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也真够命苦的,大明的公主啊,居然要受太监宫女摆布。”听着朱尧瑛呜呜痛哭,陈默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先前的欲,念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深深的怜惜。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他温柔的轻轻拍打朱尧瑛的后背,像安慰一个心爱的小妹妹似的,同时发誓:“公主放心,迟早有一天,咱要让所有欺负过你的人都付出代价!”
“你不怕咱出去了向皇兄告密吗?”朱尧瑛边哭边问,脑袋扎在陈默的肩窝处,声音含糊不清。
“你会吗?”陈默反问,刹那间心里一片清明:“你要真的想告密,就不会这么问了。你说你命苦,难道咱的命就不苦么?咱十一岁就被亲生父亲阉了送进宫,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你吃过硬的能砸死人的馒头么?喝过馊的发了霉的粥么?尝试过被人下了千日醉,又用好几十斤重的沙袋压在身上的滋味么?”
后边说的,就是他的感受了,所以十分真切:“是万岁爷救了咱,又对咱委以重任,你想想,咱可能背叛他么?要不是怕疼,咱早就一刀”
“别!”朱尧瑛早在陈默说起那些往事时便止住了哭,闻听他竟然有再次阉割的想法,大吃一惊,话一出口就后了悔,察觉自己竟然不知何时扑到了陈默怀里,匆忙直起身来,低头说道:“既然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算了,咱相信你,绝不告密就是!”说罢面红耳赤,只感觉脸蛋儿像火烧一般,幸而四周昏暗,不然真得一头撞死了。
等等,四周不是漆黑么?怎么?
朱尧瑛抬头望了望,隐见洞口微光,不禁惊喜道:“呀,天快亮了!”说着低头望向朦朦胧胧的陈默:“你说,今日那挖洞的猎人真的会来么?”
“但愿能来吧!”陈默也在抬头望天,突然竖起食指:“嘘——你听,是什么声音?”
朱尧瑛一惊,下意识的靠近陈默,竖耳倾听,开头只闻山风掠过林间的呜呜声,隔了一会儿,便听到呜呜的风声之中,送来一阵歌声,是个男子发出,声音飘飘渺渺,若隐若现,听的并不真切。
“会是猎人么?”她心跳加快,向陈默求证。
陈默闭目凝听,昏暗中点了点头:“错不了,这种鬼地方,除了猎人,没人来。”
“这么说咱每要得救了?”朱尧瑛惊喜不定,忽然想起一事:“出去之后,不许你叫咱‘公主’,还叫彩玉就好。”眼见陈默点头,想着就要离开这个地洞,霎时之间,居然有些不舍。
注:明制,皇姑曰大长公主,皇姊妹曰长公主,皇女曰公主,俱授金册,禄二千石,婿曰驸马都尉。亲王女曰郡主,郡王女曰县主,孙女曰郡君,曾孙女曰县君,玄孙女曰乡君,婿皆仪宾。
。。。
第七十一章 得救(二更)()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歌声也愈加清晰起来,陈默初觉这唱词十分耳熟,仔细回忆,这不是关汉卿的代表作窦娥冤里的名句么?这男子唱的十分动情,高亢时穿云裂金,低沉时荡气回肠,莫非有什么冤屈不成?
歌声在距离洞口数丈之外戛然而止,猛听男子一声惊咦,“怎么好像有人来过?老刘新死,这荒郊野岭的,除了咱,谁还会来呢?”
“救命啊,救命啊——”
陈默尚没说话,彩玉已经尖声叫了起来,怕吓跑对方,忙也跟着应和,同时不忘亮明身份:“外边那大哥,咱是昭陵陵监里的宦官,不慎落入地洞,求您仗义援手,必有重谢。”说罢忽又后悔,心道:“听他唱词儿,满腔恨意,此地离着昭陵应该已经不远了,万一那恨意是由陵中宦官而来,岂非”一颗心突突直跳,生恐男子掉头就走,那可真的只能等死了。
此刻天已大亮,外边静了片刻,陈默与彩玉也止住了呼叫,面面相觑,同时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担忧。
“你每是人是鬼?大清早儿的,可别出来吓人”男人突然说道,声音隐隐有些颤抖,却也离着洞口更近了一些。
陈默失笑,放松下来,提高声音说道:“你也说了,大清早儿的,咱每要是鬼,太阳一照,岂不灰飞烟灭么?”
“说的也是啊,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么?让两位见笑了,让噗嗤,哈哈哈”男子本来说话说的好好的,突然噗嗤一乐,人已走到了洞口,蹲身收住笑意,说道:“两位也真是倒霉,瞧这陷阱挖的,想来是老刘大哥为捕熊瞎子所为,却把二位陷了进去,若他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边说着,边从腰间解下绳索垂下地洞:“两位稍后,咱先将这头绑到树上嗯,好了,可以上了!”
陈默以手扥了扥绳子,十分结实,望向彩玉说道:“你力气小,咱先上去,然后你将绳子拴在腰上,咱再拉你上去。”
彩玉点点螓首:“你慢点!”
陈默突然一笑:“你就不怕咱上去之后不救你么?你知道咱的秘密,这深山老林里,只要丢下你,可谓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处理了一个**烦”
彩玉也笑了,比春花都灿烂:“咱相信你去吧,慢点!”
陈默定定的望着她,见其眼神宁静安详,毫无半分假装,不禁感慨万千,庆幸昨夜没有铸成大错。他不愿意让彩玉看穿自己心事,转身抓住绳索,脚蹬洞壁,缓缓攀了上去。刚刚踏上地面,顾不得满头大汗,便俯身冲下边嚷道:“彩玉,你拴结实点,”然后望向旁边男子:“大哥,帮帮忙,咱力气小,怕”
“好嘞!”男子短装打扮,年不过三十,皮肤黝黑,身材精瘦,力道却不小,有他帮忙,陈默很快就将彩玉从洞里拽了上来。
“外边真好!”彩玉飞快的解开腰间绳索,先闭目伸展了一下腰肢,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清晨清新而又冷冽的空气,抬眼一怔:“你俩看什么呢?咱脸上有东西么?”
“没,没有”男子惊慌的低下了脑袋,好像被抓了现行的小偷一般。
陈默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没回答彩玉的问题,转而向旁边男子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光顾得救咱妹妹,还没请教这位大哥尊姓大名,不知?”
男子不敢再看彩玉,低头摆手说道:“举手之劳,不敢当,不敢当,免贵姓赵,单名一个慈,表字济世,红门村人。您二位”
“你是红门村儿的?”彩玉打断赵慈,诧异问道:“那你认识赵文魁不?王嫂呢?”
赵慈在听到“赵文魁”时,垂手肃立,听到“王嫂”,嘴角却微微抽了一下,说道:“赵大人辈分大,正是咱的叔祖,至于王嫂,姑娘说的可是王继业家的?嗯,就是王正业的弟弟”
陈默这才知道“赵文魁”就是新当了工部大使的老赵,不免暗责自己粗心,认识这么久,居然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看来你还真是红门村儿的人,这两人咱都认识。对了,咱叫彩玉,他叫陈默,新任”
“你就是那个造热气球的陈默陈公公?”赵慈惊喜的打断彩玉,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陈默,见其微微点头,这才继续说道:“太好了,想不到在这荒郊野岭的见到了您,去年您老人家招呼村里人伐木搭架做热气球时,正逢拙荆百日,小人焚香沐浴,斋戒了半月,居然与老爷失之交臂,今年听叔祖诉说老爷风采,一直引以为憾对了,老爷不在京城,怎么会来了这里?”
名声在外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开心,陈默有些窃喜,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一言难尽啊,此事咱每回头再说。你既是红门村的人,此地距离红门村”
“不远,不远,翻过那道山梁就到了。”
陈默暗暗点头,又问道:“适才你说老刘”
“老刘啊?”赵慈打断陈默,叹息一声说道:“也是红门村儿的,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祖辈务农,到他这辈儿,得了场大病,家业败了个精光,沦为了王正业家的佃户。不过这年头,种自家地尚且吃不饱肚子,何况还要交那么些租子,他便隔三差五的进山打些野物,换些柴米油盐之类。”
“那刚才你说他怎么?新死?”陈默听赵慈啰嗦,索性直接切入主题。
赵慈闻言咬了咬牙,说道:“还不是那该死的王正业,听说老刘有捕猎的手段,便逼着他献一对儿熊掌,一张熊皮,以便过几天里长过寿时巴结王八蛋,这刚开春儿,熊瞎子猫冬还没出来,上哪里猎去?可不猎的话,咱每惹不起王正业啊,老刘只能上山,这洞估计就是他挖的,然后回村儿时掉下了悬崖,等咱每找到他的时候,被野兽吃的只剩骨头架子,若非那身衣服,根本就认不出来了。”
说着噗通跪了下去:“听叔祖说,老爷您跟陵里那些公公们不一样,求老爷做主,给老刘和咱报仇啊!”
“你?你又有何冤屈?”陈默诧异问道,忽然想起他曾说过妻子新丧的话,不禁又问:“莫非,和你妻子有关?”
。。。
第七十二章 重返红门(首更)()
赵慈连连点头,红着眼眶说道:“老爷没猜错,正与拙荆有关。拙荆韩氏,本是昌平书香门第,家道中落,下嫁小人为妻,知书达理,貌美如花,难得温良贤惠,孝敬公婆,四邻交相赞誉。只因小人世代行医,经常进山采药,那次进山三日,居然让那王正业觑着了空子,不但非礼了拙荆,事情败露之后,反诬拙荆勾引于他,把拙荆,把拙荆呜呜”
说到此处,他再也无法控制,大大的男人,伏地恸哭,几近失声,可谓伤心无奈到了极处。
陈默用力攥紧拳头,同情的望着赵慈,脑海闪现一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彩玉的眼圈儿也红了,虽知道赵慈的妻子已死,仍旧忍不住好奇,问道:“别哭,有他给你做主,快告诉咱每,那王正业把你妻子怎么了?”
陈默幽幽一叹,说道:“还能怎么了?定是浸了猪笼咱记得王嫂曾说过,她那大伯觊觎她的美色,咱便问她,为何不跟族长里长说,她说说也没用,里长族长是一人,一丘之貉,说王正业倒是偷人被抓住过,反咬一口,说那女子勾引他,结果那女的被浸了猪笼想不到,居然是赵兄的妻子。”
浸猪笼是民间处置不守妇道女子所施用的私刑,朝廷虽无明文规定,彩玉却绝不陌生,想象活生生的女子被塞在竹笼子里,压上石块儿,抛入水中,登时不寒而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爷说的是,王家嫂子所言,可不就是小人那可怜的妻子嘛,呜呜”
“你去采药,令尊和令堂呢?”听赵慈话里有“孝敬公婆”的话,见其平静了一些,陈默问道。
赵慈直起身,擤了擤鼻涕,抹把眼泪,说道:“不瞒老爷,祖上世代行医,家严(父亲)更是曾经受过神医李东壁先生指点,四乡八邻很有些名望,若在人世,那王正业绝不敢胡来,可惜两年前家慈(母亲)病重,药石无效,撒手人寰,家严内心不安,深感愧疚,居然一根绳子,也随家慈去了”
“令堂真有福气!”彩玉说道,瞥陈默一眼,话语间隐有艳羡之意。
陈默并未留意彩玉,想起赵慈还跪在地上,急忙将其搀起来,拍拍肩膀以示安慰,同时问道:“李东壁先生?可是那自号濒湖的神医李时珍李先生么?”
“正是他老人家,为重写一部本草,多年前曾经来过此处,且在家中盘桓过些日子可惜他老人家行踪不定,这么多年,也不知重编本草的事情进行的如何了?”
陈默暗想:“史载李时珍死于万历二十一年,若是能见他一面就好了,如今老子这喉结越来越明显,小胡子开始冒头,人家是神医,保不准有良药也说不定”
“陈默,你咋不说话了?这位赵,赵先生如此可怜,你就不能帮他出口恶气么?还有,你看咱被那王正业打的,你这做做哥哥的,就眼睁睁看着妹妹受此欺负?”
思绪被彩玉打断,陈默侧头望去,见彩玉掀起额前秀发,额角果然有个指甲盖儿大小的口子,周遭青紫,显见得受创不久,嘟嘴挤眼的样子,既可笑又可怜。再看赵慈,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脑子一转,已经有了好主意,说道:
“听赵先生之言,那王正业果然不是个东西,咱家忝为昭陵陵监掌印,正好拿他开刀”
“老爷答应了?”赵慈狂喜,打断陈默。
陈默点点头:“如此恶人,咱家碰不到也就算了,既然碰上了,一定要管到底!”这话说的正气凛然,只是话未说罢,肚子突然咕噜噜一串长响,气势未免大打折扣。他干笑一声,挠了挠乱蓬蓬的脑袋,说道:“不好意思,自打昨日中午,咱兄妹滴水未进呢”
肚叫感染,陈默话没说完,彩玉的肚子也咕噜噜响了起来,赵慈报仇有望,一阵轻松,不免微微一笑,没敢看彩玉,拍脑门一下说道:“瞧咱这脑子,老爷跟,”他瞥了眼彩玉,又倏地收回目光:“跟小姐怕是昨天就掉进这洞里了吧?小人带了干粮,在篓子里,这就取来。”
瞧赵慈快步离开,闪过树丛消失不见,彩玉悄声问陈默:“你说,他咋老不敢看咱呢?”
看彩玉好奇的神情不似作伪,陈默忍不住一笑,低声说道:“回去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了咱俩也过去看看吧?脚还疼么?”
彩玉活动了一下扭到的脚裸,还有点疼,不过活动已无大碍,心想,咱要是说还疼,他会不会还像昨日那样抱着咱呢?心砰的一跳,摇摇头:“好多了,走吧!”不敢看陈默,低着脑袋当先追了过去,脑子还在琢磨:“他让咱照镜子是什么意思?笑的那么暧昧,莫非有什么东西?”
赵慈说红门村离着不远,可当陈默与彩玉真正踏上路程才知道,那所谓的“不远”,绝对得分对象。
到红门村时,天已过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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