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事儿,封一羽恨得牙齿痒痒。
她虽说是“凤羽坊”的老板,但不管具体商务,只管资金出入,这次她特意又投注大量资本,想要再赚一笔,不料半路杀出个古家商队来,将自己的生意搅得一团糟,存货大量堆积,根本没了销路。“凤羽坊”遭逢此劫,元气大伤,封一羽当场把几个管事大骂一顿,还觉不解气。当看见囤在仓里落灰的布料时,生来视财如命的她不啻心头滴血,发誓一定要给古家一个教训。
俞修龙思忖道:原来是这样,舅舅曾说过,‘商贸往来,胜败常有’;而且古兄之前不也是吃过大亏么。
“商贸之事,怎么以武力来解决?”他浓眉一扬,向封一羽问道,“你这人讲不讲一点道理?”
“好啊,你小子倒会说道!”
封一羽身随声动,伸指向他抓来,只闻劲风一鼓,飒然前进,果真如同轻羽,快得不可思议。
陡遭那冷风刮面,俞修龙竟被迫得无法呼吸,他瞧那五指来得奇快,心惊之下举手去挡,不料触到的又是虚影,还未来得及收手,忽而只觉左臂一紧,已被封一羽扣住手腕,绞在背后,动弹不得。
他还想使灵狐步挣扎,却听一声脆响,手腕立时袭来一阵剧痛。
“啊!”
俞修龙失声惨叫,面上大汗直冒;这时封一羽忽得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十分清脆,“你不是很会讲道理吗,嗯?现在还讲不讲得通?”
“啪”又一声,俞修龙脸上又挨了一记耳光。
他脸色煞白,咬紧牙关不说话,鼻翼上也密密冒出一层汗;古若妍见他被封一羽如此羞辱,分外心疼,起身便要来拉她。
古胜川心里一惊,正要大呼不可;封一羽却是看也不看,随手一挥,古若妍身子立时如被风卷起,向后掠去,火红的喜袍在空中飘扬,绚丽非常,众人不禁哄了一声。
“若妍!”
好在古胜川拼力接住,才让她免于坠地,还未站稳,只觉喉间又涌上一口腥气来,极为难受;古若妍转头见哥哥脸色紫红,面相痛苦,登时吓得不轻,知道方才他为了接住自己,势必又牵动了自身创伤。
“小子,嘴上会讲道理有什么用?”封一羽将手掌一扬,虚扇两下,“真正的道理在这儿呢。”
在许多习武之人眼中,最好的道理往往是这双拳掌,也正因为如此,在这福建人人都敬畏古家,唯独封一羽不怕。
俞修龙虽然被制,但嘴上却仍不服输,“做生意不讲规则,做人不讲道理,只会仗着武功欺负人,你就算天下第一又怎样?!”说完,他横眉冷对,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小子别嘴硬,若你有了我这样的武功,指不定怎么祸害人呢。”封一羽笑道。
“反正我绝不会害人!”俞修龙立时反唇道。
封一羽瞧他那倔强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不想再理他,转头对古胜川说道,“我既然已经打了你一顿,就当利息已付清了,那么咱们算算我损失的本金吧。今天是古家大喜的日子,我这个武林前辈还是讲点儿仁义,不伤你们古家其他人”刚才她与古胜川那番打斗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戏弄他,叫他出丑,不然以两人实力之悬殊,料想古胜川是走不过三招的。
古胜川唇角沁血,手指着俞修龙,边咳边道:“那你放了他,他他也是我古家的人。”
“是啊,他就是你们古府新晋的姑爷吧?”
封一羽忽然身影一闪,伸手扣住那赞礼倌的肩膀,问道:“他们俩到哪一步了?”
“到、到夫妻对、对拜”赞礼倌命悬一线,冷汗直冒,颤着嗓子答道。
“哦,还没拜完堂,那看来这姑爷前面还得加上个一个‘准’字。”封一羽此时脑中有了个想法,“现在我就抓走这小子,让他俩成不了婚,这样他便也不算古家的人了。”
她觉得此计甚妙,不由斜眼笑起来,心想:我不动干戈,一样让你们古家脸都丢尽!”
大家听到这话,立时惊合不上嘴;古家上下虽然惊骇,却眼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
“放开我!”
俞修龙听她说要抓走自己,双眼一瞪,还欲挣扎,忽然背生刺痛,只觉一股凶猛的真气钻入自己体内,沿着经脉散开,如敌军破城,大肆杀掠。顿时他血气受抑,浑身无力,整个人松耷耷软了下来。
“哈哈哈!”
封一羽放声大笑,只见她一手抓着俞修龙,身子冲天而起,“嗖”的一声,飞过屋顶,消失在众人眼中。
场内的人见此情景,纷纷发出嘘叹。
“不!”
古若妍一手向天虚抓着,泪水立时决了堤,她哭喊数声,忽然身子一软,眼看便要倒地。
古胜川不禁惊呼一声:“若妍!”大步跨上,将妹妹搂住,眼尖的阿月立时搬了把椅子过来。
古胜川将她安置在椅上,见妹妹泪痕满面,气若游丝,心痛极了。
“若妍,若妍!”
古胜川抓着古若妍的手,呼唤几声,不禁滚下泪来,他绝未料到,自己在生意场上的作为竟会让古家遭逢如此灾祸,令妹妹受这样的痛苦。
再看古家众人,个个面如死灰,垂头丧气。
这时,人群分开一条道,只见古崇走了出来。
“爹爹”古若妍声音虚弱,显然已是伤心过度。
古崇看着她苍白的脸,十分不是滋味:女儿一直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如今却遭到这等无妄之灾,怎能不令他心痛万分?
“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哟!”一旁的老夫人已是泣不成声。
可惜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
突然,古胜川也剧烈咳嗽起来,方才他强行运气,经脉已受损伤,接连呕出好几口血来。江楚和婵娟急忙上前搀扶,今天古家已是遭逢大祸,若是他这个大少爷再有什么三长两短,那真是雪上加霜,祸不单行了。
众宾客本是高高兴兴来贺喜,却不料目睹如此变故,见他们这副凄惨情景,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纷纷散去了。
古若妍长叹一声,旋即双目闭上,不省人事。
“小姐”
“若妍!”
丫环急忙将古若妍扶入房内。
这时,许久不见人影的古念楠,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朝下人们咆哮道:“你们这群饭桶,怎么能让那个混蛋跑了?!快,给老子追回来!”
古胜川顾不上自己的伤,冲进古若妍的屋里,这时大夫已替她诊过脉,正在开药方。
“大夫,她没事吧?”
“气郁之症,要看调养了,应该问题不重。”
古胜川稍稍宽心,那封一羽还算有点人性,没有伤害若妍。忽然他感到喉咙一紧,又想咳嗽,可此时又怕惊扰到古若妍,只得强行忍住,喉管里不住发出轻轻的呜咽声。
“古少爷”大夫瞧那气色,已知他伤势不轻。
古胜川摇摇头,又憋了一会儿,实在痒得受不住,只得急急跨出屋门,走远了一些,这才放开喉咙大咳起来。
“阿姐,阿姐。”古念楠一边叫唤,闯了过来。
“声音小点儿!”
古胜川抬头呵斥他一句,随即又咳了起来。
“你平时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连那个女人也打不过?”古念楠哪知道对方是何等人物,只恼大哥没有保护好二姐。
“是,我无能,咳咳!”
“哼!”
他瞪了大哥一眼,转过身去,却是放轻了手脚走进房内,在古若妍床边蹲下来,此时难得真情流露,眼中尽是忧色。
“大家等会儿都要来,你醒醒吧。”
“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古念楠竟然眼眶发红,凑近她耳边极小声道,“姐姐,若再不醒,我可要把你看闲书的事儿抖出来了”
第50章 囚徒(1)()
“啪!”
俞修龙正迷迷糊糊,忽然脸上挨了一巴掌,猛地睁开眼来,见封一羽瞪着自己,那神情仿佛老虎在注视猎物一般,目光如刀,直透肌骨。
俞修龙被这犀利眼神所慑,只觉不寒而栗。
他将头低下,却发现自己被换了身棉布衣服,比昨天的新郎喜服要素了许多。
“这是哪儿?”
房间虽小,但却被收拾的很干净,纤尘不染,叫人瞧着舒心。
俞修龙四面环视,一眼瞥见墙挂的小弯弓,“古大哥曾说福建人家喜好在墙上挂弓,有镇秽辟邪之意。”
福建人家,家世越是显赫,所挂的弓就越是精良。那日光从窗外斜照进来,耀得弓身漆亮,他不禁又多看了两眼。
封一羽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眉毛一高一低。
俞修龙想从床上站起来,却发现身体依然绵软无力,只有脑袋能动,憋屈的难受,“姓封的,你快放了我。”
“我又没捆着你,有本事自己解穴走人。”
俞修龙接连鼓劲运气数次,累得满头大汗,却始终冲不破穴位禁制,只因这“暗月神功”太过玄妙,以他的能力着实无法抗衡。
“哼!”
他心知封一羽故意刁难自己,便不再白费气力,闭目养神。
“哟,昨儿在古府不是挺威风的吗?”封一羽见他无奈的样子,不禁讥讽道,“乘龙快婿,意气风发呀。”
俞修龙嘴角一颤,忍住不吭声。
“你这小子武功虽烂,骨头倒还挺硬,竟敢和我顶嘴。”封一羽伸手扣住他的头,一边摇一边笑道:“怎么样,现在知道后悔了,想哭都哭不出来吧?”
俞修龙被她摇得头昏脑胀,张目怒喝道:“拿开你的爪子!”说来奇怪,他这一怒,忽然发现自己血气顺畅起来,稍稍恢复了一点儿气力。
不过在封一羽面前,他能动与不能貌似并无多大区别。
封一羽假作惋惜,叹了口气道,“古家财大势大,姓古的那个小丫头又貌美的很,啧啧啧是个男人都舍不得。”
“说这些有什么用,人你也打了,婚你也毁了。”俞修龙说这句的时候语气显得出奇平静。
封一羽瞧他的样子并不怎么痛心疾首,仿佛与此事无关似的,不由又虚起眼看他。
“你又看、看什么?”俞修龙被她盯地心里发毛。
“你不该是这模样难道你对古家的财产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又怎样?”俞修龙回了一句。
“古家是永春县第一大富户,钱多的用不完,难道你会不想?!”封一羽顿时瞪圆了眼,难以置信道。
“不能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得到金山银山有什么用。”
“哦?”封一羽更显惊异,微微点头,“不得了,原来还喜欢别人那你娶姓古的丫头做什么?”
俞修龙这一问戳中软肋,无言以对,只得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还说不是贪慕富贵?”封一羽看了他一会儿,嘬嘴摇头,“年纪轻轻就有了男人的臭毛病昨天我怎么没看出来,以为你一身正气呢!”
她如此嘲讽,俞修龙依然闷着不吭气,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忽然挑了挑眉毛,吐出一口长气来,“你到底想怎么样?”俞修龙将头向后靠在墙上。
封一羽并未看他,而是盯着地上的一只蚂蚁看,“不怎么样,留你在这儿住几天。”
“为了侮辱古家,让大家都看笑话?”
“说的是,你真聪明。”封一羽转头冲他笑道。
“这不就是把我当囚犯?”俞修龙血气上涌,怒道,“我为什么要在这儿住”
“由得你么?!”
封一羽喝了一声,见他被自己喝止住气势,放缓声音道:“等事情办完了,我心情一好,自然就放了你。”
俞修龙有些好奇,问道:“你办什么事?”
封一羽却不准备答他,向门外唤道:“老伍!”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一轻一重,交叠错落,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拐着腿走了过来。他朝封一羽略略躬身道:“封爷有何吩咐?”
封一羽性子强势,比男人更厉,所以手下的人都习惯称她为爷。
她抬手一指俞修龙,“他就在这里,每天给他供几顿饭。”
“是,封爷。”老伍诺了一声,看向俞修龙,昨晚自己替他换了身衣服,瞧这小伙子身材精健,是一副好坯子。
封一羽起身欲出门,忽而又停下说道,“小子,在这里可给我老实点,我没叫你走,你可别出这个院子。不然我就上古家找你去,你也知道他们家东西堆的多,我一不小心碰摔几个杯子,踩塌几把椅子也说不定。”
俞修龙立时脸色一变。
封一羽的厉害昨天他已见识到了,她要是发起疯来,古家上下绝没人挡得住。
封一羽走出门外,对跟着出来的老伍说:“把他看好,这可是你未来的孙女婿。”
老伍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好好,封爷放心,我一定好好照看他。”
封一羽点了下头,向院门走去,其实她根本不担心俞修龙会逃走,因为昨天挟他过来时,便已在他体内种下了“暗月渺渺”。
这是封一羽的独门绝技之一,内力较弱的人要是中了此招,体内气力便会不断受到“暗月劲力”的侵蚀。想要解决,便只能依靠自身内力或者借助外人之力强行驱除“暗月渺渺”;如若不能,则要忍受长达数月的折磨,在此时期内每日血气虚脱,浑身乏力,与废人无异,数月之后才会慢慢恢复。
受过这种折磨的人若是心志不强,则极易留下阴影,造成更为可怕的心疾。
“封爷慢走,慢走”
老伍显然还未从喜悦中平复过来,眉眼堆笑,双手直哆嗦。
虽说封一羽他们出了房门,俞修龙却呆坐在床上,丝毫没有想跑的心:这疯女人竟拿古家安危来要挟自己,到底是要干什么?
此时周围静静的,什么声音也没有,时间也仿佛凝固了似的,走的极慢,也许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失去自由是如此的煎熬,一分一刻如同三秋,孤凄寂寥之感倏然袭上心头,而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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