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不住了。
苏幕遮把枕头立了起来,轻巧地靠了上去,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小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静岚唤道。
“有听,有听。”苏幕遮迷迷糊糊地说着。
静岚笑了笑,“我就从不敢这样和蓝小姐说话,还是我们小姐好相处。对了,蓝小姐有一个地方特别奇怪,她总是向我打听小姐你的喜好,还有小姐平日的说话方式,如果她是个男的,我一定会以为她爱上了小姐呢!”
苏幕遮一下便清醒过来,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她顿了顿,道:“那你都告诉她了吗?”
“起初我是有问必答的,但是后来我觉得不对劲,也就没再说过。她后来问了几次,没问出结果来,也就不再问了。”静岚又像想起了什么,忙去首饰盒中拿出了一对海棠花耳坠,交到苏幕遮手里,“她还硬塞给我一对耳坠,不要都不行。”
苏幕遮仔细把玩了一阵,看这耳坠的色泽和做工,皆是上品,这蓝铃月花钱收买人心,倒还真是下了血本。她笑了笑,道:“得,她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小姐没有生气?”静岚试探性地问道。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苏幕遮嘟了嘟嘴,拉开被子,把头蒙上。
“真没生气?”静岚去拉她的被子,可苏幕遮将被角拽得紧紧的,如何也拉不开,“小姐,我真的没想要这个耳坠,小姐平常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要其他人的东西?这个耳坠是打算小姐回来,送给小姐的嘛!”
苏幕遮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静岚也识趣地不再多说什么,起了身,却又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压低声音道:“小姐,有天晚上我睡不着,瞅见蓝小姐一个人蹑手蹑脚地上了三楼。”
“什么?”苏幕遮拉开被子,杏眼圆睁,“她上了三楼?那她有没有见到我舅舅?!”
第七十一章 蓝小姐()
静岚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觉得应该是没有的吧。后来我问过蓝小姐,她却一口否认自己有去过三楼,我也就识趣地没有追问。”
“然后呢?”
“然后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舟姨娘,舟姨娘面色一下就变了,嘱咐我先谁都不要告诉,她自己去找蓝小姐谈谈,但不知怎地,她又变了主意,说不去找蓝小姐了。”静岚百思不得其解,道。
苏幕遮点了点头,这点她倒是可以想通,如果舟姨娘真的去找蓝铃月谈,说明这件事无比重要,蓝铃月就会愈发地想要探究。如果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歹还正常一些。
“不过从那以后舟姨娘又派了个丫头来服侍蓝小姐,名为服侍,实则是监视,蓝小姐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三楼了。”
她了然地应了一声,也懒得去想,反正家里一切都有舟姨娘操持,她只需要放心地吃喝玩乐就好。想到这里,就一头栽进被窝里,睡了过去。
夏日难得下了一场绵绵细雨,日光不薄不淡,透过淅淅沥沥的声音,映照在透明的窗棂。风中的秋千一摇一晃,似迷碎的乐章,房门半开,空气清新,盘桓了细小的吟唱。
“幕儿还没醒?”舟姨娘压低了声音,丹唇微启。
“没有,小姐一直都很能睡的。”静岚也悄声回应着。
“得,你继续忙吧,她醒了,就让她来我房间一趟子,我有话……”
苏幕遮揉了揉惺忪睡眼,她听力极好,这两人虽然声音轻而浅,但她还是听得清楚,不由坐起身来,道:“是姨娘吗,进来吧,我醒了。”
舟姨娘着了件鹅黄色旗袍,肌肤胜雪,乌黑的卷发盘成云髻,辅以步摇,艳丽中不失风采,璀璨中更添芬芳。晶莹的耳垂上点缀着润白的珍珠耳钉,画龙点睛似的为她添了一丝媚意。
静岚忙帮舟姨娘开了门,舟姨娘笑了笑,随意找了一处坐下来。
初醒的苏幕遮面上少了一丝皮意,多了一份柔静,青丝铺泻在腰间,笑容俏丽而盈动,“姨娘找我什么事情?”
“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蓝小姐在我们家好像一直探寻着什么。” 舟姨娘微微蹙眉。
苏幕遮与静岚对视了一眼,道:“我听静岚说过,她曾经去过三楼。”
“对,那里是我们家的禁区,她来的时候我也说得清楚,她也答应得好好的。但是……哎,还是我大意了。”舟姨娘羽睫轻闪,眸光水亮,“幕儿,我听你父亲讲过,你也曾偷上过三楼,其实你已经……见过你舅舅了吧?”
苏幕遮一个激灵,仅存的那点困意瞬间烟消云散,听姨娘这口气,好像是要与她讲讲往事了。她心里其实一直不明白,舅舅为什么会沉浸在前朝不可自拔,父亲又为什么会一直囚禁舅舅。
舟姨娘丹唇轻扬,窗台边上的香水百合氤氲起一股迷茫,“你额娘是前朝贵族,我相信你也是知道的。你舅舅自小就受那些教育,不肯与时俱进,所以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那副样子。”
她顿了顿,接着道:“很多事情你现在理解不了,我也不可能不经过你父亲的同意,就把这事情的本末告诉你,只不过你要知道,这是我们苏家不能对任何人提及的事情。而蓝小姐,她偏偏要去探寻我们苏家过往的秘密,如今你安全回来了,也是时候派人对蓝小姐下手了。”
苏幕遮怔了怔,不由道:“对蓝铃月下手?你想要把她怎么样,她说不定什么都没有打听到呢!静岚,你上次看见蓝铃月她大概在三楼待了多久?”
静岚转了转眼睛,道:“大概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吧,可是老爷之前吩咐谁都不能去三楼,我就没敢跟上去瞧瞧。”
苏幕遮沉吟片刻,道:“姨娘,这件事你有告诉过我爸爸吗?”
“还没有,我是想先听听你的意见。”舟姨娘眸光闪烁得厉害,丹唇飞扬起一抹不高不低的弧度。
“如果苏家的这个秘密外泄了,会招来怎样的祸患?”她蹙眉,问道。
“祸患倒不至于,一些小虾小米就算透露出去,也没什么事,但蓝铃月家里怎么说也是有点水平的,要真拿这件事做文章,翻旧案,对你爸爸是不利的。”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默了默,这才道:“那我就等晚上大家都睡着了,去三楼问问舅舅,看他究竟有没有见过蓝铃月。如果他没见过,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如果他见过,那我们就再做打算吧!”
舟姨娘抿唇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家里就只有你和你舅舅最亲近,但是你要答应我,只准问那一个问题,五分钟内必须下来,不然我只好上去找你了。”
“放心,我说话算数的!”苏幕遮郑重地点了点头。
舟姨娘这便放下了悬着的心来,晃了晃手中的绢帕,帕上的鸢尾花跳动着惊心的色彩,晃入了她的瞳孔。
“咳咳。”舟姨娘咳嗽了两声,笑道,“你这次回来,我倒是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啊?”苏幕遮不解地看她。
“还能有什么,你和莱归嘛,两个人现在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还要怪。”舟姨娘轻掩丹唇,笑容愈发深刻,“怎么样,是不是他正式向你告白了?”
旁边的静岚一愣,又是一喜,“小姐!这是真的嘛?少爷他真的……”
“静岚你别大呼小叫的!”苏幕遮比了一个“嘘”的手势,静岚赶忙捂住嘴,只是透亮的眼睛透着探究的惊喜。
苏幕遮微微垂了眼帘,只是那眸子仍晶莹透亮,似钻石般耀眼。羽睫轻轻扇动,如轻巧的刷子,面上染了一丝红晕,似朝霞般动人。
“看来是真的了。”舟姨娘肯定道。
静岚实在没有忍住,“哇”地叫出了声来,“少爷真向小姐告白了?我早说过嘛,少爷一定是喜欢小姐的,小姐你还偏偏不信。”
她说着说着,声音便黯淡了下去,“小姐你怎么不答应呢?”
“好啦!你们别再问了,我都和哥哥说的够清楚了,我不会喜欢他的。”苏幕遮斩钉截铁道,却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眸色顿然沉重了起来。
舟姨娘自会察言观色,冲静岚使了个眼色,静岚便识趣地出了房,关上房门。
时间凝结成沉重的模样,被雨水浸染的微暗阳光不彻底地透照在她的脸上。房屋如静止了的时光,轻轻晃动,不知道瓦解了谁的模样。
“你啊,现在是不是都不知道该叫他什么了?叫哥哥感觉怪,毕竟他不把你当妹妹看。用‘先生’一类的敬称,又显得你们俩的关系疏远。”舟姨娘自然看透了她的心思,道。
她点了点头,环住膝盖,思绪纷乱。
舟姨娘叹了口气,笑道:“你啊,得了,很简单,你以后就像我和你父亲一样,叫他‘莱归’不就好了嘛。你喜不喜欢他,我管不着,但是你不要这么铁定地从心里不接受,总该给他一点儿机会,给你自己多一份的选择,不是吗?”
她怔了怔,多一份的选择?
“幕儿,你是要嫁人的,不可能这样一年一年的玩下去,你不愿意嫁给司马少爷,所以逃了婚,我可以理解,但你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逃下去。给莱归一点儿的机会,就是给你自己多一条的路子,你明白吗?”
难得见舟姨娘正经八百地跟她讲话,她不由抿唇笑了笑,又见舟姨娘变了脸色,无奈道:“你这丫头,真是说不听!得,不说了,你自己好好掂量吧!回去了。”
“姨娘慢走。”她笑嘻嘻地起了身,将舟姨娘送到门口,关门的刹那,只听她道,“姨娘的意思我明白的,我会好好考虑的,今天晚上也请姨娘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
月影轻轻晃动,时光本是静止如水,却陡然间肆意流淌,悄然无息地游走在滴滴答答的钟表之上。
好不容易熬过了白日的时光,她蹑手蹑脚地看了看四周,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三点。
她将拖鞋拿在手里,轻轻攀上了楼梯,四周如冻结般死寂,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岁暮是舅舅在画卷上书画了的年华,是最后一抹绚烂的红霞。
她移动开目光,也不敢开灯,烛台上跳跃地烛火来回闪烁,不热的火苗却炽烈地燃烧。
凭借着记忆,她走到了囚禁的那扇门旁。
门里的人蓦然一动,倒是吓了她一跳。
“苏南城,你想好了!终于要来杀我了!是不是?!”
“舅舅,是我啊,我是苏幕遮。”她轻声道。
门里那人怔了怔,这才缓缓上前,借着烛火,混合着月光,打量着她的模样。
“果然是幕儿,上次一别,今次才又相见,你可安好?你父亲没有为难你吧?”
苏幕遮摇了摇头,见舅舅紧绷的脸这才展露了笑颜。
她有许多事情想问,但是她必须要按照舟姨娘的话去做。她顿了顿,便道:“舅舅,这段日子有没有一位小姐上来过?”
“一位小姐?”他皱了皱眉,思索半晌,恍然大悟,“确实是有一位小姐上来过的!”
第七十二章 血雨腥风()
苏幕遮瞳孔一紧,“然后呢?”
“那天我正在睡觉,听见动静,本以为是苏南城那个老贼,就起身来看,隐隐约约见到一个小姑娘的身影,我没有吭声,她转悠了一圈,也没发现我,就下楼去了。”
苏幕遮点了点头,冲他笑了笑,正准备与他叙叙话,却听见楼下传来了一阵咳嗽的声音,她这才醒悟过来,忙道:“舅舅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我改日再来看你。”
“幕儿!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她应了一声,心头淌过一丝暖意来。虽然她没有与舅舅相处过,但却能感受得到他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关心。
慌忙下了楼梯,舟姨娘的青葱玉指拈着一盏煤油灯,见她下来,赶忙迎了上去,“怎么样了?”
“放心吧,舅舅说蓝铃月只是上来转悠了一圈,什么都没看到,就下楼去了。”
“那就好。”舟姨娘这才舒了口气,丹唇轻扬,“好了,现在天色也晚了,幕儿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淡淡的月光穿过翠绿的叶子,透在地面上,倒映出可怖的阴影。她靠在墙边,迷蒙的人工湖偶尔波光阵阵。夜莺悄悄低语,吟唱着神秘的乐曲,生活正在往不一样的轨道飞离,迷茫中没了踪迹。
月落日起,斗转星移。
她一夜都睡得不踏实,一大清早就起了身来。
梳洗完毕,她便一蹦一跳地下了楼去,眼见着花匠送来了一束新的玫瑰,便顽皮地摆弄起来。露水在红色的花瓣上轻轻滴淌,如同清晨的悠梦,她轻轻闭了眼睛,嗅着那抹芳香,唇角淡淡上扬,羽睫轻轻颤动。
“幕妹妹,早上好。”她听到苏莱归微凉却不失温柔的声音,微微一怔。
“早上好,莱归哥哥。”她笑靥如花。
苏莱归听到这个称呼自然怔了怔,但马上又恢复如常,心理学中把对人称呼的改变认作是此人在对方心中地位或角色的转移。他心里升腾起一串绵延的喜悦,黑亮的眸子轻轻闪烁,最终定格在了她的娇颜上。
“今日我不用出去办事,你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我带你去。”
苏幕遮眸色骤然一亮,却又忽而黯淡了下来,“没什么地方想去。”
“怎么了?”明眼人自然看得出她的转变,苏莱归不由皱眉,问道。
“昨天没睡好,怕玩着玩着就困了。”苏幕遮嘟了嘟小嘴,道。
苏莱归轻轻一笑,眸中的冰凉缓缓碎裂,“没关系,困了就回来睡,我听说最近新开了一家百货公司,去逛逛吧?”
两人最终还是出了门。
晴空万里中,一辆黑色林肯车驶入了主道中去。
苏莱归虽在驾驶,可余光还是若有似无地飘到了她的身上,她只觉得那炙热的目光让她无处躲藏,车外的喧嚣声无法分散她的精力,她被他禁锢在了一个空间之中,归根结底,只剩下了自己。
她试着找了话题,打破车内不正常的安静,“上次那场血拼结束后,应该有更大的风浪才是,怎么倒好像还平静了不少?”
苏莱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