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翳冷笑一声,恨恨道:“得罪又如何?总有一天,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都会彻彻底底地从江湖上消失?”
一直不出声的陆念终于开口道:“楚公子,青岳山庄怕就是这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
闻言,夜锦衣仿若无意地拭去额上的汗水,这才又开口道:“楚修翳,青岳山庄一定要为今日的事付出代价,孰轻孰重,你应该分得清。”
这每一句话都不难理解,但偏偏连到一起却让人不大明白其中的意思。
青岳山庄的确设计盗走了泣血剑陷害无境山庄,还试图杀了陆念灭口,他们的确是要为这件事情付出代价没错,但何谓孰轻孰重,你应该分得清?
其余人不懂,但楚修翳明白。
若是今天的这些人活下来,夜锦衣大可以让这些人作证来指控楚钟岳,这样一来,她便可以趁机提起当年的事情为玉无痕和姬容平反。
只要当年的事情水落石出,那么青岳山庄必然覆灭,背负了几百条人命的楚钟岳也必然没有活路。
相比起夜锦衣回到他身边,楚钟岳身败名裂永远消失这个结果才是他楚修翳最想要的。况且,只要楚钟岳这个最大的阻碍消失,夜锦衣就总有一天会回到他身边的。
不错,孰轻孰重,他分得清,他的理智还没有完全丧失。
所以,他抬头看了夜锦衣一眼,带着轻飘飘的笑意,冷声道:“好,我走。”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夜锦衣就已出掌逼出了无极门众人身上的银针,穴道刚解,这些人就已经快速跃到楚修翳身后,警惕地看着包括夜锦衣在内的五个人。
楚修翳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才抬手沉声道:“撤。”
说罢,他又看了夜锦衣一眼,复又看向机杼子和辛慈,冷声道:“治好她的伤。”
他的话音刚落,他与无极门的其他人就已经消失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中了,只剩下夜锦衣等五个人和白华一具尸体在原地。
“唔——”夜锦衣紧捂着腹部弯腰呕出一口血后,就直接倒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锦衣小子,你没事吧。”机杼子见状,忙拄着拐杖到夜锦衣身侧。
辛慈也忙跑到夜锦衣身旁扶起她,凝眉道:“夜大哥,你怎么样。”
陆念听到机杼子和辛慈对夜锦衣的称呼,才思及兴许这两个人也并不知道夜锦衣其实是个女人,便在心里思忖着说话还是小心些为好,暂且替夜锦衣保守这个秘密,兴许能用这个换一个人情。
劳生看向陆念,忍不住开口道:“少爷,这次若非夜公子,陆家便要遭受灭顶之灾,请你救救夜公子。”
陆念抬脚走向夜锦衣,搭上她的手腕,片刻之后,轻声道:“夜公子以内力冲穴伤了经脉,更重要的是白华那一刀伤了她的内脏,这几天都必须好好调养,外敷内服,才能勉强保她无事。”
“勉强无事?”辛慈忍不住挑眉看向陆念,似是对陆念说的这个结果甚是不满意。
“辛公子若是觉得我医术不行,可带着夜公子去别处,不过最近的医馆也要骑马跑上一个时辰,加上路上颠簸至极撕扯伤口,我只希望你们找到人救命的时候夜公子还没断气。”陆念柔笑着看向辛慈,说出的话却丝毫不留情面。
见夜锦衣面色越发苍白,嘴唇已毫无血色,连说话的力气都已经没有,机杼子将铁拐狠狠往地上一杵,冷声道:“辛慈小子,你若是有力气吵架,倒不如将锦衣小子抱回房里,也好让陆念公子诊治。”
闻言,辛慈这才勉强敛了面上的怒气,抬臂抱起夜锦衣,然后便打算跟着劳生出了这密室的大厅。
“等等。”夜锦衣按住辛慈的手臂,猛地地咳嗽一声,血气又弥漫开来。
辛慈忙停住脚步,问道:“夜大哥,怎么了?”
陆念也顿住脚步,看向夜锦衣,不知她要做些什么。
“那柄刀。”夜锦衣费力地指着地上的一柄沾满血的刀,使力道,“那柄刀,帮我收起来。”
那柄刀,正是白华的佩刀。
陆念弯腰,捡起地上那柄刀,又将它小心地插入到剑鞘之中,这才走到夜锦衣身前,道:“你放宽心,我替你收着。”
他的话音刚落,夜锦衣就昏睡过去。
见状,陆念又看向劳生手里的泣血剑,接着扫了辛慈一眼,便叮嘱道:“劳叔,泣血剑就劳烦您先保存,省的某些人打它的主意。”
劳生闻言,顿了片刻,才低头答道:“是,少爷。”
辛慈自知那句话是说给自己听,便忍不住开口道:“夜大哥未痊愈之前,我不会同你争那泣血剑,你大可放心。”
陆念抿唇笑了笑,道:“那自然最好,请吧,辛公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 非礼勿视()
冷月高悬,夜色寂寥。
众人还没有从方才的危险中缓过神来,加上如今夜锦衣情况甚不乐观,以致周围环绕着压抑沉重的气氛。
陆念坐在房间的桌旁,听着外面传来的缓慢的沉重的又略显杂乱的脚步声,其中还混着铁拐击在地上浑厚有力的“笃笃”声。
夜锦衣就躺在他身边的床榻上昏睡,内脏受损加上失血过多,致使夜锦衣处于昏厥状态,极难感知到外界所发生的一切。因此,夜锦衣也绝对不会知道在她身旁的陆念此时正在思虑着要不要救她。
救她,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内脏受损也大可以服以汤药加上内力调息来医治,但无论要进行何种诊治,帮夜锦衣包扎伤口止血是首要。
伤口在身体上,和衣必然无法上药缝合。
陆念并不能完全算一个江湖儿女,自小他爹教他的就是孔孟学说,因此他给自己的定位是一个书生,既是一个书生,那么他就不能完全摒弃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更是秉着非礼勿视这样的思想来要求自己。
所以,他还没有说服自己来帮夜锦衣处理伤口。
但很明显,若是再不尽快帮夜锦衣止血,夜锦衣的性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陆念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前,想要叫柔嘉进来帮夜锦衣包扎,却又在手触碰到门框的时候顿住,他回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夜锦衣,又转过身来。
他活了整整二十年来,这二十年来,他从不参与江湖上的事情,以至于江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陆家还有他陆念这个人存在,他为的就是韬光养晦,能有一天可以完成陆执瑟的遗愿夺到泣血剑。
若非情非得已,谁会愿意隐姓埋名,甚至变成另外一个人来伪装自己。
如果他是这样,那面前的夜锦衣呢,是否也是如此。
他又坐回了夜锦衣的身旁,因为他只相信自己,因为他不能确定柔嘉会不会暴露夜锦衣的身份。
“陆念,你治伤就治伤,做什么要把门锁上?夜大哥怎么样了,他若是有事,我绝不放过你。”门外的辛慈已经耐不住性子狠狠地拍打着房门,似是极不放心陆念。
陆念眉心一皱,冷声道:“疑人勿用,用人勿疑,辛公子还是安静些地好。”
门外又传来机杼子的声音,之后,才又重归于安静。
“得罪了。”陆念看着夜锦衣低喃一声,紧接着便从枕边扯过一块白色锦帕,仔仔细细地蒙在自己眼前,这才循着记忆解开夜锦衣的衣衫,又拿过手旁备好的药洒在夜锦衣腹部的伤口上。
幸而,他还记得那一刀所刺中的位置,因此,他上药的位置还算的上准确。
只是,药性太强。
“嘶——”
他才将药粉洒在夜锦衣的伤口上,夜锦衣就已痛呼出声,缓缓睁开眼来。
纵使陆念此时眼睛上蒙着白布,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听到夜锦衣的声音,还是心虚地背过身去,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你放心,我没看。”
夜锦衣费力地坐起来,瞥了一眼窗外的人影,又看向陆念,便明白了原委,于是轻声道:“多谢,陆公子。”
陆念仍旧背着身子,低着头道:“药虽是上好了,但须得缝合才可。”
夜锦衣费力地呼吸着,道:“我自己来就是了。”
说罢,夜锦衣便倚着床榻,拿过一旁的针线,直接扎进自己腹上的伤口,却是连一声也未吭,只是她的牙齿却狠狠地咬着嘴唇,几乎要把发白的嘴唇咬出血来。
陆念虽未看,却察觉到夜锦衣的气息有些不对,但却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出,便忍不住开口道:“你又不是关公,逞什么英雄,痛就要喊出来。”
夜锦衣将手握拳顶在自己唇边,缓了口气,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稍微正常一些,她唇边带着费力的笑意,说出的话也轻巧地可怕:“这算不得什么痛,你别紧张。”
的确,这跟当日她坐在毒池里,受万千毒虫啃咬相比,与她身中蛊毒,受蛊虫在血肉间啃噬游窜相比,的确已经算不得什么痛楚了。
陆念脸有些发红,连声音都越发不自在,只道:“你哪里见我紧张?”
夜锦衣一边缝合着伤口,一边费力道:“你没紧张,是我在紧张,怕我一个没留神就归天去了。”
陆念皱眉道:“你们这些人,整天挂在嘴边的就是生生死死的话,也不觉得晦——。”
“啊!”夜锦衣突然轻呼出声,声音颤抖地厉害,可就只有这一声,夜锦衣就立马咬住了嘴唇,倒吸了一口凉气。
纵使有足够的忍耐力,可身体承受痛苦的能力也总有个极限,纵使拼命掩饰痛苦,可是也总是有那么一瞬间失了分寸,将痛苦暴露出来。
陆念眉头皱地更紧了,忍不住放缓声音道:“你有没有事?”
夜锦衣按着伤口,微微摇了摇头:“没事。”
“确定没事?”陆念忍不住又开口询问,他的语气虽然正常,但握药瓶的手却在止不住地发抖。
夜锦衣瞥到陆念发抖的手,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头向后仰靠着身后的床栏,闭着眼睛深呼了一口气,才道:“陆念,你看过《法华经》吗?”
陆念手一顿,抬眸道:“父亲去世后,我有三年的时间每晚为他诵经,《法华经》亦在其中。”
夜锦衣勾唇看向陆念,柔声道:“那我考考你,如来愍诸众生,有种种性、种种欲、种种行、种种忆想分别,后面是什么?”
陆念凝眉想了想,道:“历劫缠绕无有出期,乃为此大事姻缘现世,敷畅妙旨,做殊胜方便,俾皆得度超脱登正觉。”
夜锦衣点点头,道:“不错,然后呢?”
陆念低头沉吟道:“此诚济海之津梁,而烛幽之慧炬也。善男子,善女人······”
见陆念的面色缓和下来,声音也趋于平稳,夜锦衣这才又继续缝合着伤口,且一直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来。
“其为快适欣慰,有不可言。”
陆念的最后一个字刚落音,夜锦衣便将手里的线剪断,沉沉地呼了口气,瘫倒在床榻上。
她闭着眼睛,额头上的汗水如瀑布一般浸湿了枕头,见陆念背完了最后一句,便道:“你记得不错。”
陆念闻言,道:“你没事了吗?”
夜锦衣笑了笑,拭去额上的汗水,宽慰道:“应该死不了。”
陆念这才解开眼睛上蒙的帕子,一扭头便见夜锦衣满脸的汗水,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只得无奈地摇摇头,顺手用手里的帕子拭去夜锦衣脸上的汗水。
“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又与楚家有着怎样的瓜葛?”陆念看着夜锦衣的脸庞喃喃道,许久之后,才缓缓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渡过此劫()
“柔嘉姐姐,烦请你帮夜公子的药熬好端来。”陆念刚跨出房门,便将袖中写好的药方递给柔嘉,柔姐接过药方,便独自一人去厨房煎药。
门外,辛慈与机杼子冷着脸色与陆念对峙着,而劳生则紧握着泣血剑站在陆念身后。
陆念理了理衣袖,轻声道:“今天我累了,不想与二位纠缠,我与你们既不是敌人,亦不是朋友,你们大可不必如此。”
辛慈抱臂道:“是不是朋友,怕不是你说了算的。”
陆念挑眉道:“哦?”
辛慈看向劳生手里的泣血剑,道:“泣血剑乃是我御剑山庄之物,不论你是不是被利用,你偷走泣血剑都是事实。这件事,你若不给御剑山庄一个交代,我决不罢休。”
闻言,机杼子瞥了一眼辛慈,冷岑岑道:“侄子,说话还是注意些分寸,泣血剑是你师公鬼御之物,可算不得是你御剑山庄的东西。”
辛慈皱眉道:“你——”
陆念轻咳一声,打断二人的争执,道:“我说了,我今天累了,不想提泣血剑的事情。二位若是有时间,不如去照顾着里面那位公子。”
说罢,陆念侧头扫了劳生一眼,柔声道:“劳叔,我们走。”
见陆念对泣血剑的事情毫不在意,辛慈便忍不住跟上去理论,却被身后的机杼子拉住胳膊:“侄儿啊,你与那位陆公子年纪相仿,但怎么就只懂得装傻充愣,不学学人家的稳重。”
辛慈勾头狠狠瞪机杼子一眼,跺脚道:“谁是你侄儿,别乱认亲。”
机杼子摇头道:“得,随你,我得进去看看锦衣小子有无大碍,要是他出了岔子,我要十个泣血剑都没用。”
说罢,机杼子就拄着拐杖匆匆跨进房间里去,辛慈心里虽不满,但也跟在机杼子的身后去探望夜锦衣。
夜锦衣还是老样子,在给自己缝完伤口之后就脱力倒在床上,昏睡不醒,她像是有什么未解的难题,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依旧蹙的紧紧的。
机杼子站在窗前看着夜锦衣苍白的脸色,面色凝重地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半晌,才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不成,不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得想些法子才成。”
这样想着,他瞥了旁边一样面色凝重的陆念一眼,试探道:“辛慈小子,老朽求你点事。”
辛慈闻言,略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斟酌许久才应道:“你打什么鬼主意?”
机杼子放下手里的铁拐,坐在窗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