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憨憨笑道:“嗯做,做做,当然做,不做生意怎么成?客官里面请。”
吴老憨的酒铺并不大,除了迎面角落一节柜台,一排排酒坛分三层,围着墙壁转了半圈,中间剩余的空间只摆了两套桌凳。熊倜环视四周见没得选择,背对墙壁,就着另一张桌子旁坐下,左手顺势将那把镶满宝石的剑摁在桌面上,问道:“老板,半斤花雕,两个小菜。”
“嘡嘡,嘡嘡”对面的铁匠冷月影又开始在打铁,冷月影这个人的确很怪异,有生意的时候他在打,没生意的时候他还在打,屠龙镇的人都知道,这个怪异的铁匠冷月影好似只有三件事可做,除了晚上睡觉,便剩下打铁,喝酒。熊倜知道的不会这么多,但他知道是对面的铁匠在打铁,因为在他进来之前,当然看到一个面容冰冷的铁匠正在将一根三四尺长的铁杵烧得通红,看样子他正在打制一件兵刃,一柄剑或者一把弯刀。
熊倜一面慢慢喝着酒,一面听着外面街道上富有节奏的打铁声,吴老憨的花雕很地道,味道醇正,这小菜却不怎么样,很普通,味道也很清淡。王猴子和柳拐子以及吴老憨一定也在听着打铁声,因为他们已经忘记了说笑,酒铺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沉重,好似这里面的空气也被冷月影的铁锤一锤一锤的在夯实。
外面的寒风渐渐地愈来愈强劲,风声开始带着尖啸,好似深山老林之中野兽的嗥叫,此起彼伏,令人感到莫名的凄厉。
“哐啷”一声,酒铺的门被风推开,零星的雪片在屋里一个盘旋,飞起又落下。
吴老憨惊道:“哦,下雪了。”
果然,街道上雪花飞舞,虽不是漫天大雪,稀稀落落的雪片也如撕碎的棉絮,被狂风肆虐着凌空飞起,再击为碎末。“冬天来了。”王猴子叹道,他始终好似带着一丝笑容。
熊倜喝光最后一滴酒,两盘小菜也吃得七七八八,将些散碎银子放在桌上,向着王老憨道:“老板,向你打听个事儿。”吴老憨作为这家酒铺唯一的掌柜兼小二,自然要回答顾客的问题,更何况这位顾客所付的酒菜钱绰绰有余,他便带着憨笑道:“客官请讲。”熊倜环视一周,随后收回目光向着吴老憨问道:“这屠龙镇有几处锦衣卫大牢?”
第七十九章杀人如麻()
第七十九章杀人如麻
锦衣卫在大明朝属于特殊机构,普通百姓,甚至是江湖豪侠皆回避还怕来不及,熊倜却突然问到锦衣卫大牢,不免太过冒失,因为锦衣卫大牢关押的皆是朝廷要犯,大多是犯有谋逆朝廷大罪的犯人,并不会又亲朋探视的机会,公然打听锦衣卫大牢便有劫狱的嫌疑,所以酒铺内其他三人大吃一惊,望着熊倜半晌无语。
熊倜接着又问道:“怎么,难道老板也不清楚?”
吴老憨张口结舌,黝黑的脸憋得好似猪肝一般难看,支支吾吾道:“我,这”他显然想不到竟然有人明目张胆打听屠龙镇锦衣卫的底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王猴子此时却笑道:“这位少侠,你难道不知此话若是被朝廷知道,是要杀头的?”
熊倜道:“哦?这里只有区区老百姓四人,我不明白他们怎会知道?难不成锦衣卫个个皆是千里眼顺风耳?”
柳拐子一仰头喝干了杯中烧酒,道:“锦衣卫耳目遍地皆是,我三人看是一般商贩,谁敢保证其中没有一名锦衣卫?”
熊倜佯装大悟,眉头一皱道:“哦!这一点我倒是忘记了,不过”熊倜有意拉长声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道:“人各有命,三位是否锦衣卫,恐怕结果都是一样的。”
“哦?”王猴子依旧满脸笑容,眯着眼望着熊倜,等待着他的答案。
熊倜又道:“三位若不是锦衣卫,在下自然没有什么危险;三位若是锦衣卫,想必早已心中有数,这句话问与不问,还不是同样的局面?”
经历了数次江湖搏杀,熊倜早已不是当初的懵懂少年,江湖中关于这位血冷似冰、杀人如麻的杀手的传言,虽不完全属实,但他确实已经江湖阅历丰富,信心满满,对形势的判断已经相当准确,所以言语中充满自信,甚至在恰当的时间对恰当的人带有某种挑衅。
外面的打铁声戛然而止,整个空间好似随着这打铁声突然凝滞了,就连肆虐的风声也瞬间消失。
熊倜看到酒铺内其他三人突然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是那种一个人看到死亡来临时的恐惧。
王猴子身材臃肿,却是第一个以敏捷的身法冲至街道外面,柳拐子吴老憨紧随其后,他们好似瞬间忘记了酒铺内还有一个言语怪异的少年剑客。
熊倜左手提起那柄镶满宝石的剑,缓缓跟了出来。
“张小亮!”柳拐子惊恐的叫道。
吴老憨疑惑道:“他来干什么?”
王猴子微微一笑,道:“张小亮自持武功不凡,号称快刀之王,但他一直得不到上头的信任”
“你是说,张小亮意欲借此机会抢个头功,以此证明自己的忠心,从此便可飞黄腾达?”吴老憨试探着问道,他关键时刻并不憨痴,反倒头脑灵光异常,王猴子赞许的目光望着他点了点头,吴老憨知道,这样的回答比语言含义更丰富,这不但是说吴老憨的分析准确无误,而且告诉他你不憨,你很聪明,甚至还有一层含义,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吴老憨接着道:“张小亮一柄快刀招式凌厉,近年来丧命于他快刀之下的鬼魂无数,但以他一人之能耐却绝不会胜得过咱们三人合力。”
王猴子讥诮道:“你以为张小亮是以那柄快刀而成名的?”
柳拐子疑惑道:“难道不是?”
王猴子道:“绝不是。”
“哦?”王老憨柳拐子异口同声道。
望着张小亮远远走来的身影,自飘舞的雪花中渐渐走来,王猴子的目光越来越深遂,竟然收起他一贯的笑容,道:“绝不是他手里那柄快刀,而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叹一声,接着道:“而是他的飞刀!”
“飞刀?”
“飞刀!”王猴子惨然一笑,“他的快刀之王是以飞刀绝技而来的,这也正是他的可怕之处,他的对手皆以为他的刀快,所以对决之时注意力只在他的刀上,却从没有人注意过他的飞刀,因为见过他的飞刀的人,皆已死在他的飞刀之下。”
吴老憨嗤笑道:“这么说他的飞刀好似当年的小李飞刀再世?”
王猴子淡淡道:“小李飞刀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没有人见过,所以也无法可比,但张小亮的飞刀,绝不是泛泛之辈,而且江湖之中没有人知道他的飞刀。”
柳拐子道:“正因为没有人知道,所以张小亮的飞刀更可怕。”
王猴子道:“不错。”
“既然见过他的飞刀的人都死了,你又是从何而知的?”柳拐子问道。
王猴子的笑容里透着浓浓寒意,道:“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的弟弟临死前告诉我的,他也是死于张小亮的飞刀之下。”
雪越下越大,漫天飞舞。
这三个人谈论着张小亮以及他的飞刀,再没人注意身后不远处的熊倜,好似这个少年剑客并不存在,熊倜也静静地站在雪中,同另外三个人一样渐渐被雪覆盖,浑身白蒙蒙一片。
冷月影从炭火里抽出一柄烧得通红的弯刀,“叮叮,叮叮”地敲打起来,此刻他用的是小锤,不紧不慢的捶打着通红的弯刀,每一锤打下,火星都会四处飞溅,那柄弯刀的形状已经出现,可见这柄刀即将完成。
张小亮的脚步也是不紧不慢,而且他的脚步与冷月影的打铁声很合拍,那打铁声每“叮叮”的响一个节拍,他便踏出一步,冷月影的打铁声听起来好似催命的追魂炮声,张小亮的面容渐渐清晰,他的步伐坚定有力,他的神情好似一名勇赴战场的死士,不知他走向的是一条杀人的路,还是一条被人杀的路?
柳拐子道:“他确实是奔这里来的。”
“但我们却不能向他动手。”吴老憨紧跟着道。
柳拐子与王老憨看着王猴子,那眼神正是在期待他给出一个对付张小亮的法子,王猴子却没有动,没有动的意思便是不动,以静制动,柳拐子与王老憨当然能够看出王猴子的意思。
冷月影将通红的弯刀浸入水里,“嗤啦”一声白色的水雾腾腾升起,那柄通红的弯刀再拿出来时便成了湛蓝色。冷月影仍旧不紧不慢,他拾起一块磨刀石,不紧不慢的给那柄湛蓝的弯刀开刃,刀只有开刃之后杀人才会锋利。
屠龙镇的雪今年来得不但早,而且来世也更猛烈,这秋末冬初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片刻之间已经将整条街道扮成一片银装素裹。
“站住。”冷月影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
张小亮微微一皱眉头,停住脚步道:“你是在跟我说话?”
冷月影捡起一根头发,轻轻一吹,那根头发轻轻飞起,只在湛蓝的刀刃之上轻轻一碰,便化为两段,缓缓飘落。冷月影抹完弯刀每一个部分,慢慢将抹布缠在刀柄之上,全身心欣赏着手里湛蓝的弯刀,好似在欣赏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他并不看张小亮一眼,依旧淡淡的声调说道:“我当然是在跟你说话。”
张小亮傲慢道:“今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改日再向你讨教。”
冷月影道:“你杀不了他,更何况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张小亮道:“哦?你知道的倒不少。”
冷月影道:“因为我知道他的剑比你的刀更快。”
张小亮道:“哦?”
冷月影接着道:“而且我不会给你太多的时间。”
雪片飞舞,屠龙镇的街道越来越朦胧,即使如此近的距离,熊倜仍旧感到眼前的人与街道渐渐模糊不清,甚至冷月影与张小亮的对话也开始听得不太清楚。
张小亮身形未动,却见一道寒光闪耀,他的刀已出鞘,刀光所过之处,每一片雪花也被劈为两半,迅疾飞离刀风划出的一道空间,在漫天的雪雾之中格外醒目。冷月影并未接招,只是微微侧身躲过张小亮刀风。熊倜感到似乎有些头晕目眩,暗自忖道,这位刀客的招式怎会快刀令人眩晕的程度?恍惚之间只见张小亮手一扬,一道寒光扑面而来,熊倜知道那是一件暗器打向自己,张小亮为何要杀自己?难道他是锦衣卫的杀手?这位冷面铁匠又是何人?他为何又要阻止张小亮?面前这三位神秘的商铺老板又会是何人?
第八十章雪如残阳()
第八十章雪如残阳
熊倜感到自己思绪紊乱,难以控制,这似乎是中毒的迹象,但张小亮这道暗器破风而来,绝不容他多想,熊倜侧身一闪,却感到身体僵硬麻木,咽喉要害避开飞来暗器,右肩竟被划破一道伤口,却不感觉疼痛,稍稍一阵酸麻传遍右臂,渐渐扩散。鲜血渐渐渗出,滴滴滑落,染得雪地一片红似残阳。
冷月影手起刀落,这一招着实简单无奇,但自冷月影手里发出却令人深感诡异,因为冷月影的招式实际上并不算招式,简单明了,双手握刀,目标明确,这一招发出,张小亮施展身法却避无可避,左手齐腕而断,凌空飞起,划出一道鲜红血影,“砰”的一声坠落在地,丹青高手泼墨一般瞬间染红雪地一片。冷月影步步紧逼,每向前一步必出一刀,招招直向张小亮命门要害。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张小亮却额头冷汗直流,面色惨白,他诡异迅捷的快刀招式,灵活多变的身形步法,在冷月影的刀法面前却屡屡无效,因为冷月影的刀法不同于江湖中任何一种刀法,这怪异的刀法每一招皆霸道有力,绝无虚招,以攻为守,攻守兼备,招招必向对手要害之处,且招招必以全力击出,气势摄人肝胆。
张小亮此时方才注意到,冷月影的刀法不但怪异,这柄刀的形状也不同于任何一种江湖中所见过的刀,冷月影的刀窄而长,前部稍有弯曲,湛蓝的寒芒耀人眼目,令人不寒而栗。一刀劈来,张小亮单刀一挡,“嘡”的一声竟被冷月影削断刀刃。张小亮且战且退,顷刻间浑身大汗淋漓,湿透重衣,冷月影依旧不紧不慢,每出一刀必向张小亮要害之处,片刻之间张小亮浑身上下已有二十八处伤口,深浅不一,有轻有重,却皆是鲜血淋漓,长街之上印出一道数丈长鲜红的痕迹。
熊倜努力使自己睁开眼来,怎奈双眼眼皮灌了铅一般沉重万分,屠龙镇的长街寒风凛冽,眼前的厮杀令人胆战心惊,怎会有这莫名的瞌睡阵阵袭来?熊倜模模糊糊看到冷月影长刀气势咄咄逼人,张小亮早已捉襟见肘,必败无疑;他还看到王猴子悄然回身,带着诡异的微笑望着他,吴老憨与柳拐子两人一脸讥诮,瞥了他一眼便回身若无其事地欣赏雪景中这场难得的精彩厮杀。
冷月影一刀横切,势可破风,张小亮此时早已精疲力竭,闪避乏力,胸前顿显一道一尺来长鲜红伤口,冷月影眨眼间上前一步,长刀似有千钧之力顺势砍下,立时鲜血飞溅,半截手臂凌空飞落于雪地之上,前端惨白的手掌依旧紧紧握着那柄断刃弯刀,此时张小亮双手已失,绝无还击之力,但冷月影并未停手,长刀向前一送,“噗”的一声穿透张小亮身体,刀尖自后背刺出近乎一尺,滴滴鲜血缓缓滑落。
王猴子吴老憨柳拐子三人原本隔山观虎,神态自若,此刻竟骇得目定口呆,熊倜也是心头一惊,神智顿时清醒大半,暗自忖道,这位冷面铁匠果然心狠手辣,即便杀手界排名前列的十位杀手,也未必有他如此冷酷无情。
张小亮满脸不知是鲜血染红的汗水,还是飞溅沾染的血水,惊恐疑惑的眼神紧紧盯着冷月影,断断续续嘶哑道:“想不到,你会杀了我”
冷月影讥诮道:“因为你到了该死的时候。”说罢他决然抽出长刀,再在张小亮倒地的尸身上擦拭干净,随后缓缓从张小亮腰间摘下一枚铜质腰牌,那是一枚凤凰形状腰牌,制作精细。
“那是何物?”柳拐子皱着眉头问道。
王猴子笑了笑道:“腰牌,证明张小亮身份的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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