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自榻上坐起身来,“莫非……莫非太太是想把那药包都给了宝玉?……这怎么话说的!魑魅庄的方子那药料也只在珠界内算是易得的,且当时众人知晓时兰儿都已经泡了几料了……”
她哪里知道,王夫人初时不在意,只当李纨这点子家底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哪曾想到后来居然是太医院一众都未能辨识出来的药方,且里头认得的材料竟也是了不得的东西。再三地试探,李纨一点知觉都没有,给的还都是泡过了的药包,虽说自己不好开口要那些尚未用过的,李纨却也一句未提。
在李纨看来,魑魅庄的方子,自然是出不得半点差池,一旬一料,三月一换,甲乙丙三方需得泡完方是完了疗程。
王夫人可不知道什么魑魅庄,只当是强身健体的稀有药材,贾兰这么小人都泡得,宝玉如何泡不得?也没有都要她拿过来,只分出一半来给宝玉用了又能如何?宝玉眼看是个有大造化的,他日光耀门楣贾兰就不受益了?
如此越想越觉得李纨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又没有眼力劲儿,偏偏自己婆婆的身份没有为了儿子抢孙子东西的道理,只露出为那方子劳心劳力的样儿来,盼着李纨主动说一句让出些子来。却没想到竟是媚眼做给瞎子看,也不知李纨是真傻还是小肚鸡肠到这个份儿上!
李纨这边厢用心揣摩着王夫人的恼意,略有心得时,那太一无伤经却在魂魄归一之后又显现出了字迹,一个古意盎然的花纹,李纨识得是个——“境”字。
境?除此之外,空无一物。李纨已然深谙这两部“神经”的套路,既能出字,想必是自己方才的心境心念触动了某一修途,至于之后如何,却得靠自己苦参了。如今已无当初的情急,略回一遍自己刚才的所思所想,再细看那“境”字,一点灵光还未待细品转瞬即逝,想来时机未到,也不再穷追,放下了那经书,继续想心事。
既想到了贾兰的汤浴方子,自然也不会忘掉最初动心源于那句“可据此入炼体之道”,怎奈自己对炼体之术几乎一无所知,当下也顾不得王夫人恼不恼的,将晓天下藏书楼中关乎炼体术的典籍取了一堆出来。
好在如今她的神识惊人,翻阅起玉简来自不是一目十行可形容得的。只是这“术”之一途,多门派差异,而但凡有了人有了江湖有了观念差异有了彼此之分,事情便无穷无尽地复杂起来。口诀功法亦五花八门,且各据一角,短时间实在看不出什么高下来。李纨看到目倦神疲,便去他处散一圈,回来继续看,实在不支时就小睡一回。
这回又翻看了大半日,下去小住的“道真”闲逛,却在那单放着灵宝之类的小阁里寻到一炼体典籍,名曰《极魄》。李纨心知能放在这里的自不是凡品,忙取了细细看来。这极魄前言甚简,只道“炼体术亦是入道之途,人身阴阳魂魄,炼体即是由魄入神而臻于合道。”又说,“体与灵相较,震频低而粗陋,故炼体入神初时极为缓慢,至入神后因了造化因果而更易合道且少心魔之累。”
李纨看到那“天赋上器且心志坚定之辈,三千年入神可期”时,苦笑不已,贾兰不过一凡人,还是借了魑魅庄的东风才有机会能入炼体,这天赋上器自然不敢认的,更何况三千年入神之说。在凡人眼里,这已经是老神仙了!
往后细看,又有“无根基炼本经者,三级之前形同凡人,四级骨正筋柔寿可过百,五级或有触动神通者亦非同级灵修之敌,破九级而寿至千岁方可称炼体者。”李纨心说,这能到四级就阿弥陀佛了,兰儿能活百岁自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却是分毫没有想过她自己如今这诡异的修炼状态能活多少岁数。
妄念迭起时,已是选中了这部功法,拿出大千宝鉴来扫它一下,那镜子又激动得颤抖起来“《极魄》,碾魂子所著。曾以炼体士之身大战七名同级灵修且大败之,苍兰界万年间臻于合道境界之大能中排名第三……传言《极魄》一书碾魂子著后赠与灵烹宗内某红颜知己,或云已随其同入仙界,又言秘传于其俗世宗族之内……”
李纨已懒得理会那块神神叨叨的镜子,只知道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所著“真迹”,兰儿还真是幸运的很。这心声若有神知,不知神要作何念。起码灵界修士若知道这《极魄》竟非传说,是真存于世的,且如今落在凡界一黄口小儿手里习练,为博一个长命百岁……
“这位兄台,夺寿延命丹虽珍贵不过十来块灵石,用不着这么糟蹋经典吧!!”可惜,这珠界内之事,只李纨做主,灵界大能们一丝信息也未知倒少了许多烦恼心痛。
且说李纨拿了那功法,转身便去了灵烹宗,只因这书里提到“灵烹一脉,以五味调和气机,细究之下与炼体之术实乃一本同源。”想那碾魂子本出自修真世家,因天赋出众遭人暗算灵根毁绝,却另辟一途照样合道成仙。
出身使然,其于书内所言用于炼体精进的灵烹灵酒药剂丹丸也非灵界那些穷得叮当响的炼体士们所能负担。自然,这个是难不倒李纨的。拿出上次从苍庚号里顺来的储物镯,进了苍庚号,找那挂着“丹”字招牌的店,找得炼体初期用得上的丹药,一一纳入囊中;又去饕餮馆库大厅东区略逛了逛。
如何不去小住和药仙谷寻来?这两处都是灵界中的顶尖所在,哪里会有炼体初期合用的东西!倒是神酿还颇有一些初级灵酒,只是思及贾兰的年岁,这个灵酒……还是算了。
扫货归来的李纨,在小住的开间榻上一靠,开始潜心钻研这极魄炼体术的练习法诀。按书中所说,这极魄最初的三个层级,练习成功时人身并无重大感觉,这与灵修中所谓的“突破”感差距甚大。若要强行区分,当是“强,柔,韧”三个境界,却难以细说,只有修者自会。
突破到第四层时,方算是肉身通透了,即将这幅肉身的最佳状态调试了出来,算得个根基,之后才是真正的“炼体”,通过对“筋骨皮肉”的淬炼,将魄力的境界水准不断提高,突破九层,至“魄可通神”之境,才算得上是个炼体士。
之后更有“极魄融魂”,“舍身化神”等更高境界的细述。这书八成以上说的都是九成大圆满之后的事情,李纨这会儿却一丝兴趣也无,只反复研究开头那薄薄三四页。
仗着如今的神识,记全了初期的吐纳之法和炼体姿势,反复尝试推敲细节之处。总算都弄明白了,又开始算灵烹灵茶灵果和丹丸药剂的辅佐安排。这么一通下来,待事事得定,已不知道在这珠界内待了多少岁月。
在青玉池里浸水练功,又在暖玉床上一通好眠。醒来后不得不花些时间想想进珠界之前外头出了什么事,想起王夫人那一通明说暗斥已经如陈年旧影。思及转眼要到年关,又是一场场的虚热闹,真不如就在珠界里呆着清静。
忽的心里有个促狭的点子,晃荡着去苍庚号捡那凡人能用的料子配件玩意装了一大匣子。“哈,你不是就看不得我好嘛,我偏就好给你看。兰儿泡个药你做祖母的不念他小小年纪受的苦,反倒为自己的儿子不平起来,且等着看,你那有大造化的儿子得不着的东西多了去了。”对比当年因儿子高热,急痛之下晕过去的贾府寡居奶奶,如今的李纨哪里还有半分那时的惶恐无助?性命相生,命途运数的偏差造就性情变化,竟能一变如斯。
第53章 。环三爷()
53。环三爷
贾兰正高兴自己挨过了没完没了的药浴,终于可以离了那烫热的木桶,恐怕过一阵子胃口也能小些,这样四姑姑和林姑姑就不会在他吃饭吃点心时老抿着嘴乐了。哪里想到他那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娘从珠界里取了当年横行苍兰界的大能手稿要给他继续“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呢。
今年因先生有要事,还未及冬至便停了课,宝玉自是一团高兴,贾兰倒恹恹的,没事只窝在屋里看书。李纨既存了要他“炼体”的心,自然由不得他如此,便让他出去找人玩耍。贾兰道:“我找谁去呢,怪没意思的。”
李纨道:“这府里府外,院里廊下的,多少小子呢,你就找不着个能一起耍的?”
贾兰道:“小子虽多,可耍些什么呢?要闹的,跑不了几步就喊累了,还怕弄脏了衣裳回家挨骂。要静的,还不如我个儿看书呢。”
李纨啐他道:“你豆芽似的一棵,倒会嫌人,哪有小小年纪整日窝在家里的,不出去疯哪有小子的样子!”
贾兰道:“再别提疯了,上回我们几人一起踢石子儿赌爬树,结果环三叔把鞋子给踢漏了,后来遇上我,好一通埋怨,道是回去被他姨娘教训了。”
李纨道:“还说不疯,又是石子儿又是树的,你可别爬高树,下不来没人救你去。怎么踢石子儿能把鞋给踢漏的?你们是磨了多久啊!”
贾兰道:“也不关那石子儿的事儿,不知怎么的脚趾头那儿就破了洞,我们谁也没看出来,是后来环三叔跟我说起的。他还说我都跟着宝二叔念书了,他还不曾念呢,我让他与老爷说,他又不肯,也不知是不是真想念书。我想着,若他跟老爷说了要念书,老爷定是高兴的,老爷最喜欢人爱读书了。”
李纨张了张嘴,这嫡庶的弯弯绕,却不是现在的贾兰能听得懂的,只好扯开了话题道:“你倒与环儿玩得熟。”
贾兰皱起眉头想了想,道:“不过偶尔能在一起玩一次罢了,有时环三叔见着我,不过上下打量一通,哼一声便走了。”
李纨又愣,“这又是如何说法?”
贾兰道:“我也不知,横竖他愿意一起便一起玩,不愿意便算了。”
俩人正说着,青葙进来道院外有个小子来传话,说贾环找贾兰一起耍子,在前头亭子那边等他。贾兰听了便起身去了。李纨便叫了闫嬷嬷进来说贾兰方才说的话。
且说贾兰带着俩小厮跑去悦来亭,见贾环正独自一人在那里画柱子,便上前见礼。贾环见他来了,眯缝着眼上下打量贾兰一番,撇着嘴道:“什么三叔二叔的,少来,我只问你,年下分的花炮你可还有?”
贾兰听了便道:“我一个没拿,都让小子们拿去玩了,我娘也不许我在院子里玩那个。”
贾环听了,便指着跟贾兰前来的小厮道:“你们可还有?有的话,趁早拿出来!”
俩小厮对视一眼,只道没了。
贾环便有些焦躁,贾兰见了,便出主意:“或者问问管事的,恐怕还有剩下的。”
贾环听了大声道:“你当我是宝玉啊!”说完便走,临去前还狠狠踢了那亭柱一脚。
贾兰看他走远,一头雾水,看向他的小厮道:“这是怎么了?”
团子眨着他那圆眼睛,看贾兰去远了,方低声道:“我们方才听说宝二爷拿了好些花炮让小子们放了给太太屋里的姐姐们取乐,大约……大约环三爷也想放花炮吧。”
贾兰摇头道:“小孩子的玩意。”又看向团子,问:“你们的那些真都放完了?”
团子还未出声,另一边的方糕嘟囔道:“有也不能白给人啊,谁又是容易得来的!”
贾兰伸手给他一个栗子,道:“你方才说都放完了,之后若又去玩,被环三叔看到,不得气你?”
方糕道:“又能拿我如何?我又不是他的奴才!”
团子忙道:“我们偷偷放就是了,这么大院子,哪里就能遇上了呢。再说了,便是遇上了,我们只说是从宝二爷处得的,谁还能查来。”
贾兰懒得再管,又想,既然出来了,若这么快回去,估计李纨又要说他懒散,便打算绕个道慢慢走回去,恰好能赶上点心。
几人从前院出去,绕过梦坡斋,正经过王夫人院,便听得赵姨娘尖着嗓子骂骂咧咧,“下作行子!在外头受了哪些小屄崽子的气,回来跟我扭头瞪眼的!什么东西,你也跟人比,你也配!冲我使气有鸟用,有本事你当年别从我肠子里爬出来,只投在太太肚子里,我也服你!”
不知贾环说了什么,赵姨娘声音越发尖利起来:“好啊!果然当有谁稀罕你!上不得台盘的东西,你挨着蹭过去人都不拿眼扫你的,我有甚舍不得,从我肠子里爬出来了就去攀高枝的又不是没有,也不多你一个!”
贾兰只作没听到,匆匆绕了过去,从东角门进了内院。回到院子里,却看黛玉和三春正在屋里说笑。见他进来,李纨便问:“怎么这么会儿就回来了,不与你环三叔多玩一会儿?”
探春听了,放下手里的茶盏,问道:“如何是环儿叫兰哥儿出去的?”
贾兰忙道:“并不曾玩,环三叔问问我年下的花炮可还有,听说我自己一个没留,便自去了。”
探春听了不禁竖起眉来,怒道:“又是什么花样,倒问侄子要起东西来了!”
李纨笑道:“虽说是叔侄,到底才差了几岁,他们惯常在一块儿玩的,又是踢石子儿又是爬树的,若都要一一管过来,那还得了。”
探春听李纨如此说,又看贾兰神色并无异处,方罢了,只心里暗暗想着得得空与赵姨娘和贾环说说。
且说赵姨娘一通高声,贾环闷头摔门出去了。赵姨娘更气,越发什么话都骂出来了,一时又渴了喊小鹊倒茶。却看周姨娘带着小丫头蕊儿进来了,便道:“你来的正好,看看,看看我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不中用的玩意来,生生是来讨债的!”
周姨娘伸手给她倒了一盅茶,温声道:“你这又何苦。小孩子心性,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看宝玉得了那么些花炮看着眼热罢了。你不说替他想法子,倒作践起他来。”
赵姨娘一口喝干了茶,听了这话,正要开口,一口水没咽好,抢天抢地地咳嗽起来。周姨娘赶紧让蕊儿给她拍背顺气,好不容易顺过气来,赵姨娘张了张嘴,却是忘了适才急着要说的话。周姨娘看她的样子,又无奈摇头笑道:“你说说你,一个屁夹不过门槛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下好了,到底要说什么都忘了,可不是白呛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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