:“没甚么当不得的,姑父私下不也与兰姨姊弟相称么?”
一旁的公孙愚跟着连连点头,阿父公孙贺私下却是将荀兰称为“兰儿姊”。
“殿下说笑了,只因奴婢的夫君昔年也为羽林卫,与卫尉卿有袍泽之谊,且年长些许,又瞧出奴婢的女儿心思,故卫尉卿才时常以此打趣奴婢。”
荀兰已嫁为人妇,更已得为人母,故提及往事也没甚么羞赧,反是因忆起往昔而展颜浅笑。
她边是为众人上菜,边是看着趴在圆桌上毫无仪态可言的赵婉,见她那闷闷不乐的小模样,出言问道:“婉儿,这是怎的了?”
仓素与赵立昔年为羽林袍泽,现今更同在郎署任中郎将,交情向来不错,故两人的府上亲眷也多有往来,尤因郎署诸将皆忌讳与旁的世家权贵过从甚密,倒是彼此往来会省却不少忌讳和麻烦,刻意疏远反倒会启人疑窦,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某种独特的交际圈子,荀兰对赵府小贵女自不陌生。
“姨母”
赵婉歪了歪脑袋,看着荀兰,满脸欲言又止,终是没再说甚么,只是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
“噗嗤”
太子刘沐见得她这副模样,不禁失笑出身,摇头晃脑道:“自作孽,不可活啊,待得明岁开春,你入得宫邸女学,日日在你阿父眼皮子底下,且有得你受了。”
赵婉猛地抬头,狠狠剜了幸灾乐祸的刘沐一眼,也顾不得甚么尊卑,恼怒的冷哼一声。
刘沐虽不甚在意,却仍是嗤笑道:“你瞧瞧,就你这般不知尊卑的做派,若教你阿父瞧见,必是要挨板子的。”
赵婉正待回嘴,却被荀兰伸手抚上她的脑袋。
“宫邸女学?”
荀兰看向刘沐,既是好奇询问,更有转移话头之意,她曾为宫婢,对宫规极为熟悉,唯恐赵婉年幼不懂事,真的出言顶撞太子,殿下不追究还好,若是有心追究,赵婉必是要被治罪的。
“兰姨有所不知,正因这位贵女时常在外闯祸,父皇和母后已着宫邸学舍与明岁开春设女学馆,刘氏王侯,异姓列候及官至诸卿的大臣,其府上嫡女凡虚年六岁至十五岁者,皆可入学。”
刘沐所言虽略有夸大,但也非属妄言,赵婉肯定没那么大的面子,让天家专门为她开设宫邸女学,然她先前闯的祸也确是引起了帝后对世家嫡女教育的重视。
原因无他,现今宗室女及世家大族的贵女与寻常民女相较,在系统教育上竟开始出现脱节乃至落后了。
在太常府文教司的主持下,各地官学已兴办多年,男女皆可入学,且课业相同,包涵了大量新学科,尤是术数,格物和化工,虽教授得不算深入,但涉及的知识面并不窄。
世家大族的贵女们却往往不会入民间官学,尤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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