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开,时光在这一刻仿佛静止般得漫长。大厅内悠扬的琴声传入耳中,他朝她伸出手来,那低声诉说的音乐让她缓缓扬起手心,覆上他的手掌。
他带着她旋转起来,阳光洒在她的容颜上,她青丝低垂,脖颈修长,羽睫静悄悄地忽闪着,看起来娇俏可爱。
他随着音乐,轻哼着歌曲,她虽未听过,但却觉得无比舒心,那轻柔的声音充满了房间,她轻轻靠在他的怀里,在他的带领下晃动着。
“你信命吗?”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开口问道。
“你呢?”他并没有回答,而是微微一笑,反问一句。
她偏头想了想,盈动的眼神闪烁着微光,他如了然了一般,附在她的耳边,“原来不信,现在信了。”
他们在房间中慢悠悠地旋转,窗外的落叶偶有几片落在他们的脚边,空气中缠绕着淡淡的幽香,掌心里是弥漫的情愫。
他缓缓停了下来,她也随之定住了脚步,顺着他的视线,朝窗外望去。
不远处是一片湖泊,湖水难得清澈,只是残败的荷叶飘浮在上面,看起来有一丝丝的违和。她突然想起了第一次在卡门见到慕止然时,她瞧见了他亲笔所作的那副画卷,画中的景色与她脑海中的想象融成了一体。
她抬眸看他,他轻轻扬了唇角,“你想的没有错,那幅画是我的记忆。”
他顿了顿,声音温润,面色平静,只是眸光微微闪动,“我对小时候的事情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家里有一片竹林,很安静,安静到你会以为自己失去了听觉。竹林后方,是一条幽静的小路,那里长满了粗大的树木,额娘经常抱着我在那里乘凉,给我讲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她静静地听着,他悠悠地诉说,“偶尔会有爷爷的朋友来家里看望父亲和母亲,额娘总是会亲自下厨,她厨艺很好,做的菜色香味俱全,朋友们边吃边喝,畅谈理想,或是说一些简单的诗词,生活便就如此过去。”
他默了默,半晌,才又道:“后来发生了变故,我逃往了上海,被曾经爱慕额娘的慕老先生找到,并且收养。”
她蹙了蹙眉,他的言语云淡风轻,但她却明白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背后蕴藏着多少的辛酸与苦楚。一个五岁的小孩,是怎样地颠沛流离,又是怎样地提防人心,怎样忍受了生活的巨大落差,才能达到如今的地步?
“西容是我的亲哥哥,后来生活稳定了,我就主动联系了他。”他表情平静,没有因为曾被哥哥的养父赶走,而产生任何的恨意,他似乎对于命运没有半分的不满,有的只是云淡风轻,自由自在。
她本以为自己足够洒脱,却没想到他才是真正的逍遥。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那所孤儿院……”
“那里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他眉梢带笑。
她嘟了嘟嘴,小心问道:“你……不会不习惯吗?”
“刚开始会有一些,而后我就想通了。”他望向远方,目光平静无波,笑容悠闲自在,“我可以过有钱的生活,也可以过没钱的生活,只要心是自由,就不会被任何东西所束缚。”
她点了点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会意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知道你也是一样的。”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对面街上的行人们匆匆而过,偶有几只肥胖的信鸽拍打着翅膀飞翔,紫色的不知名花朵随风昂扬,散落的树叶循环飞舞,零落到地上。
敲门声阻断了两人的念想,门外那人来得丝毫不是时候。
“快开门啊!是我,我是荣弦薇!”
慕止然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拉开大门,荣弦薇笑着走了进来,看见他还是不由一愣,“你怎么在这个房间里面,这不是苏小姐的房间吗,莫非你们……?”
苏幕遮可懒得解释,不由道:“荣小姐来这里,有何贵干?”
荣弦薇见两人表情坦荡,倒觉得是自己想法太多了,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这才道:“也没什么,就是无聊,过来找你们玩一玩,顺便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慕止然微垂眼睑,似想到了什么,转头对苏幕遮道:“对了,忘了与你介绍。”
“介绍什么?”苏幕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位荣小姐,其实是我的表妹,她的母亲荣夫人是我母亲的亲生妹妹。”
苏幕遮惊讶地捂住嘴,一旁的荣弦薇也错愕不已,半晌,才回过劲来,道:“表哥,你什么时候告诉的苏小姐?”
“我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只是……”
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苏幕遮会意地点了点头,冲他盈盈一笑。
荣弦薇倒是不明白了,追问道:“只是什么啊?”
“没什么。”他眉梢带着难掩的笑意,让人从心底里感到一片宁静。
荣弦薇不满地嘟囔道:“真搞不明白!算了,既然苏小姐都知道了,那也挺好的。对了,表哥,我与你初次见面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是蛮有意思的哦。”
他淡淡一笑,“弦薇你刚才说了要告诉我们一个消息,是什么?”
荣弦薇这才想了起来此行的目的,拍了拍脑门,道:“把关键事给忘了!昨天警署去查了华帮的赌坊,并且还封了赌坊呢!这一切都是我爸爸操作的,第一次觉得我爸爸这么厉害,哈哈。”
她一说起来就止不住地激动,眼睛眯成了月牙的形状,“我看华帮在上海可是支持不了多久了,自己的老巢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不出两天,他们就要灰溜溜地打道回府喽,哈哈。”
月光像蒙上了一层湿凝的土壤般,光线突然浑浊不堪。被刻意丢弃的情感在残存的空气中偷偷呼吸着,红烛陈旧,所有往事飞散如烟尘,连容颜也一同不见了踪影。
秦姨娘对镜卸妆,自顾自怜。
“妈!”苏挽蕴突然冲了进来,她不由转头看这个女儿,道:“怎么了?”
苏挽蕴没好气地道:“妈,你每天就会打麻将打麻将的,你也不看看现在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啊?”
“舟姨娘!她一回来,爸爸就再也没有来过你的房间了!” 苏挽蕴气不打一处来,“而且明明你是正室,为什么爸爸每次出门都带舟姨娘?刚才舟姨娘又出去社交去了!”
秦姨娘默了默,不再吭气。
苏挽蕴左右看了看,关上门来,压低了声音,“妈,我昨天听见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本想咽下来坏在肚子里,可是想了想还是觉得告诉你比较好,我们母女也能有个商量。”
“什么事?”
苏挽蕴又降低了声音,道:“我昨天晚上睡不着,就在走廊里晃悠,走到书房的时候,听见爸爸说什么,苏莱归去找狙击手暗杀萧天晴,妄图激化我们和萧震林的矛盾,好趁乱杀了爸爸之类的……”
“你说什么?”秦姨娘睁了睁眼睛,刚才的困意抛到了九霄云外去,“这话你可听得清楚?”
“句句属实。我还听舟姨娘安慰爸爸呢,说苏莱归这么做都是为了苏幕遮,让爸爸不要计较。”
秦姨娘蹙了眉头,“不过你父亲确实没有办法,他又没有儿子,以后送终不还是得靠苏莱归,如果以苏幕遮为筹码来要挟,苏莱归必定会对他马首是瞻,惟命是从,忠心耿耿,他才不会除掉苏莱归呢!”
“但是妈妈,你不觉得舟姨娘对苏莱归有些太好了吗?”苏挽蕴扬了扬嘴角,笑容可怖。
“你的意思是?”
“我们正好借这个机会,除掉苏莱归和舟姨娘!”苏挽蕴的声音透着一股冰凉,眉目上扬得厉害,“你想想舟姨娘今年不过二十七八岁,正当妙龄,我们可以设局诬陷她与苏莱归有不正当的关系,一箭双雕,把这两个人都赶出去!”
“至于儿子嘛,爸爸这么多年都被舟姨娘那狐媚子给魅惑了去,我看这舟姨娘压根不能生育,不然为何现在还没有孩子。只要爸爸重新回您的房里,我想这儿子肯定很快就会有的!”
秦姨娘的眉头微微舒展,红色的唇勾起一抹阴狠的弧度来。
第八十四章 陷害()
苏幕遮坐在火车包厢内,放眼瞧着窗外送别人的面容,他们勉强地勾着嘴角,支撑笑容,好不让车皮内的人伤心,一切却又显得那样孤零零,让汽笛声更加刺耳不已。
荣夫人身体不好,但仍是亲自前来送行,她身边站着荣弦薇,眼眶微微有些发红,难掩离愁的伤感。而在不远的地方,西容正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情极其复杂,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
华帮的老大华天不在的日子里,荣浩天制造了许多变故,华天不得不赶紧打道回府。眼见着目的就要达到了,慕止然与她便踏上了回去的路途。
她收回目光,对面的慕止然仍一脸清淡,好像没有丝毫情绪那般,只静静地看着桌上破了口的茶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饿了!”她打断了他的思想。
他轻轻抬眸,终于浮现出了一抹笑容,“走吧,去餐车。”
昏黄的光线下晕染在一架奥地利的钢琴上,琴似乎很久都没有人动过,蒙上了一层灰尘。周围人声虽不嘈杂,但刀叉相互碰撞出的声音也足够让人心烦。阳光恰到好处地照入餐车之内,给他镀上了一层融暖的柔黄。
“弹首曲子听听吧。”她笑了笑,指了指那架看起来要散架了的钢琴。
他倒是好脾气地没有拒绝,缓缓步到钢琴之旁,悠然地坐了下来,她不禁在心里暗暗一叹,此时的他可是当真像一个钢琴家了的。
修长的手指抚过键盘,她仔细听着,辨认出这是肖邦的第2号降A大调华丽圆舞曲。她的母亲喜欢肖邦,所以她自小跟着听过一些,如今听另外一个人弹出来,心里骤然充盈开来了一种莫名的悸动。
钢琴的声音仿佛是透明的,却又是极有魔力的,刀叉碰撞声渐渐消散,所有人的呼吸如顷刻间停止了一般。慕止然低头看着黑白相间的琴键,清俊的侧颜愈发得朦胧与模糊,即使近在眼前,也无法不担心他的消逝。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他抬起眸来,眸光中氤氲着某种情愫,直直敲击到了她的心里面去。
“很好听。”她冲他笑道。
他也回了她一个笑容,“刚才你想到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只是想到了我额娘。”
他默了默,不再说话,两人静静地吃完午餐,时光就在偶尔碰撞,偶尔躲避的眼神中慢慢地流淌着。
餐车一隅放着一盆绿色盆栽,列车员不时会来给它浇水,她紧紧地盯着那片苍翠的绿色,屋外传来了雨点的响声,本就不是很亮的光线愈发黯淡,餐车中的人也散开了去,只剩下他们两个来。
“坐过来吧。”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眼神并不看她,但她仍是知道,他是在对她说话。
她本想拒绝,却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去,当真坐了下去。
“你知道我刚才弹那首曲子时,想到了什么吗?”他的声音极为轻,可她仍能听得真切。
她嘟了嘟嘴,偏了偏头,一幅可爱的模样,“你也想到了你的额娘吗?”
“对,是一张几近模糊的脸,你还记得我家书房里的那副画像吗?”
她蹙了蹙眉,半晌才想起了那画中的美丽女子,点了点头。
“那画里画的就是我额娘,我已经记不住她的长相了,是根据我养父的描述而画成的。”他唇角轻扬,“我画了起码有一百幅,父亲就说那副最像,但他说的像并不是指容貌,而是指神韵。”
苏幕遮的眸光盈盈一动,道:“我额娘也去世得比较早,那时我发誓不会忘记她长什么样子,天天睡醒就会把她的模样在心里勾画一遍,可最后还是忘了。”
她笑了笑,“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总是能证明我们失去了什么,又总是能把我们驯养成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样子。”
慕止然扬了扬眉角,也不再说话,雨点打在车窗上,好像一条纵横的河流那般,蜿蜒曲折。
苏幕遮突然贼兮兮地笑了笑,单手托着粉腮,道:“你说我们这样想不起来额娘长什么样子,以后死了与她们相见,认不出来她们,她们会伤心吗?”
慕止然淡淡一笑,舒服地倚靠在了椅背上,道:“不会,因为她们也认不出我们来了。”
她撇了撇嘴,“也是,到时候我们都成老头老太太,白发苍苍,弯腰驼背,她们可还是正当妙龄的模样,想想这场面也是挺好笑的,哈哈。”
慕止然眸光闪了闪,悠悠道:“死后两个人不一定会相见。”
她愣了愣,旋即点了点头,“也是,要是能见到的话,也就不用珍惜了嘛。”
两人相视一笑,紧闭的车窗轻微地晃动着,对岸偶尔灯火通明,偶尔漆黑一片,星光似要静静地落下来那般,陈旧的夜空仍不失璀璨。
梧桐树下摆设着一张木质方桌,桌上放着流线感极好的烧酒瓶,树叶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着。
苏莱归一人独饮,对面空空如也,曾经的故事在慢慢记忆中被重新提及,永不消失。
“少爷。”贴身丫头夕蔚默默地垂着眼睛,站在他的身旁,虽然只说了这两个字,但却倔强地不肯离去,他知道她在提醒自己,不要喝太多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迷恋上了酒的香气。有些人越喝越迷茫,他却是越喝越清醒。
越清醒,就越知道自己要什么。功名,权力,哪里抵得上心中那一道永恒的倩影,哪里抵得上黑夜中唯一的光明。
“呦,这不是我们的苏少爷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啊?”苏挽蕴挽着舟姨娘的手臂,难得与他开了一句口。
他的余光瞥见了这两个身影,微微皱眉,手指轻轻攥紧酒杯。
“莱归,近日华帮可能就撤走了,萧震林也没什么大能耐了,警署对我们的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前途越来越好,你怎么反倒不开心了?”舟姨娘找了一处坐下来,唇瓣在月光下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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