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抵着卫卿笑的肩膀,他咬着自己的嘴唇,但最终还是发出压抑的细微的呜咽声,他的肩膀因为这压抑的抽泣微微耸动。
他曾经挣扎过无数次,纠结过无数次,在他知道赵元耆还活着的那么多年里,在他去见赵元耆的那么多年里。
他明明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还是要向赵元耆抛出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赵元耆会回答什么。
他告诉自己,只要赵元耆亲口告诉他当年玉家惨祸有赵元耆的一份,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赵元耆。
可是,每一次,他都没有去等赵元耆说出这个答案,他不想听,更不敢听,因为他终究下不了手杀他的亲外公。
所以,在得知赵元耆死了之后,他才会失控,才会痛苦,究其原因便是这句话,无论赵元耆做了什么,都终究是他的外公。
“别哭了,我还没死。”沙哑虚弱的声音在夜锦衣前面响起,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卫卿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见夜锦衣抬起头,才微微坐起来转过身看着他。
卫卿笑还太过虚弱,连转身的动作都做得无比艰难,他本来会多躺一会儿,可夜锦衣的哭声却生生地把他叫醒。
他看着夜锦衣脸上未来得及擦去的泪渍,吃力地抬手想要帮他拭去。他的手刚落在夜锦衣的脸上,刚触碰到一片潮湿,他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手停顿在原处。
他吃力道:“你的脸?”
夜锦衣本来被面具遮住的左脸,上面并没有夜锦衣所说的伤,而是如右脸一般光洁白皙,此刻正暴露在他的面前。
夜锦衣头微微一侧,因为卫卿笑这句话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扫到被自己丢在一旁的面具,匆忙退后一步将面具戴回自己脸上。
“你······”卫卿笑看着夜锦衣这一系列动作,正想问个所以然,却扫到夜锦衣发红的眼睛和脸上的泪,他便转了话题,“因为我哭的?”
夜锦衣没回答,只是沉声道:“站的起来吗?”
听到这话,卫卿笑才轻轻活动了自己的胳膊,扶着旁边的石壁慢慢站起来,对于普通人而言极其简单的动作,他却做的极其缓慢,像是一个病情沉重的老人,在快站起来的时候,他却突然脚一软,眼看又要倒下去。
却在他要摔倒的一瞬间,夜锦衣快步上去扶住他,见他站稳,夜锦衣才弯腰提起灯盏,又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扶紧他的腰。
“必须马上出去。”
夜锦衣没有再看卫卿笑,只是冷声说完这句话,便扶着卫卿笑往前走,他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其他未知的变故,所以他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卫卿笑轻声答:“好。”
夜锦衣便扶着卫卿笑朝着方才有血蟒的那个山洞走去,早在他与血蟒对抗之前,他便发现那个山洞就是这条密道的尽头,所以他相信出去的方法也在那条山洞里。
刚到那山洞口,他们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而那片血雾早就因为山洞里面的寒气凝结成血水落在地上,此时的山洞地上一片湿润的血红。
卫卿笑皱眉问:“这是什么?”
夜锦衣面无表情道:“杀了一条蛇而已。”
说罢,也不管卫卿笑是何反应,便扶着他走进去,站在山洞的正中央观察周围的情况。
山洞里除了没有刚才把守的那条血蟒之外,其余的一切如常,除了坑坑洼洼的石壁,便是发光的红色萤石,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他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其中的端倪。
这时,卫卿笑却突然问:“这些石头是干什么的?”
闻言,夜锦衣又细细看了那些红萤石,卫卿笑的这个问题突然提醒了他,所有东西必然有它的作用,这些红萤石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他又将那些萤石的位置大致扫了一遍,然后把他们连起来,突然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图案,这些图案对他而言,有一些眼熟。
这些图案分明是按照奇门遁甲中的六甲旬首遁入六仪排列的,而这六仪便是指:戊、己、庚、辛、壬、癸,而其中从简单到复杂又分为七十二种变化。这山洞里面的遁甲之术算不得简单,却也算不得复杂,只要将萤石的位置调整正确,要解是解的开的。
夜锦衣慢慢松开卫卿笑,叮嘱道:“站稳。”
说罢,他便借着边沿的石壁跃起,取出最近的红色萤石,又借力跃起将那块萤石落在洞顶一个凹陷的地方,那个红萤石便被那凹陷牢牢地吸附住。
看来没错,夜锦衣暗忖道。于是,他便如此重复着将萤石移到正确的位置,直到最后一颗萤石归位,他才落在地上,站在卫卿笑身旁看着洞顶已然归位的萤石,见山洞周围没有丝毫动静,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正在这时,最中间的那一刻萤石射出几条耀眼的光,连接起周围的萤石,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萤石被那条耀眼清晰的光芒连接成一个又一个线段,直到所有的萤石都被连接,展现在他们眼前的便是一个封闭的图案,那图案看似简单,但其中却又说不出的奥妙和规律。
“咔。”
也是在此时,本是被血蟒盘踞的石台那里却发生了些变化,紧贴着石台的山洞一块石壁突然移动了,像一道石门一般朝里面打开。
这时,他们才隐隐看到打开的石门后面是一条蜿蜒朝上的楼梯,那楼梯的两边点着明亮的烛火,却因为洞内萤石的光亮让人无法发觉。
看到那石门完全稳定下来,夜锦衣才又扶住卫卿笑:“走。”
此刻,天音阁的正殿内,温九凤不知何故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他抬手拿起杯盏喝了口水,才面色沉稳道:“多谢护法提醒,等我父亲出关,我便与父亲一起到贵庄拜谢。”
坐在他对面的白华道:“我家庄主与温阁主相交甚笃,说拜谢便客气了,只要温阁主没事,我便回去向我家庄主交差了。”
说罢,温九凤便站起身来拱手道:“那就劳烦白护法了。”
白华摆手笑道:“无事无事,温公子太客气……”
他话还没说完,温九凤便微微笑道:“白护法是楚庄主的左膀右臂,想来也是事务繁多,今日劳护法跑一趟已是万分不安,那九凤也就不多留护法了。”
听到这话,白华脸色有些僵硬,但片刻之后便站起身来拱手道:“那白某便告辞了。”
温九凤正色道:“告辞。”
等到白华离去,温九凤便转身走到剑架前面,缓慢地抚摸着剑架上那柄寒光凛凛的轻剑,他看着那把剑像是看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之后,他抬手拿起那把剑,一只手握着剑柄,另一手握着剑鞘,他仔仔细细地将这把剑从头看到尾,仿若是在欣赏杰作。
突然,他的脸色变得极冷,犹如山巅之冰雪一般。
“唰。”
突如其来的,他猛地抽出月华剑,指向正殿的翠玉屏风,声音冷窒道:“我使这把月华剑从未失手过,二位可要一试?”
话音刚落,便从翠玉屏风后面走出两个人,正是方才从密道出来的夜锦衣与卫卿笑。
“温公子的月华寒剑的确是剑中极品。”
温九凤看着他们,眼神阴鸷,嘴角勾出涔冷的笑:“二位的能耐不小。”
夜锦衣并未接温九凤的话,只是扫了一眼门外,才转过头来看着温九凤道:“若我猜的不错,方才白华是来提醒温阁主小心杀身之祸。”
温九凤未答,依旧眼神冷厉地看着夜锦衣,似乎并不打算回答。
夜锦衣又道:“难道温公子不想查出杀害令尊的凶手。”
闻言,温九凤的眸子紧缩,表情有一丝变化,他的眉头紧皱,盯着夜锦衣厉声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第三十九章 一箭双雕()
夜锦衣道:“我知道些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温公子愿不愿意相信。”
书房里,夜锦衣跪坐在书桌前面面色沉静,而温九凤背对着夜锦衣负手而立,沉吟片刻才转过身沉声道:“所以,凶手是无极门?”
夜锦衣道:“是。”
温九凤怀疑道:“那这些事情与阁下何干?阁下来此是为了什么?”
夜锦衣道:“我本是一个闲人,却无奈被搅和进来,如今想要抽身却不能了,只能让这个江湖少生些事端,我也好过清净日子。”
温九凤轻笑道:“阁下倒是看得开。”
夜锦衣道:“人这一世,看得开是一生,看不开是一生,为何不选择自在的活法?”
温九凤同样跪坐在夜锦衣前面,思忖片刻,才缓缓道:“楚门也来提醒我此事,看来楚门也知道凶手是谁。”
夜锦衣脸上带着浅笑,似乎很有把握道:“除了提醒温阁主,白华来此还为了告知宫庄主遇害之事。”
温九凤问道:“公子何知?”
夜锦衣轻笑道:“温公子是否相信白华来此是为了取温阁主性命?”
闻言,温九凤一直以来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眸光冷厉地扫过来,言语中莫大的怀疑:“不可能!”
夜锦衣轻笑道:“可不可能,温公子心里不是有答案吗?”
温九凤动作一顿,抬头眸光清冷,问道:“公子何意?”
“若温公子相信楚家,就不会向白华隐瞒令尊过世的消息。”
此言一出,温九凤的眸子蓦然紧缩,却是微微低着头敛眸隐藏自己的表情与想法,可是他太年轻了,有些隐藏不住的东西还是出卖了他。
许久之后,他才抬头,脸上带着嘲讽的表情,看着夜锦衣轻笑道:“看来谁都不如阁下可信了?可是我温九凤一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色暗了,夜间有凉风吹过,天上星辰寥寥的,令人觉得无比冷寂。而这样萧索的夜,更容易隐藏着危险,也更容易让人触景生情,更容易让人悲怆哀伤。
一阵风吹来,乌云遮住了寥寥的星辰,更是令这夜晚显得黑暗无比。天音阁早已陷入黑暗与静谧中,只有一盏飘摇的灯给这黑夜增添了一丝光亮,虽然微弱但却仍可照亮前方的路。
温九凤穿着单薄的袍子,披着一件披风,便静悄悄地关上房门,提着一盏灯穿过院子,绕过天音阁的碧水长廊,又穿过几个偏僻的院落,才停在一间周围泛着寒气的石屋前面。
那件石屋面前端端正正地站着几个侍卫,皆握着剑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见温九凤过来,才上前躬身道:“少爷。”
温九凤吩咐道:“我进去看看,你们守着。”
“是。”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温九凤才从里面走出来,他面色严峻,冷声对把守的侍卫提醒道:“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是。”
见周围无异常,温九凤才又提着灯转身离开,犹如来时一般静悄悄,没有惊动其他人。而在此地的侍卫,打起十二分精神,抖擞地握着手里的剑隐匿在暗处,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等待着猎物落网。
空气中,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一阵轻烟。这阵风吹过,隐匿在暗处的侍卫全部没有知觉地倒在原地。
一个蒙面的白衣人落在石屋前面,不屑地扫了那些昏倒的侍卫一眼,便以极快的速度进入石屋。
他进去之后,是一条两边点满长明灯的封闭长廊,却往里走,越是觉得寒冷,走到这长廊的尽头,便出现一个宽敞的大厅,只是大厅的柱子上和石壁上挂满白幔,同长廊上一样点着数盏长明灯。
而大厅的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冰床,床上躺着一个人,走近些看,躺着的是一个老者,他双目紧闭,身体发白,与死人无异。那白衣蒙面人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又抬手翻了翻他的眼皮,看到涣散的瞳孔,才放心地退后一步。
“温阁主,你这样死了,倒是去了我家庄主的心病,也算死的其所。”那白衣人带着笑开口,又走到那冰床前面,对着那尸体一拜道,“无极门总算是做了件有用的事情。”
这声音听起来无比熟悉,却正是白日里前来拜访的青岳山庄护法白华。
说罢,他便转身迅速离开,转眼就消失在弥漫着黑暗与静谧的天音阁。
也是在此时,温九凤从门外的暗处走出来,微微一咳,那些倒下的侍卫便又快速站起来,对着他躬手道:“少夫人,要不要追?”
温九凤将自己的面皮一拍,却有一张人皮面具落下来,显出的正是关雎的脸,她摆手道:“不必,今日的事不许对外说出一个字。”
说罢,她便再次走进石屋,此时,冰床的两边站着两个人,正是一直以来隐藏在这石屋里观察的温九凤和夜锦衣。
温九凤看着冰床上躺着的温琼琚,眼眶发红,愤恨道:“青岳山庄、无极门,我温九凤与你们势不两立。”
他的拳头砸在旁边坚硬冰凉的柱子上,坚毅的脸庞溢满痛色。此时他的心里,只剩下浓烈的恨意,不止对青岳山庄与无极门,还有对自己的。
若不是他不听温琼琚的话,为了所谓的名声,独自出天音阁遍寻江湖高手挑战,也不会让凶手有机可乘,也不会在温琼琚遇害的时候,自己还逗留在长安寻找邪神。
关雎站在一旁,心疼地看着内疚的温九凤,他们是夫妻,所以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就知道温九凤此时此刻是带着怎样的愧疚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夜锦衣抬眸看着此时情绪激动的温九凤道:“温公子此时打算怎么做?”
温九凤眼睛猩红,愤恨道:“找无极门报仇。”
“那温公子觉得自己的武功修为与令尊比如何?与左天穹亦或是田青云比又如何?”
温九凤闻言,神色一紧,他明白夜锦衣话里的意思,温琼琚和之前的左天穹田青云皆是死于无极门之手,可见无极门实力并非一斑。即使他在江湖兵器列排名第五,但如果他硬拼,只能是白白送死罢了。所以,他需要进行周全的思虑,他需要从长计议,如此想着,他的眸色一沉。
夜锦衣发现温九凤此时神色的变化,点头道:“其实,此事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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