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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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昼行-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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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久的沉默后,两个人同时开口,却又同时停住了。

    卫卿笑僵硬地笑了笑,道:“你的面具被送到无境山庄,我还以为你死了。”

    夜锦衣蹙眉道:“我的面具。”

    显然,她并不知道楚修翳把她的面具送到了无境山庄,也并不知道楚修翳刻意制造出她已经死了的假象。

    此前,她一直以为无境山庄的人已经知道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

    直到此时,她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太过相信楚修翳了。

    可是,楚修翳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不明白。

    夜锦衣并没有解释这件事情,她只轻声道:“我没死。”

    就算这已经是摆在卫卿笑眼前的事实,夜锦衣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夜锦衣不喜欢说废话,但有时候即使知道那是废话,她还是忍不住要去说。

    也许,这短短的三个字就能带给卫卿笑莫大的安心。

    卫卿笑点点头:“嗯。”

    他们之间又开始了沉默。

    恍如隔世。

    夜锦衣脑海里也突然冒出这四个字。

    她突然觉得自己只是假死了一段时间,再次醒来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改变,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她敢肯定,在这段时间里,卫卿笑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此时的他才会这样异常。

    她有直觉,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卫卿笑并不是她之前认识的卫卿笑。

    就算人是,心思也早也不对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夜锦衣没有去问,她知道若是卫卿笑想说,他会自己开口告诉她的,她不愿意去逼问卫卿笑。

    所以,夜锦衣只淡淡道:“我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回东京,你先回苏州吧,有时间我会去找你的。”

    说罢,夜锦衣就打算转身。

    她并非不想跟卫卿笑多待一会儿,只是此时的卫卿笑让她觉得无比陌生,让她无所适从,让她没有底气继续交谈。

    这种陌生尴尬的感觉让她抑制不住的难受。

    她怎么了?她为什么要难受?

    她想不明白,她也不想去明白。

    人生在世,糊涂一点并不是什么坏事。

    “我不会再回苏州。”夜锦衣才刚刚转身,卫卿笑就猛地扯住她的胳膊,又将她拉到自己跟前。

    不对,卫卿笑的情绪不对,非常不对。

    这突然冷硬的话语让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尴尬,不只尴尬,还有压抑,令人无法承受的压抑。

    “随便你去哪里。”夜锦衣淡淡瞥了卫卿笑一眼,挣开卫卿笑的手,后退两步。

    她想要逃离这种诡异的气氛,她更想卫卿笑马上在她面前消失,因为这种压抑的气氛已经让她有些情绪失控。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他们之间的对话何时变得这样?针锋相对?

    夜锦衣深吸一口气,快步转身离开。

    卫卿笑抬眸,盯着夜锦衣的背影,他没有动,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夜锦衣活着就已经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他还能奢求些什么。

    眼看着夜锦衣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后园的门口,卫卿笑突然迈开步子,大步朝夜锦衣走去。

    “别走。”夜锦衣只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并且离自己越来越近,她还没来及转身,她的身子已经被卫卿笑从背后环住。

    “我有事情要跟你讲。”卫卿笑醇和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那就说。”夜锦衣微微侧头,不耐烦道。

    “我不是我母亲的孩子。”

    夜锦衣的眸子猛地一缩,太阳穴的位置也突突跳着。

    什么叫我不是我母亲的孩子?

    这句话什么意思?夜锦衣不懂,或者说,她刻意不想去懂。

    “我不是落花夫人的儿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卫卿笑的声音变得干涩沙哑。

    闻言,夜锦衣的心里像是突然开了个大窟窿,无论如何都补不起来,心里翻腾的悲伤的浪潮从那窟窿倾斜而下,硕大的雨点砸下来,淹没了她的希望,毁了她生命里的一丝阳光。

    卫卿笑之于她,是什么样的存在。

    以前她其实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感觉,但是现在她明白了。

    卫卿笑是他这条孤独的复仇之路上唯一一个同行者。

    就算她有多么不希望卫卿笑介入这件事情,但她下意识认为卫卿笑和她是同一种人,即使仇恨附加给她的痛苦要比卫卿笑强烈地多。

    可是,现在卫卿笑说,他不是落花夫人的儿子。

    怪不得了,怪不得卫卿笑会突然变得这样奇怪,这样陌生。

    他们两个,再也不是所谓什么同行者,就算能维系这层关系的血缘都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谎言。

    “抱歉。”夜锦衣低头道。

    “为什么?”卫卿笑的额头抵着夜锦衣的肩膀,久久不愿意起来,或许是夜锦衣的身上有令人眷恋的气息,抑或是夜锦衣能带给他温暖。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脑袋里竟先是为我们并不是表兄弟,而感到遗憾,却并不是为我姨母做的一切感到羞愧,也并不是,为你这么多年受的苦感到内疚。我,为我的自私感到抱歉。”夜锦衣这些话说的断断续续,也说得很认真。

    她很少将话说的这样艰难,她也很少承认自己的错。

    可是,现在她却打心底里看不起自己,也从心底里觉得对不起卫卿笑。

    卫卿笑没有说话,却将夜锦衣抱地更紧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的这样透彻,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这样直白地说出自己的过错。

    当一个人的的确确这样做了,你有理由相信,你对他而言,是一个重要的人。

    卫卿笑突然觉得知足了,认识夜锦衣这么久,他似乎第一次听到夜锦衣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并且说的是她心里真真切切想的东西。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只能靠猜去了解这个奇怪的人了。

    卫卿笑抬起头,将夜锦衣的身子扳正面对着自己。

    他知道,他不可以再拖了,他必须告诉夜锦衣自己是任家的孩子,他要让夜锦衣知道,就算他不是落花夫人的儿子也没关系,他们依旧是兄弟。

    他们现在可以叫同一个人爹,可以叫同一个人娘。

    他会永远陪在夜锦衣身边,永远保护着她的。

    只是,他沉浸在这样急切的心情里出不来,忘了思考他如今对夜锦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忘了思考他为什么会慢慢地开始毫无保留地爱护夜锦衣。

    他甚至感觉不到,他对夜锦衣的感情已经不再单纯地是什么兄弟之情了。

    “我······”他才刚说出一个字,就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夜锦衣裸露的肩膀上清晰的牙印,那牙印很深,如今还红肿着,足以见留下这个牙印的人用了多大的力道。

    卫卿笑不是小孩子,他知道这个牙印意味着什么。

    如果不是这个牙印,他也许还没有去思考夜锦衣嘴角清晰可见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夜锦衣和别人有了肌肤之亲。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卫卿笑的脑海里,他有很长的时间都回不过神来,甚至直接愣在原地,看着夜锦衣脖子上的咬痕发呆。

    密密麻麻的咬痕、吻痕,在夜锦衣白皙的脖颈上清晰可见。

    卫卿笑突然有些怀疑今天的雪花是不是太大了,迷了自己的眼睛,才会让自己这么久才发现。

    他没有去问夜锦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是僵硬地抬手触摸着夜锦衣遍布咬痕的皮肤,轻声道:“疼吗?”

    疼吗?

    这次,换夜锦衣愣住了。

第一百零一章 唇角的伤口() 
她从未想过有人会问她这个问题,因为从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在她遍体鳞伤的时候,只有人会说:你为什么要折磨自己?抑或是你这样做是何苦?再或者你对自己都下得了手,够残忍。

    一个人若是可以好好地活着,又为什么要去选择折磨自己?

    难道她真的不知道那样做是只会让她心里的负担更重,受的伤更多?

    可是她有选择吗?

    她毫无选择,她除了硬着头皮走下去再没有其他的办法,就算已经满身伤痕,她也不能再回头了。

    但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痛苦吗?累吗?疼吗?

    就连一直说爱她的楚修翳说的也永远是: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他们总喜欢站在受害的那一方指责她的冷血,她的无情,她的残忍。

    可是,在这江湖上生存,谁又不是伤痕累累,谁又不是残酷命运的受害者。

    他们都是一样的,凭什么所有人都会认为她是一个没有感情,察觉不到痛楚的人,凭什么所有人都将过错推在她的头上,凭什么从来没有人设身处地地为她想想。

    她也想过平淡的生活,她也想要美满的家庭,她也想有儿女承欢膝下,她也想脱离这种尔虞我诈的江湖生活。

    可是,她不能,因为命运已然错待了她,让她没有资格去选择那种生活。

    那么,她的悲伤、无助该向谁诉说?

    不,她的心不是铁打的,她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

    她会痛苦,她会内疚,她会害怕,她的心还没有坚强到变成一块冰冷的石块。

    她挨了鞭子会疼,受了剑伤会疼,小小的蚊虫叮咬她也会疼,她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不是神。

    可她偏偏叫邪神,生生地迷惑了所有人,也迷惑了自己。

    可是,卫卿笑突如其来的这句“疼吗”,好像突然唤醒了她麻木的神经,麻木的身体,也唤醒了她麻木的灵魂。

    若非卫卿笑的发问,她几乎快要忽略掉自己脖子上和嘴唇上火辣辣的痛楚。

    卫卿笑抬手轻轻触了她嘴角破了皮的伤口,让她忍不住轻嘶一声:“疼。”

    卫卿笑闻言,微微一怔,又倾身抱住她,轻声道:“你也许有了心爱的姑娘,心爱的人对自己做这些你会觉得很幸福。可是,适可而止总是好的。这些伤,总是有人看了要心疼的。”

    “你心疼吗?”夜锦衣不知道怎么的,脑袋一热,这句话就脱口而出。

    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你是我兄弟,我当然心疼。”卫卿笑揉揉她的脑袋,笑道。

    说罢,卫卿笑松开她,拂去她肩上的雪花,扶住她的肩膀,问道:“她呢?”

    “她?”夜锦衣不明所以。

    “敢在你夜少庄主脖子上留下牙印的姑娘,一定是个不凡的女子,都不给我引见引见吗?该不会是怕我给你抢了去吧。我虽然风流,可是总归没有无良到去抢兄弟的女人。”

    闻言,夜锦衣眸子倏然紧缩,面色有一瞬苍白。

    也是在她晃神的这片刻时间里,背后突然响起低沉的男声:“卫公子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夜锦衣的后背突然僵硬。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的人是楚修翳。

    可是,她暂时还没有预料到卫卿笑和楚修翳相见后会有怎样的后果,她只希望楚修翳不会将她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否则她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卫卿笑。

    她与卫卿笑已经不是兄弟了,若是连朋友都做不了,她会觉得遗憾。

    至于为什么遗憾,她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原因来。

    或许是她的朋友太少,也许说起来都是她潜埋在心底的孤独感在作祟罢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夜锦衣也看着卫卿笑的眉头越皱越紧,渐渐的,卫卿笑的手从夜锦衣的肩膀上滑落下去。

    一柄红色的伞撑在夜锦衣的头顶,楚修翳也站在了夜锦衣的身侧。

    卫卿笑先是扫了一眼楚修翳,在看到什么东西的时候猛地一颤,复又看向夜锦衣,讽刺笑道:“你该不会告诉我,那是他留下的?”

    夜锦衣没有回答,也无话可说,因为此时的辩解都是无用的。

    她还没有忘记昨晚情急之下,她也咬了楚修翳的嘴唇,而且那伤口绝对没有这么快消退下去。

    两个人嘴角上都有伤痕,怎样看都暧昧不清,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那,她又何须解释?

    没有人回答卫卿笑。

    然而此刻,没有回答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况且此时,夜锦衣低垂着眸子面色苍白,而楚修翳的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卫卿笑哀戚地后退几步,指着夜锦衣,冷笑道:“夜锦衣,你和他在一起,?你是不是忘了,他是你的仇人,他是你妹妹的未婚夫,他还是·····”

    他还是个男人。

    这句话到了嘴边,卫卿笑却生生给咽回去了。

    他仰头大笑几声,又猛地盯着夜锦衣道:“你知不知道你突然消失,无境山庄因为你的死讯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你担心受怕了多久,可是,你呢?你在干什么?你和楚修翳在一起,你的心是死的吗?”

    夜锦衣睫毛轻颤,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而楚修翳微眯着长眸危险地看着卫卿笑,不时有阴鸷嗜血的情绪流露出来。

    要察觉到这种杀气并不是一件难事,但卫卿笑此时的愤怒和悲痛却只让他将注意力放在夜锦衣身上,而忽略了空气中隐隐的火药味。

    夜锦衣眸光一冷,猛地抬头,盯着卫卿笑道:“我为什么失踪?这也许要问问你心尖上的人了?”

    闻言,卫卿笑眸里闪过一丝犹疑,他冷冷道:“什么意思?”

    夜锦衣抬脚朝卫卿笑走了两步,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不如问问长公主,买通狱卒给我下药这种把戏,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卫卿笑垂眸道:“琳琅?”

    只一瞬,他就看着夜锦衣,坚定道:“不,绝不是琳琅,她一心要救你和王诜,她绝不会那么做。”

    夜锦衣笑了笑,又退回伞下,道:“我说了,你不如亲自去问问她,我想,她应该不会对你这个情人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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