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那样极度混乱的时代。”她顿了顿,“以如今的六界来看,也不会再有那么混乱的时候了。”
她很少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很像是三千年前他日夜相处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师尊,又似乎有一丝丝的不同。
广胤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你是天族的太子,日后必然要继位天帝。天族昌盛,是六界之福。我身为你们的尊神,要守护的不仅是天界,还有这六界之中所有的生灵。”曦和沉静地道,“即便阎烬也是天族之人,他虽堕入魔道,但当初因他一事,天族亦是多为世人诟病。如今天族既然至强,那便该有至强的样子。六界之福源于天界,六界之祸亦始于天界。当初父神母神倾力护六界周全,我自然是要继承他们遗志的。”
广胤望着对面飞流直下的瀑布,淡淡的湿意笼罩全身。
他沉默了片刻,微微张口,却最终没说出来。
曦和看他一眼:“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微微一笑,“不久之前,长渊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他说,阎烬再强也强不过父神母神联手,为何父神母神拼得双双羽化,却只能将他毁去肉身封印罢了。”
广胤道:“我确实很好奇。”
“答案其实很简单。父神与母神要保护的不是阎烬,而是我。”她笑了笑,然后将自己与阎烬之间的关系与他娓娓道出。
广胤终于将目光转至她的脸上,有些许的震惊。
她望着他的眼睛,道:“从这一点上来说,即便阎烬是我父母收养的,却与我同亲兄妹无异。”
他们同根而生,同生共死……竟然是同生共死么?
广胤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
尸毒分明已清,可她的手仍旧冰冷,是忆及往事伤了神,还是他伤了她的心?
“那个时候,没有人比我更想要阎烬活着。”曦和似乎丝毫未曾注意到他的动容,“可如今,没有人比我更不希望他回来。”
广胤望着她,沉默了一下:“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么多。”
曦和道:“我记得自己曾经睡梦中将你当成阎烬,似乎还不止一次。”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将被风吹起的头发撩至耳后,“大约只是这段时日事情多了,有些魔障,你可万万不要放在心上。”
“我不会。”
她看了他一会儿,微微低下头,然后又抬起眼来直视他的眼睛:“我从前没同旁的男子这样相处过,偶尔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事情做得欠妥,你大可直接告诉我,不必一直压在心里忍着……你记住了没有?”
他看着她认真的神情,不由得弯了唇角:“记住了。”
“那……搬回来睡,好不好?”
广胤顿了顿,笑起来:“你这是在邀请我么?”
曦和原本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那样一句话,可说出来之后又觉得自己大约是着了魔风才会如此口无遮拦,面上隐隐地发热,却仍旧板着脸硬撑着看着他的眼睛:“不来就算了。”
“既然师尊都诚心发话了,做徒弟的哪能不照做。”广胤笑道,“是你要我搬回来的,我今晚便搬回去,可不准赶我走。”
“……好。”虽然是从自己提出的要求,可看他这个表情,却总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
“其实,鬼域回来之后,我派人来过这里探查,但并无人发现此地的煞气。”广胤看向那瀑布,目光仿佛要穿过厚重恢弘的水帘直刺后方的封印,“封印从三千年前至今始终没有松动的迹象,可我在鬼域里看到了那种场面,不免心惊。”
曦和微微颔首,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在脑中演练过魔神破封而出后的场景,一则我们无法第一时间知晓且赶往此地,有很大可能失去最佳压制时机;二则,魔神即便失去了*,元神分裂,也不是天兵天将能应付得了的。若是天族倾巢出兵,恐怕会彻底动摇根基。”
“没错。”曦和道,“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们的人,只要帮忙锁住这片地方便足矣。其余的事情……只有我们能解决。”
可听在广胤耳中,就变成了……只有她一个人能解决。或者还有弈樵与长渊,只是……绝不包括他。
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顺着她的话头继续道:“只是现在的主动权并不在我们手里。有人在暗地里大动作,可我们至今没能将那个人揪出来。”
曦和微微一笑:“快了。”
广胤凝视着她。
曦和挑了挑眉,道:“你可知道我在四境轮那里发现了什么?”
广胤微微扬眉:“此事我早就想问你了。”
曦和嗤笑一声:“那还一直憋着不问。”她顿了顿,略略正色道,“有人闯进了四境轮,但那人的法力不足以在四境轮那种环境中支撑他的元神,在被摧毁之前逃了出来,因此没能好好善后,将四境轮弄破了。”
广胤神色一紧:“可感知到了是何人所为?”
“时间已经过得太久,气泽已经散了。”她道,“不过此人必然元神受伤,且伤得不轻。”
“我记得,你从榭陵居那里取回来一副药……”
他看着她,没有再说下去。
“现在还没有完全确定,即便确定了,我们也没有证据,不能动他。”曦和道,“此事只有曲镜知晓内情,我还要去找他一趟,不论如何,都要将事情问清楚。”
“我与你同去。”
“好。”
瀑布的水雾飞扬,山石被打磨得圆润光滑,水帘厚重,却只能做封印的掩护,一旦封印破碎,阎烬就没有了任何束缚。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拦得住他。
“你是把他当做哥哥的。”广胤用肯定的语气说了一遍。
“嗯。”
可他真的将你当做妹妹吗?
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他只需要知道她的心意,那便足够了。不论别人如何待她,那都与她无关。
曦和最后看了一眼那磅礴的瀑布,轻声道:“我们走罢。”
“嗯。”广胤牵过她的手。
她将目光从那瀑布上移开,转过身,却微微一顿,目光再次射向瀑布。
几乎是在同时,广胤的身形亦微滞。
只是她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
“怎么了?”他问她。
“没什么。”她的目光在瀑布上微微滞留,方才那一瞬大约是自己的错觉,然后淡淡挪开,对广胤笑了一笑,“走罢。”
第101章 山有木兮()
离开落神涧之后,二人并未返回天宫,而是去了洛檀洲。
“江疑已经把灵镜送去了洛檀洲。我们如今已经有了很多线索,但这些线索都需要确定。”曦和看了一眼广胤,如是道。
在落神涧时,她明显感觉到了广胤态度的变化,但从落神涧出来之后,他对她虽说关切不减,也依旧对她言听计从,却似乎更加冷淡了。原本她带他去落神涧,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她想了很久,他们之间唯一可能存在的障碍也就只有阎烬了。广胤是个心思缜密的,凡事又顾念着双方的面子不肯直接宣之于口,她数次将他当做是阎烬,恐怕让他以为自己对阎烬有私情,于是此番带他前往落神涧,将事情都好好说清楚,想要消除他的疑虑,没想到疑虑消除了,却似乎并未解开他的心结。
她暗暗思忖,自己究竟是哪里招惹到了这位祖宗,然而思来想去也不晓得自己究竟犯了他什么霉头,这狗脾气却怎么也拗不正。
不过,即便如此,广胤还是好好地陪在她的身边。她一直认为,时间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只要广胤还是好好的,不论是什么心结,都会有被解开的一天。如此想着,她便也不急于一时,先将眼下的事情解决好,保六界安定才是大事。
二人一路去了洛檀洲。
江疑已经早早地将灵镜送来了洛檀洲,他这么个惫懒的性子,难得出一趟远门,婴勺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他,才将他打发回去。
他们达到之时,弈樵已经坐在紫藤花下摆弄新摘的雪槠树叶,一颗一颗地穿了线,点缀在长廊的横梁上。八八正在一旁甩着尾巴眯着眼睛仰着脖子啃着鲜嫩的紫藤萝,远远地见到曦和的身影,赶忙一扭屁股装作什么都没干的模样蹭到水井边去舔水。
曦和额上的青筋跳了一跳。
弈樵看到他们走过来,笑了一笑,拍了拍手上的灰,道:“我在你这里做苦力,你可是要夸我来的?”
曦和皮笑肉不笑:“我早晚有一日要将你那头蠢驴宰了炖汤喝。”
八八高声哀鸣,蹄子刨了刨地面,跐溜一下跑了。
婴勺此时也扛了个锄头过来,脸上落了两道灰,笑起来天真无邪:“师父,师娘,你们回来了?”
广胤:“……”
弈樵拍了拍她的肩膀,对此称呼颇为赞许:“好孩子,这是谁教你的?”
“长渊说的,师父就是师父,如果师父想要嫁人,那就要将相公招进门来,就该叫师娘。”婴勺笑得煞是讨喜,毫不犹豫地往长渊身上泼脏水。
弈樵长长地“噢”了一声,眼风里斜着瞟广胤,“说得有道理。”
“……别闹了。”曦和看了一眼广胤无言的脸,咳了一声,“灵镜呢?你收拾好了没?”
婴勺道:“师父交代的事情,我哪一件没做好?灵镜已经放在师父房里了,但我试了试,好像没什么用。”
曦和越过她向房中走去,嘴上随意地问道:“你用的谁的血?”
“吴江的。”
曦和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往前走:“那大约是你没用好罢。”
灵镜放在了她的房间里,婴勺用过之后搁在了用来包裹的棉布上。
四人围着桌子坐下,曦和从袖袋中取出一只贝壳,轻轻打开,里面装着一滴血。
广胤问道:“谁的?”
“榭陵居。”
弈樵敲了敲广胤的肩膀:“太子殿下,你可别抱太大的希望。榭陵居到底不是正经的天族人,这灵镜能看到多少,那可不一定。”
婴勺凑过来:“什么意思?灵镜不是号称能窥世间万事么?”
“号称毕竟只是号称,当初你父君跟你娘私奔的时候还号称去西方梵境修道了呢。”弈樵道,“灵镜是母神左眼所化,母神是天族人,即便修为再高,也没法掌控整个六界。这灵镜原本是在一些特殊时候用以定夺真相的,能看到的,基本上只有天界的事情。”
“再加上这数万年的摧残,已经远不如从前好使了。”曦和抚摸着灵镜破碎的边缘,微叹,看向广胤和弈樵,“你们谁想跟我进去?”
广胤眉头一挺:“你还想进去?你该不会忘记上回在白旭山的麻烦了罢?”
曦和咂了咂嘴:“今时不同往日,在天祈朝时我连半根指头都动不了,可现在即便是你也打不赢我么。”
广胤噎了一噎,仍旧是满眼的不赞同:“不行,你还是在外面待着。”看向榭陵居,“上神,你我二人进去一观,如何?”
弈樵颔首:“我看行。”
曦和看了他们一会儿,无奈将血滴交给广胤:“那你们要谨慎些。”
几人见曦和首肯,婴勺将灵镜竖起来,探过脑袋低着眼瞧了瞧,镜面上裂纹横生,连自己的容貌都支离破碎,她将镜子往前一送:“喏。”
广胤与弈樵对视一眼,前者使贝壳浮在空中,血滴飘起来,有白色的雾气在灵镜周围淡淡凝聚,血滴飘入镜中。剧烈的白光从镜面中射出来,笼罩广胤全身,弈樵立即搭上广胤的肩膀,二人迅速消失在原地。
婴勺端着镜子翻转过来看了看,发现镜面是一片混沌,完全映照不出外面的事物,里面究竟有什么景象也无法展现出来,镜子周围白雾萦绕。她微惊:“师父,这灵镜在吸收灵气啊?”
“嗯。”曦和颔首,从她手里拿过镜子,搁在桌面上,手中不紧不慢地结了一个莹白色的法印,融入灵镜之中,四周的灵气周转得更快了,能够明显看出在向灵镜聚集,“灵镜受创太过严重,它自己亦晓得大限将至,再不吸收灵气就该没用了。此番既然来了洛檀洲,它怎么肯放过如此绝佳的机会。”
当初灵镜在天祈朝时便急不可耐地从她身上抽走灵气以补足自身,可见已经具备了一些灵智。她要将灵镜带回洛檀洲,除了因为它是母神左眼所化,还有尽量将其修复以备不时之需的考量。
广胤二人进入之后,灵镜中半晌没有反应。
婴勺凑过来,问道:“师父啊,您同太子殿下是来真的么?”
曦和看她一眼:“这事也是你该问的?”
婴勺笑嘻嘻地道:“师父的教导关乎徒儿的一生,师父的嫁娶关乎师父的一生,那么自然也关乎徒儿的一生,徒儿这是在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什么不对的?”
“少来。有什么话直说。”
婴勺搓了搓手,道:“师父,您既然已经跟太子殿下好了,那……那妖君曲镜呢?”
曦和顿了顿,转头看向她:“长渊跟你说的?”
婴勺兴致勃勃地点点头。
曦和道:“这些事你不要管。你年纪还小,再过个万把年,也该去风月场里打几个滚了。”
婴勺咂了咂嘴,仍不懈怠,道:“师父,您听我说啊,从我拜入您门下,这么万把年了,您也就认了魔尊这么一个朋友。以您的条件,这四海八荒倾慕您的人可海了去了,现在不论是太子殿下还是曲镜,那条件都是一等一的好。”她两根食指对了对,“虽说魔尊放弃了有些可惜,然而太子殿下和妖君这两块闪闪发光的金子摆在面前,您老人家可得深思熟虑了,千万别错过了真心人,也不需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嘛。”
曦和不可思议:“这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
婴勺有些悻悻:“徒儿难道说错了?”
曦和微微坐正,语重心长地道:“你现在年纪尚小,有些事情未曾经历过也不怪你。不过,‘情’之一字可深可浅,关键在你如何看它。你将来若是能够觅得一位好夫婿,必得是两情相悦一心一意的,只要认定了,便万万不能再存旁的心思,否则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