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能有火,可以尝一尝书上说的‘柔糯微甘’是何等美味。”一口气吃了五六粒,这香甜的味道,即使是贾府最稀罕的碧粳米也不及其万一。又想自己吃了五六粒米便饱了,若如此说来,传说中有人吃了一粒仙人给的仙枣便长久不饥也是大有可能了,保不齐那枣子能有柚子大小呢。
此时再无其他想法,一门心思只想把东西都收拾起来,腾空了地方,或者可以想法子弄个暖阁进来,再有炉子锅子什么的,真是神仙过的日子了,遂不停歇地倒腾起来。
手脚不停又无人相语,便易多思多虑。忽而就想到一尴尬事——凡人以谷气生津养体,自然少不了五谷轮回之事,这个如今在这珠界里却是无法。一没有屋子,二没有净房,若都要往外头去,回数多了岂不更是尴尬!这等细枝末节之事,却是实实在在的烦恼。若是进来就呆不了一会儿,这里多早晚能收拾完,且不说自己也想多在里面待会儿。想起之前找到的辟谷丹,却不知道能不能吃。
翻开那本《道途略说》,里头对辟谷说的甚是详细,若已经引气入体了,吃辟谷丹没有什么妨碍,若是筑基了,就是不吃辟谷丹也能自行辟谷。要注意处是凡人用辟谷丹,服用前后最好能进灵谷灵果舒缓五脏,方能不伤脾胃根本。若能如此,每年许辟谷一次,对凡人来说都不失为祛毒养生的一个法子。看到此处,再无疑虑,便取了一颗服了,土黄色的药丸,药味极淡,吃下肚也无甚异样。这一来却果然再没有饿意,只不时喝些灵泉灵酒罢了。
界内东西实在太多,她就整理一会儿,又修炼一会儿,或是抽一本书来看。倒也乐得自在。更有那书里说的东西,都是闻所未闻之事,看久了也不觉疲乏,反倒越觉有趣。想她在家时,虽说是书香世家,奈何其父李守中却最是循规蹈矩之人,不令其十分读书,只让读《女四书》或《列女传》之类。说略识几个字也就罢了,看多了移了性情多思多想倒多烦恼,有道是“人生烦恼识字始”,何况女儿家。
如此一来,待想看些书时便需略瞒着父亲耳目,偷偷读些。虽李父只要将女儿教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奈何李家书香太浓,李纨自小耳濡目染,虽不敢说文采风流,对文章诗词却甚有几分品鉴之力,婚后与贾珠自然更有一番红袖添香共读书的美处。只是婆婆却不是爱诗文识书香之人,也不好十分看书,自贾珠去后更是一字不沾,只恐惹了婆婆不喜。如今坐拥书楼,再无可惧可忌处,又是平生一大快事。
那《大千博物》自不必说,最奇的是那本《狐说凡人》,据说是一飞升的妖修所作,该大能本体是一尾玄狐,且向来对此不大避讳。行文中多爱说“凡人较于我等妖族而言如何如何”或是“此等作为我等狐族实不能亦不屑领会……”等等,却是从未见过的眼光说法。其中多对凡人世间的事情举以实例,若说来也是常见之事,只是被这玄狐一说却又变得无比可笑可叹大有别扭处。
如说到凡间物制时,便提及上古时人捏土成陶,其中有器如三足尊便规定非诸侯以上不能用,玄狐道:“不过是刚学会玩泥巴,便装腔作势如此,最可异处是人人竟认同此为尊器,眼巴巴地羡慕以此器盛物的尊荣。不过是一块泥巴捏成不同样子,谁若愿意大可寻块泥巴捏了,浑不知这群人在啧啧个什么!”
李纨读至此处大笑不止,实在是这玄狐言语活灵活现,这两厢差异细想之下竟然如此可乐。若待如此说来,这明黄杏黄的服饰,不过是找个染料染了罢了,且这颜色也未必一定比红的绿的好看,不知道这群人又矫情个什么,偏是许你用不许我用的,好一通折腾!玄狐大人若能听到此时李纨心声,说不定能与她浮上一大白。
又说人以妖类生啖血肉为野蛮可怖,斥其残忍,玄狐更不解道:“妖族杀生为活命,捕杀而食之,人亦杀生而食,到此并无不同。只妖多半不懂调鼎之道,茹毛饮血者众。人偏多事,切之剁之腌之烤之蒸煮之,又加酸甜苦辣,置入盘盏中细细品味。不过都是吃个尸身,虐尸后再食用便比直接杀了吃高明仁善了许多?!若以我本体而言,我却是不愿被人涂了□□种草药酱汁又先蒸后烤的,倒不如直接饱了狼吻进了虎口还痛快些!”李纨细思又乐不可支。凡此等等,这玄狐大人实在是个妙人。
而之前打算的要寻些东西出去用,好帮贾兰攒家底的主意,却落在了另一本《凡界游历记》上。不知作者是什么身份,只知道此人在地级凡人境游历不止数千年,偏爱看凡人生活。后将游历笔记整理成册,便是此书。也不知他去的是什么地界,也很有些稀奇处。因此人对凡人没有法术灵力却多有物创之事极为感兴趣,因此所涉之事多半记录详细,大可借鉴。
有一个侍弄田地的法子,撒石粉、铺稻草等等,另有一个用锯末木屑混了土养鸡饲豚的法子,都是荒唐不经之说,书中却言之凿凿,李纨便细细记在了心里,等到时候在庄子上试试。另有将羊毛兔毛之类捻了粗线以针织衣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吃食。
最引人的是一个用砂子碱面石灰烧制玻璃的法子,李纨看到此处心咚咚直跳,若这个果然成事,说一年万把两进账都是少了!这玻璃什么价儿,只想想那玻璃屏风,不是王府大族都是不能得的。可是转念又想,自己庄子上要是收成好些或者多出些牲口,哪怕做几种稀奇吃食,这些都还好说,可若是自己制出玻璃来,这可就太打眼了,到时候只怕再也没有清静日子过。
这世上,你没时,自有轻你鄙你踩你懒得搭理你的,可若是你太有时,更有哄你欺你算计你的。这么算来,还是没有来得好些,若是后者,千日防人的日子可没那么好过。想到此处,按下刚才的利欲之心,又挑了些吃食的做法和那个粗线针织的事细细看了记下。另有更多虽说是凡界之物,却是从未听说过的,恐怕不是此界之物,只当个稀奇看了,也不消多记。
这么累了睡醒了忙活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理出了两三丈空地,露出厚重的青石地面,干净得一丝灰也不见。这附近散落的袋子都已经用了起来,放了满满一箱子。里头的东西虽然都经了手的,却多半不识得也不知究竟用途,只收好了等以后有机缘再满满学吧。
现下的麻烦是眼前这座“山”,里头最多的是箱子,占□□成,另外还有些散乱的兵刃法器之类。现在李纨见识了长得像箱子一般的藏书楼,自然不敢把这些箱子都当成箱子来看。且有许多是收不进储物袋的,比如如今装了储物芥子的那个箱子里最初装的那些盒子,便死活收不进任何袋子里,也只能这么散放在那。连盒子里头究竟是什么也还没来得及细看。
现在李纨只想怎么把眼前这座“山”上的东西取下来。爬上去自是不可能的,这要一不小心掉了下来可不是玩的。从底下开始取也不行,恐怕有坍塌的危险。皱眉苦思时,神念一闪,“神识取物,傀儡”,傀儡此物,日前翻书时看到过,似是会动的偶人,也分无数的等级,苍兰界最有名的似是叫做“牵机门”的门派。
也是炼器一脉的,只专精于傀儡、芥子之类,能做芥子楼阁,传世者有芥子屋、须弥楼、玲珑阁、牵机城,以芥子屋最为多见,须弥楼便少了,非大门派不能有,而玲珑阁和牵机城更是传说中物。“不知道老神仙有没有洗劫过这一家,若能有个芥子屋就好了。”九天真君冤哉!“至于神识取物,应是要求于‘炼神’了,却非一朝一夕之事。”
刚好这辟谷丹的效用似乎快过,又剥了几颗灵米吃了,喝了水,略呆了一阵子便从珠界中出来。回到房中,略感恍惚,高床软卧却了无睡意,便索性闭上眼睛运起功来。似醒非醒间,听到了墨雨叫起的声音。
第9章 。一窗昏晓送流年()
请过了安,又遣许嬷嬷去凤姐处说了陪房和跟前丫鬟的安排,凤姐早得王夫人知会,都一一应了并无二话。李纨也无他事,便在屋子里教贾兰识字。得空又将从珠界里书上得的法子都写了下来。
贾兰虽年幼,却甚是乖巧,一天下来也能记得几个字,尤其中间颇多童言童语,常逗得一屋子人忍俊不禁。
许嬷嬷看了李纨给的几张纸,一句多的话没有,直接打算起从何处买锯末木屑,又要找人从西北寻厚绒长毛的种羊,还有工序分工要的人手等等。李纨目瞪口呆,忙忙问一句:“嬷嬷,你就不担心这些事儿能不能成?”
许嬷嬷嗔怪地看她一眼,道:“奶奶你可不是鲁莽的人,再说了,便是奶奶年轻些儿,先太太留下的东西,还能有差?”李纨本打算好的一堆解说之词,一句没用上。俩人又一起算要多少本钱,人手安排,在哪个庄子上开始等等细杂琐碎。
转眼入秋,几家人都赶在中秋前去了庄子上,许嬷嬷不放心李纨,却无奈外头一摊事千头万绪,没有别的人接的了手。最后商定让常嬷嬷留在李纨身边,闫嬷嬷看着兰哥儿。
常嬷嬷年纪虽不算大,却在李府伺候了三代主子,难得的是心性旷达,不是个多事的。闫嬷嬷原是李家教导规矩的教养嬷嬷,为人最是循规蹈矩,如今给贾兰正好。李纨看了迎春和宝玉的奶嬷嬷们行事,实在不放心王夫人给贾兰的这个新□□。
再看宝玉,心里更立意贾兰的教养绝不能照着府上这个调子来。蕴秋和墨雨也都看好了人,那两家的婆子都来李纨跟前磕了头求恩典,又商定了嫁娶的时间。
李纨把俩人叫到跟前,一人给了几件首饰并二十两银子,又指着一口箱子说:“这里头都是些颜色衣裳,虽不是新做的,好些都没上过身。我这儿也是白放着,你们若不嫌忌讳,便拿去分了吧。”俩人又磕头,口内连连道“折煞奴婢了。”李纨不禁想起喝了“初见”后做的那个梦,那些颜色却是再也上不得身了。
她这头都安排妥当了,凤姐登了人口去向,就去回了王夫人。王夫人听完,沉默半晌,叹口气道:“这般也好。”
凤姐笑道:“要我说大嫂子也太拗了些,她陪嫁的庄子总共能有多大,哪儿用得了这么些人,这都打发了过去,那起子人心里不定怎么怨呢。”
王夫人道:“留在府里也没什么事要他们做,左右都是她的陪嫁,只要她自己主意正了便好。”
凤姐看了一眼周瑞家的,又道:“按说大嫂子如今也不缺什么,老太太年前又提了她的月钱银子,连带着年底的份例都是上上等。这一年下来也几百两银子了,难不成她的陪嫁庄子能比这个出息的还多?”
王夫人取了茶盏喝茶,周瑞家的便上前道:“前儿听大奶奶院子里的婆子们唠闲篇儿,说是大奶奶开了院里的小库取了什么东西的。”
凤姐嗤笑道:“各人小库里锁的不过是日常用不着的嫁妆罢了,大嫂子还陪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成?”
王夫人看了凤姐一眼,道:“李家虽不能跟我们王家比,可她娘却是前朝大族出身,有点底子也不稀奇。”
凤姐便笑道:“我不过是看大嫂子忽的这么行事有些儿纳闷罢了。哪个陪房的不想靠着主子谋个体面差事呢,偏偏大嫂子,倒尽往远了打发。不过,横竖以后都是兰哥儿的。”
王夫人点点头“便是这个话了。”
待凤姐走了,王夫人问周瑞家的:“方才说那些婆子嚼舌头,又是哪来的话儿?”
周瑞家的忙赔了笑脸道:“前几日,大奶奶院里的使唤婆子跟我唠嗑的时候随口说了几句。”
“便是这么说的?”
“说接了兰哥儿回去那日,跟她身边的许婆子俩人在屋里说了整半日。过后几日又开了小库,太太知道,这院里的小库,大奶奶一年也开不了一回的。那屋外的小丫头说恍惚听到许婆子说什么先太太,银子什么的。都是些闲言碎语,便也没有回太太。”
王夫人看着周瑞家的笑道:“你可别跟我弄鬼,好好的那婆子找你唠嗑?可别现在不说,到时候再想求我,可没这么便宜了。”
周瑞家的立马上前跪了,赔笑道:“不敢瞒太太,这婆子跟我家原是沾着点亲的,因说在大奶奶的院子里伺候,日常都没什么事要做。她偏是个闲不住的,这次听说又要放人换人的,便来打听看能不能换个差事。”
王夫人道:“既是跟你沾亲,这点子事儿你们都能做得了主的,哪里还要来问我?”
周瑞家的赶忙磕头:“奴才不敢,她不过是找我说说,我就这么一听罢了,哪有奴才挑差事的道理。奴才并没有应她什么。”
王夫人听了面色稍缓,“起来吧。你知道规矩便好。别人乐不得差事清闲呢,再说了,在哪里当差都是给主子出力。”周瑞家的听了赶紧磕头应是,心里打定主意回去找那婆子让她好好在大奶奶院子里当差,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正好得空唠一唠。
且说凤姐回了屋,平儿伺候着换了家常的衣裳,又上茶上水的。凤姐儿换了桃红绣缠枝花样的绉绸褙子歪在炕上出神。平儿取了美人槌与她轻轻捶腿。一时凤姐便将王夫人和周瑞家的说的话学给平儿听,又道:“你说这大嫂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还真有什么发财的招数?”
平儿听了,思量着说:“奶奶这恐是想岔了。大奶奶如今就一个兰哥儿,要想多替他攒些家底是有的,但未必是有什么能发财的主意。奶奶想,这大奶奶家里是金陵书香门第,要说念书科举倒是有些门道,要说发财可是没听说过的。别的不说,便是大奶奶的嫁妆,比起奶奶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若说李家有发财的法子,还能自家不用反倒陪嫁给女儿?那些念书的酸人可是管钱都叫做‘阿堵物’的呢。要我说啊,大奶奶这样,许是怕陪嫁在府里不安生,要是仗着她的面子争抢什么起来……虽不是她的主意,也难免招了老太太太太不高兴。”
凤姐眯着眼睛听完,轻轻揉了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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