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亲王,靠右侧通行都不会么?”
昔年他与廷尉汲黯耗费半月有余方才制定出《大汉通路律》,已颁布七年有余,现下竟亲眼见得两位亲王如此明目张胆的违反交通法规,这教他如何不恼?
刘彻微是扭头,冲着骑马随行的宦者令李福沉声吩咐道:“去传朕口谕,让两位亲王将路给朕让出来,再命其亲手抄写百遍大汉通路律,待末伏开朝后,送来给朕阅看,另着廷尉府向两位亲王各课十万钱罚金,上缴国库。”
李福自是不敢怠慢,应诺后便纵马而去。
前方车辇上的两位亲王也已得知自个挡了陛下的道,赶忙吩咐下人将所有车驾赶到路边,哪怕是连抬带推,也要将大道的中央尽速清出来,让皇帝陛下及其随行将士先行通过。
他们此番到避暑山庄,不但是要避暑,更是要避祸,没曾想好死不死反倒挡了陛下道,这不是倒霉催的么?
路上的商旅行人此时也已晓得有大军将要通行,皆是驻足避让,甚至有不少车驾索性直接驶下官道,停驻在旁边的碎石路沿。
大汉军律森严,阻碍大军通行者,将视犯行轻重处以责罚,尤是遇着有紧急军务在身的将士,若是遭到无故冲撞,是杀人无罪的。
商旅行人虽不晓得是皇帝陛下亲临,但光瞧那庞大的骑队,就没人敢拿自个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李福纵马而来时,道路中央的车驾已是避让得差不多了,两位亲王也正准备站到路边迎候圣驾。
李福翻身下马,急走数步,向两位亲王见了礼,便传了陛下的口谕。
常山王刘胜听完,晓得陛下已是动怒,双腿直打颤。
他不似胞兄赵王刘彭祖般狡黠多智,此番若非刘彭祖出言提点,他压根就没瞧出京城里的情势已是这般险恶。
他现下畏惧得紧,生恐陛下想要杀鸡儆猴,会借此事冲他这只弱鸡下手。
刘彭祖则是将李福带到车辇后,偷偷往他袖带里塞了个荷囊,低声问道:“还请宦者令不吝解惑,陛下仅是因我等拥塞官道之事动怒,还是……”
李福捏了捏袖带的位置,展颜笑道:“赵王不必多想,陛下近日心情大好。”
刘彭祖这才松了口气,忙是道:“那本王就不耽搁宦者令去向陛下复命了,还烦请宦者令日后替我等向陛下多多美言几句。”
“赵王言重,这是奴下的本分。”
李福躬身客套一句,便是告退离去。
刘彻见得前方道路已是清空,待得李福返回,也未再多说甚么,扬了扬马鞭,便要下令继续前行。
“陛下,这……”
李福打马近前,从袖带掏出个鼓鼓的荷囊,他可不敢当真私下收受王侯和朝臣贿赂。
刘彻倒是不觉意外,随口问道:“赵王?”
李福忙是道:“陛下圣明!”
“既是收下了,便拿着吧。”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他晓得刘彭祖倒非真想收买李福,李福也绝非此等小恩小惠便可收买。
帝皇若事事故作高深,让臣子无从揣测,反倒会让臣子心怀畏惧,长久累积下去,是弊大于利的。倒不如让他们有个获取信息的窗口,能打听到些刘彻愿意让他们听闻的消息,也免得他们铤而走险,甘冒大不韪在宫闱安插耳目。
有些想法,刘彻既想让旁人晓得,却又不宜宣之于口,也是得靠李福用其他方式传达出去。
所谓架起沟通的桥梁,不外如是了。
与刘彻并马执辔的皇后阿娇却是笑道:“打开让本宫瞧瞧,八皇兄赏了你甚么宝贝。”
李福忙是解开荷囊的系绳,露出里头光洁圆润的珍珠,双手捧着让皇后过目。
“本宫还道是金豆子,不料却是东珠,你好好收着吧,这东珠虽不比南珠金贵,却也颇是难得。”
阿娇只粗粗扫了眼,便笑着打趣道:“八皇嫂今岁只得着一匣,倒是舍得让八皇兄拿来送人。”
李福自是眉开眼笑的谢了恩,将那些东珠细细收好,他早知道皇后不稀罕这东珠,毕竟两位藩王妃今岁可是向皇后进献了好几斛。
他随侍陛下多年,晓得只要自个好好办差,谨守分际,不吃里扒外,旁的事陛下多是不怎么在意的。
刘彻确实是这般想的,没有弱点的人太可怕,他可不敢用。
李福这货虽有些小贪财,但胆子着实不大,格外谨慎小心,做不来赵高那等擅权专政的大宦官,甚至不敢私下收受太大的贿赂,每次都会特意向刘彻禀报。
若是刘彻死了,李福绝对没能力如现下的掌印太监孙全般辅佐幼主,故而刘彻想着自个死前必得下诏让李福殉葬,免得他被有心人利诱或逼迫,真做出甚么不利于幼主之事。
李福自是不晓得皇帝对他这般情深义重,便是死都不舍得留他独活于世。
刘彻扬了扬马鞭,示意骑队继续前行。
引道开路的骑队早已先行,刘彻与阿娇纵马疾驰,路过两位亲王的车辇时也没降下马速,径自飞驰而过。
两位亲王躬身站了许久,待得帝后远去,方才直起身子,不约而同的掏出锦帕擦拭着额头冒出的冷汗。
他们兄弟俩颇有自知之明,晓得自个不是做皇帝的料,故而从未妄图觊觎帝位,只想着做这安逸快活的闲散亲王。
刘彻曾私下问过刘彭祖,日后是否有意出任宗正卿,刘彭祖却硬着头皮婉拒了,他是真不想涉足朝堂,若有可能,他连刘氏宗族之事都不想多过问。
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最惜命。
他名为彭祖,虽不敢奢望真能如上古的彭祖般活八百岁,好歹也要享个八十余载的荣华富贵吧?
历朝历代的帝皇,能活到八十的掰着指头都能数出来,终日算计臣子,又终日担心被臣子算计,总归是活不长的。
刘胜更是如此,他自幼不学无术,只喜欢飞鹰走狗,吃喝玩乐,近年来更是终日在王府里跟着妻妾们搓麻将,打牌九,活得潇洒快活,真是不想掺和这些破事。
今日虽是遭了陛下的斥责,要罚抄律法,且课以罚金,但他们也没生出甚么怨怼之意。
区区十万钱,不过九牛之一毛,更可借着抄律法的由头,就此闭门谢客,甚么时候陛下返京,甚么时候他们再出门。
只不知是何人嫌命长,竟在长安城散播那等谣言?
起初众位亲王对此不屑一顾,没怎么理会,未曾想到近来愈传愈邪乎,甚至已从皇后不孕牵扯到皇帝不仁,连天降责罚,另择贤君这等大逆不道的话都冒了出来。
皇室实业的事务,多由江都王刘非和赵王刘彭祖在打理,两人对外界接触最多,自然听到的风闻也最多。
何况两人又皆是心思通透的,眼瞧着这火就要烧到自个头上,再闻得皇帝要离京出狩,父皇要临朝视政,两人尿都快吓出来了。
这把火若是不躲开,即便只沾上半点火星,也是会要命的!
第三百六十七章 治理南越()
仲夏时节,布山城周边的湖泊及河川皆有荷花绽放,十里荷塘更是碧叶接天,红花映日。
广川王刘越忙里偷闲,乘着竹筏泛于荷塘,感受着微风拂面,吹去奔波多日的疲乏。
布山县(贵港)乃秦朝桂林郡的郡治所在,依郁水建城,乃是皇帝刘彻特意指定在岭南要好生经营的四处聚居地。
依着刘彻的规划,大汉暂时无暇大举开发岭南之地,故会将大部分百姓前往大江以南的各大汉郡。
然岭南也不能彻底弃之不顾,除却南方五岭上的各处险关要塞需屯驻部分兵力,便于船运的郁水沿岸也要留下番禺县,苍梧县,布山县三处聚居地。
濒临南海的秦时象郡属地更要兴建海陆码头,筑城设县,名为合浦。
合浦之地北枕丘陵,南滨大海,东、南、西遍布红壤台地,中部斜贯冲积平原,冬干夏湿,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早在先秦便已是岭南百姓聚居之地。
或因此地气候温和,四季如春,故其海产珍珠多是细腻器重、玉润浑圆,瑰丽多彩、光泽经久不变,比闽越和东瓯的东珠要胜上数筹,在长安城,南珠更是有价无市的珍品。
大汉绝不可能舍弃这块宝地,即便皇帝刘彻不要,旁的世家大族亦会遣人来此地经营的。
刘彻又不傻,不会将如此大的收益拱手让人,自是要派驻重兵驻守,将这聚宝盆收归囊中。
番禺城和布山城都没遭到太大破坏,汉军可直接进驻,再派汉官设衙治政即可,苍梧县就有些麻烦了。
苍梧王城本就只是个小城寨,还被东瓯和闽越纵火焚成焦土,现下大汉得重新就地建城,毕竟苍梧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上游为布山,下游为番禺,是郁水船运的中转之处。
三万宣曲汉骑协助零陵和桂阳两郡的府兵占据南方五岭的各处险关后,便是挥师南越腹地,直抵布山县,正是要速速在布山城整葺水陆码头,让现下已进入郁水巡弋的琅琊水师船舰更便于停泊靠岸。
刘越已遣亲卫向东瓯和闽越的二十万大军主帅传去书信,言大汉愿以万钱每口的高价购买西瓯和雒越部族的奴隶,两国联军只需遣将士将奴隶押送到布山县,便可换取赀财。
这些奴隶大部分将会由琅琊水师运往苍梧县,修筑城池和水陆码头。
濒海的合浦县则无需刘越操心,坐镇番禺城的大将军郅都早已让南越王颁布王令,好生安抚并出赀招募在合浦之地的南越百姓,让他们到选定的合浦城址去修筑新城及海陆码头。
琅琊水师的六百艘大翼楼船边是轮番入番禺船坞改装,边是载着水师将士巡弋沿海,足可保得合浦的百姓不受乱军及海匪的侵扰。
“监军,皇室实业掌事执江都王手书求见。”
荷塘之畔,有亲卫扯着嗓子向竹筏上的刘越禀报道。
刘越无奈的叹了口气,嘟囔道:“早是料到五皇兄也绝不会舍弃这门买卖的,果是也遣人寻来了。”
数日前,田氏商团的掌事早已执国舅田胜手书前来求见,原因无他,就是为了这岭南特有的上品玉桂。
秦时桂林郡的得名,正因此地盛产玉桂。
玉桂乃是四季常绿的乔木,既可作香料又可作药材,有补火助阳,引火归源,散寒止痛,活血通经之功效。
华夏自古唯岭南盛产玉桂,尤以布山周边所产玉桂是为上品,秦汉之际多以之为贡品,向朝廷进贡。
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已获知消息,晓得皇帝陛下打算在布山城囤兵驻守,并聚拢周边的南越百姓来归,日后或许还要与中原郡县相互迁徙百姓,让各地百姓在此混居。
江都王刘非和国舅田胜皆是目光长远,又得到这等内部消息,自然要早早抢占先机,不但遣人来兴建伐木坊,更想要花巨资向朝廷佃租大片地界,打算圈禁山林。
盖因皇帝陛下知晓他们的盘算后,虽已准允,但又特意言明,伐木可以,但只可伐玉桂,且需伐一种三,免得将山林砍秃了。
两人皆是欣然应诺,最顶级的玉桂在大汉京畿的市价近愈与之等重的黄金,这笔买卖是暴利中的暴利,莫说伐一种三,伐一种十都划得来。
皇帝陛下颁下不准滥伐的禁令,对两大商团反倒是好事,旁的汉商不能获准在岭南砍伐林木,则他们就可包揽下布山周边所有的上品玉桂。
胶东王刘寄虽是宣曲骑营的校尉,然现下真能在布山城主事的,却是广川王刘越,盖因他持有陛下密旨,可在岭南“便宜行事”。
其实已算不得密旨了,近来刘越借由这旨意不断调动兵力和官吏,经略岭南,便连坐镇番禺的大将军郅都也没多过问,显是默许刘越治理苍梧以西的郁水流域,郅都自个则全力投入番禺和合浦的经略中。
从某种意义而言,这也是皇帝刘彻对郅都的制衡,他可不希望岭南留下的四座大城皆由郅都拔擢及置换官吏。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但凡是人,必会有所偏好,郅都拔擢的官吏必然是合他心意的,日后也会感念他的知遇之恩,指不定又结合出甚么岭南派系。
这对朝廷而言,绝非好事,尤是在山高皇帝远的岭南,绝不能再出个赵佗了。
郅都和刘越皆是聪明人,无需皇帝陛下挑明,也是晓得分寸的。
刘越让随行侍者将竹筏撑到岸边,回军营大帐接见了皇室实业的掌事,也没与他多废话,又是唤来大农府外放来布山城的官吏,让他们自行商讨。
出佃山林所获赀财及日后收取的商税皆要上缴国库,刘越自是谨守分际,绝不沾半点干系。
皇室实业和田氏商团的掌事们也懂规矩,颇是识趣的运送来不少物资财货,说是要犒劳远征将士,刘越自是欣然收下,让刘寄去分发给宣曲骑营乃至前来屯驻的中原郡兵们。
刘寄是领军主帅,这犒赏将士的风头,刘越是不会跟他抢的。
刘寄近来忙着领着宣曲将士们四处搜寻南越百姓,迁移华夏后裔,掳掠蛮夷奴隶,虽是累得四脚朝天,却也不亦乐乎。
盖因暂代治政的皇兄刘越言明,将士们掳掠到的蛮夷奴隶,也会以万钱每口购买,掳多少买多少。
刘寄想着待班师回朝就要正婚,皇子和亲王的纳征礼虽是由皇室填补,但皆是有形制定额的,几乎都差不了多少。
每位刘氏王侯正婚时,或多或少都会自行出赀添加聘礼,否则若尚不如世家嗣子的纳征礼丰厚,着实是有失颜面的。
刘越和刘寄年岁尚浅,不似众位皇兄般家底丰厚,西征的缴获大多都已交给母妃王皃姁,让她拿去添了纳征礼,待得正婚亲迎时的开销,现下还得好好攒啊。
他们虽也在皇室实业有份子,但整个王府的开销,还有逢年过节给皇祖母和父皇母妃的孝敬,宗亲耄老的谒礼,再加上筹备婚事,处处都是大钱坑。
况且各位皇嫂近年从联合制衣获取了巨额红利,体己钱多得紧,出手更是阔绰,而自家未来的王妃还只是世家嫡女,正婚后若想和众位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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