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云见她模样,伸出一只手来,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暂且忍耐些。
那玄广并未看到他二人脸上神情,刚才那番话,只是想杀杀张贤威风,自抬身价而已,此刻得张贤捧赞,心中高兴,面有得色道,“且不必那么麻烦了,这茶也勉强能入口。”
张贤赔笑道,“师兄素来清雅高洁,这茶确实不尽如人意,还望师兄多多体谅。”
玄广低垂眼帘,微微点头,也不说话,只将双手拢到胸前。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发出一声叹息。
张贤了解自己这师兄性子,想必是到了说正事的时候了,只是爱卖弄关子,须得别人来问,于是配合他,故作惊讶问到,“不知师兄这一声叹息,所为何事?”
尚云在一旁听得颇为不满,心想自己师父也是一代宗师,为何就要这般低声下气,像个奴才一样供着他,只把脸朝向一边,心中一万个希望,希望他们快点离开此地。
玄广见张贤如此识趣,心中高兴,面上依旧波澜不惊,道,“师弟你有所不知,自你离开门中以后,发生了许多事情。”
张贤心知他不远千里而来,这许多事,定然不会是小事,不然也不会亲自前来。
玄广说到这里,脸上现出一抹黯然,叹息一声,道,“自从你走了以后,这世间出现了许多丹青邪魔的行迹。”
尚云听他谈及丹青邪魔,不由得心头一跳。
“世间许多作画之人包括文人大家,都惨遭其毒手,后来经过门人多方调查,竟发现,原来这丹青邪魔也自成一派,并非只有一人,而是由七人组成,自称为白夜七君,打着替天行道的口,却暗藏吞并天下的野心,而当日师弟所见使用邪火之人,应该是这七人首领。”
“白夜七君,白夜七君……”尚云听到此处,心上如遭重锤一般,低沉着脸,心中将这几个字默念多遍,一双眼中欲喷出火来,只把一双拳头紧紧攥住。
就是这时,只见旁边伸过一只手来,覆盖在他拳头之上。
那手掌白皙如雪,修长如笋,却是张怡的,尚云抬起头来,只见她眼中满是关怀之色,不由得心中一动,他侧过头哦去,不敢看她的眼睛,紧咬下唇,强压下心中怒火,渐渐将手放开。
张怡缩回手来,对着他狡黠一笑。
……
张贤听到这里,眉头一跳,心中涌现起巨大的不祥预感,深吸一口气,道,“现今天下一统,汉室……”他顿了一下道,“汉室历经一百多年,基石稳固,便是白夜七君,又如何能吞并天下?”
玄广听他说话,鼻息轻哼一声,颇为不屑道,“七师弟想必是在山中久了,不知这天下大势,如今汉室宠幸外戚宦官,各方诸侯不听朝廷令,早已衰微,又经连年天灾,民不聊生,只怕不日就要亡了……”
这丹青门人,素来不问世事,所以谈论朝廷皇帝,也没有那许多避讳。
只有座下袁胤,听到二人论及天下大势之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之色……
……
说到民不聊生之时,张贤亦是心中一沉,脑中回忆起许多场景,面色变得惨淡许多。
玄广看他面色凝重,想是被自己言语说动,于是又低眉道,“虽说祖师爷早就立下规矩,丹青师不得干预朝政,但若天下被这些歪门邪道把持,只怕不日丹青门也将遭遇灭门风险。”他顿了一顿,叹口气道,“所以我们几个师兄弟一商量,便想派遣门人入世。”
“万万不可,”张贤拍案而起,满脸愠色道,“丹青师不能为权力驱使,有违天道,只怕会弄得天下大乱。”
“七师弟!”玄广也是抬手拍到几上,一声大喝,这怒气稍纵即逝,瞬息之间又转为平静严肃,他长叹一声,缓缓道,“你且不必如此激动,坐下再说。”
张贤强压住心中怒火,缓缓坐下,只把一双眼帘垂着,听他有什么话说。
这玄广见他面含愠色,料想张贤是真的动怒,一时之间也变得和颜善目起来,面带微笑道,“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也劝谏几位师兄弟,望他们多做考虑。”
张贤斜他一眼,心道,你若是这么想的,又为何要招揽一些名门后人为徒,明明早就已存了这入世之意,甚至于,他想这入世之意,只怕也是这玄广师兄提出来的。
玄广不知他这般心思,面不改色道,“只可惜,众位师兄弟,也是为这天下苍生着想,便劝谏我道,若是丹青门人不入世,任由这白夜七君恣意妄为,生灵涂炭,难道就不有违天道吗?我虽有万般不愿,可我觉得他们说得有理,若此时我们不站出来捍卫天下,又有谁能捍卫天下?”
张贤听他说得振振有词,竟一时语塞,却又不想认同,只把一张脸黑着,不发一言。
“七师弟,”玄广缓声道,“青玄师兄曾与我说过你的事情,他说,你离山之前,曾与他有过一番交谈,当时你希望他可以秉持天下正道,捍卫正义,为尚家和我们几个已经故去的师弟报仇,你可曾记得?”
张贤听到这里,不由得目光黯淡下去,虽历经四年,当日与青玄师兄谈话,如今仍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他不由得缓缓点头,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玄广又道,“当时青玄师兄保存丹青一门,不想与这丹青邪魔正面冲突,只想寻回师父再与之较量。可此一时彼一时,历经这许多年,师父云游未归,而这邪道日渐昌盛,我不愿妄自揣测,只求师父平安,但若是师父得知如今天下局面,也会以捍卫天下正道为己任。而且,七师弟,你记得当日你与大师兄说的什么吗?你说,我丹青门一向以济世为怀,拯救苍生为己任,岂能因害怕一个丹青邪魔就退避三舍,假若日后他危害世人,难道就任其荼毒生灵不成?这可是你原话,可如今你却为何要违背你本意?”
张贤张张嘴,竟一时说不出一句话来……】的!有;;您随时随地看!
第三十四章 同门切磋 四()
张贤在一旁听着,只见这玄广语气不善,咄咄逼人,心中甚是愤怒,本欲拍案而起,为师父捍卫尊严,可这一双腿像粘在坐席之上,动弹不得。
只因,他一颗心砰砰直跳,那复仇之心,比情感都来得更加强烈,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梦到过,念叨过,盼望过——
有这么一天,可以名正言顺与他灭门仇人作殊死一战……
他一双眼睛望眼欲穿,只希望师父能同意这入世之说……
……
张贤思考了片刻,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道,“贤明白了,所以师兄是来招我们回去的吗?”
玄广见他赞同方才的说法,心中高兴,面有得色,但转即就化作了一脸的庄严肃穆,微微点头道,“是,也不是。”
这老头子就爱卖关子,故弄玄虚人颇为心烦。
张贤只把目光看向他,等他说后面的话。
玄广停顿片刻道,“我本是来寻你们回丹青门,商议如何对抗白夜七君一事,可上个月却发生了一个变故。”
张贤被他撩得心急火燎,眼中不觉露出愠怒之色来,只催促道,“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照直说来听听。”
玄广鼻息轻哼一声,颇有些不屑,心道,这张贤越来越没有定力了,他低垂着眼帘,叹息一声道,“青玄师兄,被这丹青反噬,入了邪道。”
“什么?!”张贤吃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心中大骇,只觉得冷汗淋漓,难以置信道,“怎……怎会如此?”
玄广抬起一只手来,示意他稍安勿躁,接着说道,“可师弟你不用担心,想是青玄师兄这入世一事,颇为操劳,一时杂念丛生,不小心被其反噬,变成非人非丹青之物,可他同化不深,我们已用这剥离之术,将大师兄体内丹青驱除。”
张贤心中一冷,嘴角抽动道,“那岂不是……”
丹青师一生与丹青为伴,若是体内丹青被抽离,其实也预示着一生功力尽毁。
玄广点点头道,“他已不能再用丹青之术了,只可惜天妒英才……”
张贤发出一声叹息,颓然坐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大师兄……”
玄广也不去管他,停了一下,道,“大师兄这一生功力尽毁,便无意留在丹青门中,想早日下山,寻一僻静之处度过余生。”
“什么?”张贤大惊失色,“大师兄丹青门,这丹青门由谁主持,况且,他活了一百几十年,家人早已人世,他这番下山又能去得何处?”
“我们也是这般想法,奈何劝他多时,他也无意留恋,想是这入魔一事,对他打击太大,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我们也就由他去了。”
“你们,”张贤着急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急火攻心,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指着玄广道,“你们,怎可,怎可……”
玄广低垂眼帘,发出一声叹息,无可奈何道,“我们也没有办法。不过经过我们一番劝说,青玄师兄同意留在山中三年。”
“三年?”张贤回过神来,心中稍微安定一些。
“是,三年,选出下一任代掌门。”
“代掌门?”
“师父云游之后,这掌门之位就一直空着,由青玄师兄做代掌门,行使掌门权力。可如今,青玄师兄也无意留在门中,便思忖另选一个代掌门。”
张贤听他说完,思忖片刻道,“既然这丹青门中,入门有先后,为何不按照这顺序来排二师兄当这代掌门?”
玄广听完他的话,失声笑了出来。
张贤见他笑得夸张,不明所以,眼神疑惑地看着他,“师兄,你笑什么?”
玄广笑道,“我笑七师弟太单纯,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是看不透。这二师兄,虽然年长,却不能服人,一是心中无志,性格太过懦弱,管不了人,二来,他在门中修为太低,甚至许多弟子私下里都嘲笑他不如年轻弟子。而且,众师兄弟,本就各成一派,又怎肯低头?故而有这选代掌门一事,可二师兄虽知技不如人,但他座下收的几个弟子却很是了得,便有了让下一代人接替之意,其实心中打算却是做这幕后掌权之人。所以众人争执不下,只约定于三年之后,在丹青门中进行比试,修为高者,不论辈分,便可继任这代掌门一职。”
张贤听他说来,总算弄懂他来此地之意,是怕自己相争这代掌门一职,论修为,自从师弟裴颜死了以后,门中最高者就是青玄道人,如今青玄功力尽毁,便只有他这一心向道,妄图拯救苍生之人的修行最高,所以玄广来此,只是想探他虚实。
念及于此,张贤只觉得万念俱灰,整个身体都凉了,他原以为只有这红尘俗世才会有这许多门第之见,有这许多算计,这许多名利,谁知这世外之地,却也逃不过人心……
张贤闭上眼睛,沉默许久。
玄广看他双眼紧闭,许久不说话,不免有些焦躁,催促他道,“七师弟,你怎么不说话?”
张贤睁开眼来,只见一双眼中,少了许多纯净之色,倒多了几分戾气,把玄广吓了一跳。
他哈哈大笑起来,缓缓站起身,对玄广拱手道,“三师兄,我来到这南屏山以后,觉得此处甚是美妙,山清水秀,情景怡人。这丹青门,我却不想回去了,也不参与这代掌门之争,只想一心在此修行,也带着我这几个徒弟好好在这山中历练。还请师兄回去后,告诉众师兄弟,顺便跟大师兄说一声,若他想离开丹青门,可来此处,我们可以一同度此余生。”
他这一番话说完,两个人表情突然一变。
先说这玄广道人,本心怀惴惴,怕他来争这代掌门之位,面上满是紧张,后面听他说来,知道这师弟聪敏,一点就透,他既然无意争这代掌门之位,自己也落得安心,于是面有得色笑了起来。
而另一边,尚云本满心欢喜,心想追随师父回去,一是总算可以修行丹青之术,二来这代掌门一职虽不关心,但是入世之事却是木已成舟,他只需忍耐三年便可同众师兄弟一同下山报仇。
可谁知张贤竟不愿回去,尚云只觉得心中一凉,再到后面听到有生之年都要在这山中,不由得万念俱灰,颓然坐到地上……
……器咯!,,。。
第三十五章 同门切磋 五()
玄广心满意足,面有得色,却假装叹息,对张贤说到,“只可惜了七师弟这一身才华,若是你做这代掌门,我也是一万个愿意的。”
还未等张贤开口,玄广伸出一只手来止住他,摇头道,“但人各有志,也强求不得,刚才师弟所说,我回山以后一定将原话带到,以后师弟若想回门中看看,丹青门中诸人都是欢迎的。”
“既如此,多谢师兄体谅。”张贤心中叹息,这老狐狸虚与委蛇,面上话说得到是好听,这还未坐上代掌门之位,就已经以代掌门自居了。
不过他主意打定,也不去计较那许多,又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回身对玄广说到,“玄广师兄,你好不容易来这南屏山,不如多留几日,我也好尽些地主之谊。”
玄广默不作声,面上带笑道,“师弟盛情难却,那我等就却之不恭,暂且叨扰几日。”他话未说完,眼珠一转,抬头对张贤说到,“另外,今日我来此,见你这两位徒儿,皆是少年英才,心中实在欢喜,既然有些同门情谊,不如明日让他们与我这几位徒弟切磋一下如何?”
张贤听他说完,面有难色,心中惶惑,拱手道,“我这两位徒儿,”说到这里,他心中一阵难受,叹了口气,道,“我这两位徒儿,并未学得什么丹青之术,都怪张贤,四年来只教了其他,荒废了他们修行,这切磋,就不必了吧。”
他说完,拿眼睛瞟向尚云,只见他也正望向自己,心中更是难受非常。
尚云此刻看着师父,一双眼中又是渴望又是怨恨又是绝望,心中五味杂陈,他看了看师父,一阵心中痛楚,忍不住将脸侧向一旁去。
张贤知道他这徒弟性子隐忍,心中必然对自己充满了怨恨,恨他不肯教授,恨他不顾这丧门之痛,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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