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了点头,自然也是明白他的意思。毕竟这些事情不是她能够左右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放宽了心,相信父亲和哥哥就好了。
“慕止然,你说……”
“以后不要叫我‘慕止然’了。”他悠悠地开口打断她,身上的气息清新沁脾。
她怔了怔,“好吧,我以为我们两个人很熟了,才直呼你的名字的,既然你不喜欢,那就还叫你慕先生吧。”
“我是觉得你连名带姓地称呼我,太过生疏。”他的目光望向前方,并不看她,她却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眸中跳跃着耀眼的碎芒。
他突然转过头来,眸中的闪耀一瞬间要将她吸引进瞳孔中去,“你叫我的名字便好了。”
“哦,止然。”她也没多做思考,便跟着他的思绪,道。
他了无痕迹地扬了扬唇角,瞧了一眼手中的怀表,“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嗯,也好,我也困了。”她打了个哈欠,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既然这样,你以后也别叫我‘苏三小姐’了,听得更生疏。”
“好。”他点了点头,两人并肩朝校门口走了过去。
屋内隐隐传来流畅而悠扬的乐曲声,黯淡的星空不知为何驱散了心头的犹豫。周围的虫鸣都慢下了声音,生长与凋零相互更迭,如同疯狂后的安静,安静后的疯狂。
酩彦见两人并肩出来,瞬间来了精神,几日不见苏幕遮,他心里还是有些想念的。
他拉开车门,苏幕遮不客气地钻了进去。
酩彦瞧了瞧她,想了想,仍是附在了慕止然的耳边,“六爷,如您所料,苏南城在我们的舞厅里等了许久了,说是一定要见到您或者是老爷。”
第七十四章 看见()
慕止然点了点头,“你去告诉苏南城先生,就说今晚我没有时间,请他改日再来。”
“六爷,您把华天要来的消息告诉他们,已经够仁至义尽了。苏南城还想找您帮忙,也太得寸进尺了吧?”酩彦压低声音,尽量不让苏幕遮听见。
慕止然摇了摇头,“许多事情都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酩彦挠了挠头,费心理解着慕止然的话,见慕止然上了车去,也来不及细想,赶忙坐到驾驶座上,踩下油门。
不知怎地,天公换了脾气,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来。
透明的车窗上流淌着成串的雨珠,延伸着没有尽头的足迹。她透过窗户,瞧着被淋湿了的青石地面,瞧着加急脚步的来往人群。她悄悄开了车窗,明快的风混合着细雨,滑过她娇嫩的肌肤,五颜六色的雨伞滑过她的眼眸。
车缓缓停了下来,慕止然侧颜看她,没来得及与她道别,就见她开了车门,冲他与酩彦招了招手。
他扬了唇角,笑容不着痕迹。
她一进家门,舟姨娘就慌忙迎了上来,客厅中坐了一排子的人,这么大的阵仗,倒还真是不多见。
她打量着苏挽蕴与秦姨娘不怎么好的脸色,又看了看苏莱归凝重了的眼眸,心头滑过不详的预感。
“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苏挽蕴怒道,苏幕遮看得出来,她比往日任何一次都要更愤怒。
苏莱归皱了皱眉,本想制止,却听苏挽蕴又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跑出去干什么?!”
“出事?”她微微蹙眉,目光掠过苏挽蕴涨红了的脸颊,直直看向苏莱归。
苏莱归的瞳孔暗如黑夜,几乎与窗外的夜幕融为了一体。他顿了顿,道:“今天早上碰到了华帮人的捣乱,他们还联合了日本人,把我们的货物都扣下了,光是今天一天,我们的损失就是不可估量的。”
她心头一紧,“爸爸呢?”
“爸爸去找慕止然了,希望他可以帮忙。”
舟姨娘见她大概了解了事情,忙握住她的手心,眸里雾气缭绕,丹唇微启,“你和慕六少爷关系比较好,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苏幕遮摇了摇头,心想着刚才她坐在车里时,酩彦与慕止然恐怕就是在说这件事。
“要不你去见一下慕六少爷,让他帮一下忙吧?”舟姨娘试探性地问道,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如果你自己不乐得去,我陪你一起。幕儿,我知道你性格倔,可是这次是关乎于我们生死存亡的关头。”
“我去吧,我和慕六少爷也很熟的。”苏挽蕴不甘示弱,插口道。
秦姨娘拉住苏挽蕴的胳膊,冲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闭了嘴。苏幕遮想了想,道:“我今天去校庆碰到他了。”
舟姨娘面上一喜,“然后呢?你可有和他提起,让他帮帮我们?”
“这倒没有,我们在聊一些别的事。”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都火烧眉毛了,你们不聊这个,聊别的?”秦姨娘气不打一处来,直道,“我们大家平常再怎么不和,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种关头你怎么能还这么任性妄为!”
苏幕遮蹙了蹙眉,“我怎么任性妄为了?秦姨娘你这话倒是说得好笑了,我去校庆之前可不知道今天遭了华帮人捣乱的。”
秦姨娘瘪了瘪嘴,没了话。
舟姨娘忙握住苏幕遮纤细的皓腕,眸中升腾起一片缭绕的雾气,“好了,夫人也是着急了,才会说这些的嘛。幕儿你去不去劝慕止然,倒是给句话,如果要去,我陪你一起,好让你心里能有个底。”
“我不去。”她想都没想,便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爸爸已经去了,我去和他去的结果是一样的。”
“哎!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也不想想苏家给了你多少东西!你……”
还没等秦姨娘抱怨完,她就头也不回的上了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去。
屋外那绵绵的雨丝依然愁煞万人,落叶被雨滴敲打的声音好像在她心中回荡了满怀忧伤的乐曲。她倦怠地躺在床上,目光触及了往日的迷茫。
她虽然没有开口问,但心里却清楚,慕止然一定不会趟这浑水,毕竟他还要听他父亲的命令,不再与萧震林起什么过分的争执。
阳光不再温热,微风不再躁动,翠绿的枝叶似乎一夜间变了颜色。薄暮时分,静籁无声。
她揉了揉眼睛,起床拿水喝。
苏公馆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她悄悄侧身,躲在水晶宫柱之后,眼见着父亲一脸疲惫,他狠狠地坐下,沙发瞬间凹陷了一块。
舟姨娘本在沙发上小睡,立时起了身,迎过来帮苏南城揉着肩膀,又命丫头奉上了清茶,一解他的苦闷。
苏南城默了默,方才道:“昨晚我去找慕止然了,他本推脱没空,我就不走,他到底是个软心肠的人,最终还是见了我。”
“那结果呢?” 舟姨娘忙问道。
苏南城冷哼一声,“他说他无能为力!”
“你怎么……”舟姨娘突然压低了声音,眸间那闪耀的光芒夹杂着一丝希冀,“你没和他说,是幕儿希望他这么做?”
“没有。”苏南城拿起杯子,一口就吞下了茶水,舟姨娘赶忙命人添上,才听他道,“不过我说了个更狠的!”
舟姨娘怔了怔,又马上反应过来,“你该不会给他做了什么许诺了吧?”
“正是!”苏南城冷冷地扬了唇角,面上细小的皱纹在缓缓变化了纹路,“我说,只要他愿意帮我,我就把幕儿嫁给她,做正房,做偏房,由他选择。”
宫柱后的苏幕遮瞳孔骤然一紧,谛听到的话语在她耳畔轮番回响着。她本以为坚固的感情,却如朝露般消失殆尽,哪里来的永恒,哪里又会有无拘无束。她以为父亲宠爱她,却没想到在利益面前,她也只不过是他手中最大的筹码。
好像心灵被蒙蔽了灰尘,那慢慢耀眼了的光线,在她看来,竟是微不足道的天真。
她转了身,走廊尽头是苏莱归的身影。
他的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那灼热的光线,似要将她吞噬一般。
她低头掩住自己的慌乱,往前走去,本想直接回房间,却被他拦住了去路。
“早上好。”他眯了眯眼睛,道。
“早上好。”她不去看他,只顾着自己的步伐。
苏莱归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便让开了一条路,她微微一笑,拉开了房门。
“小姐,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又离家出走了呢!”静岚赶忙迎了过来,刚才她不过是打了个瞌睡,一醒来苏幕遮就不见了,把她吓得魂都快没了。
苏幕遮撇了撇嘴,将凳子踢到窗边,坐了上去。
“怎么了?是不是大小姐又和你对着干了?还是秦姨娘?”静岚瞧出她不对劲,试探性地问。
“都不是。”她摇了摇头,面上出其得平静,但静岚明白只要她一静下来,就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要不……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给小姐拿上来?”
苏幕遮摆了摆手,示意她去。
天空散发着一片柔和的天蓝,仿佛可以容纳万物般,透着纯洁的光芒。她缓缓关上窗户,扶住窗台,手边的花瓶没有鲜花,空空如也,那杯口的深浅,如同无法搁置的幸福或伤悲。
门被轻轻拉开,她也未回头,“静岚把东西放好就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那股微凉的气息愈来愈近,她蓦然一怔,转头对上苏莱归那双如黑夜般漆黑的眼睛。
“怎么是……”她才反应过来,刚才静岚推说去拿吃的,肯定又把她心情不好告诉了苏莱归,好让苏莱归来安慰她一下。
她讽刺地笑了笑,如今她和苏莱归也变了模样,能抚慰自己的,恐怕只有自己了吧。
苏莱归目光灼灼,眉心轻敛,“幕妹妹,其实你不用太过担心,就算慕止然不帮忙,以我们的实力,与萧震林和华帮搏上一搏也是可以的。”
“我没有担心这个。”苏幕遮嘟了嘟嘴,别过了脸去。
苏莱归皱了皱眉目,也是这时他才发现,他不懂她,从未懂过她。
他默了默,试探性地道:“你是在生慕止然不愿意帮忙的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苏幕遮莫名其妙道,“我觉得我们家里的人好奇怪,他不帮忙明明是他应该的,毕竟他与我们没什么关系。可是不管是秦姨娘还是苏挽蕴,或是姨娘、爸爸,都摆出了一幅必须要他帮忙的样子,好像他不帮忙就是欠我们的一样。”
她摇了摇头,目光滢亮,“你懂这是怎么回事吗?”
苏莱归扯了扯嘴角,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
苏幕遮调转回了目光,看着窗外不远处的人造喷泉,道:“莱归哥哥,你看到的是什么?”
苏莱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了顿,才道:“是喷泉。”
“喷泉什么时候才会喷呢?”她偏了头,笑问道。
苏莱归不明白地看着她,但仍是答道:“一般家里宴请客人,或是设置舞会的时候。”
苏幕遮扬了扬甜橙色的唇角,笑靥如花,“你透过那些亮若白昼,五彩缤纷的灯光,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苏莱归也未细想,便道,“当然是苏公馆的繁华,难道幕妹妹你不是吗?”
“自然不是。”她滢亮的眸子染上了他说不清的情绪,她的声音虽如银铃,却也难掩落寞,“我看到了萧瑟,和繁荣后必然会面对的凄凉。”
第七十五章 不散()
雨后的早上,带着特有的微凉。
她偷偷出了门,谁也没有告诉,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中,竟来到了江边。只觉得有些累了,就坐在梧桐树下休息,白日的江面并不平静,油轮船只交穿而行,江风隐隐拂面,却无法抚慰她的心情。
“苏三小姐?”她认得,这是酩彦的声音。
蓦然回首,便看见酩彦身后那清瘦挺直的身影,目光清澈宁静,无波无澜,正随着微风,轻轻淌过她的脸颊。
慕止然低头对酩彦耳语了一句,酩彦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他一步步朝她走来,唇角的弧度轻巧地上扬着。
“真巧。”慕止然轻声道。
“真巧。”她应了一声,突然间觉得好笑,这江边她只与他一起来过三次,不知怎地,心情一不好,她首先想到能散心的地方就是这里。
慕止然在她身边坐下,瞬间察觉到了她的心情,低了眼帘,陷入了一片沉默。
半晌,他才道:“昨天,令尊来找过我。”
“我知道。”她轻轻道,目光掠向远方,“他应该跟你说了,如果你帮我们,就把我嫁给你。”
他轻轻一笑,“他是这么说了。”
“那你怎么回答的呢?”她扭脸看他。
“我回答,还是不行。”轻风拂过他的发丝,他面上没有表情,却透着一股轻柔,安静得剥离了尘世。
苏幕遮嘟了嘟嘴,“看来我还是不够有魅力呀!”
他轻笑出了声,“我只是不想在这交易的条件下,去达成自己的心愿。”
她怔了怔,他的话沉沉地打在她的心头,江风阵阵吹来,那股情绪无论如何都消散不去。他笑了笑,不再说话,她心中了然,也不再多问。夏末那不灿烂的日头,不知名的花香,就这样没有预兆地闯入了两人的呼吸之中去。
日光透过梧桐叶,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斑驳的光与影。
“我这几天读了本小说,是个不知名的作者写的。”他轻声道。
“哦?”她来了兴趣。
他笑了笑,侧脸安静无波,只是轻轻地靠在梧桐树上,与她并肩而坐,别样的悠然。
“讲的一个少女,家境贫寒,父母关系也不好,世界在她眼里本是缺失了一块。她喜欢淋浴,从不泡澡,因为她相信,冲刷可以抹去身体的罪恶。”
苏幕遮忍不住接口道:“后来她肯定遇到了一个男孩子,跟她一样,沉默且内敛,骄傲又自卑,喜爱独处,喜欢黑暗的姿态。”
“你也看过?”慕止然眉眼轻扬,倒是有一分意外。
她吐了吐舌头,笑道:“我怎么会看过,我这么不爱读书,只不过我是这样想的嘛。”她不去看他,顿了顿,道,“然后呢?他们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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