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钺聪道:“八王爷是名震西北的大富贾,人称塞外小王爷,人人都知他姓孙,但你为何姓欧阳?”
欧阳龙儿道:“你怀疑我不是我爹亲生的?嘻嘻,我就是我爹捡来的野丫头。”
古钺聪道:“自然不是,只是我这一回送你回京,倘若有幸见到八王爷,却不知他尊姓,岂不笑话?”
欧阳龙儿点头道:“是啊,见到未来的岳丈大人,却不知他姓什么,是要让人笑话的。”
古钺聪知欧阳龙儿口无遮拦,却不料他说话如此没有顾忌,正色道:“你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儿,不可以这样口无遮拦。”
欧阳龙儿道:“好啦,告诉你罢,我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自然姓孙无疑,至于我为什么要姓欧阳,那是因为我妈妈叫欧阳洛客。”
古钺聪不解道:“你随伯母姓?”
欧阳郡主点点头道:“我妈妈是摩挲族人,故里在云南丽水,摩挲人自来男不婚女不嫁,以‘走婚’维系感情和养育后代,摩挲族儿女生下来后也跟着母亲,所以也随母亲姓了。爹爹和我说过,他十八年前在云南认识了妈妈,两人一见倾心,妈妈便跟随爹爹到了宫中,后来便有了我,妈妈说爹是王爷,要我也跟着姓孙,但爹爹很爱妈妈,一定要我和摩挲族人一样随母姓,小时候我以为爹爹嫌弃我才让我随娘姓,但爹爹一直都是最疼我的。”
古钺聪不明白何为“走婚”,但听她说什么养育后代,不便相问,说道:“你说这些,当真是闻所未闻。”
欧阳龙儿得意道:“我知道但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去了。”
不知不觉,两人下了山,缓缓走出树林,方到镇口,忽听得马蹄杂沓之声响起,两人放眼看去,不禁骇然失色,只见小镇上空黑烟滚滚,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上也是空无一人,数座面街客店已着了火,火势正盛,却无一人出来扑火。
欧阳龙儿问道:“古大哥,镇上发生什么事了?”
古钺聪摇摇头,烟尘蔽日中忽见三名大汉纵马飞奔而过,三马过处,两侧肉菜木架翻倒,街市瓜果滚落于地,街道中央一片狼藉,突然,一名盲丐从街边窜出了来,三大汉中有一人大喊:“当心!”猛提马缰,那马匹长嘶一声,总算在盲丐身前数尺处停住。那人打马走到盲丐身前,一把将他推倒在街边,骂道:“臭瞎子,当心着点。”扬鞭就走。
微风起处,漫天沙尘裹着黑烟腾腾升起,阴风啧啧,黯兮惨悴,。
欧阳龙儿道:“莫非,狗知府还在请人搜查抓我们?”
古钺聪剑眉微蹙,凝目望远片刻,说道:“这三人不像官府的人,再则说来,白知府要捉拿我们,也不用放火烧镇。”
欧阳龙儿道:“他们既放火烧镇,却不忍心杀一个瞎丐,好奇怪。”说到此,忽睁大眼道:“不好,朱天豪那小子还在客栈之中!”话没说完,人已窜了出去。
古钺聪心忖道:“朱兄此刻应已离开,若他还在客栈中,可是大大不妙。”忙跟了上去。
两人趁着浓烟蹑行至翻倒的菜架旁,轻轻推栏外望,只见三名汉子并立街口,四下张望,然后拍马向东走去,瞧那副全神提防的模样,既似官差巡逻,又似入镇抢劫的强匪正在放风。古钺聪趁三人打马之际,拉起欧阳龙儿转到巷中,左穿右折,三两个纵身,已到客栈之中。
两人一入客栈,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刺鼻而来,只见大堂之中桌椅散碎一地,楼梯地板遍染鲜血,十数人倒在血泊之中,身首异处,皆已惨死。
欧阳龙儿立在客栈门口,眼望客栈死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古钺聪一扫大堂尸首,并无朱天豪,低声道:“上楼去看看。”携着她悄声来到朱天豪房门外,侧耳静听了片刻,不见有丝毫异动。古钺聪打了个噤手势,轻轻推门进去。
房内空空,朱天豪不知去向。
欧阳龙儿抢步进入房中,见屋内无人,喊了两声,无人回应,眼眶登时红了,自言自语道:“天豪哥死了,我害死了他。”
古钺聪听她声音发颤,劝慰道:“屋内并未打斗痕迹,大堂中也不见天豪兄尸首,他定是提早离开了。”
欧阳龙儿在床头呆呆坐下,看看榻上,又看看朱天豪被绑的地方,说道:“他中了三日软骨散,丝毫动弹不得,怎么逃走,他一定被外面三个恶人杀死了,都怪我,是我害死了他。”说到此,两行晶莹泪珠终于滚落下来,
古钺聪见她如此自责,正待说出实情,只见她突然抬起头来,原来指尖无意间摸到一封书信。
“凤表龙姿朱天豪谒天下美姝去也。”
欧阳龙儿看罢书信,不由破涕为笑,重重将书信扔在塌上,说道:“朱天豪,下次让我逮着你,看不扒了你皮。”她心绪变化太过突然,怒气中蕴有无限喜悦,望着古钺聪有些不好意思。
古钺聪望着又哭又笑的欧阳龙儿,微微一怔,心忖:“这个刁泼任性的丫头好生重情重义。”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不由伸袖替她抹了眼泪,说道:“只怕还有人进屋来搜,我们先离开此地罢。”欧阳龙儿伸出手要古钺聪牵她,古钺聪见着她如葱纤手,想到香儿,怔了一怔,扯着她衣袖就走。两人方到楼梯拐角处,忽然听得窗外街上几声“辘辘”之响由远而近,两人忙又停了脚步,矮下身姿倚窗窥视。
烟幕中只见一辆四面挂了淡蓝绉纱,窗牖镶银嵌玉的马车缓缓行近。那马车行到客栈门口,缓缓停住,其中一匹红棕马鼻中打出一个震天响啼,口中喷出一口清气。此马车极是堂皇,在死寂混乱的小镇中更显诡秘。
欧阳龙儿道:“这当儿怎么会有京城来的马车?”
古钺聪道:“这是京城的马车?”
第十二回 畿途漫漫25()
欧阳龙儿道:“错不了,那马车横梁上……”一语未毕,古钺聪轻轻拖了拖她衣袖,低声道:“那三个人回来了。”话音未落,果然听得几声马蹄响,方才走开的三名大汉果然折了回来,夹马奔到马车跟前。
近处看得分明,三个大汉样貌神情,各不相同:中间一人壮健如牛,却是一脸獐眉鼠目,手中两柄板斧,打左一人面似银盆,面容清秀,手中一把白纸扇,左额至右颊却有一道极深的刀疤,右面一人身材敦实,头上只剩一撮卷发,犹如烧焦了一般,背上扛了一只大铁锤。
右面那一撮卷毛当先大笑两声,说道:“老子将这小镇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捡着半个值钱货,没想到还有自个儿送上门来的,狗官,给老子滚出来。”
打左那银盆脸一面摇扇一面说道:“二哥,莫要如此焦躁,先问问来者是何人不迟。”
一撮毛道:“这年头除了当官的,还有谁坐得起这种轿子。”索性跳下马来,将背上铁锤往地上重重一杵,说道:“再不下来,将你并轿子大卸八块。”
马车内毫无动静,好像车内原本就没有人。
三个大汉均是一愣,当中那壮汉道:“二弟三弟,你们去看看。”一撮毛和银盆脸得令,分立于马车左右,银盆脸方刚站好,只听“砰”地一声,一撮毛手中铁锤已腾空抡起,向马车直击下去,马车两辕受到重击,应声而断,两匹俊马受了惊吓,仰天一声嘶鸣,分散疾逃而去。
一撮毛砸断车辕,仍不见车内有动静,忍不住“咦”一声,说道:“大白天的,莫不是见鬼了。”伸手就去掀那马车窗帘,不料手未触及绉纱,忽然间“嘶”的一声,一柄长剑刺破绸布,直袭一撮毛右眼而来。一撮毛凝神防备车门纱帘,全不料长剑从侧面刺来,慌忙中大喝一声,挺起大锤挡驾,但他手中铁锤笨重,对方剑势甚疾,又全无预兆,手中铁锤尚未举起,太阳穴已被豁出一道口子,幸得他及时退避,才算保住了右眼。
一撮毛大怒,抡动铁锤向马车轮毂直砸过去,那马车前端没了马匹支撑,一头杵在地上,受了这一重击,根式木屑纷飞,铁箍碎裂,向侧扬起,险些横翻过来。
一撮毛叱道:“不管你是人是鬼,再不出来,老子将这马车砸个稀巴烂。”
马车内人偷袭不成,终于开口说话:“青天白日的,你们要拦路抢劫不成?”却是一温润的女子声音。
欧阳龙儿听得马车内人说话,张大嘴半晌也合不上来,古钺聪大是纳闷,低声问道:“车里的也是你朋友?”
不等欧阳龙儿答话,一撮毛道:“原来是狗官夫人,没错,老子就是要抢劫的,滚出来。”说着又要抡锤砸车。
银盆脸听知轿内是一名女子,拦住一撮毛道:“二哥,我们说好只要财,不伤人性命。”
一撮毛道:“这些臭娘们的银子还不是狗官从我们身上掠来的,你别拦我,老子今天既被逼落了草,就没什么怕的了。”
这时候,轿中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女子探出头来,向三人微一打量,说道:“你们原本是这里的百姓罢?”
三人甚是凶悍,谁知和那女子目光微微一触,不由向后退了两步,银盆脸道:“你怎知道?”声音竟微微发颤。
古钺聪藏在楼上窗下,见那女子是一年约二十四五的绝色少妇,面容艳丽无比,媚意天成却又繁丽雍容,虽然相距近三丈余,却能觉出威仪之气,自己手心竟也忍不住流出汗来。想起方才三个大汉凶神恶煞,此女子竟能在轿中安之若泰,更觉她非一般人。
那女子说着,已缓缓掀帘迈步出来,柔声道:“二位脚穿草鞋,双手都是老茧,显然是常年在地里劳作的缘故,这位持纸扇的先生,食指和中指也有老茧,如果我没猜错,你应当是教书先生。”
银盆脸面上大是惊诧,问道:“你是什么人?”
一撮毛道:“三弟,管她是什么人,杀了人抢了东西逃路要紧说。”说着向前踏出两步。
那女子不慌不忙道:“三位既是抢劫,这顶轿子和我们随身所带的包裹拿去就是了,不过你们要答应,不伤害我妹妹。”说着伸手进轿,又牵出一名十六岁光景,身穿青色裙子的女子。那年岁较小的女子浑身不住颤抖,显是极为害怕,口中好不容易才挤出三个字:“聂……聂姊姊……”
欧阳龙儿见教中女子走出来,更是睁大眼一句话也不说。一撮毛见轿中竟然还有人,拭了拭自太阳穴流下来的鲜血,叫道:“原来你姓聂,我问你,刚才你们哪个用剑戳我?”
银盆脸道:“三弟,休得无礼。”
一撮毛怒道:“他妈的,你来挨一刀试试?”
银盆脸道:“这位少夫人绝非凡人,你挨一刀,我看是大不吃亏。”
一撮毛看他神色肃重,竟不是开玩笑,大声道:“不是凡人,难不成是仙人,二哥,你虽是读书人,平日却也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今儿见到漂亮女人就这等怂样?”
银盆脸不理他,向姓聂的女子拱了拱手,说道:“两位不必害怕,我们三人只是迫于生计,劫财糊口,绝不会伤害二位,你们放下身上贵重之物就赶紧走罢。”顿了一顿,又补道:“此处方圆百里劫匪甚多,两位还是小心些,尽快回去才是。”
姓聂的女子道:“多谢。”果然取下耳环项链手镯,牵着妹妹转身离开。一撮毛见两人将值钱的都卸下来放在马车上,也不再动手。
此时,三人中一语不发的大哥突然大叫一声:“慢着!”
姓聂的女子携着妹妹停下,说道:“我们身上财物都给你们了,一点也不剩了。”
那大哥道:“你们是什么人?”
姓聂的女子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那银盆脸道:“大哥,放她们走罢……”
那壮汉大哥怒道:“你忘了你婆娘是怎么死的了?”此言一出,那银盆脸胸口一挺,只将手中折扇握紧,立在原地似若呆了一般。
那大哥继续道:“这些人吃用皆是从咱身上搜刮而来,他们在官衙之中锦衣玉食,坐享清福,吃的却是我们的肉,喝的是我们的血,要不是这些人,我们怎会被迫落草为寇,又怎会妻离子散,无家可归。”他越说越气,最后眼眶泛红,牙齿咬的咯咯响,咆哮道:“这二人一身金银,定是狗官的老婆小妾,老二老三,将他们捉回山寨再做处置。”
第十二回 畿途漫漫26()
大哥话音一落,一撮毛早举起铁锤向姓聂的女子狂舞乱劈过来,银盆脸道:“三弟……”一撮毛道:“我只听大哥的。”
那铁锤虽然沉重,一撮毛使动时开合攻守却颇有法度,门户精严,姓聂的女子不敢硬接,挺身将妹妹挡在身后,同时抽出腰间两柄长剑,一面退一面说道:“看来三位不是寻常老百姓。”退至第四步,突然转而攻他下盘。
一撮毛吃了一惊,弓起虎背,双手举锤自左而右斜劈而下,右足同时踢出,直踢向对方腹部。姓聂的女子矍然而起,左足一点,斜身窜出,轻轻落于轿顶,不待一撮毛转身,挥动双臂,剑影刺向一撮毛眉心。
一撮毛叫道:“下来。”两人一高一低,他连抢两次,欲要站上轿子,均被对方逼了回来,焦躁之下右手一抖,提锤向轿中央撩去,轰地一声,帷帐受到重击,爆裂散开。姓聂的女子脚下一轻,手中双剑花式顿收,右足勾住轿架上端,左足在落下的轿顶轻一借力,双手挺剑指向一撮毛,左手三虚一实,右手一虚三实,频频刺出。
古钺聪看在一旁,见那姓聂的女子招招指向对手要害,姿态却极是端庄静雅,手中长剑更是飘逸轻灵,宛若花之飞蝶,秋之落英,忍不住叹道:“好剑法。”他见三个大汉武功平平,两人暂无危险,也不急于出手相救,只拣了两块石子在手,以防两人突遇险情。
欧阳龙儿听他出言夸赞,说道:“聂姊姊的剑法在京城可是大有名气,皇上也赞不绝口。”
古钺聪听她提到皇上,忍不住问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欧阳龙儿道:“她是我最要好的姊妹,也是皇帝哥哥最宠爱的贵妃。”
古钺聪大惊道:“她是皇妃?为何竟会只身来此?”
欧阳龙儿道:“一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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