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刘彻监国经年,无论是刘氏宗亲还是朝堂重臣,皆认可刘彻乃是最合适的继承社稷的皇子,心中定见已深,汉帝刘启绝不会糊涂到闹出父子相残的戏码,动摇大汉的根基。
长安权贵们尚在揣度圣意,汉帝刘启再度从甘泉宫颁布圣旨,将太子詹事陈煌调任少府丞,辅佐少府卿陈俞掌少府事务。
皇后王娡亦颁下懿旨,命大长秋鲁瑞佐少府卿陈俞,依相应形制督造太寿宫室及苑圃。
无需再多想,此事定了!
权贵们已能确定,皇帝必会禅位,且依着修筑太寿宫所需的时日,应会在两年后的太子束发礼之前完工。
待得太子束发,皇帝便会提前为其加冠,进而禅位了。
依照古礼,男子二十岁行冠礼,然天子诸侯为早日执掌国政,多提早行礼,如周文王十二岁而冠,成王十五岁而冠,早冠的王侯多的是,算不得稀奇。
阿娇闻讯,自是心下暗喜。
她比刘彻可大了三四岁,若真等他二十及冠方才大婚,她都成深闺恨嫁的老姑娘了。现下得知刘彻极有可能十五岁加冠,那她尚未至双十年华便可大婚了。
倒是馆陶公主行事愈发低调,不似过往那般张扬跋扈,她可没忘记昔年栗姬是如何被她和王娡用计捧杀的,如今眼瞧自家闺女很快便能坐上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且不可过早得意忘形,出甚么岔子。
馆陶公主还特意唤过阿娇,暗中好生敲打,连唬带吓的把阿娇小萝莉数落得小脸煞白,近日出门见得旁的贵女都觉着她们要暗害自个。
好在有卓文君这个良师在侧,见得阿娇神情不对,忙是出言询问,得知她心中忧虑后,便是细细为她分析情势,教她如何从容应对。
阿娇欣然受教,心情方才渐渐好转起来,也愈发信赖卓文君。
刘彻倒是随其自然,将筹建太寿宫之事交由丞相袁盎执掌,宗正府,大农府,太常府和少府辅之。
他则需替自家长姊阳信公主的婚事费心劳神,因阳信公主乃皇帝嫡长女,其大婚时皇帝和皇后必会露面,故需等汉帝刘启回返长安,举行过春祭大典后,方才举行为阳信公主大婚。
赐婚的圣旨已下,不可再拖,今年春分在二月十八,清明在三月初三,得从间隔的半个月中寻个好日子,把两人的婚事给办了。
好在公主出嫁的流程是有定制的,待得太史令测天观星,定了吉日,大长秋便领着诸多内宰与宗正府举荐的宗亲贵妇们开始紧张的筹备。
刘彻将张骞视为心腹亲信,自是不会让他在纳征时因手头拮据而失了脸面。
因张骞是尚公主,日后要入住皇亲苑的阳信公主府,故而不需赐他宅邸,刘彻索性开了太子詹事府的私库,搬出八十八箱金锭,遣人暗中运到张骞的官邸。
“本太子就这么俗气!”
刘彻如是道。
倒是远在洪泽的公孙贺闻讯,不知能否及时返京观礼,便是将去年从诸多水寨缴获的珠玉珍宝拣最贵重的装了数箱,派了百余羽林卫护送回长安。
八千虎贲卫将平皋项氏尽数剿灭后,亦已回京驻扎,虎贲左监李当户和虎贲军候秦立在河西走廊及平皋县皆是发了大笔横财的,又曾和张骞同为太子属官,出手亦是大方得紧,西域特有的奇珍异宝送了好几箱。
尤是李当户晓得皇室纳征是要送乘马的,豪气的送去四对大宛马,虽不是甚么汗血宝马,但皆是马头高昂雄俊,四肢精壮笔直的骏马,最为难得的是毛色皆黝黑发亮,寻不出一丝杂毛。
唯有太子庶子陈诚,平日就跟着叔父陈煌学着打理太子詹事府的事务,不似公孙贺等人能领兵征战,捞足油水,拿不出那么大的手笔。
出不了钱便只能出力了,陈诚领着太子詹事府的属官们替张骞置办各种服饰和纳征,迎娶时所需之物,比张骞这未来的驸马还忙碌。
旁人如此操劳,张骞亦不轻省,倒非为自个的婚事,而是为了撮合旁人。
依着太子殿下的吩咐,张骞近来稍有闲暇便会邀梁王嗣子刘买出游,阳信公主亦会领着楋跋子同行。
按说张骞和阳信公主已被赐婚,大婚前不宜多见,免得招来闲话,但太子殿下再三言明,撮合刘买和楋跋子乃是国之大事,要他务必尽心竭力,办好此事。
阳信公主亦是受了刘彻嘱托,又想着张骞是自个未来驸马,刘买是自个族兄,也用不着避讳甚么,若真能成就段好姻缘,在皇叔刘武那还能落个人情。
于是乎,这四人近来便是时常相聚。
楋跋子聪慧过人,起初有些疑惑阳信公主为何老邀约她出游,却很快便瞧出了端倪,晓得他们的心思,甚或太子刘彻的心思。
因着张骞圆滑,阳信公主温厚,虽有心撮合楋跋子和刘买,却从未露出半分强迫之意,故而楋跋子倒没生出甚么逆反心思。
她只是默默的聆听刘买和两人的交谈,数次同游,她渐渐了解到刘买的出身和经历,倒是不太排斥与他接触。
若说喜欢倒谈不上,但若她非要嫁人,他倒是不错的人选。
楋跋子经历过诸多苦难,不似寻常少女般有甚么绮丽美好的憧憬,只想着安安稳稳的活着,好好活着。
刘买不好女色,与原配成婚数年,未曾纳妾,连通房丫鬟都没碰过,单凭这点,便比长安城那些流连章台妓馆的世家子弟要好无数倍。
尤是他好读书,读得有些迂,不似王侯世子,实是个谦恭守礼的呆书生。
楋跋子觉得这点最好,迂人没甚么花花肠子,更没甚么野心,一卷在手便是知足,踏踏实实过自个的安生日子。
念及至此,楋跋子也渐渐开始参与他们的交谈,与刘买愈发熟稔起来。
张骞惯会察言观色,晓得楋跋子已有了些意思,只是刘买迂得紧,愣是依旧没瞧出旁人想撮合他与楋跋子。
阳信公主亦是替自家族兄着急,皇叔刘武是何等风流人物,怎的有这么个呆儿子?
如是过得数次,见得刘买还是不开窍,阳信公主只得泄气的向太子刘彻抱怨。
刘彻听罢,不禁失笑道:“楋跋子不排斥族兄,便是有戏,闷鼓要用重槌抡,阿姊且等着好消息吧。”
阳信公主只得半信半疑的轻点臻首。
待得阳信公主离去,刘彻遣人找来阿娇,附耳细细嘱咐了她几句。
阿娇笑着拍了拍微有些隆起的小胸脯,将此事揽了下来。
翌日,阿娇入得梁王府,寻到刘买,要借阅他的藏书。
刘买着实欣喜,见得这娇纵跋扈的表妹自入了女学,倒是愈发勤奋治学了,该当多多鼓励的。
他便即领了阿娇到自个的院落,亲手开启珍藏着近万册先秦,任她挑选。
阿娇心道自家表哥真是实心眼,若真娶了楋跋子那头脑子灵泛的倔驴,还不得被活活欺负死。
为了完成刘彻的嘱托,她也只能先为刘买默哀片刻,便是故作哀愁的长叹一声。
刘买见状,忙是出言关切道:“怎的了,好端端的叹甚么气?”
阿娇苦笑道:“诶,突是想到我有这么些人疼爱,过往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些愧疚。”
刘买满头雾水,不解道:“怎的突然生出这等感慨?”
阿娇答道:“还不是昨日见那楋跋子,孤零零一个人呆在卑禾候府里,想到年节时若非南宫把她强拽到公主府守岁,她怕是得独自哭死在被窝里。”
刘买皱眉道:“楋跋子?我与她相识,看着挺欢快的人儿,不似你说的那般愁苦吧?”
“你是男子,哪晓得女子的心思?”
阿娇撇撇嘴,顺着话头巴拉巴拉的把楋跋子的出身经历尽皆吐露出来,对刘彻逼她嫁人之事更是添油加醋说得颇为严重。
“竟有这等事?”
刘买本就没甚么城府,闻得太子竟强逼着那强颜欢笑的少女,让她在那些流连章台妓馆的纨绔子弟中择取夫婿,眉宇骤然紧皱,“太子殿下这般行事,非君子所为。”
“促成汉羌通婚,乃是为国为民的大义,甚么叫非君子所为?”
阿娇登时就不乐意了,柳眉倒竖道:“那我宗室女子屡屡被迫向匈奴和亲,表哥怎的不提?”
“……”
刘买无法辩驳,只得涨红脸道:“我不与你说,这便进宫求见太子殿下,请他收回成命!”
说罢,他便是匆匆离去。
阿娇瞧着他的背影,不禁勾唇坏笑,扭里满满当当的古籍,两眼直放光,拿些孤本去赠与文君先生,正是合宜。166小说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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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对朝方略()
过得正月十五的上元节,返回长安城的汉帝刘启重新现身朝堂之上。
群臣见得阔别经年的皇帝虽略显清减,眼神却依旧如鹰隼般锐利,甚至多了些许残暴的意味。
果不其然,皇帝未等朝臣们奏事,便命掌印太监孙全接连发布三道圣旨。
着中尉郅都前往临淮,彻查该郡官员养匪为患之事。
着江都王刘非返回封国,廷尉右监季符及御史中丞石建随行,领八千虎贲卫,彻查江都国及丹阳郡一众世家勾结反贼,意图谋逆之事。
着横波将军荀世赴豫章水师,任主掌仆射,羽林校尉公孙贺率两千羽林卫辅之,彻查戈船将军渎职及其麾下将官勾结水匪之事。
汉帝刘启环视殿内群臣,丝毫不掩眼中的杀意,沉声道:“朕虽久未临朝,却非耳目昏聩!朕虽修身养性,却也不至心慈手软!”
“陛下圣明!”
群臣纷纷起身避席,躬身齐声道。
“朕是否圣明,自有后人评说,但若谁再教朕无法安心养病,朕就先送他去见众位先皇!”
刘启豁然起身,拂袖离席,下得御阶便朝内殿行去。
朝臣们不禁面面相觑,敢情皇帝今日露面就为放两句狠话?
倒是太子刘彻不以为意的耸耸肩,缓步迈上御阶,安然危坐于御座之上,摆手示意道:“诸位且落座,依序奏议吧。”
“……”
朝臣们皆是心领神会,皇帝今日这般作态,明摆着就是向朝臣们宣告,即便他回返长安未央宫,太子刘彻依旧如过往般继续临朝监国,而他则继续安心修养。
再想到那即将开始兴建的太寿宫,朝臣们已然心里有数,该是时候抱太子殿下的小细腿了,免得以后变成大粗腿,再难抱上。
大行令窦浚知晓窦太后也已回返长乐宫,本打算今日下朝便入宫求见,如今见得这般情形,不由改了主意,唯恐太子殿下误以为他是迫不及待的向太后诉苦告状。
说句不中听的,太后阿姊年事已高,还能活几年?
太子殿下正如朝阳东升,若是此时将之得罪狠了,日后待阿姊薨殂,窦氏还不得皆陪着殉葬啊?
念及至此,窦浚愈发战战兢兢,对太子刘彻颇为顺从。
刘彻倒是颇为满意窦浚的识相,如若可能,他也只想逐渐削弱窦氏为首的外戚势力,没想着将之抄家灭族,好歹是皇祖母的娘家啊。
外戚,外戚,毕竟是亲戚,虽称不上打断骨头连着筋,但也是有几分血缘关系的,且让外戚做大多是皇帝没本事,并非全是外戚的错。
人家辛苦养大的女儿嫁到你老刘家做媳妇,到头来反倒落个抄家夷族,算甚么事?
田氏如今也算外戚,难不成刘彻还得把自个的外祖母和两个舅舅也杀了不成?
洪泽水匪已被公孙贺尽数剿灭,吴太子刘驹也已被潜伏在豫章郡的羽林卫生擒,待得皇帝老爹派出的张汤等人将后续之事处置妥当,大汉境内便算大致安稳了。
至于秭归项氏,玩不出甚么花样的,让齐山慢慢跟他们周旋,但查出项羽昔年藏宝之处,再做计较不迟。
刘彻只觉诸事顺遂,自是心情大好,过去的一整年着实费心劳神,该适当缓缓神。
非但是刘彻自身,包括羽林和虎贲,乃至细柳等诸多汉军,皆该暂且休整些时日。
念及至此,刘彻突是福由心至,想出个对付朝鲜的好法子。
下得早朝,刘彻匆匆行至未央宫椒房殿,寻自个的皇帝老爹。
汉帝刘启已补好觉,将将一年未曾上朝,又正值初春好眠之时,今日起早简直要了亲命。
光凭需日日起早这点,就足以使他坚定禅位的心思。
“寻朕何事?”
刘启刚洗漱好,正自做着五禽戏。
他虽不怕死,却不想早死,能多活一日是一日,故而愈加重视调养身子,事事按着医官的嘱咐,连荤腥都已尽量少食,去年秋冬倒还真未旧疾复发。
眼瞧调养见效,他愈发有了盼头,想着再多活几年,好得以享那儿孙承欢膝下之福。
刘彻满脸喜色道:“儿臣想到个好法子,能轻易将那朝鲜整治服帖了。”
“哦,说来听听。”
刘启眼神微亮,却为停下五禽戏的动作,金鸡独立加白鹤亮翅,翁声道。
“倒也算不得甚么妙计,就是些小手段。”
刘彻近前几步,坏笑道:“让细柳将士在合宜的时节,到朝鲜境内打打草谷即可。”
刘启饶有兴致道:“哦?你是说学那匈奴人?”
“那倒不是,匈奴势大之时,皆是待我大汉秋收之后,方才挥师南下,逼迫我大汉向其送去大量粮草以求止息兵戈。”
刘彻摇摇头,缓缓解释道:“儿臣想让细柳将士在春耕之时和秋收之时,进入朝鲜境内,逼得卫右渠那厮强征朝鲜农人从军抵御。”
刘启恍然,笑道:“你是想让朝鲜的农田无人耕种,进而发生饥荒?”
刘彻颌首道:“对付匈奴那些四处游牧的蛮夷,这法子自不好使,然朝鲜为农耕之国,农田若无人耕作,无人收割,他们吃甚么?”
刘启终是停下动作,抚掌赞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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