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还是心态好的原因,毕竟她的两个亲弟弟,汉景帝刘启和梁王刘武,都没活过五十岁。
刘彻复又问道:“你近来没去过东市么?不晓得永和豆浆?”
当初得知国舅田胜开办的田氏私学里,有几个学子想在东市租个铺子,卖些吃食,他特意派了太子詹事府的庖厨去教他们做了些豆浆煎饼甚么的,这永和豆浆的名头还是他给取的。
事后他也没再多过问,只是偶尔听田胜提过几句,说是那铺子经营得不错,非但将原本租的铺子盘了下来,更在东市三坊和西市六坊皆是开了分铺,闯出不小的名头。
“永和豆浆怎会没听过,楋跋子整日在我和南宫耳边巴巴念叨个没完,甚么豆浆,甚么煎饼果子,甚么鸡蛋灌饼的”
阿娇不禁抬手扶额,满脸无奈的:“这些吃食南宫可不常吃么,她那公主府里庖厨就能做,何必跟楋跋子跑那东市去吃?”
“”
刘彻再度哑然无语,心说她那公主府里的庖厨非但会做,还特么是永和豆浆的祖师爷,是她生生从太子詹事府抢走的,小爷辛辛苦苦调教多年的大厨啊!
淮扬鲁粤,闽浙徽湘!
八大菜系,那大厨只差个川菜没学,怎么也算大汉的七星级大厨了吧?
刘彻转了话头,问道:“楋跋子时常跑东市?”
阿娇臻首轻点,却不说话,眼巴巴的瞧着那已被厚冰冻住的食瓮。
刘彻笑着掀开食瓮的盖子,取出个大竹筒,将里头的食物倒入碗里,用玉勺搅了搅,推到她的面前。
阿娇看着碗里白花花的滑腻之物,好奇道:“这便是那甚么豆腐?”
“豆腐吃法万万千千,这唤作豆花。”
刘彻笑着解释道,复又恶趣味的将两个碟子推了过去,“不知客官是甜党还是咸党,还请自便吧。”
阿娇自是不晓得后世的甜党和咸党会彼此互喷多年,甚至不惜大开地图炮,影响社会和谐啊。
她虽听不明白,却也识得两个碟子盛着的佐料,一碟是菊花沫拌蜂蜜,另一碟是酢菜肉沫拌香油。
小萝莉本就喜欢甜食,又时值盛夏,终是选择做了甜党。
她在刘彻的指点下,往碗里足足倒了半碟蜂蜜,搅了搅,哧溜吃到嘴里,只觉清凉滑腻,入口即化,端是乐得眉开眼笑:“好吃!”
刘彻忙是借机调教调教萝莉:“嗯,再教你个身为人妻的道理,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
阿娇抬眸,不明所以道:“甚么意思?”
刘彻笑道:“妻子若能学好厨艺,把自家夫君的胃口养刁了,再吃不惯旁人做的菜肴,他便不会在外胡混,终日不着家了。”
阿娇算是听懂了,皱眉烦恼道:“我近来非但要读诗词歌赋,还要学琴棋书画,便连骑马射猎的功夫都没了,还要学厨艺么?”
“你以为太子妃这么好当么?”
刘彻扬眉斜觑,心下却是暗笑,不帮你多找点事做,难道让你终日闲着没事,跟着馆陶公主学那些胡乱折腾人的手段啊?
阿娇死的心都有了,若非刘彻长得不赖,对她亦算宠溺,她早就央阿母把婚约退了。
想要做太子妃便这般辛苦,日后还要做甚么母仪天下的皇后,真真要了亲命啊!
“大凡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刘彻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的教导道:“你若不想年老色衰后被打入冷宫,还是趁着年岁不大,好生多学些本事吧。”
“”
阿娇瞧得出他在说笑,不由连连翻着白眼,懒得再理他。
刘彻眼见忽悠不了她,却也不以为意,反正日子还长,总能彻底调教好。
他复又问道:“对了,先前你尚未答我,那楋跋子常去东市么?”
阿娇讶异的反问道:“你不是派了郎卫看着她么?怎会不知她的行踪?”
“呵呵,我乃堂堂大汉太子,哪有闲心管个侯府小姐每日做了甚么?那些郎卫不过是派去替护她周全,又岂会事事禀报?”
刘彻这话算是半真半假,先前他出于想要牵制瓦素各,确曾较为重视楋跋子,但随着瓦素各的实力愈发壮大,她的重要性反而愈发低了。
瓦素各虽算不得枭雄,却也是羌族里排得上号的人物。光凭个少女便能胁迫他臣服,这种想法显是太过浪漫,不切实际。
尤是此番右贤王领兵进犯武威城,若大汉胜了,瓦素各今后绝不敢再起反心;若是大汉败了,他必会拥兵自立,以图摆脱汉廷的掌控。
刘彻特意命陇西都尉冯远领着万余轻骑绕过乌鞘岭,杀入祁连山南麓,直奔西海而去,为的就是预做防备,在诸羌腹地先埋根楔子。
即便大汉败了,匈奴右部也绝对会元气大伤,右贤王绝不敢赖在武威城不走,顶多劫掠一番,将那十余万羌族奴隶尽数打了草谷。
待得右贤王撤军,刘彻可不得捏捏诸羌这个软柿子,找补些损失,好给大汉臣民个交代么?
届时瓦素各若真敢造反,索性连带他一并收拾了!
故而刘彻懒得再监控那楋跋子,那些郎卫的职责也就只剩下纯粹的护卫了。
不过今日听得阿娇提起楋跋子,刘彻突然福由心至,有了些旁的想法。
不得不说,女人的第六感分外敏锐,哪怕是小萝莉。
阿娇瞪着大眼问道;“你既无心管她,又连问两次作甚?”
刘彻不假思索道:“那楋跋子应早满十五了吧?若是汉人,已是及笄待嫁的年岁了。”
阿娇闻言,小脸猛地一沉,狠狠得瞪他,沉声道:“你想作甚?”
刘彻正在沉吟,倒是没太注意她的神情和语气,随口答道:“还能作甚?卑禾候膝下除她之外,再无旁的子嗣。若她嫁入我大汉天家,来个汉羌和亲,岂不妙哉?”
当啷
阿娇手里的玉勺落下,砸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刘彻陡然醒过神来,抬眸瞧她,见得那清秀的小脸如墨汁染过般,暗沉得紧。
他又不蠢,瞧这模样就知道小萝莉是误会了,但他却是没有出言解释,倒想看看她接下来会如何做。
调教了那么久,费了不少心神,若还是如史书那般莽撞冲动,未免太令人失望了。
刘彻见她久久不语,故意问道:“怎的?”
阿娇没好气道;“没怎的,只是突然想去那河西走廊走上一遭。”
刘彻扬眉:“去作甚?”
“找那弱水,舀上一大缸,带回来给太子日日泡茶,好生洗洗殿下那副花花肠子!”
阿娇说完,已是泫然欲泣,却又是倔强骄傲的得紧,不想教负心汉看到她落泪,背过身去,抬手不断揉着鼻子。
“哈哈,已是知晓以退为进,不似过往那般鲁莽了,不枉我费心写那本皇后是如何炼成的。”
刘彻不由抚掌大笑,恶趣味的打趣道:“就是脸皮尚不够厚,演技亦不纯熟,若是泪盈余睫时再转身,效果更好,需知梨花带雨方才尽显楚楚可怜。”
阿娇可是真恼了,起身走到竹筏边。
旁边伺候着的李福和陪游侍者皆是骇得脸色惨白,堂邑翁主若是一时想不开,跳将出去,那他们还有命么?
刘彻却不信她会投河,若真有这么蠢,那还真不配成为大汉的皇后了。
他出言唤道;“好了,别胡乱发脾气,快给我过来坐下,好生说话。”
阿娇自是懒得搭理他,垂着小脑袋,眼神直愣愣的看着流淌的河水。
刘彻故作沉吟道:“嗯,我本想随便找个宗室子弟娶了她,但瞧你这样子,怕是今后也不想搭理我了,索性我便将就将就,将她纳为侧妃得了。”
“你先前真没想要纳她为妃?”
阿娇果是个直肠子,端是好哄,立马转头问道,迷蒙的双眸重新泛起了光亮。
“我有说过要娶她么?大汉太子娶个外族女子,若日后再诞下有外族血统皇子”
刘彻意犹未尽,他虽不太在意血统,可朝臣在意,大汉百姓在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没事找事?
阿娇忙是跑了过来,跺着脚娇嗔道:“那你不早说!故意逗我!”
“你不会问?有甚不高兴的不能明说?”
刘彻满脸谑笑,反唇相讥道:“你就犟吧,动不动就耍性子,迟早吃大亏!”
“嘻嘻!”
阿娇用袖口豪迈的擦去眼泪鼻涕,端是破涕而笑。
第二百一十九章 踏破王庭()
汉六十一年,六月廿六,立秋。
贺兰山脉与腾格里大漠接壤处,尽是植被稀疏的戈壁荒原,绿洲屈指可数。
匈奴右部王庭的百里开外却有一处大湖,当地人称之为扎萨克湖,意即王的湖泊,只因湖畔那广袤茂盛的胡杨林,乃是右贤王独属的射猎地,亦被视为禁地。
匈奴人万万没料到,他们眼中的禁地却成为大汉细柳精骑最好的掩护,自拂晓时分从东面悄然潜入胡杨林深处,李广便命麾下将士就地休憩。
数名扮做匈奴骑射的羽林卫早已前行打探,不久便即返回禀报,胡杨林的西北端距匈奴右部王庭最近,约莫有六七十里,若是纵马疾驰,半个时辰尽可抵达。
李广自是大喜过望,这距离远比他们先前估算的百余里短了不少,在保持马力的情况下,一个时辰足矣。
日头过午,将士们已养足精神,吃过干粮,饮过战马,便是偃旗裹甲,钳马衔枚,在茂密的胡杨林中默默潜行。
待行至胡杨林的西北端,见得林木渐渐稀疏,李广便传令再度休憩。大批游骑斥候尽数撒了出去,但凡见得匈奴人入林,尽数射杀,不得留半个活口。
饶是李广久经沙场,此时也难以阖眼小寐,他倚在胡杨树下,仰头望天,似能听到自个体内的血液在奔涌沸腾的声响。
待得天色渐暗,他的脖项已然僵硬得跟木桩似的。
见得夕阳已完全沉入贺兰山麓,他咧开大嘴,无声而笑,抬手掰了掰脖子,发出咔嗒一声脆响,听的身旁的仓素眼角阵阵抽搐,唯恐大汉主帅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是被自个掰断了脖子。
李广颓自唤来传令兵,通令全军即刻饮水进食,并将战马蹄子上裹着的布尽数卸了,免得战斗时凭白降了些许马速,反正三万骑兵纵马疾驰时,那动静可比擂鼓响多了,掩不住的。
仓素谦恭的询问道;“太守,夜幕刚至,此时便即整军,是不是早了些?”
李广没有半分不悦,笑着解释道;“将士今日休憩两次,精神难免萎靡,需得提早起来活动手脚,且需早些进食,待会纵马厮杀才会轻快些。”
仓素不由颌首:“还是太守想得周全。”
李广连连摆手,笑:“若连这都顾虑不到,本官岂不是白吃了朝廷数十年的军粮?”
仓素复又问道:“太守打算何时进兵?”
“子夜时分最是合宜,为保持马力,到得那王庭应已丑时,正是匈奴人熟睡之时,月色又不似黎明般黯淡,尤是适合夜袭。”
李广捻须笑道,端是成竹在胸。
子夜时分,悄然而至。
早已整装待发的三万细柳将士纷纷翻身上马,在各自部曲军候的率领下,缓缓打马出林。
不需将领们多做指挥,数十个偌大的方阵自行缓缓形成,最为精锐的前锋骑营更是摆出的锋矢阵,随时都可将马速提到极致,率先冲锋。
低沉的战鼓敲响,声音不大,乃是传令手鼓,鼓点并不密集,将士们皆是缓缓策马前行。
大批斥候游骑在大军的前方和侧翼游荡,查探方圆十里的任何风吹草动。
不知匈奴人是过于懈怠,还是太过大意,三万大军生生行出十余里,除却斥候游骑全歼了几个零散的匈奴小队,竟不见大队匈奴骑兵巡弋。
李广骑在马上,莫名生出几分感慨,叹息道;“匈奴人向来四处抢掠,怕是从未想过会有今日吧?”
仓素轻扬马鞭,笑道:“若非如此,那王庭也不会只随意修了圈低矮的黄土围墙,用来阻挡寻常野兽倒还合宜,却是挡不住的我大汉的虎狼之师啊。”
李广哈哈大笑:“那倒是,若是如我大汉境内那些坚城深池,莫说三万细柳精骑,便是五万八万,怕都攻不下来,更遑论奇袭了。”
仓素笑笑,却是不再多言,他们羽林卫尚有旁的手段,只是不知能否成功,暂且不提也罢。
大军又安然前行走了半晌,李广已能从望远镜中看到隐约的火光。
便在这时,前方的天际猛然腾起数道亮光,仓素晓得,那是羽林卫特制的火箭,此番进军更是向细柳营的斥候游骑发放了不少。
仓素疾声道:“太守,匈奴人发现了,可全速前行!”
李广闻声,抬手令道:“鸣金鼓,前锋突进,全军雁行!”
战鼓擂响,穿透性极强的金铁交击声划破夜空。
前锋骑营将马速提到极致,宛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去。
他们会不顾沿途的遇到的匈奴骑兵,只顾突进,突进,再突进,目标唯有前方的那座土城。
后方的大队细柳将士则是摆开雁行大阵,宛如大雁缓缓展翅,数十个方阵瞬间化为羽翼,在平坦的地势上伸展开来,侧翼延展数里,将拦在前方的匈奴游骑拍飞,淹没入滚滚洪流之中。
前往仅余的三十余里,对于全力奔驰的战马而言,不过是短短数刻,前锋骑营眼见便要冲到城墙前,纷纷抬起弓弩向城头射去。
却在此时,城头猛地腾起大火,城门出刚刚拉起的大吊桥重新轰然砸落,搭在壕沟上,露出了城门大敞的门洞。
不待汉军将士们反应过来,城头便传出一阵急切的高声喊叫,却是最熟悉的汉话,“快进城,快进城,我们是羽林卫!”
前锋骑营的主将自是知晓羽林卫的存在,不再犹豫踌躇,挥舞马刀,高声喝道:“进城,杀!杀!杀!”
“杀!杀!杀!”
将士们纷纷放下系在马背上的弓弩,抽出马刀和战戟,高声呼喝着冲进城门。
城头的十余名羽林卫忙是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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