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退路似是也已尽失。
难道熊倜自以为内力已至绝世境界,竟不将这魔人放在眼里,而要与他硬拼一掌?
关暮雪虽然武功平平,但她所研读的各种武功典籍却绝不算少,所以她自然看得出,熊倜此刻若是与此人硬拼一掌,无论对手受伤与否,他自己多半会双臂当场折断,甚至被对方掌力震碎脏腑。
于是她竟失声惊叫起来。
熊倜绝不是没有头脑的莽夫,但他却真的一掌迎了上去。
只见他掌势逆风而上,眼见两掌相触之时,熊倜掌锋一转,竟削向对手右手腕寸关尺三处。
那魔人掌势迅疾,猛然间一掌拍空,竟不及撤招,熊倜连削三掌,虽不能伤他,却瞬间将其掌力化尽,紧接着他掌势节节登高,半个呼吸间又连击那魔人曲池、尺泽两处大穴。
这一切俱都在眨眼之间,熊倜这一招连消带打,竟将这魔人高大魁伟的身形一掌拍得向后一个踉跄。
熊倜也被震得向后退出三步,身形方一稳住,却只见那魔人恼羞成怒,大喝一声,意欲再次挥掌攻来。
忽听鬼叔大喝一声,道:“仇师弟,住手。”
原来鬼叔进入密室便向内径直走去,听到那魔人与熊倜动手,他一回头见到熊倜那一招百花神掌之时,竟呆在了原处,一双小眼瞪得溜圆,似是已被熊倜的掌法所吸引。
此刻那魔人意欲再次出手,鬼叔却恍然回过神来,大喝一声止住二人,紧接着便向着熊倜走了过来。
那魔人双目怒视,道:“他”
鬼叔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抬手,道:“住口。”那魔人竟颇听他的话,当即便住口不语。
熊倜看着鬼叔向他缓缓走来,竟一改一直以来古里古怪的神色,一脸的肃然之色,一对目光也变得异常凝重。
鬼叔死死地盯着熊倜,道:“你方才那掌法是自何处学来的?”
熊倜见鬼叔神情异常,心中一惊,正在想着该如何回答,却听他再次道:“那一招漫天花影,招中套招,连绵不断,变幻无穷,普天之下原本只有一人能使得出这套掌法。”
熊倜道:“你是说懂得这套掌法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
鬼叔点了点头,目光之中充满着崇敬之色,道:“不错,这一套掌法原本便是他老人家所创,他毕生却从未将这百花神掌传给过任何一个人,你又是如何会使的?”
熊倜看着鬼叔肃然又崇敬的神情,心中便已猜到了三分。以鬼叔的性情,普天之下又有何人能够令他称其为“老人家”?
鬼叔忽然又变得神情悲伤,竟似一个落寞的老人一般,颤巍巍道:“他一生光明磊落,却料想不到落得晚景凄凉,如今回想起来也不免令人唏嘘不已。”
熊倜回想自己当时在那地穴之中的经历,以及后来在那山谷之中所见景象,道:“或许他老人家晚景并不凄凉。”
鬼叔大惊变色道:“你说什么?”
熊倜随后将自己如何进入死人谷魔洞地穴,又如何发现那处石室,如何将那石棺落入下方,如何发现石壁光影,并学得百花神掌,以及后来于山谷之中灵蛇等等细节说了一遍。
鬼叔听得既惊又喜,连连点头,眼中竟溢出点点泪花来,随后他叹道:“如此说来,师父与师娘他们二老并未受苦,而是隐居于那山谷地穴之中,最终颐养天年,寿终而寝。”
“师兄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那魔人不知何时也听得目定口呆,竟痴痴的望着鬼叔道。
鬼叔忽然又破涕为笑,向着那魔人道:“仇师弟,师父师娘当年并未于啼血谷葬身火海,而是借着那场大火全身而退,隐居于山谷地穴之中。”
那魔人听到鬼叔再次说了一遍,竟憨然笑了起来,喃喃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熊倜望着他们二人那情形,两个样貌古怪的老人,俱都其丑无比,一个精瘦,一个魁伟,此刻竟都似孩童一般痴痴地笑在了一起,不免有一种莫名的哀伤之感。
鬼叔忽然又回过头,向着熊倜嘿嘿一笑,道:“臭小子,天意如此,让你占尽了我血煞门的光,所以也活该让你吃吃我血煞门弟子的苦头。”
熊倜听他如此一说,并不明白他是何意,当即一愣。
鬼叔接着道:“死人谷魔洞之中这位让你吃了苦头的,便是当年我们血煞门的小师弟仇恨天。”
说话间,他拍了拍仇恨天的手臂,这高大魁伟的巨人,此刻又是憨然一笑,竟有几分腼腆之状。
熊倜恍然大悟,原来这死人谷魔洞之中的魔人果然与鬼叔颇有渊源,他们竟是血煞门的师兄弟,但他看着仇恨天铁索穿身的异状,又不免疑惑道:“可是他”
鬼叔此刻点燃了那支旱烟袋,深吸一口,随后叹道:“我这位师弟仇恨天,这些年来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第二百八十章另有天地()
第二百八十章另有天地
原来仇恨天是血煞门当年最小的弟子,在血煞门覆灭之时年仅六七岁,但他资质颇高,小小年纪便已领悟到五六成啼血心法。
曾一梅当初安排他跟随曾紫霞离开啼血谷,谁料想阴差阳错之间,他竟独自一人走失,从此流落江湖,隐姓埋名以乞讨为生。
虽然曾一梅遣散血煞门弟子之时,告诫他们任何人不得为血煞门复仇,但仇恨天却一直心中怨气难消,后来在一次练功之时气入旁门,以致走火入魔,险些丧命。
在他昏迷了多日之后,竟被一场大雨浇醒,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但他却从此落下病根,不知何时便会突然神智不清,狂性大发,见人便杀,变成一个魔人。
仇恨天后来终于知道自己发病之时便会化作魔人,于是异常痛苦,便找人打制了铁索,并将自己锁在了一处隐蔽的山谷之中,以防自己发狂之时出外伤人。
听到此处,熊倜方才明白仇恨天为何会被五根铁索锁于死人谷魔洞之中,原来这些俱都是他自己所为,而并非外人将其困于那死人谷魔洞之中。
关暮雪已听得脸色发白,忽然问道:“那样他岂不是会将自己活活饿死在那山谷之内么?”
鬼叔叹道:“他倒不会把自己活活饿死,他在清醒之时便将自己解开,自外面带回一些日常必需的用品之后,随即又将自己锁于山洞之中。”
熊倜绝没有想到仇恨天会是如此一个人,他也不知他算是一个极度善良之人,或者是一个极度凶残之人。
一个人若是能够亲手将自己的锁骨刺穿,并锁在铁索之上,那么这个人算不算是凶残至极?
一个人为了不伤害别人,竟宁愿将自己困于荒山野岭之中,数十年如一日,这样的一个人,难道还不算是天底下至善之人?
鬼叔又道:“直到后来他杀了一群抢匪,救下了一个被那些抢匪割掉舌头的孩子,便传授他血煞门的内外功法,从此以后他便外出得越来越少了。”
熊倜道:“想必那个孩子便是那晚进入双柳镇柳府的那个狼儿?”
鬼叔道:“不错,他给那孩子取名狼儿,偶尔他们师徒二人也外出截杀抢匪,除暴安良,平日里他便将自己锁在那山洞之内,由狼儿替他外出购置日常用度。”
熊倜忽然想起魔洞地穴之下那些骸骨,便道:“也包括替他将他要杀的人诱入死人谷魔洞之中。”
鬼叔道:“不错,有时候狼儿也会有意将那些恶名昭著的恶匪巨盗诱入那山谷洞之内,以供仇师弟他练功疗伤。”
熊倜疑惑道:“练功疗伤?”
鬼叔道:“仇师弟魔性大发之时,便会感到经脉之内如同烈火焚烧一般,只有喝下人血之后,方才能够即刻平息。”
熊倜听得大惊失色,霎时间冷汗直流。他已想起当日在那死人谷魔洞之中,仇恨天口口声声要喝了他的血,他今日方才知道,这魔人当真是会喝人血的。
于是他道:“我的血也差一点让你这位仇师弟当做大补汤给喝了。”
鬼叔道:“柳氏双雄有一次路遇抢匪,恰好被仇师弟所救,于是他们便从此认识,仇师弟后来又陆陆续续对他们指点一二,久而久之柳氏双雄知道了仇师弟以活人练功,便偶尔也为他寻找目标。”
熊倜苦笑道:“我明白了,原本我也是柳氏双雄替他找来的目标。”
鬼叔并未接熊倜的话,接着道:“我留意到柳氏双雄的武功似乎有些血煞门的痕迹,便愈加地对他们感兴趣,直到那一晚见到狼儿出现,我便断定他们定与血煞门有些关系。”
熊倜道:“你见到狼儿的身手,便更是感兴趣了,所以那一晚你无论如何也是会追到死人谷魔洞之中的。”
鬼叔又道:“我早已看出他们是要诱你上钩,所以只有跟在你身后,绝不能被你察觉,更不能被他们知道。”
熊倜叹道:“以鬼叔的身手,自然轻而易举便办到了。”
鬼叔道:“但是我绝不能疏忽大意,所以我潜入山洞之后,便在暗处细细观察。”
熊倜道:“不知鬼叔都看到了些什么?”
鬼叔道:“起先的时候,单凭声音我便能够有六七成的把握,所以便断定他们的武功至少与血煞门联系颇深。”
熊倜道:“哦!”
鬼叔又道:“后来灯火亮起之后,我看到仇师弟之后便更是大吃一惊。”
熊倜眉头一皱,不解道:“你们分别之时,他不过才六七岁年纪,数十年之后你竟然一眼便能够认出他来?”
鬼叔叹道:“数十年光阴已逝,当年的小孩子已变成了老头,我又怎会一眼便认出他来?”
熊倜道:“但是当时我似乎已听到鬼叔你叫了一声仇恨天。”
鬼叔道:“不错,因为当时我看到了他眉梢有一条长长的伤疤,那是当年在啼血谷练功之时,我不小心以剑划伤他的,小孩子变成了老头子,那伤疤也变浅了,但是那伤疤的位置和形状我还是认识的。”
熊倜恍然点了点头,又道:“况且小孩子虽然已变成了老头子,但眉宇间还是会多多少少有几分当年的样子的。”
鬼叔磕了磕烟袋,叹道:“不错,我看到了那伤疤,而且我也看出了几分当年小师弟的样子,最重要的是当时我眼见着他要向你下手,情急之下只有高声喊出了口。”
熊倜笑道:“想不到鬼叔倒是颇为关心熊倜。”
鬼叔脸色一沉,佯装怒道:“臭小子,你少臭美,我是怕你死了,便没有人替我们寻找江无涯的下落。”
关暮雪这老半天已听得额头冷汗渗出,大气也不敢出,她甚至悄悄地向熊倜身后挪了一挪,离开那魔人仇恨天更远了一些,好似仇恨天随时都会喝人血似的。
此刻听到了鬼叔与熊倜两人拌嘴,她方才吁出一口气来。
鬼叔忽然又转向仇恨天,道:“仇师弟,你难道忘了,我已告诉过你,他便是熊倜,只有他才能找到你的无涯大哥,难道你不希望你的紫霞师姐找到无涯大哥?”
仇恨天神情凝重,道:“我听师兄的,等我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师兄便带我去见紫霞师姐,我们一起去寻找无涯大哥。”
鬼叔再次摁下一道机关,又一面石门打开,石门之内竟是潺潺的流水,到处的石钟石乳,长长的石阶通向远处溪水之中,溪水之上一叶扁舟,扁舟之上挂着一盏风灯。
此处竟似是另有天地。
鬼叔带着熊倜与关暮雪登上那一叶扁舟,顺流而下,片刻之后便来到一处浅滩,扁舟自然已搁浅,他们踩着绵绵的沙滩离开溪水,便看到了一处灯光。
灯光如明星,如明星的灯光是自一处石屋之内映照而出的。
那石屋之内除去灯火的光明,还能够远远看到炉火正旺,有一人静坐于炉火之旁,似在凝视着那一炉熊熊燃烧的火焰,炉火之上还有一壶滚烫的香茶,熊倜已闻到了茶的清香。
熊倜已认出那煮茶的人正是柳静山,关暮雪自然也已认了出来,他们虽然已看到了柳静山,却也都感到有些疑惑,因为柳静山的神态似乎有些不对。
神态不对的意思就是与平常有些不同,有些异样。
熊倜与关暮雪相视一眼,俱都露出疑惑的目光,但他们却俱都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是默默地跟着鬼叔走进了石屋。
柳静山听到了脚步声,一抬头看到鬼叔已到了面前,他好似微微一惊,瞬时又平静了下来,道:“鬼叔,你来了。”
鬼叔并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柳静山已起身拿来了三个茶杯,恭恭敬敬地为鬼叔沏了一杯茶,紧接着又给熊倜与关暮雪各沏了一杯,好似这壶茶原本便是准备用来招待他们的。
四个人围着一个石桌而坐,石桌旁边炉火之上的茶水煮得滋滋直响,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柳静山也未说一个字,甚至在熊倜与关暮雪看来,柳静山的心中似乎并没有一丝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而只是将他们二人当做了普通的客人。
终于鬼叔问道:“你的伤恢复的怎样了?”他这句话自然是在问柳静山。
柳静山恭敬道:“已无大碍了,多谢鬼叔费心。”鬼叔只是问了一问,他便如此感激,态度如此恭敬,但熊倜与关暮雪才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却好似已忘得一干二净。
他忘得一干二净,鬼叔却并没有忘,而且已在提醒他,只听鬼叔道:“你这次能够捡回一条命,多亏了他们两位,你该谢谢他们才是。”
熊倜与关暮雪还没有说一句客套话,柳静山却道:“大恩不言谢,若是有机会,柳静山自当报答。”
鬼叔听得连连摇头,熊倜与关暮雪也听得哑口无言,因为他们此刻要说客套话好似有些多余,便只有闭口不言。
片刻之后,依旧是鬼叔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这个问题想必也是他们想要问的。”
柳静山道:“鬼叔只管问,柳静山知无不言。”
鬼叔道:“那便是你为何要想方设法谋害熊倜?你与他无冤无仇,想必是受人指使。”
第二百八十一章勘破生死()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