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然后呢?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他恢复了平静,扬了扬唇,“两个人旋即在一起了,他们都感到对方与自己无比契合,就是所谓的灵魂伴侣。但他们过分得依赖,又过分的索求,以致于后来他们的感情只是绝望与冰冷。”
她不再说话,慕止然不会平白无故地与她讲这样一个故事,她的心隐隐跳动着,这个故事似乎在牵引着她看不见的东西。
“我要去忙了,你呢,要去哪里?”他起了身,递给了她一只手。
她偏了偏头,样子煞是可爱,阳光照在她那颗桃花形的耳坠上,为她添了一抹浓烈的彩。
“那就送我回去吧,我再不回去,家里人又会以为我离家出走了。”她笑了笑,他也笑了笑。
两人并肩而行,他走得不快,她可以悠闲自在地跟在他的身边,虽然两人之间隔着礼貌的距离,他又拒绝了帮助她的苏家,但她此时却没来由地觉得,两人格外得近。
慢慢走入主道,人群开始喧嚣,两人聊着一些无聊又琐碎的事情,又或是不说话,低垂着眼帘,望着青色的地面。
不知不觉,苏公馆已经映入了眼帘。
门口张望的静岚这才舒了一口气,朝苏幕遮招了招手,“小姐,你真是的!怎么不说一声就溜出去了呢!”
苏幕遮吐了吐舌头,没来得及道歉,就见静岚转身入了房间,道:“四夫人,夫人,小姐回来了,慕六少爷送她回来的。”
苏幕遮蹙了蹙眉头,看着慕止然,“我到家了,你也快回去吧,不然过会儿你可是会被我家里的人抓起来,劝说你帮忙的。”
慕止然无所谓地笑了笑,目光凝注在她的身上,“幕遮,我会帮忙,但碍于父亲,我只能换一种别的方式。”
她盈盈一笑,冲他摆了摆手,转身朝屋里走去。
不知怎地,她突然回想起了两人初识的时光,她假装落魄穷酸,而他真的高高在上。
但是他并没有嫌弃她的意思,待她很好,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才明白,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与她相似的存在。
舟姨娘迎了出来,见她傻傻站在门口,又张望了两眼,她身后已经没了慕止然的身影。
“幕儿,你愣着干嘛,快些进来,最近天气越来越凉,你穿这样出去,像个什么样子。” 舟姨娘挽住她的手心,似无意道,“刚静岚说是慕六少爷送你回来的,你怎么不请他进来坐坐?”
“他又不像我,整天这么闲。”她努了努嘴,尽量笑了笑。但舟姨娘心思缜密,瞬间便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满屋子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苏莱归眸中的担忧,苏挽蕴眸中的不屑,还有秦姨娘眸中的探究,她都读得一清二楚。
她顿时觉得好没有意思,看也不看,甩了舟姨娘的手,就往楼上去。
“这苏幕遮越来越不像话了!”苏挽蕴怒道,“天天一幅趾高气扬的样子,真不知道做给谁看!她以为只有她和慕六少爷关系好,我们都要求着她,哼,我今天就去找慕六少爷说说去,我还不信慕六少爷就见死不救了。”
她边说边起身,连秦姨娘都拦不住她,她就出了门去。
舟姨娘头疼地命小厮跟上,好尽快把她带回来。
“幕儿回来了?”苏南城上了年纪,再加上从青年时代就养成了警惕的习惯,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就醒了过来。
舟姨娘转头瞧着苏南城,忙道:“老爷你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子呢?这里有我呢,放心。”
苏南城扯了扯嘴角,点了一根雪茄,“我也睡不踏实,莱归,那些货物……”
“父亲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妥当,让他们先改运到法租界去。”
苏南城点了点头,笑道:“这慕止然说是不帮忙,还是愿意先把码头借给我们用,让我们卸了货好交差。哎,也真是难为他了。”
“可不是吗,我看他对我们幕儿是真的好,刚才还跟幕儿见面,送她回来呢。”舟姨娘丹唇轻扬,又想到了什么,瞬间压低了声音,“只是我瞧今天幕儿很不对劲,想必她是听说了那件事。”
苏南城皱了皱眉,“哪件?”
“就是你以把她嫁给慕止然为条件,让慕止然帮助咱们的这件事啊!”舟姨娘急道。
苏南城舒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她知道就知道了吧,反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生她养她,她为自己家里做点事情,再说慕家又不会亏待她,她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舟姨娘叹了一口气,“这关键在于你的态度,你没把她当做一个独立会思考的人来看待,而是把她当做你的一个筹码。你以为幕儿上次逃婚只是一时的任性?你错了,她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孩子,你摆出大家长式的威严来压她是没有用的,只会更加激发她的不满罢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苏南城皱了皱眉头,“我不像你们天天只用管情呀爱的,我要看更多的东西,任何东西都是我的筹码,我必须要维持着这个家运作,要是没有我,幕儿她能活得这么逍遥自在?”
舟姨娘慌忙笑道:“老爷您说得也对,只不过您的方式……”
“我的方式怎么了?我觉得很好。大家站的高度不同,看到的东西自然不一样。幕儿看到的是精神的独立,我却必须要对我们这一家人,还有手下兄弟们的性命与财产负责。”
舟姨娘点点头,丹唇轻笑,不再言语了。
月光洒上了透明的窗,苏幕遮靠在软榻上,静静地凝神去听,似乎这样就可以听得世界的源头在哪里。璀璨的繁星闪耀着无止境的渴求,绵延出一长串的期望与记忆。
“小姐。”静岚轻轻敲了房门。
她应了一声,“怎么了?”
“哦,刚才酩彦先生来了,让我把这个信封交给你,说是很重要,一定要亲手交到你的手里去。”静岚郑重其事地将信封递到了她的手里去。
苏幕遮蹙了蹙眉,好奇地接了过来,轻轻拆开。
白纸上是一行清秀的字迹,她认得这是慕止然的笔迹。
“小姐,写了什么啊?” 静岚凑过来看。
她轻轻将信纸护在怀里,道了句,“没什么。”
“哦。”静岚识趣地不再多问。
她瞧着静岚去整理床铺,便又重新展开信纸,读了一遍。
今晚两点半,火车站,不见不散。
第七十六章 有鬼()
夜风带来一阵柔静的恬美。
他一身黑色风衣,站在火车旁,静静地等着。
苏幕遮穿了一件蝴蝶绣花的粉色长裙,青丝用桃花簪随意挽着,几缕泻在白皙的脸颊上,更给她添了一份娇俏与灵动。她看见了他,冲他盈盈一笑,打赏了车夫几个闲钱,便从车上一跃而下。
月光下,他的轮廓格外分明,声音也格外沁凉,“来了?”
“嗯。”她没多问什么,便摊开掌心,声音轻盈如银铃,“火车票呢?”
慕止然笑了笑,挥了挥手中的票子,“走吧。”
两人上了火车,她揉了揉眼睛,顾不得其他,倒头就睡了起来。
她不问他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跟着他上了车。他心头蓦然酸涩,轻轻地垂了眼帘。
她的呼吸愈发平稳,羽睫轻轻地颤动着。
他本也有了困意,却突然见她起了身来。
“怎么了?”他好奇道。
“我……”她面上一红,“我饿了。”
慕止然轻轻一笑,带着她到餐车中去吃饭。由于现在已是半夜时分,餐厅并没有什么人。她也就挑了一处自己喜欢的位置坐下来,自在地瞧着窗外的风景。
“虽然你不问,但我还是要说的。”慕止然搅动着咖啡,香气满溢。她瞧了一眼,便调转了眸子,这咖啡闻着香,喝起来极苦,想来想去,她还是愿意喝甜的东西。
侍者给她端上了一杯牛奶,她抿了一口,这才道:“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
“是吗?”他轻笑道,不似对她的发问,更多是一种自我喃喃。
她点了点头,“你说过你会帮我爸爸的,只不过不能明着帮,得暗着来。所以现在是要带我北上,去找华帮的死对头,对吗?”
“华帮的势力终归还是在东北,要是他们的对头触动了他们的根基,他们就不会管上海滩的事情了。”慕止然抿了一口咖啡,苏幕遮细细瞧他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地改变。
他顿了顿,又道:“与华帮对立的就是荣帮,荣帮的老大性格古怪,能不能被你我所动,也不一定。”
苏幕遮似乎没有认真在听,只专心致志地喝着她的牛奶,慕止然也不再多说什么,瞧着窗外闪逝了的景色,心头存留着残骸。
用完了餐,两个人并肩回了火车包厢里去。
慕止然点了一盏煤油灯,递到她的手里。她看着灯下漂浮的无限尘埃,眸光也随之一闪一闪。灰尘似乎给黑暗添了一丝活泼的色彩,她接过灯来,朝他笑了笑。
“我就在你旁边的包厢,有事叫我。”
她正准备回答,却见他又折了回来,一个箭步迈到她身边,单手将她搂在了怀里,另一只手迅疾掏出枪来,对着黑暗角落中闪动的人影。
苏幕遮被他身上的幽香缓缓包围,可理智仍未丧失,顺着他枪口的方向看去,见那闪动的人影举起了双手,缓慢地移动着步伐。
“你是谁?”苏幕遮开口问,话音刚落,又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的问题有些白痴,对方就算回答了是谁,她又不可能真的认识。
慕止然听见她的笑声,不由地扬了扬唇角,声音透着淡淡的疏离,“这位朋友,你再不出来,我就开枪了。”
那人影一听这话,赶忙跑到了亮出来,苏幕遮美目圆睁,细细打量着。
这人的皮肤白皙润泽,眉目清秀,只是理了比男士还短的头发,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男士西装。
“这打扮也是奇怪,古有木兰替父从军,今天倒是活生生见了个女扮男装,但这男装也太不合身了,不能弄个小一号的吗?”苏幕遮也没有了半点害怕的心情,笑道。
慕止然瞧这女孩也没什么攻击性,便把枪放了下来。
可那女孩显然不甘心,怒道:“你们哪里看出我是女孩子了!我明明是男的!”
一开口更是暴露了她的性别,苏幕遮瘪了瘪嘴,道:“得,你是男孩好了,我是女孩,那你大半夜闯一个姑娘家的包厢想要做什么?”
慕止然轻轻一笑,目光停驻在苏幕遮身上,这女孩想要和苏幕遮吵架,那恐怕是还要好好修炼一阵子。
女孩果然说不出了话,只是那双黑亮眼睛中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炽烈了。
“你们!世上没一个好人!都是坏人!坏人!”
她一哭闹起来就是一幅小女儿的姿态,苏幕遮无奈地摇了摇头,就这样还女扮男装呐,也太不敬业了些。
她沉了脸色,但眸光依旧滢亮,“我把你赶出去就是坏人了?那我问你,你这样登堂入室又算哪门子好人?”
女孩停住哭声,眼泪汪汪,又倔强地抿了嘴,“只要不按我说的做的人,都是坏人!”
苏幕遮与慕止然对看了一眼,有些啼笑皆非,不过她也就此断定了这个女孩家境应该是不错的,不然也不会这样任性。
走廊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火车外是被战争摧毁了的街道,那乌黑的地面上残留着硝烟的意味。
苏幕遮转头去看,只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一个包厢一个包厢的盘问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女孩,那女孩吓得瑟瑟发抖,她冷哼一声,青丝间点缀的粉红将娇嫩刻印上了一层硬壳。
“打扰了!我们查人!”粗鲁的敲门声在耳边响起。
慕止然走到门口,将门开了一条缝隙,那队人马见是慕止然,态度骤然间客气了不少,“原来是慕六少爷,失礼了,请慕六少爷移步一下,我们想要进去瞧瞧,要是没什么异样,我们就马上离去。”
“我的房间,向来不喜欢人进的。”慕止然淡淡道。
“这我们知道。”领头人胁肩谄笑,“但六爷你也不能为难我们几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的。”
慕止然扬了扬唇角,“奉谁的命?行什么事?可有文书凭证?”
“这……”那一伙人面面相觑,他们执行任务时是有委派书在手,但没有一个人会带出来,毕竟从没出现过要看凭证的人。
“既然没有,那就不怪我了,请回吧,这里没有异样。”他准备叩门,却被领头人按住了门框。
“慕六少爷,真的您别为难我们几个,这个任务很重要,跟您直说了吧,我们正在找一个人,是上面下的命令。”
慕止然轻轻扬了眉目,“我也说了,没有文书我不会让路的。”
“这……您总不能让我们哥几个下火车再回上海给您拿文书去呀!”
慕止然的眸子清淡又澈亮,与屋外的黑夜互相掩映出一抹幽静来,他扬了扬唇,道:“等有了文书再来。”
一队人马面面相觑,慕止然他们得罪不起,上面的老大他们也得罪不起,此时正是进退两难。
突然队伍中有一个人道:“我看见了!包厢里面还有人!我绝对没看错!”
领头老大瞬间来了精神,这慕止然待人一向温和,今天却这么执拗,他就断定此间必定有鬼。
“慕六少爷,既然如此,我就只能不客气了,还请慕六少爷您不要见怪。”
苏幕遮叹了口气,斜睨了身边的女孩一眼,便走上前去,如银铃般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寂静。
“大晚上的吵什么!”
领头人自然也识得苏幕遮,瞬间又赔上了笑脸,“原来车里是苏三小姐啊,早就听闻苏三小姐你和慕六少爷的关系很好,这……这今天打扰了,可否请苏三小姐……”
“不可以!”苏幕遮拉住慕止然的胳膊,娇俏一笑,“你怎么和他废话了这么久,我都等你好久了呢。”
那一队人马赶忙捂住眼睛,毕竟他们自以为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领头人暧昧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