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涅迪尔目光一转,对方长袍刺绣的红边,表明其是主持某个大教区的主教,当外寇来临的时候,他就躲在自己的教区安享荣华,此时风平浪静,便又妄图染指更高一层的权柄。
虽然口头称是,但这些家伙却没有任何让步,只是沉默着伫立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因涅迪尔做出最终的决定。
不过因涅迪尔内心清楚。等到自己开口的时候,他们又会提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推三阻四,就如同过去的这些天一模一样。
“无论功过,我们都要考虑在内,”过了片刻。还是苦修士首领眼看气氛不对,站出来打圆场道,“圣女阁下的过失,确实有情可原,况且其功绩不在小,我们应该适当减轻其惩罚。”
“哦?减轻到什么程度?”一名老神官沉声问道,态度似乎缓和了下来,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自从宗教审判所和“圣殿骑士团”离开教廷的中枢之后,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苦修士教团。反而成为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如果他们也转而支持因涅迪尔的话,那么地方主教阵营,也不得不做出一定的妥协。
“如果圣女阁下愿意的话,可以加入我们教团,”苦修士首领思忖片刻,以一种商量的语气建议道,“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加入苦修士教团?这算奖励还是惩罚?”第一个接话的老主教,阴阳怪气的哼道。凡是因涅迪尔支持的。他们就要加以破坏。这位年青的大主教,既然如此看重圣女歌蒂雅。显然双方关系不浅,在这种情况下,让她加入苦修士教团,说不定会把原本保持中立的苦修士拉拢到因涅迪尔那边,这可就与他们原本的筹划南辕北辙了。
“主教阁下此话,是什么意思?”闻听此言。苦修士首领双眉一横,不悦道,“我等苦修士四方传教,以苦难磨砺身心,侍主至忠至诚。难道会比呆在修道院更安逸吗?”
“我并无此意,”那名主教也知道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摆手否认道,一时之间却又无法明说,只能转移话题,“此事,还是由大主教来裁定为好。”
“这……”因涅迪尔知道,苦修士首领这算是在帮自己说话,可是让歌蒂雅成为一名不能嫁娶的苦修士,却也并非他所乐见,犹豫片刻,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我认为,圣女阁下功过相抵,降职为普通神职人员即可。”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一片哗然,就连苦修士首领,都觉得因涅迪尔未免太过骄横,根本不把其他人的意见放在眼里。
“大主教做出这个决定,不知道依据的是哪条律例?”一名老主教不满的问道。
“倒是没有什么先例。”对周围纷杂的言语浑不在意,因涅迪尔面色平静,淡然回答。
“大主教是教廷之首,自然应该以身作则,若无先例,你又凭什么如此肆意妄为,一言而决?”另一名来自布亚达教区的主教大声质问,甚至连尊号都没有加上。
“凭什么?”因涅迪尔眼底掠过一丝恚怒,不过神情依旧冷静如初,等到其他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自己身上,方才清声道,“凭神主的谕示,够不够?”
神主的……谕示?
短暂的惊愕之后,场中一片寂静。这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词汇,曾经在教会的典籍中出现过无数次,但是众人却从来没有目睹过其真容,此时因涅迪尔说出后,很多人呆愣了良久,方才想起了其中蕴含的意义。
“你……你是说……神主降下了谕示?”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主教凝视着他,颤声道。
“没错,”因涅迪尔极力压抑住内心翻腾的情绪,维持着语气的平稳,“就在刚才,我在白塔之上,感受到了神主谕示……歌蒂雅离开大教堂,是为了解承受‘神赐恩宠’仪式者的底细,有功无过,虽不能继续担任圣女一职务,但不应受罚,由其自行选择未来的道路。”
经其这么一提醒,场中诸人方才想起,当时歌蒂雅是被一名游侠挟持离去。而承受“神赐恩宠”者,正是那个半精灵游侠的同伴。
“这个……若果真是神主谕示的话……”来自各地教区的红衣主教们面面相觑,有些犹豫的对视着,似乎想要确认因涅迪尔所谓神谕的真实性,不过最终,累积了两千年的威严还是从头罩下,让他们恭敬的垂首,同声道,“那么,恭听圣言。”
因涅迪尔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转头询问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询问一下歌蒂雅的意见吧。”
“圣女阁下正在那边的静室中等待,”最擅长察言观色的托德,立即回答道,“我这就去通知她。”
“不必了,”恰在此时,少女柔和的声音骤然传来,她一身最简单的牧师袍,伫立在静室的门口,轻声道,“我都听到了。”
教廷建筑讲究富丽堂皇,静室的拱门也异常高大,这让歌蒂雅的身形显得愈加单薄,因涅迪尔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投注过去,莫名其妙的感到心中一热,强自镇定道,“这样更好,神主谕示,你解除圣女身份后,可以自行选择未来的道路,”顿了一顿,他又善意的补充道,“以你的神术造诣和天赋,成为一名合格的牧师,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多谢大主教指点。”歌蒂雅似乎笑了笑,盈盈欠身致谢,动作舒缓,姿态婀娜。然而其清澈的双眸中,此时却闪动着一丝迷惑,与茫然。
因涅迪尔忙笑着点头回应,但是少女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笑容瞬间凝固,
“不过,我……还是甘愿成为一名苦修士。”
ps:(3/50,容我把背景交代清楚。)
366 莫德西奇()
奔狼原。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距沃夫城西门三里处,“金槿花”骑士团的临时营地所在,大获全胜的骠骑们陆续归队。
不远处嶙峋的城头上,隐隐可以看到那面“火纹槿”大旗,正在暮色长风中猎猎飞扬。
王帐中已经点燃了两根粗若儿臂的牛油大烛,熊熊的火光窜起几尺余高,不过这样的烛光虽然明亮,却并不稳定,整个营帐中的一切,都在颤抖的光影中扭曲着。
纳奇尼甩开门帘,大步迈进来,目光立即凝聚在了背身站立的老将军身上,停顿片刻,方才正容道,
“波维纳将军,好久不见。”
波维纳蹒跚的转过身来,鬓发斑白,面容枯瘦,根本没有一名沙场宿将的威仪,反而像是一个奔狼原上常见的老牧民。他睁开浑浊的双眼,似乎被纳奇尼满头闪耀的金发晃了一下,定了定神,方才闷声回道,“二殿下,久违了。”
许久没有听闻“二殿下”这个熟悉的称呼,纳奇尼脸上神情微动,许久才略带点惆怅的叹道,“老将军一向忠公体国,这又是何苦来哉?”
波维纳皱纹密布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却没有做出任何应答,直挺挺的杵在帐中,仿佛一尊无知无觉的石像。
纳奇尼心中微恼,目光掠过对方胸前的贵族徽章,怒火更是蓬然上扬,冷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高官厚禄,名利动人心罢了。”
似乎被这句话所刺痛,波维纳猛地抬起头,眸中光芒一闪即逝,沙哑问道,“二殿下。可知道帝国为何要设置奔狼原战区吗?”
“当然,”纳奇尼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东北苍原上的蛮人部落,屡次侵入帝国境内劫掠,因此先祖才于奔狼原设立战区,派驻重兵。以护国安民。”
“护国安民,好一个护国安民,”波维纳慨叹几声,语调陡然一转,“我投靠大殿下,正是为了护国安民!”
“你这是狡辩!”纳奇尼勃然大怒,厉声驳斥道。
“殿下认为我是在狡辩?”波维纳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滔滔不绝,一连串问道。“殿下可知道,奔狼原面积有多大?治下人口有多少?驻军数量几何?本地出产与每年消耗的比例,又是怎么样的?”
“这……”纳奇尼此前的活动区域,主要集中在斯诺顿南部一带,对这些问题知之甚少,此时被问的不由一愣,心中却又憋火难抑,只能摇头哼道。“我又不是你帐下的书记官,如何晓得?”
“既然殿下不知。”波维纳低声道,“又如何能断定,我当时做出选择的原因呢?”
“呵,”闻听此言,纳奇尼不怒反笑,讽刺道。“难不成在你看来,叛变也算是报效帝国的方式吗?”都到了如今,对方还在狡辩,他心里着恼,语气也变得冷厉了许多。“父王待你如何,将军心中有数,临阵投敌,宁无愧乎?”
“当时我……”波维纳似乎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犹豫良久,只得垂头叹道,“败军之将,多说无益,请殿下发落吧。”
这一番折腾,纳奇尼的心情变得糟糕至极,侍立一旁的莫德西奇察言观色,此时忙劝解道,“陛下,不若休息片刻,稍候再议。”
“也罢,”纳奇尼疲倦的摆摆手,命令护卫将波维纳押出帐外,等候处置,自己向前几步,靠坐在兽皮垫上,低声喟叹道,“波维纳将军变了,昔年他追随父王征战四方的时候,忠勇果毅,可没有如此贪慕荣华富贵。”
“其实……”莫德西奇恭敬的跪坐在旁,为其斟上一杯美酒,迟疑着说道,“陛下,据属下推测,老将军叛变一事,内里说不定还有什么隐情。”
“哦?”纳奇尼眉头微皱,浅饮了一口杯中酒,吩咐道,“你且说来听听。”
“陛下有所不知,”莫德西奇思索了一下措辞,轻声道,“奔狼原战区一向贫瘠,当地牧民的产出勉强能够自给自足……所以近十万名驻防此地的将士,平日里一应开销,包括所有的粮草装备,都需要帝国调拨,从其他地区运来。”
“是这样么……”经他这么一提醒,纳奇尼似乎隐约抓住了一点关窍,但是具体如何,却还未完全理顺。
“苍原上的蛮人部落,每逢青黄不接时,就会南下劫掠,”似乎心有所感,莫德西奇低叹道,“若无粮草军备供应,波维纳老将军又如何出兵布防,守卫帝国边境呢?”
“也对……那个时候,奔狼原战区的其他几个方向,都为大哥所控制,就算我们得知这一情况,却也无法向这里输送物资,”到了此时,纳奇尼终于也反应过来,顺着其话头补充道,“而如果借道东地群山的话,不仅所消耗人力物力要成倍增加,敌人更不会坐视不理,最后怕是绝大多数辎重,都要落到大哥手里。”
“陛下所言极是。”莫德西奇贴心的为其温上酒,点头赞同道,这本来是他提出的看法,现在他这么一说,反倒像是纳奇尼自己想出来的一般。
“如此说来,”纳奇尼英挺的双眉重又皱了起来,犹豫不决道,“波维纳老将军的选择,倒也是有情可原了?”
“有情可原,”清秀的幕僚长先是出言附和,随后似乎看出了纳奇尼在想些什么,又坚定的摇头道,“但是,罪无可赦。”
“虽然别有隐情,但波维纳将军的叛变,却是一个既成事实,帝国内外无人不知,”没等纳奇尼再度开口,莫德西奇已经继续说道,“若是连叛国大罪,都能轻易的加以饶恕,又如何震慑,那些有不臣之心者?此事关乎帝国根基,陛下不得不慎。”
“我明白你的意思,父王曾经告诫过我。叛国者必用重典,”纳奇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抚摸着腰间古旧的剑柄,低声道,“凡是叛军,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并非如此。”没想到,莫德西奇居然摇了摇头,指点着几案上的军舆图,解释道,“去年凛冬,雪灾尤甚,开春之后,蛮人必定会南下侵掠,到那时内外夹击。仅凭我们手中的力量,是不足以抵挡的……”
“所以呢?”纳奇尼凝视着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询问其意见。
“帝国律令中规定,首恶既除,从者不究,因此波维纳老将军必须死,不如此做,那上万名俘虏就不会心安。”莫德里奇长身而起,拱手请求道。“而且这最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由陛下亲自动手,并亲自作出承诺……”
“至于那些俘虏么,”在空旷的王帐中,他的声音幽幽回荡,“我们需要士兵防备蛮人。而他们也可以获得一个机会,一个用自己的鲜血,洗清身上罪孽的机会。”
******
烛光颤抖,黄金杯中的残酒,荡漾着一圈圈明亮的涟漪。
莫德西奇已经退了出去。少了他,营帐中顿时显得有些冷清。等到了这个时候,纳奇尼才恍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位智计百出的幕僚了。
不过他刚才所说的一切,固然有些冷酷无情,却处处都是为帝国着想,没有任何私心作祟。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纳奇尼才如此信任这个年青人。
当众处死波维纳,收编奔狼原战区的残军,许下承诺笼络军心,然后将他们推向九死一生的边境沙场,任由其在抵抗蛮人入侵的战争中消耗殆尽。
丝丝入扣的谋划,也是眼下他所能采取的,最完美的策略。
看来,自己还真是有了一个得力的臂助呢。
纳奇尼暗暗想到,一丝不忍却横亘在其内心中,阻止他站起身来,走出营帐,亲手斩下波维纳老将军的头颅。
纳奇尼知道,身为一名王者,一名志在天下的王者,这种不忍是无济于事的妇人之仁。可他现在,却没办法完全避免这一点。就像他在不久前,同意了吞并安蓝公国的计划,却专门叮嘱卡特罗曼,暗示其不要伤害自己的老友。
另一方面,纳奇尼也明白,他心中的这种柔弱已经所剩不多,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逐渐变少。
他更清楚的知道,终有一天,自己将成为一名当之无愧的铁血王者,从手中的长剑,到内在的心性,都一样冷硬如铁。
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吧。
纳奇尼猛地仰头,饮尽杯中残酒,这酒早已凉了,冷冽的感觉顺着喉管笔直灌入,随即升腾起炙热的火焰。
随手抛下金杯,他起身,挂剑,大踏步走出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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