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轻絮给姜萝收拾了东西,让她和畅春园的那些乐师姑娘一起走。
“姨姨等我回来!”
“知道了,快去罢。”白轻絮目送姜萝上了马车,关上窗,不再看。
老鸨这会子走进来,笑道,“白娘子也舍得放心头肉出去见世面了,不怕她得罪贵客?”
“她随了我,聪慧得很,自然和那些傻乎乎的寻常人不同。”白轻絮丹凤眼一挑,很是得意。
老鸨一哽,觉得自己也被算进了傻乎乎的寻常人中。
“那奴家就先在这里祝白娘子得偿所愿了。”老鸨行了个礼,就要转身出去,又转头道。
“您自个儿都跟着爷,让姜姑娘跟着爷自然是更妥帖,算计来算计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等老鸨出去,白轻絮才淬了口唾沫,“什么东西。”
那个色咪咪的老东西也敢朝姜萝下手?
他配吗?
就算落魄至此,姜萝好歹也是皇家血脉,姜溪是当今皇帝的亲侄女,当初多受宠,连公主都避其锋芒。
说废就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太子有什么用。
要是把姜萝牵扯进了泥塘,白娘子真是死都不会瞑目。
至于太子。
动手的时候就知道是谁利用谁了。
她手头的力量终究太单薄了些,连姜溪的女儿都护不住。
摄政王的人,应该已经去接触姜萝了。
麻烦一堆,仇深似海,日夜都不敢安寝。
深陷囫囵,进退两难。
护了十年,也不得不放开了。
第43章 筝姬【三】()
只有年节关头或者春夏两季才有画舫,如今正值春天;白日坐画舫游湖的公子小姐多得很。
真正势大的人家都有自己的画舫、乐师;偶尔也会包畅春园的画舫;图个新鲜。
这画舫也有高下之分;如今姜萝就在最高档的那条上面。
如今她是一个客串的乐师;托了长得好的福,才能在这里见世面。
五官没长开,颇有些雌雄莫辨的精致清秀;梳个男子发髻也合适,穿着乐师统一的烟青色长袍,宽袍大袖,颇有林下之风;很讨那些出来游玩的贵女的喜欢。
白日出游的画舫;上面大多数是有艺在身的清倌人或者纯粹的乐师,只是陪着饮酒奏乐而已;运气好的,做些诗词出来;就能扬名京城;身价倍增。
这和姜萝没什么关系;她只需要弹筝就行了。
不时有几个丫鬟小姐偷偷看她;姜萝也装作不知道。
现在看来,倒是可以找机会骗一个大家闺秀;让她把姜萝买下来
这一波人的身份非富即贵;什么候府嫡女;将军府公子,王府的小王爷等等。
其他人都是恭敬不缺热切,只有姜萝一直规规矩矩的,头也很少抬,不知道白娘子是不是搞事情去了,真的很担心啊。
嘉王府的世子爷从小就和清平候府的嫡次女订了娃娃亲,一直看见未婚妻偷看那个弹筝的小乐师,心里气鼓鼓的。
其实人家候府的小姑娘也才六七岁而已。
当然世子爷也才九岁。
“不如我们来做诗吧。”一位书香世家的小姐提议道。
其他人纷纷赞同。
姜萝等一众乐师默默围观,弹奏着软绵绵轻飘飘的曲子。
“听曲子也没意思。”候府那位小姐笑道。
“那你们还不赶紧下去?”世子爷立刻发话。
姜萝等人就要告退。
“等等,那个小乐师留下来!”一位乔装打扮出来的公主连连发话。
姜萝身边的乐师都默默退后几步,把她一人显出来。
“就是你。”姜萝左右看过去,发现只有自己站在中间,不由头痛。
“其他人都下去吧。”候府小姐立刻摆手。
姜萝只能留下来了,其间还收到了其他乐师自求多福、幸灾乐祸、羡慕嫉妒的眼神。
这个陪客也不是好当的。
特别是全部是大爷,就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卒子。
“你过来。”公主招招手,示意姜萝坐在她旁边。
姜萝哪敢啊。
从那些公子小姐待这位的态度,加上姜萝偷听到的称呼,就能推测出她的身份。
这一位是皇帝老来得女,掌上明珠,宠得不行,封号纯慧。
她身后的几个丫鬟用眼刀剜着姜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奴身份卑贱,不敢与小姐同坐。”姜萝行礼,推辞道。
“还算有眼色。”有公主出头,其他小姐不敢再看姜萝。
世子爷看姜萝这小白脸顺眼了一点。
纯慧公主看着她身后那些虎视眈眈的丫鬟嬷嬷,也觉得让姜萝坐在她边上不太实际了。
不过她可是随身带了一个大杀器。
“齐骁哥哥,你叫他过来和我坐好不好!”纯慧公主一把抓住了身畔少年的袖子。
他皱了皱眉,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
只有纯慧公主还在撒娇。
“齐骁哥哥,人家难得出来一次嘛”
“你过来。”他终于开口了。
姜萝见纯慧公主身后的人都低头看着地面,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其他公子小姐都乖巧无比。
权衡了一下,姜萝还是走过去了。
齐骁指了一个空座,姜萝就坐在那里了。
正好在齐骁左侧,纯慧公主在齐骁右侧。
就算齐骁坐在中间,也不能阻拦公主的热情。
“你几岁啦?”
“识字吗?”
“读过什么书?”
“会弹什么曲子?”
纯慧公主说话像个连珠炮似的。
她正值盛宠,皇帝发话不必拘了她的天性,整个人便活泼纯稚,有时候十分任性。
姜萝规规矩矩回了几句。
那个叫齐骁的少年又看了纯慧公主一眼,她也安静下来。
画舫内的窗户都开着,垂着嫩绿的纱幔,时而被风吹起来,轻盈好看,乖巧垂着的时候,透着纱幔看窗外的碧水蓝天细柳,也别有一番趣味。
这绿色和姜萝身上的衣服色调相近。
齐骁多看了几眼。
由于坐得近,他闻出一股香气来。
太子身上偶尔就有这种香气。
初闻起来只觉得冷,再闻便有些极致的糜离,离得稍远又有些患得患失。
他不太喜欢这味道,却映像深刻。
又多看了姜萝两眼。
皮相着实生得好,竟挑剔不出个什么来,气质也出众。纯慧只喜欢长得好的人,关注些也正常。
只是背景可能不简单,但愿回宫后纯慧公主能把这乐师忘了。
免得遭了太子的算计。
除去丫鬟,在场的公子小姐加上一个姜萝共有十一个人。齐骁做评判,不参与做诗。
齐骁执笔,亲自写了十张纸条,分别以烟、柳、水、云、乐、美人、春、出游、花、风为主题,叠好了让每人抽一张,两柱香内做出一首诗来。
纯慧公主第一个抽,然后按照顺序来抽,姜萝是最后一个,打开一看,是个烟字。
做是做不出来,偷摘几句应付过去。
“银鞍绣毂往复回,簸林蹶石鸣风雷。远烟空翠时明灭,白鸥历乱长飞雪。”
齐骁见姜萝思索片刻,流畅自然写出四句诗来,心中惊异她的才华,脸上也没显出分毫。
字也不差,一手行书,稍微有了风骨。
难道这一行潜龙卧虎、人才辈出?
时间到了,其他人陆陆续续把诗交到齐骁手里,最多只能算是工整,不算出彩。
难得的是纯慧公主抽到的美人。
“摇指秦筝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
垂首谪仙忽临世,挥毫落纸如云烟。”
以她七岁稚龄能写出这种东西已经很不错了,齐骁说纯慧公主得了第一,其他人纷纷赞同,连姜萝也称赞得真心实意。
齐骁解下玉佩送给公主,作为彩头。
接下来就轮到每个人展示才艺了。
有舞剑的,有唱歌的,有奏琴的,有跳舞的一些年纪不大的公子小姐也玩得有声有色。
最后轮到姜萝,弹了曲梁间燕,取自“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一室寂静,情致深处幽咽怅然令人心中徒生忧愁,齐骁取出笛子合了后半曲。
姜萝抬眸看了他一眼,两人对视又匆匆撇开。
曲终,天色已晚,人皆散去。
纯慧公主颇有些留恋,最后还是被齐骁拎走了。
那些诗都被齐骁收起来了,看见其他人的落款,恍然间齐骁才想起来自己竟忘了问那个乐师的名字。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眼神十分干净,见之忘俗。
姜萝这一次的偶然撞大鱼让白轻絮颇为惊心,把她叫回去了,也不敢让姜萝在外面长见识。
那天姜萝与纯慧公主同舟,摄政王的残余势力没找到机会和她接触,十分懊恼。
特别是姜萝又回了畅春园,被白轻絮藏得严严实实,完全没有一丁点机会。
纯慧公主回宫后和皇帝夸赞自己新做的诗,并表示想让弹筝的美少年入宫做乐师。
皇帝查探了一下姜萝的身份——摄政王最后的一点血脉,心里说不清是报复得逞的自傲还是其他复杂感情。
姜溪小的时候,他也抱过。
让她弹弹琴也不错。
只是让她不能进宫了。
皇帝便告诉纯慧公主那个美少年是个姑娘,纯慧失望了几天,宫里又有宫女女扮男装哄她开心,很快就忘了那个好看的乐师。
至于齐骁,随父亲上了疆场,更是把姜萝忘在脑后。
一切风平浪静,白轻絮总算放下心来,再也不提让姜萝物色什么好货色了。
“你在这里住着就好,我在一日,就护着你一日。”
“若我不能护你周全,你自己也要想办法好好活下去。”白轻絮开始教导姜萝其他的东西,诸如化妆,走路姿态等习惯,让她扮男子、扮孕妇、扮老人,皆惟妙惟肖;教她口技,什么声音都模仿得出来。
即使是这样,白轻絮还是有诸多不放心。
“我会保护姨姨。”姜萝一脸认真。
然后被白轻絮揪着两边脸颊上的软肉搓了一顿。
“顾好你自己比什么都强。”
姜萝便知道,白轻絮又没把这话放到心里去。
然而姜萝也没有办法。
原主体质实在不好,到如今仙诀都卡着,更多的是姜萝在精神上的进益。
能身轻如燕,再厉害一点能飞檐走壁,至于以一敌百,想都不用想。
再说朝堂,实在算不得好。
这位皇帝早年的时候装疯卖傻,因此就有了代理朝政的摄政王。
到后来皇帝恢复了神智,将摄政王判为谋反,抄家凌迟,一网打尽。把为摄政王求情的丞相判为谋反,男子尽数问斩,女子充入官娼。
朝堂动荡好几年,后来这一位又想出一个奇思妙想,给官至高位的人通通下了毒,定期给解药。
没人能研究出解药,也没人找到药方,大臣们忍辱负重,这日子竟然也过下来了。
如今已经去了六个年头。
其他国家常常来犯,朝臣也不卖力,只有靠齐将军镇着,齐骁就是那一位齐将军的儿子。
近年齐将军身体不行了,不知道日后这国家怎么维持下去。
京都玩乐之风盛行,处处歌功颂德,边界烽烟四起,满目苍痍。
这一出掩耳盗铃,玩得太入戏。
第44章 筝姬【四】()
那年皇帝还是宫中唯一的嫡皇子,温和恭谨;虽年幼却显出了不俗的天资;早早被立为太子。无限好文:尽在
虽然他的生母皇后与宠冠后宫的容妃娘娘积怨已深;但他对容妃所出的皇子姜瑾宽厚关爱;两人手足情深;连彼此的生母都十分不悦。
“那时候阿瑾调皮得很,不是往朕桌子上泼水就是放虫子,没人的时候捡个碎石子偷偷往朕的屁股上砸整个宫里;再没有他那样肆意妄为的皇子了,好在先皇纵着他,不然他闯的祸孤哪里兜得住。”现在想来,先皇也不是真心纵着姜瑾;一味往废了养;要不是姜瑾后来懂事了,早就死在了宫廷里。
“他喜欢躲在假山后面用弹弓射宫人太监;那些人嘴碎,没事就背地里说人坏话;只有他孜孜不倦;发现了就拿弹弓使劲射。”
“有一回他射倒了一个先皇新宠的小妃嫔;那小妃嫔当时就小产了。”
“先皇大怒;让人把他拖出去打板子,朕为他求情;阿瑾倔强得很;嘴上大骂先皇好色薄情;然后被打得更狠了。”
皇帝眼里带着笑,又落了泪,拿袖子胡乱一擦,继续道。
“那回先皇怒极,阿瑾不认错就不停。阿瑾那别扭性子,哪里会认错。”
“朕就伏在他背上,替他挨板子。”
“当时先皇也不喜欢我这性子,觉得我窝藏祸心,阴狠薄情,又虚伪,让人使劲打,打死了宫里还有十几个皇子顶位子。”
“朕第一回听阿瑾哭得那么惨,死了亲爹似的说来后来先皇死了他也没那么哭过。他使劲认错,跪着磕头,头磕破了,血糊了一脸。”
“说实话,我也是迫不得已挺身而出,要是真让先皇打死了阿瑾,背上不孝不悌的名声,我这太子也当到头了。”
“我们一道跪在祖先排位前,淋了雨,朕发起高热来,阿瑾急得不行,爬着去求先皇那个时候又下起雪来,阿瑾在雪地里受了寒,落了一身病。”皇帝咳了咳,身后的人替他抚了抚背。
“若不是你,朕这一身病,也活不到如今。”皇帝抓住身后人的手,笑了笑。
“这是奴应该做的。”
“只是可惜了阿瑾”皇帝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再想过去的事。
忘尘心中复杂,万分难言,脸上却一派淡然。
“忘尘会一直陪着陛下,永不背弃陛下。”
“忘尘那个阉人,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白轻絮拨了拨炉里的香,懒洋洋看着太子殿下。
“轻轻说的可是真的?”太子顿时喜形于色。
“自然是真的。忘尘练了那魔功必然是要溃体而亡,想来是要走在那一位前面了。”白轻絮隐忍不发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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