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红叶仍在伞内,小叫花已经熟睡了过去,萧殊站起身子,把窗户关了起来,吹灭了蜡烛,走出房门,夜还未深,寺中仍有僧人来往,夜色中的云寺显得颇为祥和,烛光通明,照的殿内菩萨佛陀熠熠生辉。
晓月禅房位于大殿后方,也是诸多僧老的禅房所在,萧殊缓步而行,耳边是蝉鸣和禅唱,走了片刻,忽闻一声鼓响,随后伴随着沉闷,深远的钟声,声声回荡,响彻整座观澜山,一板鼓一撞钟,二板鼓二撞钟,三板鼓三撞钟,总计十二下,共三次三十六下,随之戛然而止。
钟鼓声止,萧殊也来到了晓月禅房前,屋内烛光仍明,一道身影独坐其中,轻叩三下房门,屋内人开口道“萧施主请进。”
萧殊推门而入,只见晓月正提笔而书,字走龙蛇,丝毫没有被萧殊所打扰,萧殊没有做声,静静的看着晓月落下最后一笔,简单四字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气象浑穆,意境深远。
“如是我闻。”萧殊轻声念道。
“和尚的一点爱好,写的不美,施主见笑了。”晓月放下笔说道。
萧殊不禁无言,如果这写的还不算好,那自己岂不是根本不会写字,不由说道“晓月师父这般谦逊,让我等不懂书法之人如何自处?”
晓月没有接话,而是将纸拿开,重新铺了一张纸在桌上,用镇尺压住头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萧殊有些无奈,自己虽然识字,但如果要让自己写的话,那估计好看不了,小时候最多和方堇闹着玩的时候练过几下子,和真正练过书法的人一比还差得远了。
“字如其人,请。”晓月后撤一步。
萧殊叹了口气,提起笔,许多年不曾写字,突然拿笔还真有些不适应,静静思索了许久,直到笔尖的墨汁快要滴落到纸上时,萧殊眉头一展,眼中再不存半分情绪,唯有剑意弥散开来,落笔成字。
偌大的一个剑字落在纸中央,其剑意几乎要透纸而出,晓月看了片刻,初觉其字杀意沛然,剑气冲霄,宛若万千剑潮迎面而来,直要将这天地都撕碎,片刻之后又如潜龙在渊,尽敛锐气,其势深藏不发,最终尽数散去,归于一字之间。
晓月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一个剑字,施主剑道已达返璞归真之境,不过,和尚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萧殊放下笔,转头道“但讲无妨。”
“字如其人,这个剑字便印证了施主的剑道,可却也仅此而已了,施主的剑道,始于剑,也止于剑,和尚虽不修剑道,但世间万法自是殊途同归。”晓月本为佛道宗师,修为并不比萧殊低多少,整个云寺,乃至岳州唯有他迈入天玄境,几乎不老的容颜便是根基深厚的表现,他的见识绝不比天玑子差,而这也正是萧殊所欠缺的。
萧殊面色一变,晓月一语中的,这恰正是他正苦恼之事,是他的瓶颈所在,始于剑也止于剑,如何突破,前路又何在?
“还请晓月师父指点。”萧殊毕恭毕敬的说道,他从来不会自持修为境界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若有人能教他,莫说晓月这等佛道宗师,便是寻常人他一样能敬其如师。
“天下剑道万千,各不相同,但入得天玄境的有几人?更别谈天人之境,白日飞升了,施主只持其一便能达此境界,实属不易,但也仅止于此了。”晓月拿起那副剑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萧殊不言,只是静静听着。
“施主心中有剑,手中也有剑,自然容不下其他,可剑道绝非止于一剑而已,剑道之所以能以道称之,便是因为其包容万千,无穷无尽,若止于手中这一把剑,无异于抹了这个道字,只剩下了剑,道之玄妙非言语能表,和尚能说的也仅此而已。”晓月说着心中所想,这是他对于道的理解,他虽然不懂剑道,但正如他说的,万法殊途同归,自有相通之处。
“可若舍了这把剑,我又该如何证道?”萧殊问道。
“施主你说,为何此处会有一盏灯,是因果或是自然?”晓月指了指房内唯一的一盏烛灯问道。
萧殊闻言恍然道“此处无灯,无你,亦无我。”
“那施主可还要证道?”晓月面带笑意的问道。
“用什么证道?”萧殊笑着反问。
“用剑。”晓月说道。
“剑?我心中无剑,手中也无剑,无物可证,无道可证。”萧殊莞尔一笑,话音落,只见一道红芒自天外飞来,穿过窗户,径直落在萧殊面前。
“施主妙慧,以剑入道,修得至上妙法,恭喜。”晓月弯身朝萧殊行了个礼。
萧殊轻轻握住红叶,那万千剑道照旧冲击着他的心神,不过此刻萧殊心中已然无剑,空洞一片,那些剑道不仅影响不了他,只要萧殊想,还可以随意施展,剑心再凝,但凡那一夜来过的剑,同一时刻都在鸣颤,雀跃不已。
南城万剑坪,数万柄断剑不住的震颤,以至于整座南城都能隐约感受到地面的震动,这里的每一把剑都曾被萧殊拿起,无边的剑意已然弥散至此。
湘玥楼上,白衣女子一人独自抚琴,琴声忽止,她看着万剑坪的方向自言自语道“这便是你说的忘我剑者吗?”
“谁啊,大半夜又不睡觉!”王半仙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脸气闷的踹开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整个屋子内,床,桌子,椅子都在震动,把他好好的美梦都给惊醒了。
他掐指一算,却不禁了然笑骂道“又是你这个小子,命还挺硬,真不让人安生,毁我两次美梦了,老道迟早得找你算账。”
心结解,剑道复,但他仍未突破至天人境,不过也已非天玄之境了,此刻他比之晓月还要高了半个境界,至此萧殊方能说上一句,剑道无漏,一性圆通。
第59章 血染山门·佛门已成地狱()
萧殊剑道失而复得,正想顺势请教晓月手中佛珠一事,门外忽然传来嘈杂呼喊之声,晓月微蹙眉头,向萧殊告了声歉,才打开禅房门,一个僧人满脸是血的冲了进来,若非晓月眼疾手快,他只怕要一头撞在地上。
晓月将他扶起,一眼都没能认出来,只因这个僧人鼻子,耳朵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下来似得,鲜血横流,左眼处都只余下血肉模糊的一个洞。
“首座他他们疯了,都疯了”那僧人一边痛苦的呻吟,满是鲜血的双手死死的抓着晓月的衣袖。
“善释?你先别说话。”晓月立刻封住了其经脉,只可惜善释全身伤口实在太多,血根本止不住,脸白的就和纸一样,任凭晓月如何灌注内元,也护不住他越来越微弱的脉搏,不出片刻,竟然横死当场。
晓月心知大事不好,也顾不得其他,只得先将其尸身放下,刚要站起身子,忽闻萧殊道“闪开!”
原本已经死去的善释忽然面目狰狞的一把抓住晓月的手臂,张开嘴就朝其咬去,晓月一时心急失了防备,此刻已然来不及反应,这时一道剑罡砰的贯穿了善释的额头,余劲将其彻底震飞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晓月呆愣的看着那不再动弹的善释,心中不安愈发深重,方才善逝明明已经死了,为何还会死而复生的想要咬自己。
萧殊却没有说话,一个纵步跃出了禅房,朝着寮房而去,晓月见此也立刻跟了出去,才出禅房,便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整座云寺此刻已然成了修罗地狱。
山门大开,各个僧众手持木棍,可他们所面对的多是昔日同门,一个个形同活尸,可一旦动起手来丝毫不比生前逊色,反而因为根本不在乎受伤,更加凶戾。
“首座!”
众人见到晓月不由大呼,白天已经累了一天,哪想到快要休息的时候还来了这么一出,身心俱疲,面前的这些同门师兄弟怎么叫也没个反应,成了野兽一般,原本还念着情谊只是防守,此消彼长之下不少人都被生吞活剥,场面血腥至极,年纪小的直接被吓到腿软,若非还有不少僧老在前,只怕顷刻便要溃散。
“师兄怎么回事?”晓月面色凝重的询问着慧觉,慧觉此刻也是僧衣染血,手中禅杖上还粘着肉末。
“唉,劫数,劫数啊。”
慧觉长叹不已,将事情始末一一告知晓月,此事发生极快,几乎不到一刻钟,他本在殿中打坐,突然山门口就传来厮打呼喊之声,他本以为是山门口的民众发生了什么冲突,也没有多加理会,可哪知没过多久,便有好几位弟子衣衫带血的冲了进来,口中直呼“善法疯了!”
慧觉还不明就里,出门一看才知道事情的严重,这哪里还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善法,毫无缘由的嘶吼着,手中还抓着残肢断臂不停的朝嘴里送去,满嘴鲜血顺着不断起伏的喉咙流下,染满了僧衣。
但即便如此慧觉都只是一惊,真正让他感觉可怕的是,那些已经被餐食了五脏六腑的人,咬断了半个脖子的人居然还一一从地上挣扎这爬起来,朝着他们扑来。
明明身后诸佛林立,为何身前却如地狱一般?
慧觉无奈只得率众抵抗,手中禅杖砸碎了不知多少死尸,每每出手他心中的不安愈发深重,这些民众,这些弟子何罪之有?为何非要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晓月闻言道“莫不是那疫病所致,可为何会是善法发病,如此异变到底是何缘故?”
慧觉一脸悲苦摇着头,他哪里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前几天还一切安好,怎么突然今天就发生这种事了,而且面前尸潮不减反增,无论如何他们都打不退,反倒时不时有僧人受伤,但凡被抓伤或者咬伤,伤口处便乌黑一片,墨色的血顺着经脉蔓延,眨眼整个人就失去了力气,倒地不出片刻便神志全失,癫狂的攻击周遭的人。
“其余僧老何在?戒法师兄何在?”晓月急忙问道,当下最要紧的是确定众人的安危,至于这疫病到底是什么只能暂且放一边。
“我让他们去通知其余弟子了,戒法师弟应该还在禅房,事发突然,他尚不知情,你们靠后站!”慧觉一边用禅杖打飞了好几个活尸一边说道,地玄境到底不凡,动起手来干脆利落,游刃有余,可即便他能以一当十,之前仍是有不少年轻弟子被面前景象吓呆,一个不留神就被拖了出去,惨遭分食。
“首座救我!”
话音才落,又有一个弟子被连人带棍拉了出去,仿佛一块新鲜的肉掉进了狼群一般,瞬间一群活尸便围了上去。
晓月冷哼一声,抬脚踹在面前的活尸身上,这一脚丝毫没有留力,竟是将其踹的四分五裂,残余尸块带着巨大的力道撞入了尸群之中,将围堵在那个弟子身旁的活尸全都撞飞了出去。
晓月到底是天玄境,比之慧觉都要高一个境界,身子一动,唯有残影掠过,在尸群之中一把抓住那个弟子的手,猛地将他从地上提起,反手就要将他扔回去,哪知一只活尸却牢牢的抓着那个弟子的腿,张着鲜血淋漓的嘴不停的朝晓月嘶吼着,浓郁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那个弟子惊恐踹着身下的那只活尸,可任凭他怎么踹,即便活尸被他踹的鼻子也歪了,眼珠子都掉了出来,依旧用残缺不缺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腿,力道之大,五根手指都嵌进了肉里,明明很痛,可他喊不出来,嗓子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晓月,可目光所见,唯有无数染血的手正在朝晓月抓去。
平日里烧香拜佛,可现在佛又在哪里?
“忍住!”
电光火石之间,晓月看着那个弟子伤口处乌黑不断蔓延,立刻做出了判断,迅速点住了他腿上的经脉,挥掌如刀,一切而过,整条小腿都被斩了下来,森森白骨露出,血肉飞溅,但这个时候那容半分犹豫,失了阻力,晓月一把将他抛起到空中,目光一凝,一击腿鞭扫出,但凡挡在面前的均被踢得血肉横飞。
原本团团围住的尸群顿时露出一条缝隙,晓月纵身跃起,一把将那弟子接住,在尸头上连踏而过,每一脚均是势大力沉,将脚下活尸深深压进了地里,半膝没土,任凭他们怎么嘶吼抓挠,却衣角也碰不到。
晓月将那名子弟安放在地上,定了定心神转头对慧觉道“师兄,你带着众弟子从后山退下,我来拦住他们,此地不能再留了。”
慧觉也是当断则断,一来继续留在这也没什么用,二来他也相信自己的师弟有足够的能力全身而退,三来这些年轻一辈弟子早就被吓得失了心神,再这样下去莫说抵抗了,就是逃跑都腿软,立刻带着众弟子朝后退去。
众尸哪里容许眼前的食物就此逃离,张牙舞爪的就扑了上去,一些断了手脚的甚至用牙齿咬着地面也要追上去,如此景象实在吓人。
晓月见此面色反倒从容了起来,一人站在群尸面前,伸手摄起一根木棍,轮圆着舞了一圈,带起一阵凌烈罡风,看着面目狰狞朝他扑来的活尸道“是有好些日子没活动筋骨了,我晓月无能救你们,唯有以杀护生!”
再说萧殊这一边,他一走出禅房便朝寮房而去,一路上活尸不断,不过丝毫拦不住萧殊的脚步,剑罡横扫间,寻常活尸不过是一张薄纸,翻手可碎。
行至寮房处,房门大开,地上满是鲜血,屋内却不见小叫花身影,只有几只活尸在漫无目的的晃荡,萧殊目光不由转冷,出手更不留情,起手便是剑罡斩出,瞬息交错间,几只活尸还未有反应,砰然作了血雨肉糜,散了一地。
“萧萧要饭的?”
正在萧殊想要转头离开之时,忽然听见耳边传来微弱的呼喊声,床下钻出一道瘦小身影,正是小叫花。
萧殊不由弯起嘴角道“哟,大侠怎么钻床底下去了?”
不过这一次小叫花却没有还嘴,反而一把冲上来死死的抱着萧殊的手,面色惨白惊恐,着实是被吓得不轻,他原本睡得好好的,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呼救打斗之声,可不到片刻又安静了下来,他本能的就躲到了床下,才钻下去,门就被撞开了,一个僧人跌了进来,随即就被身后的几个僧人扑倒在地,当场啃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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