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赵王妃许氏着实看不下去,毕竟是做皇嫂的,见着小叔子才来王府没几,本是个胖嘟嘟的小白馒头,硬是晒成了黑炭头,忒惨了些。
“今乃是沐,皇室实业和联合制衣的工匠都能休沐,夫君总归也得让十四弟歇歇吧?”
许氏对刘彭祖抛下句话,便是自顾自的领着仍是小厮打扮的刘舜出了王府。
刘舜感动得都快流泪了,一路跟着许氏来到了不远的江都王府。
两人进得王府,到了后苑,刘舜见得众位皇嫂和两位阿姊都到齐,正在林荫覆盖的竹棚下品尝着精致茶点,谈笑闲聊。
“嘿,瞧这小厮呆头呆脑的,莫不是个傻子?”
南宫公主见他愣着不动,出言打趣道,引来亲王妃们的阵阵笑声。
倒是阳信公主有长姊的风范,招呼道:“诶,数光景便将自个折腾成这般模样,赶紧过来,吃些好的。”
刘舜眼神大亮,忙是跑到竹棚里,拈起糕点便是不断塞进嘴里。
阳信公主边是给他递了冰镇梨汁,边是略带心疼的道:“怎的跟多没吃饱似的,慢些吃,别噎着。”
许氏不由笑道:“瞧长公主这话说的,仿似我家夫君与妾苛待了十四弟似的。”
阳信公主忙是道:“是本宫失言,八皇嫂勿怪。”
“无妨,妾亦是说笑。”
许氏不以为意道,缓缓入座后亦与妯娌姑子们嬉笑闲聊。
“阿姊,你帮我去向父皇说说,就说我已知错,早些让我回宫吧。”
刘舜灌了口梨汁,咽下嘴里的糕点,皱着小脸凑近阳信公主,低声恳求道。
阳信公主抬眸瞧了他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旁边的南宫公主撇着嘴道:“回宫?若非本宫当请了陛下去为你说,余下的三十六记廷杖,你打算挨到甚么时候?”
刘舜垂着脑袋,嘟囔道:“宁可回宫挨廷杖,也好过在外头吃苦受累的。”
南宫公主鄙夷道:“你这没出息的,趁早死了这心思,父皇已发了话,若你再不成器,就扔进黄埔军学,似十一弟和十二弟般熬满三年。”
刘舜丧气道:“若依父皇之意,赚取赀财赎刑,每廷杖需以千钱来赎,八皇兄又是吝啬得紧,给的月例亦不过千钱,要赎完还不得将将三年?到时我早已束发,可出宫开府了,还赎个甚么?”
“你傻啊?”
南宫公主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教训道:“你不会多干些活计,多赚些钱财?何况你不会换个来钱快的营生,区区三万六千钱还要攒三年么?”
刘舜瞪大了双眼,喃喃道:“旁的……营生?”
南宫公主道:“可不是?你且问问五皇嫂,联合制衣的工匠和管事们每年能挣多少?”
江都王妃杨绮罗何等聪慧,见得南宫公主眼神闪烁,便只这话绝非是她自个想出来的,必是有人让她刻意说给刘舜听。
能指使南宫公主的人物,整个大汉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
杨绮罗如实陈述道:“月例加年终赏钱,作坊的总掌事约莫能有个十万钱,寻常掌事和技艺精湛的匠师五到八万钱,寻常工匠两万到四万不等。”
“当真?”
刘舜眼神微亮,仿佛看到了尽早回宫的希望。
杨绮罗笑道:“有联合制衣的账册为凭,十四弟可要细看?”
刘舜摇摇头,数来他跟着八皇兄巡视了诸多皇室实业的产业,对四大商团的形也了解到不少,还是相信五皇嫂的。
过往他久居深宫,不大晓得金钱的真正价值,更不知三万六千钱对寻常百姓而言能买到多少吃食和衣裳,现下却已尽数知晓。
似他上这粗麻衣裳,在清河百货只售八十钱,他剩下的三十六廷杖,能换来足足四百五十粗麻衣裳,换成粟谷便是四百五十石,百余亩农田的产出。
这是笔很大很大的数目,很难挣足,这便是他数来最大的感受。
刘舜出言恳求道:“五皇嫂,你去与八皇兄说说,将我要了来,在联合制衣干活,我也不奢望能做作坊的总掌事,给个掌事做做便成。”
此言一出,在场众女皆是乐不可支。
她们都在联合制衣有大份子,过往似这般的聚会,亦多有商讨联合制衣的各类事宜。就凭刘舜,想到联合制衣的作坊做掌事,便连阳信公主都被他这话逗乐了。
杨绮罗坦言道:“十四弟或许不知晓,如今想到联合制衣做工匠的人不计其数,精挑细选后,十不留一,掌事更是百里挑一,总掌事虽可经由世家宗妇举荐,但若不合用者亦是不留,依着十四弟的手艺,应募工匠怕都不易啊。”
若换了过往,刘舜自会恼怒不甘,只是经过数磋磨,他已晓得自个是真的没甚么本事,要力气没力气,要技艺没技艺。正如八皇兄所言,能给他千钱月例,已算得上厚道了,旁的小厮累死累活比他多拿不了几个钱。
南宫公主却是道:“五皇嫂还是帮十四弟说说,就让他先去制衣作坊给工匠们做学徒,打打下手,依旧拿千钱月例,若是学得好,再升工匠,乃至掌事,如何?”
刘舜惊喜的抬眸看她,心道还是自家阿姊好,嘴上虽是不饶人,心里却是疼着他这幺弟的。
杨绮罗见得南宫公主冲她使着眼色,心里自是有数,故作沉吟片刻,便是道:“也罢,待会我便去与八皇弟商量商量,只是后十四弟的吃住……”
南宫公主不需思索,便即道:“父皇既是让八皇兄管教他,自然依旧宿在赵王府,每去作坊上工即可。”
杨绮罗颌首应下:“如此也好。”
“多谢阿姊,多谢五皇嫂!”
刘舜见此事商定,自是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在旁看戏的阳信公主和亲王妃们皆是相视而笑,南宫公主和杨绮罗的演技太过拙劣,除了刘舜这不通世事的小孩,在场众人皆是心里有数。
果不其然,杨绮罗稍后向刘彭祖提及此事时,刘彭祖欣然应,只是嘱咐刘舜不得向外人泄露份,否则非但此事作罢,更要将他交由七皇兄管教。
刘舜自是连连应诺,点头不已。
然而他却不知晓,为保障他在制衣作坊的安全,兄嫂阿姊们还得在作坊里暗中安插不少侍卫,尽皆乔装成新来的管事或工匠。
可怜天下兄嫂心,可怜天下阿姊啊!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
第三百三十九章 虽远必诛()
七月中旬,乌孙国的使臣抵达长安,本以为汉国君臣会盛情相迎,岂料却是遭到近乎羞辱的冷落。
大汉仅派了个通识匈奴与西域语言的行人令,将乌孙使团安排在蛮夷邸的某处边角宅邸,便是再未理会他们,便连膳食都未准备。
乌孙使团本是存着两国和亲,为昆莫迎娶大汉宗室女的心思,故而带近千随从,盘算着日后用来运嫁妆。岂料汉国竟让他们在这二进的小宅院落脚,莫说近千人,便是百人都住不下。
遭了此等冷遇,乌孙使臣心下不忿,便想带侍卫出院去寻大行府的官员讨要说法,刚到院门却是被汉军将士拦下。
“大行府有令,乌孙蛮夷不通教化,又侍从众多,为保蛮夷邸内的诸国使臣周全,严禁乌孙诸人执兵出此宅邸,违者杀无赦!”
为首汉将冷声出言,微是抬手,便见早将宅院团团围住的汉兵纷纷亮出已然搭箭在弦的劲弩,锐利的箭尖在骄阳映照下,闪着刺眼却又蕴着几分森寒的光。
“你……这难道就是汉国的待客之礼?”
乌孙使臣惊骇莫名,汉国官兵这般作态,此番怕非如昆莫所愿,能将大汉宗室女顺利迎娶回乌孙,并借机索取大批的随嫁之物啊。
“待客?”
汉将仿似听到天大的笑话,扬眉冷笑道:“吾只听闻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却没听过要将敌方使臣视为宾客,以礼相待的说法。”
“将军此言大谬,我乌孙非但未曾与汉国交战,昆莫遣我等来使,更是为两国和亲,今后和睦相亲,彼此扶持。”
乌孙使臣眉宇紧皱,出言驳斥,复又语带威胁道:“将军切勿自误,若因此举损伤两国邦谊,致使两国刀兵相向,这等大罪将军怕是担不起!”
此言一出,院门外的大汉将士皆是被逗乐了。
他们都是卫尉府辖下的羽林卫,常年跟随公孙贺那大烂人,又晓得陛下和朝臣们本就不待见乌孙蛮子,已出动大军前去征讨,甚至颁布了屠灭乌孙全族的诛绝令,自是毫无顾忌的哄笑出声。
“这乌孙蛮子脑子是被日头晒蔫了么,怎的能这般的蠢笨?”
“小国寡民之邦,国力尚不及我一方汉郡,竟妄想得与我大汉和亲,还说甚么要彼此扶持?”
“都说化外蛮夷千人可称雄,万人即称王,怎的没听过甚么乌孙王?”
“真没见识,没听这蛮子说甚么昆莫么?乌孙的昆莫就是乌孙王。”
……
乌孙众人闻言,面色愈发铁青,若此时还瞧不出汉人全无两国修好的诚意,他们就真的太蠢了。
汉将见乌孙使臣还要出言争执,便是抬手让麾下将士停止谈笑,率先发话道:“吾有军务在身,懒得与你乌孙人多费口舌,若非得讨要说法,你等自可去寻大行府诸官,却是不得执兵出院,如若不然……杀无赦!”
乌孙使臣气急败坏之余,却又全无办法,只得让侍从回院卸下兵刃,再随他出门去寻大行府的官员。
大行府在蛮夷邸内设有衙司,以长丞为仆射,辖部分行人和译官,专为打理蛮夷邸的事务,安置诸国使团。
一众乌孙人强抑着羞恼,脚步匆匆到得衙司门前,却又被门卒拦下,言明上官有令,只让乌孙使臣独自入内。
乌孙使臣已然心知肚明,这些官兵胆敢如此轻慢他们,必是得了上官乃至汉国皇帝的默许,看来事态颇为不妙。
他虽仍是怒容满面,心下却已惊骇万分,前来长安的途中他从未料想汉国会真的跟乌孙撕破面皮。
公孙昆莫猎骄靡此番挥师南下,非是真想和汉军开战,只是想与之对峙,从而得以向汉廷讨要些好处。毕竟西域地域广袤,与长安又相距甚远,汉国想要经略西域,如匈奴般拉拢乌孙国才是上上之策。
近年大汉愈发强盛,匈奴日益式微,乌孙渐渐摆脱了匈奴的完全掌控,便想摆出姿态,向大汉靠拢卖好,出兵与汉军对峙,无非是为展示实力,自提身价之举。
岂料汉人会这般应对,昆莫此举不会弄巧成拙,彻底惹怒了军力鼎盛的汉国吧?
乌孙使臣心下惴惴,忙让侍从候在衙司正门外,独自入得衙内。
衙司长丞似是料到他会前来,早已让仆役在正堂备好茶水,倒算是以礼相待的。
“使臣匆匆前来,所为何事?”
长丞请乌孙使臣入座奉茶,捋着胡须,明知故问道。
乌孙使臣心焦不已,不愿虚言应对,径直问道:“敢问长丞,本使何时可觐见汉国皇帝陛下?”
“使臣竟想觐见陛下?”
长丞故作讶异,挑着眉出言反问道:“你乌孙又非我大汉藩属之国,使臣何来资格觐见陛下?”
乌孙使臣微是愣怔,不解其意道:“长丞何处此言?”
“我大汉天子何等尊贵,岂会召见化外蛮夷?若非藩属之臣,无法得见陛下天颜!”
长丞毫不掩饰言语中对乌孙的轻蔑之意,复又道:“便连大行令都不屑见你等蛮夷,由行人令出面迎送,已算是给你乌孙留着几分颜面了。”
“你……”
乌孙使臣愤而起身,对长丞怒目而视,咬牙道:“长丞如此轻慢我乌孙,到底是何居心?若本使无法向你汉国皇帝呈递国书,使得两国日后兵戎相向,你就不怕抄家夷族?”
“国书?”
长丞缓缓起身,行至近前,意味深长的摇头轻笑道:“你乌孙国覆灭在即,国既将灭,又何来国书之说?”
乌孙使臣再掩不住惊骇,急声道:“你这是何意?”
“此非本官之意,而是我大汉天子之意。”
长丞再是逼近数步,面上笑意尽敛,肃容道:“陛下仁德,念你乌孙乃化外蛮夷,未有文字,不通文墨,特颁谕旨,着本官向你口述战书。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你等收拾收拾,便可启程回返乌孙,向猎骄靡传此战书,且看我大汉铁骑如何诛绝你乌孙全族!”
乌孙使臣闻言,仿似耳边猝然炸响惊雷,骇得倒退数步,双腿一软便是跌坐在地。
大汉竟真要与乌孙开战,这可如何是好?
“不……我要见皇帝陛下,我乌孙从未心存开战之意……皇帝陛下妄动刀兵,就不怕匈奴……”
乌孙使臣颤声道,他思绪已乱,言语更是词不达意。
“送客!”
长丞鄙夷的瞟了瞟他,向侍立在侧的仆役吩咐道。
两名仆役忙是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乌孙使臣的胳膊,将他半抬半拖的带到衙司正门处,硬生生推出门外。
在外守候的乌孙侍从们忙是接住踉跄欲跌的使臣,正待对汉人兵卒出言怒斥,却闻得使臣颤声道:“快快回去!”
乌孙众人只得搀扶着他,在诸多鄙夷的目光注视下,匆匆回了宅邸。
大汉出兵征讨乌孙之事,不少外邦使者亦早已知晓,毕竟大汉皇帝当日是在朝堂之上颁布对乌孙国的诛绝令,并未刻意对外隐瞒。
自乌孙使团抵达长安,诸多外邦使者皆是时刻关注其动向,今日乌孙使者在宅邸和衙司连番惨遭羞辱的情形,自然迅速传遍整个蛮夷邸。
外邦使者们幸灾乐祸之余,亦不免心怀惴惴。
大汉近年愈发强盛,对外邦亦愈加强硬,再不似过往般以笼络交好为主,而改为以军力震慑,迫使外邦臣服。
譬如西域诸国,大汉皇帝先是颁布诏令,命其称臣进贡,不肯奉诏则出兵征讨,压根就不在意诸多外邦如何看待此事。
匈奴昔年最为鼎盛之时,都未如大汉今日般凶悍蛮横。
诛绝乌孙全族,这是要造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