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少傅直不疑担任摈者,掌司礼仪摈相,引观礼的刘氏宗亲至太庙东殿宫门外,太子刘彻则由司者引往侧殿沐浴更衣。
老宗正刘通心里着实有些不舒坦,依照惯例,冠礼由主人及大宾主持,主人为受冠者之父,大宾为德高望重的宗族长辈,主人掌仪程,大宾则负责为受冠者加冠。
按说刘通才是最适合出任大宾之人,偏生汉帝刘启执意要亲手为太子加冠,主人还兼大宾,这特么不是抢老爷子的生意么?
赞者的位置又被太子太傅卫绾抢先占了,这平日与世无争之人,为了得为太子赞者,不惜死皮赖脸的摆出太子启蒙恩师的身份,险些跟老宗正刘通翻脸。
好在除却受冠者之父外,还可多增一位“主人”,辅掌仪程,负责答拜观礼宾客,老宗正才没抡起拐杖敲破这些无耻之人的脑袋。
东殿阼阶之上,冕冠衮袍的汉帝刘启长身而立,膝下皇子依年岁长幼从上之下立于侧阶,饶是年仅八岁的十四皇子刘舜都不敢似平日跳脱,乖乖垂首躬身,南向而立。
宫门处,老宗正刘通揖宾,答拜前来观礼的刘氏宗亲,再由傧者直不疑引其入宫门,行至阼阶之下站定。
待得宾客尽皆入得宫门,傧者直不疑高声通报,汉帝刘启身后的赞者卫绾则上前高宣,入殿行礼。
汉帝刘启面西作揖,拜观礼宾客,阼阶之下的宾客忙是躬身答拜。
刘启复又向赞者卫绾行揖礼,卫绾亦报揖回拜,刘启随即转身入殿,卫绾亦跟随其入得殿门。
阼阶的老宗正为揖客的主人,便是作揖引宾客升阶,主宾揖让到阶下,又揖让一次,登阶。主人刘通由阼阶,先登阶,在阼阶上偏东的地方站立,面向西。
赞者卫绾入得殿内,以铜盆中的朝露盥洗、拭手,立于殿内,面向西。
摈者直不疑则在东序布筵席,稍偏北,面向西,并将沐浴完毕,身着童子衣裳的太子刘彻引出侧殿,前来受冠。
刘彻入殿时,主宾早已尽数就位站定,汉帝刘启长身立于殿内御阶之上,向刘彻行揖礼,刘彻忙是答拜,心道汉朝往前的君王果不似后世朝代般唯我独尊,常常依循礼仪向朝臣乃至后辈作揖行礼。
刘彻缓步上前,跪在御阶下的席垫上,向刘启俯身行拜。
卫绾此时已取栉掠,置于席左,并手捧木盘,奉以缁布纶巾和进贤冠,以为一加。
汉帝刘启下御阶,接过缁布纶巾,执之于手,面色庄重的行至刘彻跟前。
“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
刘启朗声祝颂,为刘彻以纶巾绾发,复又取过进贤冠为他带上。
一加礼成,刘启重新迈步升阶,在御阶上向刘彻作揖行礼。
刘彻答拜,起身随傧者直不疑重返侧殿,脱去童子衣裳,换上深衣,加大带,纳履,正容,复又回返东殿,跪于御阶之下。
卫绾再以木盘奉上以玄色丝帛制成的爵弁,以为二加。
汉帝刘启再下御阶,为刘彻取下进贤冠,交由卫绾,将爵弁执在手中。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谨尔威仪,淑顺尔德,眉寿永年,享受胡福。”
祝颂后为刘彻加上爵弁,二加礼成,便再度登阶,揖刘彻。
刘彻答拜,再往侧殿,脱去深衣,换上皂衫革带,系鞋,复入东殿,跪与御阶之下。
卫绾又以木盘奉上武弁,武弁乃是用很细的纱制作的笼冠,冠两侧系缨,笼冠里面是平巾帻,为武将所戴。大汉铁血尚武,刘彻身为储君,又即将登基即位,故以武弁为三加。
“秣兵历马,兴师罚罪,驱除胡虏,威加海内,强军奋武,永镇汉疆。”
刘启下御阶,为刘彻取下爵弁,交由卫绾,再取过武弁,为刘彻加之。
三加礼毕,刘彻未及起身,卫绾又是奉上通天冠,此冠是级位仅仅次于冕冠的冠帽,其形如山,正面直竖,以铁为冠梁,乃是皇帝常服之冠。
非但刘彻有些愣怔,便连观礼的宾客都不禁轻呼出身。
皇帝要给太子殿下行天子的四加冠礼,还是皇帝才能戴的通天冠!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汉帝刘启毫不在意旁人的心思,为刘彻取下武弁,交由卫绾,再取过通天冠,为刘彻加之。
四加礼毕,卫绾撤去席垫旁的栉掠,躬身退到刘启身后。
刘彻则答拜过皇帝老爹,则再回侧殿,换上太子的朝服革带,纳靴执笏,方才重回东殿。
摈者直不疑已命宫人于东殿西侧设下醮席,面向南。
赞者卫绾酌酒进奉汉帝刘启,刘启取过酒盏,下得御阶,行至刘彻席前,向北念诵祝祝辞曰:“旨酒既清,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刘彻避席行拜,直身接过酒盏,跪祭酒,起身行至席末,再跪,将酒水饮尽,便将盏递给赞者卫绾,面向南,再拜。
直身后,刘彻拜赞者卫绾,卫绾答拜。
随后,汉帝刘启为刘彻冠字。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字曰‘通’,冀你日后心念通达政通人和。”
刘彻自是会意,忙是道:“儿臣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使我大汉社稷永昌!”
“大善!”
汉帝刘启抚掌大笑,满脸吾家麟儿已长成的欣慰。
刘氏宗亲们纷纷上前,向刘彻躬身道贺,态度分外谦恭,他们皆是清楚,陛下即将禅位,眼前这位刚行过冠礼的储君不日便要君临大汉。
行过祭酒醮礼,汉帝刘启及老宗正刘通领刘彻入太庙内的刘氏宗祠,祭奠除诸位先帝之外的刘氏先祖。
宗祠比帝庙的祖宗牌位多得多,刘彻压根就认不出几个刘氏祖先,高祖刘邦出身市井,这些先祖牌位上的名字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刘彻是不信刘家祖辈出过甚么公甚么候的。
汉帝刘启立于香桌之前,告辞曰:“后辈刘启,有子刘彻,今日冠毕,敢见诸位先祖。”
语罢,刘启领刘通和刘彻俯身叩拜先祖,方才出得祠堂。
是夜,汉帝刘启于未央正殿设下盛宴,以酒馔礼宾及赞者傧者,并赐下诸多钱帛作为酬谢。
刘启历来崇尚节俭,但此番赏赐却毫不吝啬,大笔的撒钱,尤是老宗正刘通,赞者卫绾和傧者直不疑,皆重赏千金,可见其心情是何等畅快。
翌日早朝,朝臣们正欲打探太子殿下加冕的盛况,却突是被掌印太监孙全宣读的一道圣旨彻底惊到了。
太寿宫已然落成,皇帝下旨,着少府和长秋属官协辅未央宫内的嫔妃及诸多内宰,于本月择取吉日,迁宫!
十月前,必须处置妥当!
“十月初一,祭祖节,皇帝要禅位!”
朝臣们知道这日迟早会来,却没料到回来的如此之快,自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难以言喻。
第二百八十四章 登基为帝()
十月初一,祭祖之日。
汉帝刘启率刘氏宗亲至太庙祭祀先祖,十月朝是本是族祭,加之皇帝将禅位太子的消息早已传遍大汉,故而各地的刘氏王侯尽皆回京祭祀,老得走不动的让子孙抬着也非要回返长安。
皇子乃至刘氏诸侯嗣子无论长幼,皆也参与祭祀,场面颇为浩大。
时辰有限,主持祭礼的老宗正刘通特意嘱咐太常卿刘歂诸事从简,古舞乐曲稍稍意思意思即可。
刘歂也知事关重大,自是依言照办,乐舞献祭不到半个时辰便是结束。
汉帝刘启向先祖供奉祭品,焚化寒衣,便即摆驾长安南郊的太社与太稷所在,所有刘氏王侯及有朝官身份的宗亲尽皆伴驾随行。
太社与太稷两座祭坛在长安城正南的安门外,太社在东,太稷在西,两座主祭台相距五丈,坛高五丈,长宽亦为五丈。
两坛皆为北向,门朝长安城内的皇宫所在,乃是天子为群姓祈福、报功而设立的祭祀祀社、稷神只的祭坛。
社坛祭奠土地神,中间实以常土,上以黄土覆之,四面坛体分以四色泥饰之,东青、南红、西白、北黑,象征金、木、水、火、土五行,亦象征东、南、西、北、中五方。五色土由大汉各地进贡而来,寓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稷坛祭奠五谷神,形制同如社坛,惟土不用五色,其上四周纯用一色黄土,寓意大地生长五谷,养育万物。
朝臣们早在社稷两坛外等候多时,见得皇帝驾临,忙是跟着入了祭坛,站在主祭台之下。
汉帝刘启领太子刘彻登台行祭,随即钟鼓齐鸣,群臣将笏版插在腰带上,随声舞蹈,四拜迎神。
汉帝刘启奉太牢三牲与祭案,告天祭地,将禅位于太子刘彻,永保社稷稳固。
群臣拜付在地,同声告祭。
因时辰不早,祭典依旧从简,群臣四拜辞神后,主祭的汉帝刘启本应饮福散胙,与群臣分食酒蔬,却也是免了。
祭典结束,汉帝刘启率众人摆驾回宫。
汉帝刘启回得未央宫,歇息片刻后,稍事梳洗,着冠冕衮袍升殿临朝,高居御座之上。
宦官宣了太子刘彻,刘氏王侯及群臣入殿参拜,跪伏殿中。
皇帝身侧的近侍宦官赣褚趋步上前,屈膝跪地,直起上身,面向殿内群臣,朗声宣读圣旨,正是汉帝刘启亲笔所书的禅位诏书。
太子刘彻此时也已换过衮袍朝服,头戴通天冠,行至御阶之下,向汉帝刘启行三拜九叩大礼,领旨谢恩。
御案旁,掌印太监孙全亦屈膝跪地,双手托盘,向汉帝刘启呈上传国玉玺。
此玉玺乃是秦代丞相李斯奉始皇帝之命,用和氏璧镌刻而成,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之信物。
汉帝刘启缓缓起身,唤刘彻登上御阶,将传国玉玺交托于他,亦在托付大汉社稷,沉声道:“汝当竭心尽力,为我刘家列祖列宗守好这大好河山!”
刘彻双手微颤,接过这方重愈山河的传国玺,重重点了点头,承诺道:“父皇放心,儿臣非但会守好社稷,更会开疆拓土,富国强民,将更为强盛的煌煌大汉传承给后世子孙!”
“好!”
刘启欣慰的看着他,亦是重重点头,“为父会努力多活些时日,好生看看你铸就的煌煌大汉。”
“赣褚,摆驾回宫回太寿宫!”
刘启吩咐一句,大笑着转身迈下御阶。
“恭送父皇!”
刘彻将传国玉玺放回孙全捧着的托盘,亦是下得御阶,再度向正往内殿行去的刘启三叩九拜。
“恭送太上皇!”
殿内群臣跟着行三跪九叩的大礼,恭送从此成为太上皇的刘启起驾还宫。
“请陛下御殿登极!”
掌印太监孙全朗声道,他心中五味杂陈,随侍刘启数十载,如今却是换了主子。
刘启昨夜与他深谈,言明今日他只得以死效忠新帝刘彻,而非刘启这太上皇。
“请陛下御殿登极!”
群臣亦是朝向刘彻跪伏,齐声道。
刘彻缓缓起身,迈步登阶,步步沉实,走得稳稳当当。
行至御案之后,他环视殿内群臣,心潮澎湃万千。
监国临朝两年来,他从未似这般真实的感受到这御座之高,可俯看群臣,俯瞰天下。
今日起,吾君临大汉,执掌社稷,手握万民生死!
刘彻轻拂袍袖,稳稳危坐于御座之上,淡然道:“众卿免礼,平身吧!”
“谢陛下!”
群臣随即起身,却并未归席落座,而是齐齐躬身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刘彻轻笑道:“朕初即位,还需诸位卿家多多用心辅佐才是。”
“诺!”
朝臣们虽是齐声应诺,心下却是叨咕,新帝真是爱说笑,都临朝监国那么些时候了,还扯这些虚的有意义么?
刘彻摆手让群臣归席落座,复又道:“孙全,拟旨,朕要大赦天下,减免赋税!”
孙全已将传国玉玺重新收好,自是躬身应诺。
大农令曹栾却是硬着头皮,离席出列,躬身道:“陛下,朝廷近年已连番减免赋税,尤是大多郡县的田税皆已降到六十税一,还如何减免啊?”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手道:“无妨,近年商税大涨,且因连年丰收,太仓和各郡县的陈粮太多,暂且先将田税降到百税一,为期三年,日后待得陈粮出清,若国库能支应各地官仓继续购粮,再延期。”
曹栾出言试探道:“只降田税?”
刘彻扬眉道:“商税不变,人丁税及口赋减半!”
汉袭秦制,对傅籍的百姓征收人丁税,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赋钱,人百二十为一算,治库兵车马。即一个青壮年男女每年缴纳人丁税一百二十钱。而另据规定,商人与奴婢须“倍算”,即加倍缴纳人丁税。
惠帝六年,朝廷为奖励生育,提倡女子早婚,又定“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
所谓口赋,则是对七岁至十四岁未成年人所征的人丁税,为每人每年二十钱供宫廷用费。
“陛下,这不妥吧?”
曹栾不由大急,口赋是少府征收的,他这大农令管不着,可人丁税是国库岁入的主要来源,数额比连番减免的田税庞大得多,减半征收就意味着国库岁入减少数十亿钱。
“既要鼓励百姓多多生育,就不能在意些许赀财,你且安心,日后国库岁入若少于百亿钱,少府会出赀财填补亏空,便算朕赏赐给百姓的。”
刘彻端是财大气粗,他在皇室实业有着最大的份子,每年坐享高额红利,如今登基为帝,少府又成为他的私产,虽说要分出部分产业到太寿宫,作为太上皇老爹和太后老娘的棺材本,但足够他大展拳脚了。
曹栾哑然无语,皇帝都这么说了,他若再出言反对,传扬出去要被百姓们戳脊梁啐唾沫的。
群臣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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