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仙印- 第30部分

　　　　胡雪嘴里说声“去”，那栋一门两窗的房子，无声无息飞起，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人走进正房新屋，胡雪又是一阵忙乎，将所有物品摆好理顺。

　　　　柳龙安坐在炕沿，打开天眼、天耳神通，想寻一寻智空的行迹。

　　　　只见有三十几名和尚，分成里外三个圈子，团坐在大雄宝殿，似乎正在议事。

　　　　圈中最前排，坐着五个身穿黄色袈裟的方丈或主持。第二、第三排都是身穿紫色僧衣的和尚，智空便坐在第二排人群中。

　　　　大殿殿门紧闭，殿内异常肃静。和尚们都端坐在蒲团上，望着内圈的几位领袖人物。

　　　　在对着殿门的主座上，坐着一位须眉皓白的老僧，双眉间有一颗豆粒大的青痣。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叨扰各位清修，是因为有几件大事，白云寺不敢擅做主张，故而请各位大德前来，一同参详。”

　　　　前排诸位黄衣僧人纷纷合十，“愿闻其详。”“请杰良方丈点悟。”

　　　　老僧便是白云寺方丈，闻名大江南北的神僧杰良。

　　　　杰良道：“这第一件事情，十分复杂揪心。两年前的正月初一，老衲闭关入定，到兜率天宫听弥勒菩萨说法。当时，虽然到处都是紫气霞光，祥云缭绕，但弥勒菩萨身上的金光，却透出来淡淡的忧愁。”

　　　　柳龙安对入定并不陌生，自己便在红梅寺的禁屋中入定四年，学会了燃灯心经。他入定所往，是瘤子和尚用禅心建造的琉璃国。

　　　　至于兜率天宫，柳龙安虽然不知在哪，但既然是入定，必是凡人不能到达之处。那些地方都虚无缥缈，却又实实在在地存在。因此，并不觉得杰良所言虚妄。

　　　　只是听说当面聆听弥勒佛讲经，倒是感觉无比神奇，不可思议。

　　　　弥勒佛大名鼎鼎，柳龙安哪能不知。不过在他心目中，那些菩萨、佛陀都可望而不可及，世上能有几人见过。

　　　　然而，这名老僧便自称见过。而且在座各位僧人，无不一脸仰慕地望着他，对他所述毫不怀疑。

　　　　杰良续道：“金光散射在众人身上，令人心有所感，悲痛不已。却又不知道，这悲痛所为何来。一个罗汉伏地问道：‘弥勒菩萨身上散发忧郁，不知是何缘故？’

　　　　“弥勒菩萨道：‘欲界六层天的天主魔罗波旬，被释迦摩尼佛打败时曾经发誓，要在末法时代，毁灭娑婆世界。本座掐指算来，他的誓言便要启动。眼看一场浩劫将至，体念众生哀苦，故而心生悲悯。’

　　　　“罗汉道：‘当年他阻挠释迦摩尼世尊成佛，为什么不将他一举除灭，让他万劫不复？如今留下后患，倘若娑婆世界被毁灭，哪里还有众生？’

　　　　“弥勒菩萨道：‘魔罗便是佛陀的另一面，一毁俱毁，一灭俱灭，是无法消除的。正与邪永恒相斗，正义不断战胜邪恶，才能永保佛光普照。’

　　　　“罗汉又问道：‘请问弥勒菩萨，如果无法战胜波旬，还会产生新的娑婆世界吗？’弥勒菩萨默然摇头，眼中竟然流下泪来。所有的比丘和比丘尼，见到弥勒菩萨垂泪，尽都心痛难忍。整个兜率天宫中，充满了悲伤气氛。

　　　　“弥勒菩萨不再回答任何提问，金光缓缓熄灭，他的身形也渐渐隐没。眼看法会就要结束，我忽然看到了普度教主和圆明住持。我当时就想，兜率天广阔无垠，我们三人怎么可能在此地遇到一起。

　　　　“出定之后，老衲一直心中郁闷不堪。总是怀疑自己这次入定，并不是见到了真菩萨，而是走火入魔。直到半年前，圆明住持和普度教主结伴来访，一起说起此事，才知道老衲所见非虚。

　　　　“圆明住持和普度教主确实与老衲同一天入定，同一天出定，都参加了那场法会，也都见到了弥勒菩萨双目流泪。印证了自己不是走火入魔，老衲心中更加惶恐不安。

　　　　“这半年以来，弥勒法会上的情境，一直在老衲心中挥之不去。我们所处的娑婆世界，难道真的要毁灭了吗？灭世之后，没有生灵，一切真空，我们这颗颗佛心，又到哪里寄存呢？”

　　　　说到这里，杰良将话语顿住，念了两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便微阖双目，不再出声，仿佛陷入沉思。

　　　　大雄宝殿内落针可闻，异常安静。

　　　　“阿弥陀佛。”杰良左手，一位黄衣僧人轻唱一声佛号，道：“杰良大师，何必如此悲观。”

　　　　黄衣僧六旬左右，细脸大耳，身材颀长。坐在那里，比旁边的人都高出半头。

　　　　杰良大师介绍道：“这位就是白莲教教主，闻名僧俗两界的优昙普度。”

　　　　坐在后两排的紫衣僧人，很多人都举颈而望。大家都知道普度教主的鼎鼎大名，却从未亲眼得见。

　　　　普度教主本是庐山东林禅寺和尚，由于振复白莲教有功，被推举为白莲教教主。白莲教徒众数以万计、十数万计，普度自然成为元朝最大的宗派领袖。

　　　　柳龙安对白莲教的印象十分简单，一个印象是附魂在大白兔身上的韩山童，另一个印象便是见死不救的路有宝、路天王。

　　　　普度又道：“本教主虽然也目睹了弥勒菩萨落泪，却不似杰良大师如此伤感疑惑。弥勒菩萨说，正与邪永恒相斗，历来都是正压倒邪。

　　　　“本教主以为，弥勒菩萨是未来佛，一旦娑婆世界毁灭，他又发的哪门子宏愿，当得哪门子未来佛？他岂能眼看着毁天灭地，撒手不管吗？

　　　　“娑婆世界本就充满烦恼，生老病死，爱恨离合。多少菩萨发下宏愿，要将众生渡到极乐世界。那些世界的众生，也许是我们这样的体貌，但一定不是我们这样的活法儿。

　　　　“娑婆世界倘若渡劫成功，世界秩序或许为之一变，再也没有悲苦，没有六道轮回，我们的佛心岂不是历尽劫难，苦尽甘来吗。”

　　　　杰良高颂佛号道：“阿弥陀佛！普度大师不愧是天下大派教主，果然见识不凡，说得老衲为之气壮。阿弥陀佛。”

　　　　座中众僧听杰良说道，娑婆世界大难将至，心中都顿生种种疑惧。又听普度说弥勒菩萨不会放手不管，虽不知如何渡劫，却也稍稍心安。

　　　　柳龙安虽然相信杰良入定是真的，到兜率天宫聆听佛法是真的，但说到这世界将要毁灭，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第52章　经师何所往（）　
杰良将弥勒佛流泪之事通报已毕，见大家再无其它见解，道：“第二件事，是本寺无华法师丢失的事情。无华法师讲解《妙法莲华经》第一。今年春天，知府将他请到家中讲经，在后花园中被人劫走，至今杳无音讯。老衲多方查找，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听到这里，柳龙安想起了智行法师说过的话：“为僧莫讲经，讲经无影踪。”又想起那个青龟化身的巨大罗汉。

　　　　杰良又道：“今年一年间，连续失踪了两位名师。除了本寺的无华大师，还有一位便是廊坊慈悲禅院的智行法师。”说完，他伸手向对面的一名紫衣僧人指了指，“这位就是慈悲禅院的首座。”

　　　　柳龙安顺着杰良手势看去，果然是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位白眉老僧。

　　　　杰良道：“还有，前几年失踪经师的寺院，也都派了人来，参加今天的聚会。”然后向众人一一指点着，作了介绍。

　　　　那些紫衣僧人因为身份较为低微，都规规矩矩坐着，不敢说话和起身。

　　　　杰良续道：“各位经师失踪的经过，大家都耳熟能详了。现在咱们讨论一下，要找到他们，看看都有哪些蛛丝马迹可循。”

　　　　他的右侧一位方脸的黄衣僧人道：“白云寺、杰良大师心怀僧俗两界，贫僧十分钦佩。”

　　　　杰良道：“这位便是少林寺圆明住持。”

　　　　众人又是一阵注目。

　　　　少林寺自唐代兴盛以来，以武功卓绝而名动僧界和武林。除了本寺以外，还分别在福州和蓟州，建有南少林、北少林两个分寺。由于武僧众多，习武的俗家弟子比比皆是，因此历代朝廷都对少林寺颇为忌惮。

　　　　这位圆明住持五十几岁，方面大耳，目光犀利，一脸豪迈之气，显然是修武出身。

　　　　圆明道：“虽然手法有所不同，但都是抢劫，抢劫的又都是名家。以贫僧看来，其一他们不是佛教中人，其二他们又在研究佛教。

　　　　“以此看来，他们或许是外道中人。对佛教教义深感疑惑，想要弄明白其中道理，从而化为己用。”

　　　　“当年达摩老祖，为了强身健体，就研究外道经典，从而写出了《易筋经》等宝籍。虽不是佛家经典，却又为佛家所用。

　　　　“或许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是不为佛家所容。因此无法明明白白邀请，只好偷偷摸摸劫走经师。”

　　　　前排又一位黄衣僧人道：“圆明住持的见解果然独到啊。”

　　　　杰良立即又介绍道：“这位是白马寺本不在方丈。”

　　　　柳龙安听到这个法名，暗觉有趣。

　　　　元代僧人命名法号，大多不像少林寺那样，辈分排得清楚明白，而是十分随意。只要对外人昭示愿望，对自己有所励志，就可以采用为名号。

　　　　这“本不在”的含义，大致取自佛经中的“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本来就不在，哪还有来去。

　　　　本不在道：“不过呢，贫僧倒是觉得他们像是江湖中人。咱们佛教说话办事，那叫光屁股坐板凳，有板有眼。绿林好汉聚在一起，你猜怎么着？那就叫鸡毛炒茴香，乱七大八糟。

　　　　“要想把人抓住，就得把人心抓住。他们想来想去，你猜怎么着？就想到了咱们佛教。故而呢，只要你嘴皮子溜活，大家伙爱听，他就把你抓去讲经了。”

　　　　此方丈满口俗言俚语，众僧尽都交头接耳，嘿然而笑，大殿内庄严肃穆气氛一扫而光。

　　　　本不在又道：“普度教主你别瞪我，我可没说是白莲教。他们的想法呢，你猜怎么着？真有可能是在学你们白莲教。眼下呢，那些老百姓家里头，是咱们和尚的脑袋，一溜精光。想要造反的人，你猜怎么着？就像是咱们和尚敲木鱼，那叫多、多、多。”

　　　　普度效仿他道：“本不在方丈，你猜怎么着？本教主越听越像是在说本教。”说完，呵呵一笑。

　　　　众僧随之也是一阵轻笑。

　　　　笑声一落，杰良道：“大相国寺广心方丈，你有何见解？”

　　　　黄衣僧人中，只有他默默无闻地坐在那里。此时听到杰良点名，说道：“贫僧以为，是妖族所为。”

　　　　此语一出，确实惊人。

　　　　众人均知各类妖族都怕佛法，诵读佛经便可杀妖除怪，一般妖孽哪敢与佛教作对。虽然劫走经师的，有些也是飞来飞去，但大家都认为那是人类在使用妖术。

　　　　广心方丈道：“《金刚经》上说，‘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又说‘众生众生者，如来说非众生，是名众生。’”

　　　　柳龙安听他引经据典，不知道他所云何意。却见在场众僧都认认真真听他演说，似乎心有所悟。

　　　　广心又道：“妖族也是众生，他们修行佛法，期盼往生妙趣，也大有可能。本僧以为，这是妖族抓了咱们的经师，去给他们讲经去了。

　　　　“寺院向来不避妖族，凡是诚心向佛的，一律欢迎。但是俗人对待妖族，却是不除不快。因此妖族不敢明目张胆，到人群中听法，只好出此下策，抓了经师，到他们的地盘去讲经。”

　　　　广心说完，再无人发言。

　　　　杰良见众僧搜肠刮肚，也猜不透其中玄机。即便是走失讲师的寺院，也都说不清道不明。心道再问也是枉然，因此只好作罢。

　　　　柳龙安正在聚精会神，听和尚们开会，忽然耳边有人道：“主人，我饿。”

　　　　赶紧收了神通，抬头看到龙鲤紧皱双眉，站在他的面前。

　　　　柳龙安吁了一口气道：“以后别这么风风火火的，行不行？”

　　　　龙鲤颔首道：“遵命，遵命。”

　　　　柳龙安发现他说话、答话都越来越熟练，心中暗暗高兴。

　　　　他走出正房，看到胡雪在厢房进进出出，又是泼水，又是抱柴，知道她正在做饭。对跟在身后的龙鲤道：“再等一会儿，饭很快就做好了。”

　　　　龙鲤嗯了一声，急急忙忙向自己屋子跑去。他对有床、有铺有盖的窝窝，既感到新鲜，又感到舒适，不舍得离开。

　　　　柳龙安刚刚要打开神通，想再看一眼和尚集会，猛听到胡雪在外边叫了起来。

第53章　瘤痣曾齐名（）　
忽听胡雪在屋外喊道：“吃午饭喽。”

　　　　正想举步走出，猛然间又见龙鲤奔进屋来，兴奋地道：“第一次吃饭，第一次吃饭。”

　　　　柳龙安哑然失笑，心道：“难怪他这么兴冲冲的，这确实是他化为人形后的第一顿饭。”于是急忙带着龙鲤向厢房走去。

　　　　一进餐厅，立即闻到稻米的香气。再一看桌上，满桌都是佳肴。

　　　　“这是什么菜呀，这么香？”柳龙安指着一个瓦坛道。瓦坛中的东西，他大多从所未见。

　　　　胡雪凑过来，用筷子指点道：“这道菜叫‘八仙过海’。这是鲍鱼，这是海参，这是干贝，这是鱼唇……一共有八种海鲜。”

　　　　见柳龙安一脸蒙圈，又骄傲地道：“这道菜可是来之不易呀，是小狐狸们从南方有海的地方传送来的。本狐仙研究了好几天，这才学会。这个季节，这些海鲜，可是只有在皇宫里，才能吃到的哦。”

　　　　龙鲤盯着桌上的饭菜，道：“主人，我饿。”

　　　　他见男女主人都不落座，十分不解。心道：“什么八仙过海，穿山甲过海的。先都停一停，咱吃完饭再说不行吗。”只是他心灵口笨，想得出来却说不出来。

　　　　柳龙安抱拳道：“狐仙奶奶辛苦！柳某有一事想要请教。”

　　　　胡雪脑袋一摇一摇，十分得意地道：“好说，好说。龙仙大老爷有话请讲。”

　　　　柳龙安眼睛盯着瓦坛，道：“这到底从哪下嘴呀？”

　　　　胡雪眉花眼笑，嘻嘻地道：“你别把瓦坛子吃了就行。”

　　　　龙鲤又道：“主人，我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