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桥到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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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陈桥到崖山- 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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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多的任务、这样密集的中奖律,只能造成一个结果——破产!家破人亡级别的破产!且这还是次要的。更让人发指的是他们破产后的社会现象:谁也不敢发财了…

    除非您能大展神威,一下子从下五等户一跃而起,升为第一二等户,不然只要是稍微勤劳点,赚了一头牛、几只猪、多种了几棵桑树什么的。邻居们、官府们立即就会来向您祝贺——您是有钱人了,至少是个三四级,呵呵!今年的衙前就由您多费心了…

    而大宋立国近111年,普通黎民百姓就这样生活着…

    觉得很绝望吗?不!这只是众多差役中的一种而已,其它还有里正、户长、乡书手等“头衔”来帮助下乡到户收税。有耆长、弓手、壮丁等“职务”去负责抓贼。有承符、人力、手力、散从等名目给正牌子的官员们服务。其它的再如县级衙门里的县曹司、押录。州级衙门里的州曹司、孔目,连同各级配备的杂职、虞候、拣掏等等,简直数也数不过来,都要由普通百姓去承担…

    长此以往,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所以差役法定要废除!

    身为现代人的我们当然知道:取代差役法的最好方案就是邮局、邮政,但古代的驿站都是由统治阶级垄断的,运送他们想要运的物品,比如杨贵妃要吃的荔枝。在不能动用官方驿站的前提下,王安石新法集团才不得已想出了“免役法”

    简单说:免役法总原则就是“交钱免役”让从前需当差的百姓,通过交与自身等级相符的钱,买回自由身,去干他想做的那些事。而国家则用这些钱去召募想当差的人。

    这办法好不好?它形成了一循环——百姓们通过交一定数额的钱,得到了从前想像不到的空余时间,用这些时间可去生财养家。国家得钱,去召募人员当差,可扩大就业人数,减少社会上闲散人员,不仅使国家正常运转,还把各种危机消灭在萌芽状态…

    另外,王安石的“免役法”还有两大特色:1他把上等户加进来了。管你豪门大族、进士高官,从此别想高人一等!想逍遥?拿钱来——

    2以前没负担的下五等户及单丁户、女户、僧道户、官户、坊郭户也要交钱。只是视家产多少,与同级别家庭的交税量减半。这叫做“助役钱”

    除这两大特色外,还有一最具争议的规定:就是每年的免役钱、助役钱和夏秋两季的税一起交纳外,还要多收20%,用来防备水旱灾荒及突发性战争。这叫“免役宽剩钱”

    这两大特色让王安石瞬间变成了全体特权集团的死敌,尤其是以前上四等户不管实际由谁来当差,都能隔年喘口气,可轮换下由别人接替。这回可好!每年两次没完没了,这实在让他们没法适应…

    更别说从前不管国家情况如何,都一直逍遥自在享受的高门大阀们。这把他们美梦彻底击碎,且更重要的是。王安石伤害了他们的“尊严”

    我们生来就是与众不同的,凭什么让泥腿子、下九流一样的人和我们一样待遇!我们就是要逍遥法外!

    好玩的是,最先提出反对免役法、成为反对派经典言论的,居然是刚刚进入特权阶级的两个四川人——苏轼、苏辙兄弟。

    看看他们说了些什么。先看小苏“役人之不可不用乡户,犹官吏之不可不用士人”以他这话,看来人生来就是有种族高下的,可惜他是生活在宋朝,而不是在隋唐以前。那时倒的确是不管个人能力怎样,一切皆以出身论。你是侯门大家,那么生来就是官。想要说什么读书科考。鱼跃龙门?根本是白日做梦!可再回头一想。如苏辙真的是生在隋唐以前。现在会是个什么人生?

    再看大苏。第一大才子说得声情并茂——自古以来,役人必须得用乡户,就像吃饭定得要五谷,穿衣定要用丝麻。过河定要用船只,走路定要牛马。就算暂时用别的替换,终究不会长久,还是会回到最正确的路上。我们士大夫阶层,离开亲友,拜别祖坟,到四处当官,工作之余是定要娱乐的。这是人之常情,自古一样。如不用乡户人家来当差。我们怎乐得起来?那肯定要弄到厨傅萧然,满眼所见,凌乱苍桑,和别的下等国家的劣等习俗一样,不是俺们中央华贵大国的太平盛况…

    让人不禁要问他哥俩一声:请问您才脱贫致富几年。农转非后就忘本了是不是?一时得意的小人嘴脸!

    原谅苏轼兄弟吧!因他们这时还只是两个小毛孩子,对士大夫一族是什么还一知半解,对下面黎民百姓的苦难生活也知之甚少。最重要一点是他们还没吃过苦。

    十几年后,神宗死了,他们也颠沛流离过了,甚至苏轼本人还被关在牢里胖揍过,用他那四川口音浓郁的官调嚎叫过,那时他们才会懂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种什么滋味。而那时苏轼说出的话,就和这时截然相反了。因那时他己叫苏东坡…

    现在抛开这两个缺斤少两、成色不足的士大夫,去看看正牌资深的人物是怎么说的?京城里那位硕果仅存的庆历名臣终于走上前台——文彦博。

    也许是比他还要强硬独裁的韩相公的官场走势给了他以教训,纵然强绝一时,可也时光短暂…由此,文彦博变得温和了起来。

    文彦博非常温馨家常的聊天,以一年近古稀的老人形象,对23岁的皇帝劝说“祖宗法令具在,各项完善,擅自改变,小心失去民心”

    神宗很警觉,并瞬间抓住了重点,问出他和王安石一直愤愤不平的疑问焦点“更改法制,的确让士大夫阶层不高兴,可对老百姓有什么不方便的”这时的宋神宗定以为自己戳中了反对派要害,等待他的是胜利!满朝皆是孔孟之徒,那么“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都懂吧?在百姓和江山社稷面前,连皇帝我都得退居三线,你们这些士大夫算什么?

    却不料真正吃惊的是宋神宗自己,听完皇帝的话后,文彦博根本就没像他想像中那样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甚至羞惭满面重新做人。文彦博的感受是极度郁闷:您是皇帝耶!怎能说出这样幼稚的话呢?看来真是初期教育不好,王府里散养的,就是和真宗、仁宗那样从小受皇家训练的明君不一样…

    文彦博终于说出了官场真谛“陛下,您得清楚:您是和士大夫阶层共治天下,不是和平民百姓管理国家”

    千真万确,这才是统治阶级万年不变的本质!

    听完这句话,神宗皇帝沉默了。这是和王安石一直告诉他的那些管理国家、均富济弱等理论截然相反的东西!到底哪个才对?

    千百年间,宋元明清四个朝代里有无数人厌恶王安石、批判熙宁变法。我同意:他们有理由这样骂,因他们是士大夫!

    至于您,亲爱的读者,您是不是有理由也这样厌恶王安石、批判熙宁变法?先请您说明自己的立场后再做出判断吧…

东明事件篇() 
免役法的推行非常谨慎,它最初只在京城附近试行,要一年后看效果成绩如何,才决定是否向全国推广(想想500多年后李自成为何能揭竿而起,你就该知道这个“免役法”推行困难有多大了)这就给了反对派一线生机。著名的东明县事件随即发生。

    话说年底的某个早晨,开封城城门在清晨时打开了,突然间涌进来数百人。这些人直奔市长办公室——开封府大衙。可惜这时包拯己死很多年了,工作习惯早己恢复成原样,这些人被两扇厚重冰冷的大门挡在外面,只能小心翼翼把来的原因报告给门房:他们是开封府辖区内的东明县居民,因免役法让他们活不下去了,才来告状!

    事发到这,应说一切都在控制范围之内。国家政策法令在实行中出现问题了,老百姓有些不理解,他们不管是来告状还是来请教,用的办法、找的部门都非常正确——开封府尹,这就是他的职责!就算他是反对派,不想也不能对免役法的对错做出合理解释,他至少有责任把局势稳定住,让这数百人在开封府或别的什么地方老实呆着,然后请示上级怎样处理…

    可他不!他的作法真的很牛。开封府那天大门紧闭,放出话去,三个字“不受理”你们去找负责新法的人吧!

    这是东明县事件第一个大转折点。事隔一千多年,我们不好胡乱猜测,是不是有什么人在里边推波助澜,出了些高明点子?结果使得这些老百姓离开开封府后,第一时间冲进了王安石私宅!

    写匿名检举信的见过、到政府办公楼前静坐示威的见过…可你见过在太平年月里,数百老百姓聚合冲进总理家里去的吗?这事就发生在1070年末的大宋朝…

    那天王安石还没上朝,出了这样的事,他选择的不是逃跑,而是亲自站了出来,向这些人提出了两个问题:1这么闹是为什么?乡民们回答“免役法实行到他们县里。他们户口等级变了。本是第五等的穷苦农民,全都变成了第三等的富户。这样他们要交的钱,就变成了一天文数字。根本就交不起,要逼死人了”

    王安石很震惊,相信他刚刚听到这回答的一瞬间,定是气得咬牙切齿、但也怕得浑身冰冷!很简单,东明县就在开封城边,在真正的“天子脚下”新法实施都有人敢做手脚,想想大宋朝的地域之广,离开了皇帝和他本人的视线。他的新法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子?那天他稳住神。告诉乡民们:这件事“相府不知”但很快就会着手调查。接着他问了第二个问题:你们来。东明县知县知道吗?这是个原则问题,东明县里出了这么大事,是谁改了户级先不说,这么多人上访。县官至少得先期通报上级!

    可回答是县官不知道!这就较郁闷了,这让身为首长的王安石怎么处置呢?数百民众自发行为,就算有什么罪名,法不责众,更何况这些还都是老百姓!

    王安石清楚他必须得离开家去上朝了。官场经验告诉他:这件事肯定己轰动整个开封都城,消息瞬间就会传进皇宫里。而那里,才是他真正的战场!

    他告诉这些乡民:上访还是要走法律程序,请去找开封府上一级单位御史台,让那里受理追查…而这件事就从这里形成了两个版本:王安石版及御史台版。

    当时御史中丞名叫杨绘。他做法比开封府尹还要帅,面对捧着状纸的乡民,他直接声明本衙门只受理官员纠纷,你们这些平头百姓根本不够资格让我们操心。立即散了!这回乡民们很听话,都走了。可人走了之后。杨绘才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他立即派出大批手下,去调查到底怎么回事?很快调查结果出来了,是因王安石的手下不根据官府原有户籍帐本去划分等级,私自先划分好了,直接分配到下面县里去执行。才造成了东明县里下五等变成上三等的闹剧。所以结论得出:新法集团完全是瞎胡闹,且存心恶毒,变着法的剥削小民。必须及早废除,才能恢复天朝上国的祥和秩序!

    可王安石那边很快也有了自己说法。东明县县官名叫贾藩,查履历是枢密使文彦博大人的前部属,是他擅自修改了东明县里户籍等级。他现在己逃离职守,从东明县逃进了开封城。可在哪里?就是搜不到!那么请问他这么做是不是有人指使,如德高望重的文大人?可没谁敢这么说…

    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不了了之了。

    熙宁4年(1071)1月3日,韩绛命种谔偷袭西夏。两人密谋出兵取横山。郭逵上奏“种谔狂生,今朝廷因种氏世家而用之,必误大事”韩绛为使种谔领兵不受掣肘,于是上奏朝廷,召回郭逵。而种谔也不负韩绛所托,大败西夏军,夺得罗兀城,以2万兵士守之。

    2月1日,王安石终于重提旧事,再度向大宋朝的祖宗家法挑战!第6项新法——科举改革出台!规定从此以后,罢诗赋及明经诸科,以经义、论、策试进士。

    这项新法一经实施,就标志着王安石彻底和现在的大宋官场绝裂!

    他是用新课本教育出新人才、新考试考出新官员,来取代现有官场上和司马光、苏轼、韩琦、文彦博、欧阳修们拥有同样思想、同样**的官员们。

    这是什么样的精神!诚如司马光《与王介甫第一书》里所说“…力战天下之人,与之一决胜负”在自古至今所有官场,这都是不敢想像、也从没任何人敢做的事!为的,是创造一个思想统一、全民族为一个目标而奋斗的环境。关于这一点的必要性,我们身为现代人,都深深知道,这是改革的首要条件,必须得完成的…

    8日,曾布被任命为检正中书五房公事。曾布作为王安石的死党,史称“布每事白王安石,即行之。或谓布当白冯京、王珪两参政。布曰‘丞相已议定,何问彼为?俟敕出,令押字耳’”

    3月2日。西夏得大辽声援,举兵反攻,攻陷抚宁城及种谔新修筑的诸寨堡。3日,庆州守军兵变。种谔奉命平叛,罗兀城就此被西夏收复。21、22日,种谔、韩绛2人分别因此受罚。

    4月18日,司马光在京城见了吕诲临终一面,接受了吕诲的临终遗言后,开始给皇帝写辞职信。请求赵顼允许他从永兴军离开,到更远的西京洛阳去完成一生的宿愿——写书!

    去完成那套名垂千古、与汉代不世出史学大师司马迁《史记》同样辉映后代的史学巨著《资治通鉴》。神宗同意了。从这时起。司马光就彻底退出了神宗朝的官场。他远远停留在西京洛阳。冷冷盯着新党集团的一举一动。绝口不提国事,专心编撰《资治通鉴》,静静等待着翻身复辟的时机…

    这是个可怕的对手,他绝不是放弃。而是审时度世,明白这时的王安石己不可撼动,那么就绝不再恋战!有时后退更是一种策略!

    开封府推官苏轼也被贬出京城,出任杭州通判。

    从职务上说,开封府推官时只能算京城无数官员里的中下等,但文笔好一切都好。苏轼哪里都可以去,和谁都能见上面、说上话。于是苏轼出现在任何场合,就算己死了大名士范仲淹,他都不放过。特地跑到文正公故居去临风洒泪。高歌凭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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