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为保长姊和侄儿周全,不至到岭南后因水土不服而害病,刘彻索性就着十余名医官随行,除却看顾阳信公主和小张笃,还可顺便在番禺城设个妇幼医馆,教导些妇医幼医,也算略微提升当地的医疗水准了。
因而长秋医学也调了不少学子随行,准备跟那些医官好好学,这是难得的机会,毕竟那些医官都是出身太医监。
相当于后世医学院的学生提前跟着主任医师们实习了,还是手把手的教,这机遇若放到后世,必是要抢破头的。
太上皇和太后也没甚么舍不得的,近年各位亲王都不似过往般远赴封国,皆留在皇亲苑,时常到长乐宫和太寿宫探望长辈们,端是热闹得紧。
大汉宫规还是较为人性的,太后王娡又向来与人为善,诸位亲王如今住得近,平日还能携妻儿入太寿宫拜见自家母妃,送上些孝敬,也算是和乐融融。
毕竟为人父母,太上皇和太后见长女即将随任南越,便赐下不少药材补品,皆是年份足品相好的珍品。
至于旁的器物就索性不多赐了,反正近年亲王公主们皆从皇室实业和联合制衣的份子中挣得钵满盆满,肥滋滋的流油。
太皇太后的做法就有些另类了,召了张骞到长乐宫,为他“引见”了窦府嗣子窦宪。
张骞额角冒汗,心道窦宪是大行令窦浚的嫡长子,又是清河百货的主事者,两人熟识得紧,还需要太皇太后引见么?
太皇太后先是好生敲打了张骞,让他好生照看自家孙女和外曾孙,又扭脸让窦宪随行时也要上心看顾阳信公主和小张笃。
张骞这才听出端倪,敢情是窦宪也要跟着前往岭南。
窦宪显是与姑母太皇太后套好了招,笑盈盈的向张骞拱手,说是要到岭南四城开开眼界,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过后或许还会乘海船北上福榕城和温鹿城。
张骞这才恍然,窦宪不但想在岭南四城拓展窦氏族业,更是盯上了那条海上商路。
南越政务日后归张骞执掌,窦氏人生地不熟,自然要走他的门路,海路或许也是想通过他从琅琊水师获取海象记录乃至详细海图。
张骞圆滑得紧,亦是笑脸相对,应诺必会让部属陪着窦宪领略岭南的大好风光。
太皇太后见他识趣,自是老怀大慰,也赐了些补品外带些精巧玩意,让他带回去给阳信公主和小张笃。
张骞谢了恩,出得长乐宫便是转往未央宫,求见皇帝陛下。
他得了宣召,随着近侍宦官入得宣室,却见国舅田胜也在,正满脸堆笑的对着皇帝陛下谄媚讨好。
皇帝刘彻见得张骞入殿,瞟了瞟田胜,又对张骞笑道:“见过窦宪了?”
“陛下圣明!”
张骞倒是不意外,宫城里发生的大事小事,只要陛下想知道的,必定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呶,赴任时把国舅也带上吧。”
刘彻冲一旁的田胜撇了撇嘴,丝毫不加掩饰的嘱咐张骞道:“田氏和窦氏在岭南发展产业,也是利国利民的,只是你执掌南越政务,切记依法行政,照章办事,为各大世家行方便时要掌握好分寸,不可坏了规矩。”
“陛下放心,臣醒得的,会照着泬西邑的章程给商贾便宜,且保其周全。”
张骞追随刘彻多年,向来是他最为信重的文臣,对他的心思自是理解。
刘彻沉吟片刻,复又道:“适才国舅向朕提及海图,此事朕会下旨给伏波将军田怀,让他对行军海图适度删减,绘制出较为粗劣的民间海图,你到时可向他索取,再刊印发卖给商贾百姓,要价你自行定夺吧。”
张骞自是应诺。
刘彻微是颌首,问道:“你前来求见,尚有何事?”
张骞不禁哑然,心道自个尚未出言,陛下皆已嘱咐清楚了。
他躬身道:“微臣此番求见,乃是想知晓陛下可还有甚么圣谕示下,无甚要事禀报。”
“嗯,你向来处事妥帖周全,朕很是放心,没甚么要嘱咐的了。”
刘彻举步近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过得年节就要离京赴任,你且回府准备行装吧。好好过个年节,此去远离京师繁华,必得个三年两载的,倒是苦了阿姊和侄儿。”
张骞也不好代阳信公主道句不辛苦,只是躬身应诺,便趋步而退,出了宣室。
“陛下……”
田胜见状,忙是讪笑着唤了唤刘彻。
刘彻瞧见他那副奸商嘴脸,颇不无奈的摆摆手:“去吧,去吧,切记勿要整出甚么官商勾结的破事,逼得朕大义灭亲才是。”
田胜笑意盈盈的应了诺,便是告退,追张骞去了。
张骞日后就是治政岭南的封疆大吏,此时不好生巴结,日后哪来的好处?
田胜和窦宪实是私下商量好的,皆对岭南及海上商路看好得紧,不惜亲身前往查探,以便尽速布局,也好抢占先机。
刘彻倒也乐见此事,朝廷现下尚无力开发诸越之地,不妨鼓励商贾先行,将岭南四城先发展起来,日后或能辐射到周边地域,算是大汉版的经济特区了。
时值腊月,刘彻多是早早下朝,批完奏章就回寝殿陪婆娘和儿子,毕竟每岁正月太过忙碌,难免冷落妻儿。
返京述职的各郡县主掌仆射却正聚集在公府,参加丞相府开设的政令讲席,倒是有些类似的党【校】进修了。
这可不是听完就算的,还要撰写策论,呈交丞相乃至皇帝陛下批阅。
各郡太守写得文不对题,或许还有发还重写的机会,毕竟他们有些是武将出身,不太擅长舞文弄墨,但县令们可就不同了,写不好真要免职罢官的。
后世影剧多有谬误,常见郡守升堂断案,那真是可笑得紧。
大汉的百官职守分得很清楚,光是在断案此事,府衙就设了两位掾史分掌。
辞曹掾史,主辟讼事;决曹掾史,断罪决狱;
各郡都尉及其余诸曹掾史更是将所有军务和政务细分清楚,郡太守不太会亲自打理琐碎政务,仅作大方向的决策,譬如边郡太守多任用武将,就意味该郡以军政为主,内郡太守多任文臣,却也分稳定民心或发展民生,全看太守的治政风格。
就算太守空缺,乃至丞相空缺,大汉严密的官僚体系还是照样运作良好,否则各郡县仆射长官怎能每岁花那么些时日返京述职,还参加正朔朝贺?
汉初数代,三公九卿连年更换,丞相亦是换了又换,还不是国富民强么?
只要皇帝不昏庸,大汉缺了谁都没问题的!
刘彻之所以让丞相府开政令讲席,就是要让郡守乃至县令们领会朝廷今后的治政方略,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倒不是真想让各郡县仆射长官去学各项政令细则,他们是各郡县的掌舵者,不是行舟水手,不领会朝廷意图,不懂得跟着皇帝领航的旗舰往前行进,是不行的!
刘彻盘算着先用三年两载让他们熟悉这政令讲席的方式,到时在推个甚么五年计划之类的发展蓝图,或许才有效果。
近年关中百业兴盛,巴蜀及中原各郡县的发展相较下就有些滞后,地域发展的严重失衡是不好的,尤是中原的世家大族已隐隐有些不满了。
刘彻倒不是怕他们兴兵造反,只是民不患寡患不均,若因此生出民怨就着实太冤枉了。
总之各郡县仆射长官是不可能再如过往般清闲务虚了,想混吃等死的皆得罢职去官,换批勤勉肯干,且有能力做实事的。
刘彻如是想着,晃晃悠悠的迈着八字步回了寝殿。
因该年有闰九月,故到得腊月,小刘沐已出生快满十月,正是蹒跚学步的时候,脾性又随了阿娇,格外好动。
刘彻发觉自家儿子有受虐倾向,愈是不给他好脸色,他便愈是黏人,嗓门又大,终日含含糊糊的哇哇叫着“发慌(父皇)”,才真是吵得刘彻头大又发慌。
刘彻瞧着在软榻上打滚耍赖的傻儿子,不禁犯愁,这特么哪是块做皇帝的料啊?
第四百二十三章 凄惶卫长()
年节前夕,朝鲜使团抵达长安城,大行府属官倒是没太过轻慢,还是将他们好生安置在了蛮夷邸。
现下住在蛮夷邸的外邦使者不少,然除却乌桓使者,旁的皆来自西域诸国,甚至是更西边的大宛和大夏等国。
外邦使者都会说汉话,书汉隶,长安周报可没少看,便连大汉朝廷的邸报都多有阅看,自是晓得朝鲜使团乃是入朝乞降的。
照着他们对大汉君臣的了解,这朝鲜是被生生打服的,而非主动归附,那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幸灾乐祸乃人之天性,这些外邦使者在大汉天子脚下趴久了,此时见得有人比自个惨得多,皆是内心暗爽,就等着看热闹。
区区藩邦太子,自是没资格觐见大汉皇帝,大行令窦浚倒是赏脸,打算在府署接见朝鲜太子卫长。
大行府居中央官署,即在宫城之内,朝鲜使团没得到准允,是不能跟着卫长入宫的。
可怜这虚年十二的小家伙,放在后世都尚在上小学,颤颤巍巍的入了宫门。
汉代的宫廷建筑可不似后世紫禁城那等红墙黄瓦,因着尚黑尊玄,除却供嫔妃游玩的御苑,旁的建筑几乎全是黑灰的暗色调,偶有红色则格外鲜艳,衬得如同鲜血般。
加之汉代宫殿皆是讲求气派宏大,远非紫禁城的宫室般狭**仄,初次进得宫城之人,皆会感受到很重的压迫感。
戍守各处宫门的羽林卫又是皆选了身长八尺,虎背熊腰的将士,面无表情的执戈肃立,倒真是像模像样。
刘彻还特意就此夸赞过公孙贺,就这厮会来事,虽有些形式主义,但好歹排场看着挺像那么回事,比昔年戍守宫城的南军要有架势得多。
羽林卫现下足有两万员额,选出些彪形大汉轮番站岗自是不难,大多将士还是在校营刻苦操练,以维持住汉军精锐之名。
但若有人因此小瞧那些戍守宫门的将士,那就是大错特错了,站完岗也不能落下日常操练。
羽林卫的粮饷待遇比城卫军和京畿骑营还高不少,唯有虎贲卫能与之相近,这等优厚待遇可不是白拿的。
卫长跟随着引路的行人令,迈着颤抖的双腿走在悠长的宫道上,只觉周围分外静谧,除了簌簌的落雪声,便仅能偶尔听闻宫人扫雪清道发出的刷刷声,着实渗人得紧。
入得中央官署的正门,却仿似骤然换了人间。
虽是寒冬腊月,却见得诸多锦衣玉袍的汉官在廊道趋步疾走,在各处屋舍间来回奔忙。
行人令领着卫长步上廊道,抖去大氅上的雪,正了正衣襟。
卫长忙是有样学样,跟着正了衣冠。
便在此时,前方突是行来十余位身着朝服的大臣,腰间皆挂着三彩靑绶。
行人令忙是拉过卫长,避让在廊道边,微微躬身。
“咦,瞧这打扮应是朝鲜来的,看着年岁,莫不是那甚么太子?”
走在前头的朝臣止住脚步,打量着卫长,出言问道。
行人令忙是出言答道:“魏其候慧眼如炬,此子正是朝鲜太子卫长。”
他晓得眼前的诸位大臣皆是各郡的太守,实打实的封疆大吏,乃是到公府参加那甚么政令讲席的,故而他也没称窦婴为太守,而是称他的侯爵封号。
卫长虽没亲眼见过窦婴,但对他这辽东太守还是有些了解的,毕竟近年朝鲜可被窦婴折腾惨了。
他正欲上前拜见,却是闻得另有人发话了。
“卫右渠那货怎的不亲身前来,好歹是个朝鲜王,卵子都没有么?”
云中太守吴蒯为大汉镇守边陲多年,对外族向来瞧不过眼,又是个莽的,迈步越过窦婴,走到卫长近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如同纨绔子弟调戏小娘子般,满脸谑笑道。
“啊……”
卫长自幼娇生惯养,经不住吴蒯的偌大手劲,不禁痛呼出声。
“……”
在场众人听得他那软糯的声线,再看他那泪盈余睫的楚楚可怜,还有那唇红齿白的相貌,皆是面皮抽搐。
这特么若换身女子衣裙,可不就是个娇柔少女?
窦婴摇摇头,颇是感叹道:“朝鲜卫氏果是废了!”
吴蒯微是用力,将卫长甩得跌坐在地,哈哈大笑道:“此乃幸事,难得混着尚食监庖制的御宴,今日的政令讲席既已听过,我等不妨同去欢饮几樽,诸位意下如何?”
诸位太守皆是笑着应下,近年陛下让宫人在中央官署设了庖厨灶间,除却给各府属官提供营养早膳,还会给离家较远或因政务繁忙而留宿官署的大臣们提供膳食。
今岁各郡县长官仆射返京参加政令讲席,也是提供膳食的,县令们是定时供给,但对郡守此等封疆大吏,那就定是要命尚食监替他们开小灶了,美酒佳肴必是管够的。
十余位郡守边是谈笑,边是举步离去,没人再看跌坐在地的卫长。
“诶……”
行人令躬身送走诸位郡守,方才伸手扶起余悸未消的卫长,好心替他拂去大氅和衣裳的尘土,同时长长叹了口气。
他做了多年的行人令,本是分掌朝鲜及扶余等大汉东北塞外的外族,然现今扶余国本彻底夷灭,朝鲜估摸着也要废了,再不似昔年般敢与汉廷讨价还价,讹取粮草财货。
他这行人令只怕不久便要转而分掌西域的部分外邦,虽能多捞些孝敬,但也不轻省的。
就西域那屁大点地方,足有百余藩国,各邦使者的长相还和汉人大为不同,那深深的眼窝子瞧着都差不多,这特么怎么分得清楚?
因着窦氏的清河百货需要大量货源,大行令窦浚对西域胡商颇为善待,皇帝陛下也是默许的,大行府属官们自也不会随意怠慢西域各国的使者,好歹长相得记住,分得清是从哪来的吧?
这行人令瞧着卫长那畏缩的模样,觉着还真是可怜,这就叫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了。
若朝鲜能学学东瓯和闽越那般识趣,也不至落得这般田地,真比西域诸国都不如。
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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