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和奇怪地瞧了一眼广胤,觉得他此举甚是冷淡。
然则广胤的冷淡似乎并未被那公子察觉,其人很是懂礼,仍旧上前一步,取下腰间一枚玉佩,道:“大恩不言谢,英雄举手之劳,于我兄妹而言却恩大于天。此乃在下随身之物,英雄持此物可在各地登云楼寻求帮助,还望英雄收下。”
曦和微微颔首,觉得这公子不仅人生得俊朗,眼睛也生得甚明亮,竟然能看出广胤并非久居京城之人。不过她并不晓得这个登云楼究竟是何地,听这公子的口气,似乎并不是个默默无闻的地方。
广胤垂眼看了一眼那玉佩,略略停顿,也并未再出言拒绝,将其收下:“多谢。”
那公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扯了扯站在自己身后的那名女子,道:“宁歌,还不谢过这位英雄?”
一直躲在兄长身后的女子被点到名,终于踌躇地上前两步,抬头看了广胤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然后行了个礼,声如蚊细:“多谢公子救命之恩。”然后那清秀的脸颊上飞上两片红云,又躲到自家兄长身后去了。
青樱傻了眼。
曦和亦有些发木,抬头望了一回天,始觉只要跟着身边那个人,这天上便必是一刻不停地下桃花雨了。
第25章 下疑()
眼见着事情尘埃落定,岸上原本停下来的行人终于散了开去,那对兄妹道过谢后,见广胤并无深交之意,亦识趣地离开了。
原本被浪头拍下水的两名黑衣人从河对岸上了岸,飞快地蹿入山间没了踪影。
曦和略略唏嘘,看来这天祈朝并不如表面上看去的那么国泰民安。这么年纪轻轻的一男一女,便招来仇家刺杀,可见在这天子脚下的京城是何等的暗流汹涌。
”你在看什么?”
听见广胤问话,曦和的目光终于从那渐渐沉没的画舫上挪开,道:”方才那水中还是鲜红的一片,不过片刻时间便被水冲散了。凡人的日子过得这般快,看那几个人,就这么一会儿,又要走一遍轮回台了。”
广胤亦望了望那画舫,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曦和,道:”不论神仙还是凡人,皆自有其命数,你这般冒然出手,若是他们原本便能脱身便还好,若是因你出手而得以保全性命,那便是逆改天命,恐遭天劫。”
曦和道:”我只不过让那浪头高了几分罢了,真正上去救人的可是你。若非你施以援手,说不定他们现在还被困在江心呢。”
广胤掀了眼皮冷淡地看着她。
曦和咂了咂嘴:”好了好了,说不定是这二人命不该绝,我们二人出手这一桩原本便是记在了他们命格簿子上的,我们亦是顺应天命搭一把手,不必想得太多。”
广胤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你好歹是位神尊,应劫比之寻常神仙更难熬些,以后不许乱来了。”
曦和觉得他说的也有理,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青樱在一旁道:”主子,咱们不是要去找江疑么?”
”怎么找?难道钻到水底下去么?”曦和在江面上望了望,”荣江这么大一块地方,也不知他究竟住在哪个犄角旮旯儿。”
”这么找确实很费事。”广胤道,”那便将他召出来罢。”
”哎等等。”曦和阻止道。
”还有何事?”广胤再次看向她,只见一面仙障低调地将她的身子笼了起来,然后由小变大,到得他的眼前,仙障撤去,展露出成人模样的女子。
”还是这样去见江疑罢。”曦和将鬓发撩至耳后,微微抬起眼,对上广胤的目光,面上带着些微的笑意,发间的紫藤萝随着长长的发丝飘了飘,弯了弯眼睛。
广胤凝视了她片刻,扬起嘴角:“好。”
江上的画舫已经沉没,顺着滔滔不息的江水顺流而下,只能隐隐瞧见一枚檐角尚露在水面上,一个浪头覆过去,转瞬便消失不见。
曦和正准备捏个诀将江疑召出来,空中却忽然出现一道金光闪闪的人影,那仙障撤去,露出一位年轻男子的身形,模样很是普通,但那一头漆黑发亮的头发却是碧蓝碧蓝的,如水一般泛着莹润的光泽,耀目得令人挪不开眼。
青樱张了张嘴巴。
这么白日里凭空出现一个神仙,要是被凡人瞧见岂不是要骇破了胆,幸好此人施了法术掩了身形,凡人并不能瞧见这么一个凭空出现的大活人。
曦和望着那空中飘着的人影,从上到下将其打量了一番:“唔,江疑,咱们好歹也万把年没见了,你头顶上那两根麻花辫当真是风流依旧啊。”
踏空而行的江疑甩了甩头发,那从两侧绾至脑后的麻花辫也跟着飘飘悠悠地甩了甩,一脸沉醉的模样:“这叫做贞操,万年如一日坚守本分的贞操。”然后飘飘悠悠地落下地来,似乎忽然反应过来一般愣了愣,“尊神不是三千年前才来过此地么?小神还记得跟尊神搓过麻将呢。”
曦和笑了一声。
广胤道:“当年落神涧封印松动,她为了将魔神锁回去而伤了元神,将那时候的事情皆忘记了。”
江疑惊异:“原来如此。”说着对着曦和揖了一揖,道:“小神先前在水底正愁着今日无人搓麻将,正巧就发觉水上似乎有尊神的法力,还以为是弄错了,谁知一上岸来果然瞧见了尊神。”然后又转向广胤,行了个天宫的礼,“太子殿下。”
青樱觉得这江疑对广胤甚是怠慢。
广胤仅一笑置之。曦和同他提起过江疑此人,晓得他就是这个性子,除非每千年上天宫替水神吴江述职之外,跟天族之间并没有什么来往,出离世外,亦无入天宫供职之意,自然只有与之相熟的才合得来。
曦和指了指跟在自己身边的青樱:“洛檀洲青木之灵,你叫她青樱便好。”
江疑对着青樱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不知今日两位大驾小神之处,可是特地来找小神搓麻将的?咱们四个人正好凑一桌。”
广胤挑了挑眉,对这江疑的性情愈发感兴趣。
曦和道:“我们来找你问些事情,若是你答得好,自然多陪你搓几局。”
江疑搓了搓手,那一副市侩的模样倒是未损其道骨仙风,道:“好说好说,二位上神驾临,小神原本便应好好招待。”说着朝着四周望了望,“这里不好说话,三位若是不嫌弃,便一同入小神的府邸细说。”
曦和颔首。四人便趁着四周无人注意,隐去身形,捏了个诀,随着江疑潜下了水。
荣江诚然是天祈朝第二大河,其深非寻常河流可比。水底要比江面清澈许多,四人施了术法将水隔在一面仙障外头,跟在江疑身后,片刻便至其住处。
江疑的住处建在荣江底一处凹地,同天祈其他地方的建筑风格很是相像,作为一位神仙的府邸来说,院落房屋摆设一应俱全,并不算金碧辉煌,但四处都水汪汪的,令广胤等一直在天上居住的神仙一时间有些眼晕。
曦和随着江疑走进院落,看着角落里的水藻弯弯曲曲地摇晃着,但打理得颇为细心齐整,屋内亦很是干净,问道:“你就一个人住在这儿?”
江疑点点头,长长的头发在水中微微浮动:“还收了两个弟子,不过他们道行不够,无法在水中久居,只偶尔过来帮我拼一桌麻将。”
曦和唔了一唔:“你倒是过得悠闲。”
江疑一笑道:“尊神你在洛檀洲不也是这么子悠闲了千万年么?咱们这些做小辈的可都要向您看齐才是。”
青樱觉得这江疑忒会说话。
曦和道:“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就应当好好求一求上进,等经验丰足了再闲下来才是个正经。”
江疑晃了晃脑袋:“我师尊也是这么同我说的,所以我才每千年替他去天宫述一回职。”
曦和哼笑一声:“吴江那是懒惰成性,原本想教个弟子出来,好将事务全权与之托付,谁晓得他教出来的徒弟也跟他一个德行。”
江疑四处望了望,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屋内设了结界,外头的水进不来,几人进了屋坐下,一直被冷落的广胤看了看四周,然后对着正沏茶的江疑问道:“这天祈朝可是只有你一位神仙?”
江疑道:“按理来说是没错,不过若是哪天有一两位尊神像二位一般闲着没事儿便下凡一趟,这我可就不晓得了。不过话说回来,三千年前此处倒是还有一位地仙。”说着看向广胤,“就是殿下在此历劫之时,白旭仙山的那位白鹤仙人。”
广胤点了点头:“这我记得。”
“不过这位白鹤仙人也并未在此地逗留多久,便回了西方梵境,在佛祖坐下念经学道去了,眼下此地仅有小神一人长住。”江疑顿了顿,道,“话说回来,二位今日驾临寒舍,想要问小神什么事?尊神与太子殿下皆神通广大,而小神道行尚浅,怕是难以解答二位疑窦,不过若是小神知晓其中一二,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于江疑的态度很是满意,广胤喝了口茶,问道:“从她离开此处凡世之后,这天祈朝的所在之地可曾发生过任何异象?”
“异象?”江疑愣了愣,“是何种异象?可否请太子殿下讲得再清楚些?”
广胤看向曦和。
曦和道:“你身在这凡世之中,是否曾感觉到周身仙力有何异常变动?”
江疑仔细回忆了一番,疑惑道:“仙力这个东西,怎么说也算是神仙的一条命根子,别人可半点碰不得。小神长居此地,这仙力虽然并不浑厚,却还算是稳当的。”
“当真不曾有过任何异象?”
江疑肯定地摇头:“没有。”
“那便奇怪了。”广胤皱了皱眉,看向曦和,“我们都不曾有过这等感受,为何独独你身体不适?”
“尊神身子可是出了什么岔子?”江疑讶然问道。
广胤便将曦和前一日发热与今日早晨从空中跌下来的事情讲了一遍。
“怪哉,怪哉。”江疑连叹两声,眉头皱成个“川”字,“按理来说,尊神是我们几个里头法力最为深厚的,又是上古神祗,气息与天地相连,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出岔子。”沉吟了片刻,“尊神当真辨不出究竟是何原因么?”
“我并不晓得具体究竟是何物在起作用,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天祈朝对我有排斥之意。”
“这不该呀。”江疑手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面上敲着,“尊神你是父神和母神的女儿,洪荒末年更是被尊为天地之主,任何凡世也没有排斥你的道理。”
曦和道:“据说我三千年前来此地之时并无这等异状,想来是有人在这三千年中做了些手脚,才致今日之事。因此我们才来寻你。”
江疑摇头:“小神真是半点都不知情。”
曦和与广胤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对了。”江疑拍了拍脑袋,“二位这么突然下凡,可是有什么事要办么?小神虽然弄不清尊神生病的缘由,但毕竟在这天祈朝住了这么些时候,若是二位有需要帮忙的,小神或许能出一二分力。”
“是了,今日来寻你原本是为了问另一件事的。”曦和道,“幽都前些日子丢了慧义棺,冥河指出其气泽正在天祈朝京城一带,你可有任何发现?”
第26章 早夜暖灯()
江疑张了张嘴,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慧义棺丢了?”
广胤轻笑一声:“起初我亦是不信的,不过看幽都渺祝都亲自跑去洛檀洲请她帮忙了,想来不会有假。”
曦和道:“你晓得,幽都一向出的都是些老实人,若是这话是婴勺那丫头同我说的,我必然是半个字都不信的,不过从渺祝嘴里讲出来,他为此还特地来洛檀洲不慎闪了腰,来来回回几趟也挺不容易,八成是真的不见了。”
江疑连连咂嘴,惊叹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就算不搓麻将也得日日守着呀,幽都八位长老杵在那儿竟然还看丢了,啧啧……”然后又似是忽然反应过来,瞪了瞪眼睛,“话说,方才尊神你说那慧义棺眼下在哪儿来着?”
“天祈朝京师。”
江疑倒抽一口气。
广胤补充道:“并非一定在此,只是冥河指出京城一带存在慧义棺的气泽,却无法肯定慧义棺就在此处。”
江疑陷入沉思。
“我以为,这窃物之人必然不是等闲之辈,否则无法避开幽都的视线,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慧义棺盗走。”广胤看江疑一时间并未想出什么眉目,道,“灵界之人虽不善战,但对这慧义棺却一向看得极重,周遭布置了缜密的防守,轻易不会让人进入。”
曦和略略沉吟:“你的意思是,也许冥河的指向只是一个幌子,是那窃物之人所设下的误导,特地引诱我们来此,而真正的慧义棺其实在别处?”
广胤道:“这只是猜测。我们当然希望能在此处便将慧义棺带回去,也免得多生枝节。”
曦和点了点头:“也正因此,才来问你最近是否有发现任何相似的痕迹。”
江疑眉头微微皱着,道:“原本倒是没发现什么,不过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桩事。”
“何事?”
“天祈北方春末原本年年有旱情,我在这荣江底下住了数千年,每年到那个时候,江水都是要下降许多的,不过今年却连续下了小半个月的大雨,弄得水位上涨得很厉害,若非我施法压着,难免水淹上岸。”江疑道,“这在往年可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我原本以为只是今年天象有变,也并未放在心上,但经二位这么一说,倒觉得兴许与慧义棺有关。”
“时间是在春末?”
江疑点头:“没错,大约就在一个月前。”
曦和与广胤对视一眼。
渺祝是二十余日之前发现慧义棺不见的,而真正失窃的时间兴许还会稍早一些,倒是能与江疑所言的时间合上。
广胤道:“那么,按你这么说,你仅发觉有小范围的天地异象,但却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与上古灵物有关?”
江疑点头:“若不是你们讲起,这桩事我都要抛到脑后去了。”
三人略略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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