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妹妹。我刚來营地工作时。连着吐了好几天。每天见到的都是伤兵。尸体。耳边都是炮击。空袭。我的命好像也时时提在手心里。时时就要落去。”
苏幕遮羽睫轻颤。抬眸看着她。她面上是一丝凄凄的笑容。眼神透过空气。幻化成一片虚无。
“这段时间我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是苏挽蕴。我见了太多生死。太多别离。你知道吗。这里的生活和我们的生活就好像是两个世界。我在这里待了洠Ъ柑臁＞拖牖厝ァＰ南刖退惚恢垡棠锇才抛拧＜薷鲎约翰幌不兜娜恕Ｒ埠霉谡饫锸芸唷！�
苏幕遮直直看着她。并不说话。但她也明白苏幕遮是在询问。问她既然如此。为何又留了下來。
“护士长留住了我。她说国家如今是用人之际。每个人都要做应有的贡献。劝我在这里多待一天。我当时心想。那我就再多待一天。每天就这么多待一天。久而久之。就已经待了下來。”
苏幕遮垂了垂眸子。心里自然明白这对苏挽蕴有多难。从前的苏挽蕴养尊处优。害怕脏乱。而如今却也置身其中。不得不让人佩服。
“我每天都会过來看看他。希望他可以快些醒來。”
苏幕遮点了点头。视线又回归到昏迷的苏莱归身上去。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像一樽倒地了的雕像。恍惚间。她想起小时候。他拉着她的手。在雨雪中缓慢地走着。阵阵寒意如何也入不了她的心里去。只是因为他在身旁。温暖便缓缓流淌。
门外传來了高凌的声音。苏挽蕴忙拉开门。让他进來。
高奚也跟着。一时间洠ё⒁獾剿胀煸獭Ｖ皇乔萍采系乃绽彻椤Ｃ嫔挥梢欢佟�
“苏三小姐。如今你也看过了。苏副团长的伤势十分严重。一时半会儿无法苏醒。等他醒了。我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到时候你再來探望。如何。”
高奚撇了撇嘴角。冲苏幕遮眨了眨眼睛。苏幕遮自然知道高奚这次是联系了哥哥偷偷跑了出來。高凌怕父母多虑生气。就想趁着今晚把她们两人送回去。
“我与家里打过招呼。可以出來多住几日。我也想多陪陪我哥哥。”
高奚一听苏幕遮这话。便也來了劲。“哥。你看。苏三小姐现在不想回去。我也不回去了。”
“瞎胡闹。”高凌瞪了她一眼。
高奚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攀附到他身上。笑容也是甜甜的。“哥。反正我都出來了。今晚回去或是过几日回去。都要挨爸妈的骂。既然如此还不如多待几日。挨骂挨得也值了。”
高凌被她闹得哭笑不得。狠狠点了一下她的眉心。算是默认了。
“你这疯丫头。得了。说好三日。”
高奚忙点了点头。朝苏幕遮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苏幕遮便也朝她甜甜一笑。暗香盈动。
“好了。你们两个都出去吧。医生该來看诊了。”高凌说完这句话。看见旁边站了一个护士。以他的军衔。平日自然是记不住这些小护士的名字。只摆了摆手。对苏挽蕴道。“你去请医生來。”
苏挽蕴点了点头。低了头就要走。高奚眼尖。一瞬便认出了苏挽蕴來。想也洠搿２挥赏芽诙觥！澳恪撬沾笮〗懵铩！！�
她话音未落。明鼎宇恰巧也入了病房。听得这话。不由和高凌对看一眼。两人皆是一怔。苏家大小姐虽然洠в兴杖〗阌忻５芄橐彩撬漳铣堑呐Ｋ侨允翘倒摹�
稍微有点小钱的新富阶层。是断不想让女儿來战场当什么护士。只是想着如何攀一门好婚事。方便自己的利益。
所以听高奚这么一说。两人便有几分好奇。
“咦。你的头发怎么剪短了。不过你真的很适合短发耶。”
苏幕遮蹙了蹙眉。瞧着苏挽蕴面上浮起了一脸尴尬。她心里明白苏挽蕴不是害怕被人识出。辱了苏大小姐这个身份。而是心底里对苏家彻底死了心。压根就不想再与苏家有任何瓜葛。不然刚才明鼎宇问她名字。她也不会只答“挽蕴”二字了。
“你先下去吧。我刚过來。听医生说另几个病房缺人手呢。”
苏挽蕴抬头瞧了一眼发话的明鼎宇。感激地冲他笑了笑。便转身拉门走了。
“奇怪了。我应该洠в腥洗戆 Ｄ敲髅骶褪撬沾笮〗懵铩！备咿梢Я艘种浮Ｇ谱潘谋秤啊２唤獾馈�
高凌的眼光在她无邪的笑容上流转了一圈。又看了看苏幕遮羽睫下那双盈动的眸子。不禁道：“小宇。医生來了吗。”
明鼎宇立正答了句。來了。便开门请了医生进來。
苏幕遮看着这医生手里拿着各种仪器。心里不觉又滑过了一丝痛感。过往碎片式的记忆敲击着她的太阳穴。嗡嗡的声音在脑海中回想得厉害。她咬了咬唇瓣。眸光轻轻洒到了地面上去。好缓解一番心头的难受。
“这苏副团长仍是洠в泻米募Ｏ蟆！币缴凑锿辍１闼盗艘痪湔庋幕啊�
苏幕遮抬起头來。定定地看着他。压抑住心里的翻江倒海。目光盈盈。如璀璨的星河。
“如今能做的。只有等了吗。”
医生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既然在此房中。就必定是与苏莱归紧密相关之人。
“是。为今之计就只有等了。好在苏副团长底子不错。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们都束手无措。以为他就要去了……竟洠氲交鼓芮谰然貋怼Ｐ〗闳羰撬那捉恕＞投嗯闼邓祷啊Ａ牧奶臁Ｋ挡欢芑叫涯亍！�
苏幕遮点了点头。起身鞠躬感谢了一番。明鼎宇便送医生出去了。高家兄妹安慰了她两句也不多做逗留。将空间留给了她。
她坐在小方凳上。凳子不是很结实。吱呀吱呀地摇晃着。她开了窗户。窗外温热的风涌入了屋子里面來。吹起她的发丝。也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哥。这阵子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你知不知道。”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清甜。“舟氏当了正房夫人。苏挽蕴当了护士。止然的爸爸重病。司马识焉和我断交。好多好多。我觉得好累。应付不过來。”
她看着苏莱归依旧洠в蟹从Φ氖焖婵住Ｐ睦镉⑻弁础�
“你一定也发生了好多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想听听。你起來告诉我。好不好。”
说着说着。眼角便滑落了一滴泪來。恰好递到他的手背上。她慌忙抹了抹眼泪。如果这时候苏莱归醒了。让他看见自己哭的样子。不是又惹他伤心吗。
她伸手去抓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心紧紧攥着。即使是昏迷着。也不曾放松。她心头一动。用尽力气。这才掰了开來。不由一怔。
小巧剔透的淡粉色桃花耳钉映入了眼帘。这耳钉是她最喜欢的。平日里经常佩戴。可是不知哪一天起。她便找不到了。也只得让静岚再跑了百货公司一趟。订做了一副一样的。如今细细想來。就是从苏莱归远走的那一天。耳钉才不见了的。
这便是书中说的睹物思人吗。她不觉抿了抿唇。低下眸來。冷静的风吹入了残留的花香气息。月影翻飞了愁容。揭开了思绪。她的影子倒映在地面上。而他那宛若冰霜的眉头忽而舒展了一寸。几乎在下一秒。她便以为他要醒來。便以为她仍能看见那如夜幕般漆黑的眸光。
然而。一切终归洠в蟹⑸�
她低了眸去。心头是难言的苦楚。期望被一点点的缓存与寄放。
她转眼看着煤油灯下的笔墨。忽而想写些什么。只是写给他看。告诉他。最近身边发生的事情。
她坐到了小方桌前。一笔一划地认真写着。仿佛回到了最初学写字的时候。每一笔都倾注着满满的感情。不知不觉。思绪开始模糊。隐隐约约中。听到那个黑发少年沉稳的声音。穿过她的耳畔。
“幕妹妹。我会带你走的。我们一定可以活着出去的。”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影像在脑海中不止一遍的翻腾。一遍比一遍清晰。一遍比一遍有力。
第一百七十七章 新家人（）
这三日。她本是期待着奇迹的发生。而一切终归又洠в蟹⑸�
回到家中。已是三日后的中午。
她看着面前遗世独立的苏公馆。恍然间以为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风扬起了花瓣的香气。记忆和岁月分隔开來。忽然变得漫长。
她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那浓重的深远。那安静又炙热的阳光。竟让她一时不知何去何从了。
小厮率先看见了她。激动地张了张嘴。朝屋内跑了去。边跑还不忘大喊。
“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
她扯了扯嘴角。是啊。她回來了。又回到了这个让她无可奈何的地方。
苏南城迎了出來。面上是一抹愠怒之色。她扬了扬甜橙色的唇角。盈盈一笑。可苏南城的面色仍未有好转。
“汀州。你竟然跑到那里去了。你可知那里如今有多乱。。”
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洠в谐鍪裁词虑椤Ｓ钟敫盖捉馐土税胩臁８盖椎牧成獠藕昧诵┬怼�
“你那是个什么重要的朋友过生日。竟然要让你亲自去。”
苏幕遮笑了笑。羽睫覆住眸光。“是一个……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而已。”
说话间。两人入了屋子。静岚见苏幕遮安全归來。这才舒了一口气。不用谁人吩咐。便赶忙端來了才准备好的茶点。供她吃着。她环视了四周一圈。按理说以舟氏这么周全的性子。应当会与父亲一起迎出來才是。怎么今日连个人影都洠Ъ拧�
正这么想着。却听楼上传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她怔了怔。见着父亲的唇角向上扬了几分。锋利的目光缓缓褪去。一抹慈爱之色油然而出。
“爸爸。姨娘莫不是已经生了。”
苏南城点了点头。笑意满满。“母子平安。”
苏幕遮笑了笑。“看來我添了个弟弟。过会子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自然。”
她拿起刀叉。将面前的提拉米苏切成一小块。这才缓缓地吃着。阳光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她微微垂目。羽睫轻闪。一片风华。
“姨娘生产还顺利吗。”
苏南城皱了皱眉头。看了她两眼。她瞬间明白过來。自己的称呼用错了。舟氏如今已经成了正房。而且还生育了孩子。她若是再任性不改称呼。那倒会在父亲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显得她洠в欣袷恕�
“我一时忘了改口。爸爸你就不要生气了。”
苏南城愣了愣。洠氲剿漳徽诒涞没雇臁２还馀幌虼厦鳌Ｋ侵赖摹�
“得了。我哪有那么小气。过会儿你吃完东西。想去看看就去吧。”
她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吃着。听父亲又道：“说起生产过程。倒还真是惊险。幕儿。不是我说什么。你可知你不止添了一个弟弟。”
她蓦然一怔。抬起眸來。苏南城面上的笑容是堆砌起的幸福感。她抿了甜橙色的唇。偏了偏头。盈盈一笑。
“莫不是夫人生了双生子。”
苏南城点了点头。竖起两根指头來。“龙凤胎。”
龙凤胎。这可是难得的啊。这舟氏的福气也真是好。
苏幕遮的目光掠向了空处去。突然想起了如今仍昏迷不醒的苏莱归。若苏莱归不是养子。爸爸还会那般对他吗。又或者是……
她看着苏南城面上慈爱的笑容。心竟掉到了谷底去。哥哥虽是养子。但毕竟跟在父亲身边这么多年。可父亲仍是可以对他痛下杀手。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一时也说不清楚了。
“吃好了。我上去瞧瞧弟弟妹妹。”
她放下手中的刀叉。上了楼去。苏南城也起了身。和她一同走了上去。
婴儿室的门半开着。无双正逗弄着两个软绵绵的婴儿。见着他们來了。不觉一愣。又是一笑。
“老爷。三小姐。你们來了。”
苏幕遮看着婴儿床内的小女孩。白白嫩嫩。一双眼睛如黑玛瑙一般明亮无邪。粉嫩的小嘴咬着小手。咿咿呀呀地踢踏着小脚丫。甚是惹人怜爱。
而反观无双怀中的小男孩。则是黑得厉害。眼睛也皱着无法睁开。哭声响彻整个房间。
“这龙凤胎差别有如此大吗。”她好奇道。
无双的手腕轻轻一抖。差点将小男孩掉了下來。苏南城见状忙呵斥了一声。让她把孩子交给了奶娘。又让她退了出去。
苏幕遮专心与自己新添的妹妹玩闹着。自然也洠ё⒁獾轿匏谋砬椤Ｋ漳铣潜净沟Ｐ乃胱约盒绿淼牧礁鲂〖一锊缓孟啻ΑＨ礇＇想到自己多虑了。心中甚感宽慰。又陪着苏幕遮玩了一会儿。两人这才去了舟氏房中。
舟氏正在床上闲闲握着。手中捧了一本俄国小说。卷曲的青丝垂在腰际。淡紫色的睡衣铺泻在雪白的大床上。厚重的窗帘紧紧拉着。透不进一丝光线來。整个房间也暗得厉害。
“啪”。苏南城打开了水晶宫灯。
舟氏微微一愣。抬眸瞧去。见是这父女两人一起來的。不由扬了丹唇。正欲起身。却被苏南城制止了。
“胡闹。坐月子期间。你还瞎动弹什么。还有。这光线这么暗。你怎么还在看书呢。不怕把眼睛看坏了吗。”
舟氏一听这话。这才又重新盖上被子。凤眼中流转着明艳的波光。
“老爷知道我平生爱动。这坐月子可真是难为死我了。”
苏南城摇了摇头。轻轻一笑。“既然要看书。就把窗帘拉开嘛。这黑灯瞎火的。眼睛不想要了。”
他话音刚落。便命了无双去拉窗帘。只听舟氏扑哧一笑。把手中的书放了下來。又将无双叫回來。不让动弹。
“老爷。现在是晌午。这太阳可毒着的。我可不要被晒伤。”
苏南城无奈地笑了笑。宠溺地看着她。苏幕遮在旁边站着。倒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如今这父亲与舟氏添了两子。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讨论不完的事情。而她在一旁站着。倒是在这一家人的欢声笑语中显得格格不入了。
要是额娘还在该有多好……
她垂了垂眸子。悄悄退了出去。洠俗⒁獾剿睦肟＞拖駴＇人会关心她的悲苦一样。
“小姐。你可见到舟氏的两个孩子了。”
一回自己的房间。静岚便问她。她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觉得微微有些困意。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打算睡上一觉。
静岚却不依不饶。“对了。小姐回來了。是不是该给慕六少爷通个电话。”
她微微睁开眸子。这几日她要去汀州。是已经知会过慕止然的。也告诉了慕止然今日会回來。
她默了默。开口问道：“慕老先生他的身体如何了。”
静岚摇了摇头。面色凝重。“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几日慕家的人天天守着。日夜不离。恐怕哪天。慕老先生突然就会……”
她突然止住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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