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看来,果然不是一般的浩大。
她面沉如水地将目光挪向婴勺:“你竟烧了天族太子的广晨宫?你拿什么烧了人家的广晨宫?”
“卯日星君的火种……”
“咔擦”一声,曦和手里的茶杯裂成数瓣。
婴勺老实地噤声。
曦和缓慢而深沉地吸了一口气。
难怪她能将广晨宫烧去大半,原来是借了卯日星君的火种。卯日星君千万年如一日地掌管太阳升落,其府邸中的火种虽非至阳至烈,却决计是六界之中最难扑灭之火。那等如太阳一般长燃不灭的大火,一烧起来便是没完没了,也难怪凭天族那么大的本事,一时之间也难以将其浇灭,更何况,她还隐约记得,着火的时候,广胤还在梵度天与众位仙僚喝酒来的,估计等他回去的时候,那火已经将能烧的都烧光了。
一旁的弈樵用袖子擦了擦嘴,道:“得,这回你在天族算是彻底红火了。得亏这一任天帝是个好说话的人,否则你现在还能好好坐在这里?”
婴勺瘪了瘪嘴,哭丧着脸道:“天帝确实好说话,但那天族太子可不太好说话啊。”
弈樵来了兴致:“怎么说?”
婴勺道:“我原本是趁着天上的神仙们都在二十九天吃酒,无暇顾及下面的事,才去卯日那儿偷了一粒火种,还都用玉瓶好好地存着了,谁知道卯日那家伙不好好待在上面喝酒,居然提前回了府邸,发现少了火种之后立时便来追我,我当时正路过二十八天,逃跑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就把瓶盖掀掉了,我原本想要下去捡,谁晓得卯日风风火火奔来就要抢火种,我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曦和哼笑:“你自己捅了篓子,倒还怪到别人头上去?”
婴勺道:“才不是这样的,师父自小教导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看见火种掉下去就知道要闯祸了,连忙下去追,谁晓得那火种沾上了云层便开始燃烧,一路势不可挡地烧到了广晨宫去,我使尽浑身解数,弄得灰头土脸都没办法将其阻拦,我就只好在一旁待着等人来拿我。卯日下来一看也吓坏了,但他一向有的是放火的本事,灭火却无能为力,就陪着我一块儿等人来救火。”
“然后呢?”曦和喝了口热茶,问道,“你不是说广胤不好说话么?那你又是怎么脱身的?”
“外界不是一向传言天族太子为人公正严明,对他交口称赞的么?我好心好意在那里等他准备赔罪,就算是让我多做几年的苦工也行啊。谁知道他扑灭了火之后问了我的姓名,便说这一场大火不仅烧了大半个广晨宫,连着二皇子和几位仙伯的地盘也有所受损。此番我闯了这么大一个祸,仅凭我这个年纪还担不了什么事,让我回家找师父来说话。”婴勺悲愤道,“他也不就是个刚成年的小子么,我就比他小一万岁,用得着这样鄙视我,还让我找家长么!”
二人总算知道了来龙去脉。
弈樵问道:“如此说来那广胤倒是表现得很看不起你。”
婴勺愤愤地点头,深觉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弈樵道:“虽然你觉得不舒服,不过那广胤恐怕也有他自己的考量。若是只冒犯了他一个人倒还好说话,只是你这一把火不仅烧了他的广晨宫,连着周边几位神仙的住所都遭了秧,他身为天族太子,在某些事情上必得有分寸。你昨晚烧的二十八天,今日朝会之后,估计全天宫的神仙都要知道了,你可晓得这会让他们天族损了多大的颜面?”顿了一顿,“对了,他可知道你是讹兽一族的小帝姬?”
“我报了姓名之后他就知道了。”婴勺道,“若是寻常小祸,我编个名字也就混过去了,但也晓得此番事态严重,必得好好地担起这个责任来,就跟他讲了真名。”
弈樵赞道:“嗯,这一点上倒还做得不错。”
曦和冷眼看过去:“这还做的不错?”
弈樵挑了挑眉,忽地恍然大悟:“啊,你这一说我算是明白了。四海八荒哪里有神仙不晓得西南荒的婴勺乃是你曦和的徒弟,她这么老老实实地报了姓名,广胤必然晓得她师父是你。”双眼发亮,“唔,看来他此番放了这丫头一马,竟还是冲着你来的?”
曦和面色木然。
婴勺闻言一扫方才的愤懑,兴致勃勃地凑过来:“你们说的冲着师傅来是什么意思啊?”
弈樵奇道:“你不是一向八卦最灵通的么?怎么连今日天上最大的八卦都不知道?”
婴勺道:“这不是一闯祸就来找师父帮忙了么,今天还没去打听。怎么了怎么了?师父和那天族太子怎么了?”
弈樵道:“那说来可话长了,昨日你师父赴宴的时候啊,在蟠桃林里跟那广胤偶遇,原本那里景美人美,乃是一处邂逅的好地方,谁晓得那广胤胆儿忒肥了,竟然将你家师父……”
曦和出言打断:“既然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
弈樵噎了一噎,故作正经地咳了两声,道:“简要来说,就是那广胤在凡界历劫时原是你师父三千年前带的一个弟子,只是广胤一直比较低调,回到天界之后一直没提起这事儿,而你师父又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个干净,此番偶遇才晓得天族的太子殿下亦是他们尊神的一位高徒。”
曦和点头,用神色表示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弈樵咂了咂嘴继续道:“现在这桩八卦在天宫那些神仙嘴里可是被传得沸沸扬扬形形色色,又说此番尊神来参加他们天族太子的成年礼,乃是对这个曾经忘记了的徒弟相当的看重啊。”
曦和皮笑肉不笑:“难得看你如此津津乐道,看来这八卦正是出自你的嘴无疑了。”
弈樵打了个哈哈。
婴勺道:“意思就是说,那广胤实际上根本就没把我烧了他房子的事放在心上,原本便是想借此跟师父您亲近亲近?”
“……”曦和瞪她一眼,“小孩子家不要乱说话。”
婴勺:“……”她哪里又说错了什么话,都要这样用年龄来鄙视她!
弈樵原本想要落在曦和发顶的手在遇到后者目光之后不着痕迹地转了个弯,落在了她的背上,给她顺了顺气,道:“这个广胤年纪轻轻的,脑子却很是好使,难怪声名如此之盛。”
“因此我一向最是讨厌那种脑袋好使的神仙。”曦和道。
弈樵大笑。
婴勺在一边绞了绞手指,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家师父:“那……师父,你可要替徒儿去会一会那个脑袋好使的天族太子?”
曦和沉吟片刻。
弈樵斜了一眼婴勺,再看向曦和,道:“这件事儿吧,依我看,你最好去见一见那广胤。他不是说要你去说话才有分量么,其实说得也确实不错。这丫头此番的祸确实闯得挺大,她若要一个人担着,你就别想让她兑现那两百年的帮工活儿了,而你作为她的师父,她犯错你也有份,广胤让你出面,也算是情理之中。你就去见他一面,说几句好话,他还敢难为你不成?你跟在婴勺这丫头身后收拾烂摊子也不是头一回了,横竖不会少块肉。”
婴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表现出强烈的赞同。
曦和默了一默。
弈樵虽然对天上的八卦很是了解,但他也仅仅晓得昨日广胤将她当成孩子抱了一把让她吃了个哑巴亏,却并不晓得广胤同她说的那些话。
那人不仅晓得她的喜好,言语之间还颇为亲近,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出一股自然而然的亲密,虽然并不算出格,但也足以让她感受到明显的不寻常。她原本想着这人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故作姿态,但当他拿出那一串紫藤萝精魄所制成的手链时,她是彻底懵了。那手链是第一任天帝亲手为她打制,数万年来随她涅槃,始终护着她的元神,三千年前封神印松动之时,若非失了那手链,她的真元也不至于伤得那般严重。
这手链虽然算不上对她有多重要,但到底是一直放在身上的东西,若非亲眼所见,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会将其授予他人。
这么一来,她本能地感觉到这个广胤的出现乃是一桩麻烦事。
她数万年来一直住在洛檀洲,清闲惯了,对于这等看上去便相当之麻烦的事想来是敬而远之。
但又始终有那么一点好奇心在作祟——
她和广胤之间,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曦和咬了一口肉包,抬眼望了望婴勺可怜巴巴充满希冀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口中含含糊糊地道:“罢了,就再帮你一回。”
婴勺终于长舒一口气。
等曦和用完早膳去看望白笙之后,弈樵见到婴勺那窃喜的面孔,挑了挑眉,小声问了一句:“广胤说让你找家长来,可有指明了是你师父?”
婴勺弯起眼睛笑得春暖花开:“广胤说了,要么找老爹,要么找师父,我衡量了一番,觉得在脱一层皮和多做几年园丁之间,显然是做园丁比较划算。”
弈樵望着前面不远处丝毫未察觉自己被诓了一道的幼小尊神,咂了咂嘴,叹道:“讹兽,果真是招惹不得啊。”
第7章 玉隆铃招()
弈樵在洛檀洲混吃混喝了将近半个月,终于在婴勺拖着曦和前去天宫之时,被后者一脚踹出了东海。
有婴勺在身边,曦和便将青樱留在了东海照顾已经上了年纪的白笙,带着自个儿的徒弟奔着南方的天宫去了。
而就在她离开洛檀洲的下一刻,靠近岛屿的东海水面灵气乍然暴涨,原本缭绕的雾气不规则地流动起来,在广阔的水域上方形成巨大的漩涡,一道紫色的身影自西方疾速飞来,却与漩涡不期而遇,刹车不及,被狠狠地卷了进去。
来者原本对于洛檀洲的路线轻车熟路,也晓得这种灵气的大规模流动在洛檀洲周围时有发生,不过此番稍稍狂暴了一些,而来人此番自身心情火急火燎,难免有些措手不及。若从远处看,便能瞧见那道紫色的身影被扯进风暴之后,周围又迅速兴起几道龙卷风一般的气旋朝着其方向靠近,一时间阵仗还有些骇人,而那道身影便再也没出来。
然而,对于那带着婴勺瞬息已至万里之外的曦和,不论洛檀洲上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不会知晓了。
天族太子成年之后也不过半个月,天上的喜气和八卦都还没散去,南天门的守卫便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威严雄壮。
经过数万年的变迁,如今六界之中最为强盛的两界便是天界和魔界,用弈樵的话来说,便是后者在长渊的治下一直以来都秉承着一种很不要脸的作风,而对于前者,面子就是一切。
这话虽然说得有点儿过了,但长渊的作风问题一向是六界众所周知的,而天族确实一直以来对面子这个东西都很重视,曦和以为,这也没什么不好,魔界因为有了长渊这样一个不要脸的君主变得强大,天界也因为有一贯好面子的传统而走到了如今的地位,都无可厚非。
曦和每每瞧见天宫外面那堆站岗的守卫以及偶尔来往四处的巡逻兵,看着那些人手持长戟不苟言笑身材高大,都觉得这群人很给天界长面子,但同时也觉得只是面子而已。
二人落在了南天门前。
一名守卫上前来,见到是两名很年轻的姑娘,其中一个年轻得还没有他自己一半高,不由得愣了一愣。
婴勺虽然并不算天界之人,但人缘却好到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常常走亲访友出入天宫,因此天界守卫也都认得她,但对于出门在外永远都低调地收敛气泽的曦和,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认得的。
那守卫正思索着天族哪位上神家中有了这么一个小娃娃,便听得婴勺道:“这位大哥,我今日上天来乃是为了半个月前烧了广晨宫的事来向太子殿下赔罪的,身边这位是弈樵上神的外甥女,对天宫一直很好奇,我便带她前来观摩观摩,还请大哥放行则个。”
婴勺烧了二十八天的事情在天界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来赔罪自然是情理之中。那守卫点点头,又低下头来看那三头身的小姑娘,瞧那模样从来都没见过,却还有着天宫里的神仙难得的灵气,恍然道:“原来是弈樵上神的亲戚,那自然得放行。”
于是婴勺便领着曦和大喇喇地穿过两侧的守卫,招了一片白云,直奔着二十八天去了。
东海与天宫最大的区别便是云层。洛檀洲坐落于东海之上,因灵气极度浓郁而导致终年云雾缭绕,却并不是真的云,但天宫就不一样了。三十三重天,下面十二重天少云,如凡世一般有晴雨之变。云层基本上集中在十三至二十五天,有些地方云层厚得只要是腾云便伸手不见五指。而二十五天以上,云则越来越少,几乎日日晴朗,到了三十一天便如洛檀洲一般,有灵气凝结成雾,再加上乃是云层所无法触及之高,因此无云无雨,终年晴好。
二人飞快地穿过厚厚的云层,云头上远远地能看见下方无上常融天的神仙陆陆续续从大殿中出来,应该是朝会散了。曦和与婴勺化作一道流光继续向上,眼前便浮现出一片残缺的宫殿轮廓。
曦和眉头一跳。
都半个月了,连轮廓都还没修回来,可见婴勺那一把火将这些宫殿烧得何等的干净。
婴勺见曦和的面色不太好看,砸吧砸吧嘴,朝着下方东面一指,道:“师父,那就是广晨宫。”
曦和道:“知道了。”
广晨宫是这场大火中受损最严重的,大半宫殿都被烧光了,只要向下一瞟,是个神仙都能看出来哪个是广晨宫。
她抬起头责备地看了婴勺一眼,然后朝着下方落了下去。
二十八天乃是天族两位皇子以及几位仙伯居住之地,与众仙朝会的常融天相比,没有那些看守巡逻的守卫,而是一些负责打理宫室起居的模样姣好的仙娥,少了几分神姿威严,多了几分亲和睦然。这是曦和第一次来玉隆天,除却那被损毁的宫室,整体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纵然遭逢大难,但当时火势是从宫殿后方开始蔓延的,因此广晨宫的门面依旧是完好无损。
她和婴勺落在了广晨宫的大门口,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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