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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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昼行-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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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辞点点头,又喝了两口粥,这才犹豫着问道:“那这一路定是凶险万分了?”

    夜锦衣抿嘴笑道:“还好。”

    唐辞又犹豫着坐到夜锦衣身旁,拉着夜锦衣的袖子小心翼翼道:“小弟能否同大哥一起去?”

    夜锦衣扭头看着唐辞,道:“一起去?”

    唐辞点点头,不好意思道:“我对武林中人一向敬仰,若是这次能为追回泣血剑出一份力,那我也算不虚此行了,再者,我对江湖上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有些研究,兴许路上还能帮大哥做些小事。”

    夜锦衣有意无意地扫了唐辞手里那本厚厚的书一眼,状似无意地用指尖划过唇瓣,半晌才点头道:“也好,我一向不大看书,遇到些事情也许还真的要向小兄弟你讨教一番。”

    时间永远是紧迫的,你永远不知道会不会在你赶到的前一秒出现什么变故,夜锦衣深知这个道理,因此他与唐辞几乎是日夜兼程地赶往江南。

    若非是几天几夜的赶路,夜锦衣也许还没有发觉,唐辞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远比自己想象地强地多。

    譬如,彼时,夜锦衣正扶着一颗粗壮的树弯腰地路旁呕吐,而唐辞却仍能面色不改地帮她抚背。

    夜锦衣并不是一个吃不得苦的人,在某些时候,她对自己远远会比对其他人更为严苛暴戾,但某些身体的自然反应并不是她能够控制的,比如此时胃部的强烈的收缩,几乎让她将自己肚子里的苦水全部给呕出来。

    一个人如果在年轻的时候不懂地珍惜自己的身体,那么老了的时候她的身体便会以一种别样的方式来提醒她来折磨她,让她明白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她的身体在变得越来越脆弱,并且这种脆弱不是人的意志能够改变的。

    现在,夜锦衣已经完全意识到这一点了,也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她的胃部才会收缩地更厉害,不只因为身体的反应,更因为内心深处的的恐惧。

    在你认为自己还不能衰老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的衰老,这的确是一件令人感觉到彻骨恐惧的事情。

    但即使是这种时候,她的右手仍然握着她的剑,唐辞的左手仍然握着那本书,他们仍然保持着最高度的警惕,因为他们谁都没有忘记有多少未知的危险会发生。

    林子里传来细微的窸窣声,令夜锦衣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剑,更是扶着粗壮的树干站直了身子。

    她朝四周看了一眼,快速将剑打了个转横在唐辞身前,将唐辞护地严严实实,她从腰间拿出一块帕子擦拭着嘴唇,才不慌不忙提高声音道:“在下只是从此地经过,还烦请诸位······”

    夜锦衣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支冷箭从树林深处射过来,恰好钉在夜锦衣耳畔的树干上。

    夜锦衣微微侧头,拔出那枚冷剑,瞥了一眼箭身烙印的梅花图案,轻哼一声,这才扭头看向一脸警惕的唐辞,道:“小兄弟,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唐辞凝眉想了想,道:“具体是哪里不清楚,只知道再走几里,应该就是灵岩山了。”

    夜锦衣道:“你可知道,穹隆上周围有哪些门派?”

    唐辞低头沉吟道:“若算上灵岩寺的话,还有寒水塘,望京门,珈蓝山庄,还有摽梅宫。”

    “不错。”夜锦衣将手里的羽箭递给唐辞,这才收回手里的剑,抱臂冷眼看着树林深处,她的面色一瞬间变得极冷,如同结了寒冰一般。

    唐辞看到箭身上的小梅花,拍额道:“摽梅宫一向不理世事,怎么会?”

    夜锦衣冷笑一声道:“可能是因为我今天恰好穿了件红色的袍子。”

    唐辞哑然,只看了看夜锦衣身上的袍子。

    夜锦衣今日穿的的确是一件宽松的红色袍子,似血的红袍像极了冬日盛开的硕大梅花,灼地人移不开眼。

    她本来穿的并不是这一件,却在昨晚在一家客栈买干粮的时候借了房间匆匆将一袭黑色劲装换成了这一身红色袍子,这个人似乎也从一个游荡江湖的嗜血武士变成了一位雍容华贵的公子哥。

    现在唐辞觉得,这一切似乎并不是巧合。

    夜锦衣道:“月如姑娘箭法如神,但若是杀错了人,怎么向落花夫人交代?”

    她的话音刚落,便有几个女子从远处密密的树枝上掠下来,落在夜锦衣身前。

    唐辞见有人落下来,忙拉住夜锦衣的手臂打算往后退,谁知夜锦衣却纹丝不动,只冷冷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几个女子。

    领头的红衣少女半跪在夜锦衣身前,低头道:“奴婢该死,公子恕罪。”

    夜锦衣敛眸道:“若是来往之人都穿着红色的袍子,你岂不是要把这些人杀尽?”

    月如抬头看着夜锦衣,道:“夫人命令,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夜锦衣笑了笑,道:“我之前听红杉说过,你箭法很好,可谓百步穿杨。”

    正因为有百步穿杨的箭法,刚才那一箭就绝不会射在树干上,而是射在夜锦衣的心脏上。

    月如又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夜锦衣缓缓半蹲下身子,与月如齐平,才轻声道:“卫卿笑,你们真的下得去手?”

    月如沉默了许久,久到夜锦衣已经没有耐心打算站起来的时候,她猛地抬头握住夜锦衣的手,盯着夜锦衣的眼睛诚恳道:“夫人疼公子,公子若是求情,夫人也许会放宫主一马。”

    夜锦衣沉默半晌,才轻声道:“你起来。”

    月如缓缓站起来,依旧用这种哀求的目光看着夜锦衣。

    夜锦衣抬头看看天色,扭头对目瞪口呆的唐辞轻声道:“今天天不早了,小兄弟不介意的话,就同我去摽梅宫一趟如何?”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孑然一身的男子() 
摽梅宫的风景一直很别致,即使在深冬,大厅石壁上的瀑布依旧倾泻而下,池子里的鱼也仍旧在水里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

    木桥左右两旁的两棵红梅树开的正好,妖艳却又尊贵的红色让人挪不开眼睛,却令此时的夜锦衣后脑隐隐作痛。

    “公子,小心。”月如见夜锦衣双脚一软,及时扶住夜锦衣的手臂,小心提醒道。

    夜锦衣抬手按着额头,低头轻声道:“夫人呢?”

    “书房。”

    夜锦衣转身看着唐辞,微笑道:“小兄弟,我有些事情,去去就来。”

    唐辞忙道:“夜大哥,你放心去就是。”

    阴郁的洞宫,处处飘荡着血红的纱幔,空气中冷香的味道飘散着,却令人感不到一丝沉静,只觉得馥郁得让人心里发慌。

    “我向来以为姨娘虽然严厉,但还不至于这样狠毒,连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无辜孩子也不放过。”

    彼时夜锦衣幽幽地看着对面面色沉静正在安静地调制冷香的落花夫人,一字一句道。

    她的语气算得上柔和,只是字眼却像是一把把冷刀,毫不犹豫地向落花夫人刺去。

    卫卿笑是无辜的。

    这一点夜锦衣可以肯定,一个从二十七年前就被从父母身边抱走的孩子,一个在摽梅宫受了这么多年苦的孩子,他跟外界几乎没有任何接触,他和其余人的恩怨仇杀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但却还是有人要害他,有人费心费力地要他死,而且,这个人还偏偏是养了他二十七年的母亲。

    这,让夜锦衣无法接受。

    若卫卿笑是别人家的孩子,兴许夜锦衣还能勉强劝说自己对这些残忍的事实视而不见,但偏偏,卫卿笑是任啸决的儿子,是她义父的亲生儿子。

    那么,她就绝不能恩将仇报,眼睁睁地看着任啸决夫妇再次失去她们的儿子。

    “我记得我让星如带给姨娘一句话,不知道姨娘记不记得。”夜锦衣微微抬眸,轻笑道。

    我在,他在。我死,他死。

    这或许是夜锦衣这辈子做出最重的承诺,她只希望落花夫人还记得这句话。

    “展颜,你要相信,姨母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落花夫人终于放下手里调香的花瓣,抬起头缓步走到夜锦衣面前,抬手扣住夜锦衣的肩膀,担忧道。

    “那也请姨母相信,我说到做到。”夜锦衣抬手拂去落花夫人的手,又道,“我年少时也没有见过姨母几次,与姨母感情也算不得深厚。事实上,姨母也大可不认我这个外甥,如此一来我的死活姨母也不必挂在心上。但若是姨母还看得起外甥,那不如就请姨母相信展颜这句话,高抬贵手,放卫卿笑一马。”

    “你难道不想知道姨母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卫卿笑?”落花夫人皱眉道。

    “若是姨母觉得答案足够说服我,让我不插手卫卿笑的事,那姨母请讲便是。”夜锦衣冷声道。

    落花夫人沉吟着,许久,才微微摇着头,叹口气道:“罢了,不说也罢。”

    落花夫人知道夜锦衣的脾气,她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不但不能令夜锦衣放弃保护卫卿笑的念头,也许还会令夜锦衣徒增许多烦恼,这些烦恼足以乱了夜锦衣的心神。

    所以,她不能贸然说出真相,她需要等待时机。

    但只有一点,落花夫人可以肯定,那就是卫卿笑这个人,她非杀不可。

    “姨母这算是答应了吗?不碰卫卿笑。”夜锦衣问道。

    “好,至少在楚钟岳没死之前,我不会碰他。”落花夫人在原地徘徊许久,才转身看着夜锦衣道,“姨母只希望,你不要离他太近。”

    夜锦衣没有接落花夫人的这句话,只沉吟了许久,缓声道:“姨母可知道江南陆家?”

    落花夫人微微抬眸道:“江南陆家?”

    夜锦衣点头道:“太湖之滨,炼器陆家。”

    落花夫人抬脚走到桌旁坐定,扬手示意夜锦衣坐下,一边给夜锦衣倒了杯茶水,一边道:“略知一二。”

    夜锦衣接过落花夫人递过的茶水,轻声道:“姨母不妨讲讲。”

    太湖之滨,桃林深处,青石碑旁,炼器陆家。

    陆家最兴盛的时候便是在陆玄龄创建御灵坊之时,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陆玄龄便成为武林所推崇的炼器第一人。

    至于陆玄龄先生究竟是从何处而来,无人知道,或许是,也没有人想知道,一个英雄成名之前的经历向来不大被世人所关注,这是江湖的常态。

    可惜的是,陆家的兴盛时期太短,陆玄龄先生去世没多久,陆家便渐渐开始没落,江湖上的炼器之业也开始走下坡路,更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江湖上没有再出现过一件值得人称道的神兵利器。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鬼域出现了,跟陆玄龄一样,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人们只知道鬼域炼器之术出神入化,打造出的兵器削铁如泥,是难得一见的上等兵器。

    鬼域在沧浪谷去世之后,又有辛炼子和机杼子两位高徒出谷,是以,当今世上,人们推崇的只有御剑山庄和无境山庄所造兵器。

    陆家,彻彻底底被世人遗忘了。

    连带着陆家被遗忘的,是陆玄龄当年所创造出的辉煌历史,以及他的儿孙。

    据说,陆玄龄最初在江湖上出现的时候,身边带了两个孩子,后来创建了御灵坊之后,收了一徒弟,名叫韩湘。

    后来人们才知道他身边的那男娃娃名叫陆执瑟,是陆玄龄的独子,女娃娃名叫慕挽琴,是陆玄龄故友之女。

    单听名字,便知这陆执箫和慕挽琴是天生一对。

    而事实证明,这世界上的确没有比琴瑟和鸣更完美的事情了,两人二十岁的时候便成了亲,两年后,诞下了独子陆秋渡。

    然而,慕挽琴在生下陆秋渡后没多久,就突发恶疾不治身亡。

    而她的死所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陆执瑟伤心过度整日饮酒消愁,以至于陆玄龄留下的基业几乎一夜之间全部溃散,陆家也渐渐从江湖上销声匿迹。

    两年前,他们的儿子陆秋渡也因病去世,如今,陆家只剩下陆秋渡的儿子陆念在世了。

    算一算,陆念如今应该有二十岁了。

    一个二十岁的男子,孑然一身在这世上,岂非就已经是最可怜的人了。

    夜锦衣有些动摇了,她还不能去想象二十岁的陆念会有多余的心力和足够的势力去夺取泣血剑。

    但此时的她似乎也不能够想象一个十六岁的女孩为了复仇在漫天大雪中在无境山庄外跪了整整一夜,忍辱负重整整十年。

    可偏偏,那个女孩子的确这么做了。

    所以,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陆念有夺取泣血剑的动机,毕竟城府和耐力是不能靠年龄来判定的。

    恰在此时,她收到了晴马的传书。

    “太湖。”

    只有两个字,但这两个字已经让夜锦衣知道白华的动向,也让夜锦衣终于可以断定那柄失踪的泣血剑就在太湖陆家无疑。

    夜锦衣敛着眸子,盘算着该如何行动,却听到落花夫人缓声道:“展颜,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姨母只希望你万事小心,你爹娘,只剩下你这一个孩子了。”

    “好。”夜锦衣将手掌在袖中猛地一攥,轻声答道。

第一百四十章 劳生无了日() 
一连几天的阴沉天气似乎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天气蓄势,以至于夜锦衣与唐辞刚出了灵岩地界,就开始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夜锦衣早换回了一件黑色的衣袍,此时,她的身上披着一件蓑衣,头上戴着宽大的斗笠,骏马在泥泞的路上疾驰,雨水哗哗打在她的脸上,若非斗笠的帽檐多多少少挡住了一些雨水,恐怕她连眼睛都有些难以睁开。

    “唐辞,要不要休息?”正前方是一个分岔路口,夜锦衣拉紧马缰,扭头看着也紧跟着停在身后的唐辞,大声问道。

    透过密密的雨帘,夜锦衣还依稀看得到唐辞发青的脸与冻得惨白的嘴唇。

    “没事,夜大哥,时间紧迫,我们还是赶路吧。”唐辞也朝着夜锦衣大声回答道,顺势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

    “也好。”

    得到唐辞的回答后,夜锦衣这才点点头,朝着马身重重一鞭,骏马扬起前蹄,朝着其中一条路疾驰而去。

    天气阴冷,以至于风雨渐停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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