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陈默打断了王嫂,“彩玉姑娘是个心气儿高的人,咱猜着她定然是知道潞王名声不好,不屑于从他,这才逃跑的。”
王嫂眉眼间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啧啧两声说道:“真是太可惜了,名声不好就名声不好呗,可惜奴家是个寡妇,那潞王定然瞧不上奴家残花败柳,不然的话,奴家,奴家”说到最后,饶是她认为陈默是个“公公”,也不好将“自荐枕席”四个字说出口了。
人各有志,陈默并未因此鄙视王嫂,反倒觉得此女心直口快,人挺实诚——大道理谁都会讲,可真的敢将心里私念宣之于口的人可不多。
“你也别不好意思,宫里不得宠的妃子咱见的不少,说句不中听的,寡妇,尤其是你这样长的好看的,日子好过的么?若不是太祖爷以德立国,改嫁遭人鄙视,谁又愿意独守空房当寡妇呢?”
“可说是呢,奴家那死鬼,打从奴家跟了他就没过过一天好光景,又打又骂的,死了死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若非他大哥在村儿里还算说的上话,那些要债的早就把门槛儿踏平了他大哥也不是好东西,几次三番无礼,上一回若非奴家拼死咬了他一口,又扯着嗓子叫救命吓跑了他,险些就被他得逞奴家命苦啊!”陈默的话说到了王嫂的心坎儿上,让她恍然有种乍遇知己的感觉,一些平日里从未对外人讲过的秘密,居然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他大哥是什么人,你怎么不去告到族长里长那里去呢?”
“告诉有什么用,里长就是族长,跟他大哥是穿开裆裤一块儿长大的,好的跟亲兄弟一样里长看奴家的眼神儿也不对,告诉他不过也是个丢丑。再说了,就算他大哥真的得逞,丢人的也是奴家,他倒偷人被抓住过呢,最后反咬一口,说那女的勾引的他,结果那女的被浸了猪笼公公您说,咱每女人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虽然陈默精通历史,不过,对于“万恶的封建社会”不过是停留在一种书面的认识上,如今亲口听王嫂诉说底层妇女的悲惨,不禁恻然动容,怒火油然而生。
只是他如今行动不便,又待罪在身,也不好承诺王嫂什么,只将一腔怒火强自压回胸腹,目不转瞬的盯着对方,一字一顿说道:“你放心,迟早会有人收拾他每!”
“真的会么?”王嫂已经打听到了陈默如今的处境,说这些不过一时投缘,发泄一番,闻言并未放在心上,突然一笑:“怎么扯到奴家身上来了,让公公见笑了,还是说说彩玉吧,公公有法子帮帮她么?”
。。。
第二十一章 乱起辽东(首更)()
“法子么?咱又不知道她具体情况,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帮忙啊。这样吧,或者你问问,或者等咱能动了,咱去问问她,知道了到底咋回事,才好对症下药,对吧?”彩玉跟王嫂又是一个说法,这让陈默愈发觉得她神秘兮兮,一探根底的渴望变的更加强烈起来。
“是这么个理儿,”王嫂点了点头,“公公记得有这个事儿就行,时候不早了,奴家赶紧回村儿招呼姐妹们干活儿。”
“去吧,麻烦你了!”陈默目送着王嫂出了门,一颗心忍不住飞到了彩玉的身上: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呢?魏朝说她长的像仙女儿,这王嫂也说她长的像仙女儿,真有那么漂亮?比起思琪呢?
按下陈默胡思乱想不提,却说这回试验失败,阴尚德憋不住兴奋,连夜就派杨清入京通知了义兄张鲸,等到陈默跟王嫂一起闲聊的时候,消息早已经传到了朱翊钧的耳朵里——张鲸巴不得让朱翊钧对陈默失望,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时近除夕,日讲已停,朱翊钧正在慈庆宫内给李太后请安,听华富贵说到陈默放飞“大孔明灯”的试验再次失败后,忍不住有些失望,叹了口气说道:“怎么又失败了呢?上次不是说这一回一定能成么?”
“哀家早就料到了,少言才多大岁数,居然妄想着做个劳什子‘大孔明灯’,妄图把人带上天,这不纯粹是异想天开嘛,不过是看着皇帝兴致浓,不忍打击皇帝罢了,这一回,皇帝该死心了吧?”
朱翊钧没说话,只是暗暗骂了一句陈默不争气,心说本还琢磨着大孔明灯放飞成功,既往不咎,将你小子弄回宫呢,现在么,老老实实在昭陵再守几年罢!
李太后见自己的儿子沉默,不忍继续打击他,转移了话题:“不提他了,哀家听说最近辽东那边不太安定?”
李太后虽然早已将政权归还万历,不过她秉政日久,对政事仍旧十分关心,近日闻听又有明将被建州右卫指挥使阿台所杀,担忧辽东局势,忍不住过问一句。
“是有这么回事儿,”朱翊钧微微点头,起身踱了几步,皱眉说道:“现在内阁有两种意见,张四维力主发兵讨之,申先生却劝朕安抚为主,说那些女真人性格狂野,民风彪悍,当初诛杀阿台之父,非但没有起到震慑作用,反倒让其愈发仇视我大明,这才造成今日乱局,为今后计,还当安抚为主,让其沐我圣朝恩德”
“申先生学问自是没的说,不过行事太过迂腐”李太后忍不住打断了朱翊钧,嘴角微翘,扯出一丝不屑的弧度,接着正色望向朱翊钧:“皇帝亲政日久,大臣们的意见参考既可,如此大事,还当乾纲独断方佳你是什么意见?”
“自然是发兵讨之!”朱翊鏐用力握拳一挥,慷慨激昂道:“自打太祖立国,至今已二百年矣,便是那蒙古势大,倭寇横行之时,也未尝苟安求和先祖英伟,朕虽不才,却也不能任凭那些挑梁小丑骑颈羞辱,令先祖蒙羞!”
“善哉善哉,”李太后欣慰一笑,说道:“皇帝有此志向,先皇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母后过誉了,”朱翊钧摇了摇头,愈加皱紧了眉头:“打是一定要打的,朕只担心那帮言官,支持申先生意见的人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人将汉武帝比作朕的,简直是更可怕的是,据东厂锦衣卫回报,民间也有谣言,说如今大明国库空虚,根本不堪一战,弄的民心惶惶”
“查到谣言的源头了么?”李太后银牙暗咬,黛眉耸起:“会不会跟阿台有关系?”
“朕也是这么想的,可惜那些人太狡猾,厂卫们倒是抓了些传谣的,审问之下,众口一词,居然都说是从街上张贴的布告所见,根本就查不到源头。”
“申先生是万岁爷的先生,自然不会背叛万岁爷,不过,那些支持他的言官们,其中定然有人脱不开干系。”思琪突然插口。
自从“洞房”当晚,朱翊钧派陈友送去那块盘龙佩之后,张鲸果然不敢拿她如何,所以现在她虽然名为张鲸之妻,平日里倒有多一半的时间留在慈庆宫伺候李太后。
她的姿容清减了些,以前就不爱笑,如今更是面如寒霜,清冷的如同一块亘古不化的冰坨子,搭配平日合体,如今略嫌宽大的淡蓝袄裙,拒人千里之余,愈加的惹人怜惜。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朱翊钧的脑海中忍不住飘过这么一句,愈发后悔当初的孟浪。不过,他的身份,洞房那晚的行为已是极限,根本就不可能低下头来跟思琪赔罪,所以近来二人虽然经常见面,但是思琪除了冷冷的向他请安时说上一句话,今日这般,还是头一回。
“你说的是,不过抓不住证据,朕也奈何不得他每!”愧疚在先,思琪插口议政,朱翊钧非但不气,反而有些开心。
“可惜陈默的大孔明灯没成功,不然万岁爷往上一坐,京城上空飞上一圈儿,老百姓见了,准保民心振奋,什么谣言也乱不起来了。”
见朱翊钧没有怪罪思琪,旁边一直凝神静听的春桃也忍不住插了一句。
“谁说不是呢?”春桃这话说到了朱翊钧的心坎儿上,忍不住叹息着附和了一句。众人无语,东暖阁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思琪遥望北方,视线迷蒙,好像能够看破宫墙,穿越空间李太后瞥眼见此,轻吁一口气,痴儿啊,为何你宁愿喜欢一个太监,也不喜欢朱翊鏐呢?那小子也是不争气,不然拼着让你嫉恨,哀家也得促成这桩姻缘啊——儿子啊儿子,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孙秀当上了惜薪司掌印,又将陈默没来及抄家的冯源府邸查抄,可谓权,利双收,一时间颇有些飘飘然也。
惜薪司在太液池以西,进了西安门往南便是。下了值,孙秀上马,过太液池承光殿,进乾明门,来到皇城护城河西岸,以前冯源的府邸,如今的孙府,刚进大门,便被一人吓了一跳:“不是说好有事福源居碰头吗,你他娘的咋找到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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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吃里扒外(二更)()
来人四十许年纪,穿一件月白色锦袍,上身套着个马甲(满清的马甲是从蒙古发展而来,非笔误),长相十分普通,属于无论见过几次,扔人群里都未必能找到的类型。
见孙秀面色不愉,来人并不惊慌,微微一笑,一边探手入怀摸索,一边说道:“小人知道公公怕外人知道咱每的关系,不过事发突然,咱也没办法,”说着话手已从怀中拿了出来,捏着一张银票递给孙秀:“这是十万两,今日后晌小人刚收到主人飞鸽传书,希望公公再帮一个忙,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什么忙?”孙秀接过银票,见是京城汇源票号的龙头银票,见票既兑,确是十万两,脸色顿时舒缓下来。
“听闻今上有意兵发辽东,前番那些传单好像作用不大,主人求公公再想想办法,最好能改变今上的主意实在不行,能多拖些时间也行。”中年人说道,见孙秀面露迟疑之色,忙又说道:“公公也别为难,兵凶战危,能不打仗,对双方老百姓都有好处,日后百姓思及公公今日功绩,必定青史留名,史书彪炳再说了,还能得银子,如此名利双收的事儿”
孙秀打断对方说道:“关键万岁爷的脾气太犟,一旦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想要劝他改变主意,难啊!”
中年人点点头:“今上的性格小人也有所耳闻,想要改变他的主意确实不容易,不过,咱每可以想想别的法子么,比如,快过年了,总得放烟花吧,然后一不注意”说到这里他住嘴不说,只眨巴着眼睛瞅着孙秀。
孙秀皱眉:“你的意思是?皇宫失火?”
“公公高明!”中年人冲孙秀挑了挑大拇指:“您说,要是奉先殿着了火,文武百官会怎么想?京城百姓会怎么想?”
奉先殿是供奉大明历代皇帝的家庙,它若着了火?
孙秀想象着那场景,顿时不寒而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仿佛:“不行不行,查出来,咱家得被万岁爷诛九族!”
“要是查不出来呢?”中年人反问,接着一笑:“主人可是说了,此事若成,必定再奉上纹银五十万两前后六十万两啊,都快够再建一座奉先殿了”
“真的再给五十万两?”孙秀砰然心动,忍不住打断了对方。
中年人点点头:“公公若是不信,明日福源居,小人先送一半!”
“好,就这么说定了!”孙秀一咬牙,用力握紧了拳头。
红门村王寡妇家。
彩玉不会做饭,光点灶火就弄了半天,小脸儿熏的花猫也似的,踏着暮色进门的王嫂一见,顿时噗嗤一笑:“好奴的大小姐,咋就熏成这样了?快快快,让奴家来”
彩玉讪讪的起身让到一旁,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咱看这么晚了你也不回来,寻思着让你吃顿现成的平日里见你烧火挺简单么,谁知道?”
“傻姑娘,”住的久了,王嫂对待彩玉已经没了最初的客气,放开了说话,反倒亲切的多:“灶火可不是这么烧的,塞的柴火太多了,不通气儿,怎么着嘛!”说话间从灶膛里将塞的满满的柴火扒拉出多一半儿,将剩下的顺手抖了抖,哈下腰去嘟嘴轻吹两下,便听呼的一声,火焰自烟雾间燃起,浓烟不再,火燎锅底,内里的水很快就滋滋响了起来。
旁边案板上有擀好的面片儿,王嫂抻了抻,软乎乎的一点劲道也没有,知道彩玉水放多了,忙又往灶膛里送了一把柴火,洗洗手,将面片儿揉成一团,又加了点白面重新和了一遍。。
彩玉看着王嫂忙乎,蹲身学着王嫂的样子,再往灶膛送柴时,少送勤送,不时再用烧火棍儿挑一下,果然再未冒烟,火焰也挺旺,不禁露出了开心的笑脸。
“姑娘真聪明!”王嫂见锅里的水滚了起来,夸奖了彩玉一句,猛然想起什么,一边将扯好的面片儿下锅,一边说道:“对了,今日村儿里来了几个汉子,打听一个破衣烂衫的姑娘不会是打听你吧?”
彩玉霍然变色:“咱在这儿的事,你没告诉过别人吧?”
王嫂听彩玉这么问,顿时明白自己猜的不错,面色也凝重起来:“你来奴家这儿天光未亮,应该没人见到,这些日子家里又没来过外人,奴家除了跟小陈公公说过之外,再没对别人提起过”
“那就好!”彩玉略微安心,点点头:“千万别告诉别人了那几个汉子还在村儿里么?”
王嫂摇了摇头:“不在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是姑娘家里的人?”
“算是吧不说他们了!”彩玉好像不想提这些,灶火也不管了,起身回了里屋。
“也不知道你那哥哥怎么欺负你了,一家人,怎么就搞成这样了呢?”王嫂喃喃自语,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彩玉对自己的家这样深恶痛绝。
马上就要过年,王嫂新近得了七两银子,大方了一回,割了二斤肉,还买了些黄酱,眼瞅着面片儿煮好,出锅之后,切肉炸了点黄酱,淋在盛好的面片儿上,闻一闻香气扑鼻,这才满意的端着进了里屋,冲炕头望着油灯发呆的彩玉说道:“别瞎琢磨了,你就在姐姐这儿住着,你放心,有姐姐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半儿饿坏了吧,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姐姐,谢谢你!”彩玉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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