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希望他和何骀谏关系太好的原因,家母总是念叨着因果报应,就怕到时候祸及自家,落得一个家道中落,断子绝孙到哪里反悔去?
他和何骀谏是从小的交情了,两人平时开开玩笑,互相拆台自然是无伤大雅,如果真要有什么难,什么灾临头,他绝不会明哲保身,虽然不相信什么因果,但天天听心里总有根刺,也不希望何骀谏真栽在这什么狗屁报应上。
何骀谏面带微笑的拍了拍手道“好。”
“杀了那俩个叫花子就好了,这两个不如打断手脚就算了吧。”伯颜劝道。
“伯颜,我告诉你,有时候你退一步,别人就会骑到你头上来撒尿,况且我这个人最讲究诚信,说了连他们一块办就一块办,愣着干什么,上啊。”何骀谏笑道。
几个家奴立刻挥刀砍了上去,面色铁青,青筋毕露的样子,他们自然也知道面前这女子有些本事,自己不一定就是对手,但不上不行了,他们是宁惹阎王爷,也不愿惹了何骀谏不快。
东西从容挥出长鞭,一卷一扯间,将那些刀刃尽数卷起,别看她是个女子,但力道却大的惊人,几个家奴顿时握将不住,长刀纷纷脱手,乒铃乓啷的掉了一地,可他们仍是不罢休,四个人前后左右成夹击之势挥着拳头朝东西打去。
这种寻常打架的招数自然是伤不了她,身子闪躲之际,鞭子如蛇灵动,每一鞭快如闪电,精准的打在他们的手腕,脚踝,力道不重不轻,恰好让他们失了重心,跌倒在地。
“别动!你再动我就杀了他!”
东西闻声心中咯噔一下,转头正看到其余一人捡起了刀架在南北的脖子上,看他神色凶恶的样子,只要她有半分不顺从的意思,只怕就要手起刀落。
懊恼之余更是惊恐,别人也许不清楚,但东西知道,南北从来就不愿意习武只修佛禅,六岁入门之时他便说过“若佛也要以武渡人,那这佛我不拜也罢。”
那时不过比他大了一岁的东西跟在师尊身后,觉得这个同龄人很奇怪,一点也不像小孩子,说起话来总是一套一套的,还带着刺。
没有人理解,同门弟子都觉得南北太过极端,佛法固然重要,可习武就算不为其他,自保也是必不可少,不过他们和南北关系也不是很好,自然多懒得多说,东西也一直觉得南北这个决定莫名其妙,曾劝过他,但没什么用,反倒是师尊一直认为南北有慧根,故而也同意他不学武。
天下人人羡艳的武经阁他从来不去,反而一有空闲就去佛经阁,八层经阁,每一层都有三千佛藏,短短八年时间,他竟然踏上了第二层阁楼,按理说这样一个人应该深谙佛理,一性圆通才对,但南北反倒给人一种越读越回去的感觉,不仅对佛藏提出质疑,时不时还冒出几句大逆之言,把门中僧老气个半死,如果不是师尊袒护,只怕早就被逐出了师门。
师尊总说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人若被书所框限那才是愚笨,这点东西极为赞同,因为她本身对什么佛法就不感兴趣,就因为这点平时被师尊说教也就罢了,还时不时被南北调侃,不过寺中也除了师尊也只有他陪在自己身旁,只因为她是师尊捡回来的,也是寺中唯一一名女弟子,小时候不明白,但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和他们真的有些不同,清规戒律当头,就算是为了避嫌,其他人也不愿和她过多接触。
东西虽然过惯了寺内平淡生活,可她心里总是向往着寺外,向往着师尊口中的快哉江湖,而南北则是看罢佛经,做完功课,闲着没事就找僧老论禅辩理,简直两个活宝,没了办法才放出来,说是见见世面,其实也是为了给寺中僧老们寻个安静。
东西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她武功再高也不可能瞬间从他们手中救出南北,反观南北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他伸出手弹了弹那架在脖子上的钢刃道“这位施主,你挟持与我非但不是好事,反而是大大的坏事呢。”
“闭嘴!你不束手就擒,我就先瞎了他的眼。”那人有些不耐的吼道,左手扣在了南北的眼前。
南北半阖眼眸道“施主,你家少爷也说了,无论如何都要杀光我们,那我师姐便是束手就擒了,这个决定就会改变吗?”
东西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就算束手就擒了他们就会放过南北吗,她环视着那几个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虎视眈眈的仆人。
“闭嘴。”那人仍是不为所动,他才不在乎南北怎么想,他只在乎何骀谏会不会迁怒自己,会不会对自己家人动手。
“施主,你手抖得很厉害呢,连刀都握不稳,小僧自问不欠杀债,施主今日若杀了我,便是种了杀因,若不能解脱,轮回中自有恶果寻来,小僧劝施主动手之后便自行寻一家佛寺出家,每日为小僧念几句往生咒,也许冥冥中可解杀报也说不定。”南北伸出手,捏住了那不住抖动的钢刃,往自己脖子上推了推,刀刃锋利,立刻划出了一道血口子,温热的血顺着刀锋流到那人的手上,他却抖得更厉害了。
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家奴,平时和少爷欺负欺负人,练了些粗浅功夫,真要说杀人,平时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今天实属是急了眼,可真到了这个关头,充盈在脑子里的血渐渐的冷了下来。
杀人?
这和杀鸡杀鸭不一样,是和自己一样的人,活生生的人,就算事后少爷能平了官府的追究,可
第48章 深不可测·差距恍若鸿沟()
就在这时,那人手上钢刃忽然像是被人当面用箭矢射中了一样直接掉在了地上,握刀的手都被震得酸麻不已,一秒钟前他还在挣扎着要不要杀人,可一秒钟之后神鬼帮他作出了抉择一般,他目瞪口呆的连退了三步,摔倒在地。
萧殊一看东西的表情就知道南北压根是一点武功也不会,可偏偏这个人说话就是一副不怕死,看透一切的模样,还刺激这个仆人,他真要一个想不开,手起刀落,那自己罪过就大了,趁着那仆人发愣之际,立刻出手救下了南北。
东西反应也是快,只当那个仆人愣神手不稳,立刻将南北拉到身旁,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手中长鞭带着呼啸风声直取何骀谏,她是真的生气了,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生气过,这一下出手都没了轻重,只消一鞭就可让何骀谏魂飞九霄。
“姑娘好大的杀气。”
一名老者突然出现在何骀谏身前,只两指便夹住了那狠绝的一鞭,东西怒上心头,手猛地一拉,长鞭顿时绷得笔直,老者的手指却连动也不动一下。
这老人穿着普通黄衫,满头长发宛如严冬初雪,根根银发挡在脸上,半遮半掩,只露出了右眼,半边脸满是皱纹,手指上都是老茧,看上去远比普通人的要粗,就和用树枝做的小耙子一样。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看上去年过半百的老人,轻描淡写的接下了,甚至游刃有余的转头对萧殊说道“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不妨各退一步如何?”
“王老你什么意思?”何骀谏面色阴沉,他在烟都的底气有八成是来自王老,王老跟了父亲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单论武学造诣,丝毫不逊色那些所谓的高手,只是究竟到了何等境界他就不得而知了,只听父亲说过,如果不是王老,他们家早就被仇家灭门十次不止了,不过每一次都被王老先下手杀光了,就这样一个狠人绝不会因为这么个小姑娘就轻言退让。
伯颜早听说过何家有一位难窥真容的高人在后,只是这些年出入何家也不曾见过,哪里想到今天有幸一见,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看不出半分戾气,实在是想不到他手染数百条人命,杀人不眨眼。
“别问我,问你家少爷。”萧殊轻笑道,王老在他眼中至多地玄境,在江湖上的确排的上号了,毕竟全天下天玄境不过寥寥,许多门派的掌门都不过地玄境罢了,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那么多门派围剿都奈何不得黑白二使,境界上的差距很难逾越,除非如同张道全那般,以一敌十万,而且也得自愿才行,不然他若想走,谁都拦不住。
“各退一步?他们差点杀了我师弟,这就算了?”东西厉声道,她是真的怒了,就算自己真的打不过这个老人,她也要回寺恭请师尊来讨个公道。
“师姐,要不算了吧。”南北一向心宽,刚才差点丧命的事转眼就被他忘在了脑后,也许真是修佛修傻了,也许是这种事根本入不了他的心。
“你闭嘴,大不了我去请师尊。”东西瞪大了眼睛怒道。
“师尊他才懒得来,请戒法师叔还行。”南北笑道,自家师尊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真要请来了最多最多,和人家喝喝茶,下下棋,聊聊天就结了,怎么可能动手,出家人讲究以和为贵,真要一言不合就开打那成什么了,不过当然也有例外,戒法师叔就不在此列,能动手绝不和你多说,只要他觉得自己做的对,这也造成了一个现象,就是寺中只要有麻烦事,就都非常统一的找戒法师叔。
“王老,你也听到了,我退不退还在其次,人家可不想放过我们。”何骀谏本来还有些犹豫了,可一听东西这话不由的怒极反笑,又把其他心思压了下去。
他什么时候退过半步,向来只有别人让他的份,就像他对伯颜说的一样,你退一步别人就敢骑到你头上撒尿,这不,话说完没一刻钟,还真就骑你头上来了。
“既是如此,那老夫得罪了。”王老也没有过多解释什么,他本就不善言辞,既然自家少爷执意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手猛地一拉,惊人的力道顿时打破了平衡,东西整个人都凌空朝他飞去。
一掌当面就朝东西拍去,用足了十成的功力,一切只发生在刹那,东西根本反应不及,这一掌真要落下,只怕东西当场就要落命,出招狠辣,绝不留手。
萧殊屈指一点,一道无形气劲射出,瞬间将长鞭从中打断,东西一声惊呼摔了下来,她还不明白什么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身旁一阵风拂过,那老人动如惊雷一般,朝萧殊冲去。
南北跌跌撞撞的接住了东西,但到底失了不少血,力气有不大,两个人都摔了在地上,不过他原本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了,萧殊给他的感觉一点也不像境界跌落的样子,看上去反而更加纯粹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没有看错。
王老对付东西这样不过一脚迈入人玄境的年轻人是一种万事皆在掌握的感觉,任凭东西怎么闹腾,都翻不出他的掌心,生杀不过一念之间,可当他面对萧殊的时候,这种掌握一切感觉突然就丢了,像是被面前这个男子硬生生的夺去了一样。
心中莫名的有些畏惧了起来,有一种不想出手,反正也打不过的感觉充斥在脑海,出手不知不觉间越来越慢,因为根本也打不到对方,心中生出一种消极感。
见萧殊仍是面带笑意,举手投足之间就化解了自己的招式,丝毫没有还手的意思,王老悚然一惊,久经杀伐的他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境界上的压制,心神竟在不知不觉间被其所摄,如果再这样下去,不仅伤不到他,反而会毁了自己的心境。
这些年自己何时受过如此侮辱,莫非自己真的老了,当今的江湖上已经是地玄多如狗,天玄满地走了吗,连这样一个年不过三十的人都拥有这等恐怖的境界?
“我还当他武功尽失才沦落到要饭的。”东西觉得今天简直倒霉透顶,自己真是蠢到了家,帮他出头最后反倒还被他给救了。
“哎哟,师姐你轻点。”南北连连呼痛,东西一生气就喜欢掐他,平时也就算了,现在他可是伤员,的确有些受不住。
“当初不是你说他剑道毁于一旦了吗!?”东西一听更来气了。
“师姐,我又不是佛陀,猜猜而已嘛。”南北有些心虚的转移话题道“师姐你应该还记得五六年前那一夜漫天剑海,这般强开天门引得天地异象并无前例,按理说一旦失败境界跌落,剑道毁于一旦也在情理之中,可现在看来,萧先生就好像只是扔掉了一把不趁手的剑,我也想不通为什么。”
在外人看来王老似乎和萧殊打的有来有去,小叫花在一旁看的又兴奋又刺激,情不自禁替萧殊加油打气“萧要饭的加油!”
王老越打越是心惊,他以拳脚功夫入的地玄之境,完全可以称得上一代宗师,在心境上的造诣也是一次次血腥杀伐中磨练出来的,但今天第一次他心生无力,这个年轻人明明只是在闪躲招架,为什么却能在无形中让自己心神失守?
萧殊虽剑道不复,但心境却更上了一层楼,只因舍了那不属于自己的道,举手投足之间都有股说不出的意味,在小叫花看来不过是寻常举动,在人玄者看来就大有深意,在地玄者看来就变得深不可测,在天玄境眼中则是叹为观止,就如同站高看海一样,站的越高看的越远,但它永远看不到尽头。
周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但萧殊已经失了兴致,退了一步道“前辈,此事因我而起,如此切磋了一番,就此作罢可好?”
王老不是他的对手,甚至可以说只要萧殊想,翻手便能杀他,但那又如何,用南北的话来说,权财美色,江湖恩怨对于萧殊这种人而言已经没了意义。他现在只想寻得自己的剑道,可每每当他握住红叶,那百万剑道便如潮水一样再次涌上心头,让他心神难静,无法去思索自己剑道何在,这才是他当下所烦扰之事。
但他冥冥间有种感觉,自己剑道重归之日必然有事要发生,而且不仅仅关乎到自己,这不是梦,也不是想象,是一种心血来潮的感应。
王老一愣,他当然知道萧殊是给他一个台阶下,可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他有些接受不了,也许自己真的是老了,反应不如年轻时候了,内元也没当年充沛,但傲骨仍在,哪里容得他人这般侮辱?
“砰!”
一声怒喝,仍是挥拳上前。
猩红气劲宛若一条大蟒,足有十丈之长,将整条街道一分为二,裂地三尺之深,烟尘如幕,惊得街上行人纷纷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