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飞扬见状,道:“苗儿,你去给秦风帮把手,秦风,慢一步,本公子有话与你说。”
“好勒,我正不想当苦力呢!”秦风顺势将一大摞书都压在苗儿手上,缓下脚步与应飞扬走在一处。
而应飞扬单刀直入,道:“你说你昨日午时前后,都在照顾韩赋,但本公子问了韩赋,你在那段期间,曾外出离开过。”
“啪!”
秦风轻盈脚步陡然止住,落在石板上发出闷实一声。
应飞扬转头,看秦风用既烦厌又无奈的眼神看着他,“你确定要问得这么清楚?再问下去,我可没法为你打掩护了,公——子——”
卷九 第四十三章 蛊惑人心 (八)()
听闻秦风将“公子”两字咬得意味深长,应飞扬不惊反笑,道:“哈,既然如此,何妨继续将我当成孔雀公子,回答本公子问题?”
“公子想听我行踪,那我便说呗。”秦风耸耸肩道:“昨日钟响之时,我确实有所警觉,出门查看后,知晓山庄上下都在追捕应飞扬那个没良心的小贼,说起来这小贼着实可恶,从姐姐我这得了香吻一记,竟还敢追着姐姐身后面问东问西,所以当时我就想在他必经之路潜藏着,等他经过时给他一击,这样说,公子明白了吧?”
应飞扬闻言,面上不变,背后却不由渗出冷汗。秦风作为蜀地妖族中仅次于公子翎的高手,修为比他只高不低,而且据闻尤擅暗杀奇袭,若她真潜藏在暗处,酝酿惊雷一击,只怕胜负在交手之前便已分明。
“可哪知公子你比我先出手,亲自教训那小贼,于是我就继续躲着看戏了,然而戏越看越迷糊,公子你最后一记幽冥印虽印在了那小贼身上,却与先前孔雀明王咒的余劲达成微妙平衡,看似威力万钧的必杀之击,实则反是替他疗愈明王咒的伤害。山庄其他妖看不出来,但我跟随公子,眼力又过得去,还是看出了些端倪。”
秦风虽说得轻描淡写,但能将公子翎那精妙手法说得分毫不差,定是亲眼所见,而且还有足够修为见识,以及对公子翎朝夕共处形成的了解,才能看出那一瞬间的生杀变化,说至此处,应飞扬对秦风的说辞和身份已不在怀疑。
而秦风继续道:“当然了,一开始也只是猜测,直到早上公子再度出手时,我才确定。”
“今早出手?”应飞扬心中暗疑一声,立时知晓秦风所指,今早,鸽房群鸽在蛊毒驱使下发狂攻击,应飞扬曾出手护住楚颂,那时秦风正在身边。想不到那短暂出手,竟被秦风看出破绽。不光想来也是,若公子翎亲自出手,不止能护住楚颂不被攻击,连苻有书也定能安全无虞。
秦风讲完,又摊着手道:“公子你啊,留应飞扬那个小贼性命是想纳他为助力吧,可惜,期许过高了,亏我看破不说破得为他遮掩,可他竟浪费宝贵时间在我身上,如今时限将到,对谷玄牝的行迹依旧一无所获。”
秦风越说越气,应飞扬却不见受挫,反轻笑一声,道:“未必然,据本公子所知,谷玄牝的身份,应飞扬已有掌握!”
这次换秦风大吃一惊,道:“嗯?是谁?”
应飞扬上前,贴着秦风耳朵轻声细语,秦风双眼起初困惑,随后越睁越大,待应飞扬说完,深吸口气才道:“你有几分把握?”
秦风的称谓从“公子”变成了“你”,可见她心绪激动,已经连陪演都忘了演。
应飞扬也只好往多了说:“方才误了时辰,没来得及验证,但也有十之八九吧。”
秦风不信,道:“既有十之八九的把握,为何还要在我这浪费时间。”
应飞扬道:“之前最多十之五六,跟秦姑娘开诚布公后,打消了些许疑虑,才有这十之八九的把握,况且我要搞清秦姑娘的立场,因为山庄中,还有第三方势力!”
“第三方?”
“没错,至少三方,甚至还有第四方、第五方,我需弄清是谁藏在公子翎和谷玄牝这双方角逐的背后,才能避免被雀趁其后。”
秦风闭上眼压抑波动的心绪,沉思片刻,再睁眼时,又恢复了轻描淡写的语气,“既然如此,时间不多,你多加努力吧。”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应飞扬将他叫住,道:“说了这么多,秦姑娘还是不肯与我合作吗?”
秦风脚步一顿,回身懒懒道:“我可不是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会赌你的十之八九,我胆小,连万一都不敢赌。还是那句话,你有你的办法,我有我的办法。”
应飞扬道:“最无奈的办法?”
“也是最稳妥的办法。”秦风补充后,又道:“你那没来得及做的验证,我可顺手帮你做了,但其他的,便各走各路喽,你抓紧吧,要知道,谷玄牝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而我留给你的时间,更少!”
应飞扬道:“见秦姑娘会在这时选择照看楚颂,便知秦姑娘所言非虚。不过还有一句叮嘱送给秦姑娘。”
“说呗,听着呢。”
“请姑娘务必——看紧楚颂!”
秦风神色微微一动,随后收起懒散,郑重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而她走远后,苗儿也正赶来,叫苦道:“公子,你竟和秦风姐聊了这么久,搬了那一大堆书,可把我累坏了……对了,咱们接下来去哪?”
应飞扬道:“要去的还多,但先要去个好地方!”
…=…=
酒香浓郁,氤氲成芬。
狭小空间内,整齐的罗列着一坛坛美酒,只闻味道,便已熏人欲罪,此处乃是锦屏山庄的酒窖。
应飞扬此时正在酒坛中,对着油灯翻阅着一本账册,从灯油来看,已在酒窖之中呆了有一段时间了。
“公子,我不明白,咱们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苗儿似是实在受不了此处酒气,捏着鼻子只用嘴呼吸,说话也显得瓮声瓮气。
应飞扬边看边道:“自然是看酒水的往来记录了。”
苗儿不解,“酒水记录,看这些有什么用?”
应飞扬边翻边道:“除非是修炼道家辟谷,或是走佛家苦行法门,否则来做客时有,总是少不得吃,而有宴无酒不成礼,所以,只要看酒水的进出记录,便可知晓山庄何时来了客人,来的又是谁。”
“那公子看出了什么?”
“问得好,本公子翻了这十五年的记录,发现十五年间,韩赋来山庄做客共计三十三次,其中,铁山有七次跟随同来。”
苗儿还是无法理解的样子,歪着头道,“可是公子,你已经查了一下午了,用了一下午,翻了这么些账册,就为查这么一点小事?”
“事情虽小,可却能证明许多东西,七次,正好七次,而且每次的时间也正好吻合……”应飞扬像在跟苗儿说话,更像在自语,忽又道:“你说已经一下午了?”
“可不是么,外头都快天黑了,又一天过去了,公子竟也不急!”
应飞扬学着公子翎的模样傲然道:“天破犹可只手补,世上何事,能只得本公子着急?”
苗儿眼睛一亮,“看公子的样子,是有了头绪了?”
应飞扬哈哈一笑,“岂止头绪,铁山二十三年来,来山庄不过七次,这次恰巧便来了,恰巧死在山庄,恰巧被发现他曾是老蛤蟆的蛊奴,身上的寄身蛊又恰成了谷玄牝冒着暴露风险也欲得之物,所有巧上加巧之事,定是出自人为,解破了诸多巧合后的真相,答案自然浮现。”
苗儿挠着头,道:“公子,你又在说些让我听不懂的话了。”
应飞扬轻轻揭过话题道:“不懂便罢,本公子差点忘了,你跟了本公子一整天,还未吃东西吧,账册正好翻完,走,与本公子一起,去讨碗莲子汤喝。”
“莲子汤?”苗儿歪头,想起谢安平在中午时说了,要泡莲子煮汤。“咱们要去主母那?”
…=…=
阴沉的秋天,天黑的格外早,方至酉时,锦屏山庄已点起无数灯火。
而清心小筑——谢安平昔日的居所中。
一盏灯,映照一个起死回生的人。
一盅汤,等待一场暗流汹涌的宴。
谢安平看着摇曳灯火若有所思,食指无意识轻扣桌面,发出“笃笃”有节奏的敲击声,忽而声音一停,掀起盅盖盛了碗汤,朝门外道:“来得恰是时候,莲子汤堪堪温热,最宜入口。”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那本公子有口福了。”便见应飞扬大步而入。随后毫不客气的端起汤碗便饮。只觉莲子被煮的软糯,莲子清香渗出,与冰糖味道融为融为一体,令他不由赞道:“甜而不腻,果然是上品。”
随后又对苗儿道:“苗儿,你多盛上些,去外头凉亭喝吧。”
苗儿吞咽了下口水,推却道:“这是给公子准备的,苗儿哪敢喝。”
谢安平笑道;“没事,我煮得多了,而且有些话要私下说。”
苗儿恍然道:“哦,苗儿明白,那……不打扰了。”说着盛了碗汤,向外走去。
而待她走远,便听谢安平神情一肃,意味深长道:“看来这汤合你胃口啊,该怎么称呼你呢?公子,师弟,还是师侄?”
灯火摇曳,照得她面容阴晴莫测。
卷九 第四十四章 蛊惑人心(九)()
被揭破,应飞扬这次显得更加平静,“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一开始。”
“第一句话?”
“第一个字。”
应飞扬略一回忆,不禁摇头道:“只一个称谓上的踌躇,便让你看出破绽……不过这还不足以让你断定吧?”
“却已足够我怀疑,所以有了第二次的试探。”谢安平看看桌上的空碗示意道:“而你若真是公子,这加多冰糖的莲子汤,可不会合你胃口。”
“这挑嘴的孔雀,我便说了,让我假扮他是强人所难。”知晓连这碗汤也是试探,应飞扬不禁摇头,慨叹道:“秦风看破我通过一招,而你看破我通过一个字,或许我该改换策略,去怀疑那些还未发现我破绽的妖。”
“又或许,你已经这么做了。”谢安平浅浅笑道。
“不愧是汇集了山庄众妖经验智识的师姑,果然敏锐非常。”应飞扬赞叹着,话语却捅破原本共同维护的窗户纸,挑明了谢安平身份。
话语一出,谢安平面上笑意凝结了,一瞬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温雅的气质、眸中的神采尽数消失。眼前的她显得落寞而空虚,便如瓷娃娃面上绘彩剥落,只余一片空白。
良久后,才道:“敏锐到能察觉自己不是人、不是鬼、不是妖、甚至不是虫。只是一个早该消亡,不曾存在的怪物……这份敏锐,我情愿不曾拥有。”
谢安平看着油灯自嘲着,烛火的光焰在她空虚的眼眸中跳动,为她黯淡双目点出一丝光彩,“说起来似乎该怪你,若不是你昨日突然冲来,对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引起我的猜疑,我至少还可以继续欺骗着自己,继续做谢安平,直到……”
“直到被谷玄牝杀死!”应飞扬打断道。
谢安平柳眉一挑,“呵,谷玄牝创造我,赋予我生命躯体,他为何又要杀我?”
“师姑明知故问了,自然是过河拆桥。师姑方才称自己为怪物,应也了解自己的可怕之处。记忆、知识化作你的食物。经验、阅历成为你的养分,你无声无息的汲取他人,进化自己。待你完全进化至最终形态。恩怨情仇,随你一心改写。岁月流年,任你一念抹消。你将全知全能,无处不在,成为万物初始的‘一’,众生意志的连接点,凌驾整个世界神祗。”应飞扬说到最后,眼中亦不由闪过一丝恐惧。
谢安平却失笑道:“你故作夸张了,我的进化有极限,能影响的也不过锦屏山庄方圆数里,而且还有诸多损耗己身的后遗,否则,谷玄牝为何不将这蛊给他自己施用?说什么神祗,除了身形大些,我与虫巢中的蚁后也无甚区别。”
应飞扬依旧肯定道:“便算是蚁后,也是锦屏山庄的蚁后,只要你一念,山庄众妖、风雅颂三姝、乃至公子翎都将成为任你驱使的行尸走肉。更重要的是,你不必遵从谷玄牝意志。那么,谷玄牝怎会为自己培养出一个敌人,除去你,在你进化至最终形态、变得无法掌控之前,这是必然之事!”
谢安平摇头道:“可你仍是没回答,创造我,又除去我,谷玄牝费此周折,用意何在?”
“用意在公子翎!”应飞扬斩钉截铁道:“试想一下,谷玄牝的用意若只是单纯想扰乱锦屏山庄,那创造你之后,大可一走了之,又怎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留在山庄?原因很明显,因为你只是达成他目的的手段,他真正的最终目的是控制公子翎,让高高在上的公子翎成为他的蛊奴!”
谢安平面上不见波澜道“公子的修为登峰造极,所修的孔雀明王咒又是脱胎密宗的精神法门,其心意坚定,放眼天下也几无人能敌,又岂会被只小小寄身蛊操纵?”
应飞扬道:“若是常时,或许谷玄牝会对公子翎无可奈何,所以才需要你,你的存在,让公子翎的记忆千疮百孔,原本无懈可击的精神早已出现破绽。若我猜得无错,明晚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公子翎会再一次失去记忆,正处心神混乱之际,而你离成为最终形态尚差一步之遥,仍不是威胁,控制公子翎,再杀掉你,之后,公子翎和谷玄牝的组合,横扫当世的武力加上诡谲莫测的蛊毒,天下又有谁能与之抗衡!”
谢安平道:“这只是你的猜测。”
应飞扬道:“也是你的猜测,你的还击,不是早已开始了吗?”
“哦?”
“在背后为楚颂出谋划策的人,是你吧。”应飞扬直视谢安平,好像要透过她空洞的双目,直接与她灵魂对谈。
谢安平依旧波澜不惊,“何以见得?”
应飞扬解释道:“两明一暗,三种药毒,楚颂在铁山尸体上预留下陷阱,诱得谷玄牝暴露出踪迹。但以我对楚颂的了解,她不具备那么缜密的心思,也想不出这种手段。所以,在我假扮成公子翎后便问过她,她会设下这陷阱,是受了谁的指点?那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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