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人道:“奇怪,这些年来,我竟不知这里原还有这样一条密道,这密道本已十分隐秘,谁知密道之下还有密室,密室门上还要锁一把恁大的铁锁,当真蹊跷之极,走,瞧瞧去。”说罢,伸手就去推门。
“嗖!”陡闻一声箭鸣,一支铁箭从石壁对面激射而来,古翼尘大叫:“当心!”身形暴起,侧身挡在铁面人身前,铁剑来势极急,若以身体去挡,两人均会被刺穿,危急之中,古亦尘自然而然反手拍出,铁箭被他手背一荡,向左微倾,咚地一声,穿入石门之中,箭尾嗡嗡作响。
铁面人吓得呆了,见古翼尘右手手背被铁剑擦伤,鲜血直流,急道:“傻子,谁要你受伤……谁要你救我。”声音又哽咽起来。古翼尘笑道:“些许皮外伤,不碍事。”铁面人道:“怎么不碍事,要是这石室深不见底,要是你没挡开这箭,你都死过两回了。”拉过他手,从怀中取出一方洁白的绣花手帕,撕作两丬,一丬去拭古翼尘手背、指尖鲜血,一丬包扎伤口。古翼尘见那手帕上绣着一朵盛开的朱顶红,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手帕是欧大哥的?”铁面人道:“是啊,怎么?”古翼尘心想:“没什么。”心想:“或是大哥心上人送他的呢?怎么自从见了欧阳教主,总是胡思乱想。”铁面人给他包扎好,转过身向石门走去。古翼尘忙道:“别推,当心还有暗器。”却见铁面人伸手将那铁箭拔下来,说道:“这只箭弄伤你手,还险些要了你的命,是不祥之物。”双手用力,将箭一折为二,扔在地上,一个纵身跳上密道中去。
古翼尘道:“这就走了?”
铁面人道:“此间机关重重,不看了。”
古亦尘却望着石室不挪步,说道:“欧大哥,这是嗜血谷所在,当中或有天大秘密也未可知,既然来了,如何也要瞧个明白。”翻云刀轻轻一挥,削断了门锁。
古翼尘推开石门,正待迈步,铁面人复又跳了下来,说道:“你轻身功夫不如我,我先进去。”不由分说挡在古翼尘身前,小心翼翼踏步进去,室内伸手不见五指,古翼尘道:“等等,我点火。”取下一根火把,使火折子点燃了,石室缓缓亮了起来。
“鬼啊!”铁面人忽然大叫一声,转身就跑,与古翼尘撞了个满怀。
石室内四壁空空,不足见方的空地中央安置着一具棺材。
古翼尘扶着他,说道:“不用怕,一具棺材而已。”缓缓走近棺材,却不由皱了皱眉,那棺材黑漆斑驳,并无异样,但整个棺材却用儿臂粗的钢索一圈圈牢牢困缚住,棺盖上钉满了钢钉,右下角破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隐隐冷风吹来,铁面人紧握古翼尘手臂,躲在他身后向外窥探,战战兢兢道:“棺材明明是装死人的,干么要用钢索捆起来?又怎会有破洞,一定是有鬼,那鬼已经出来了。”
古亦尘凝目查探片刻,只见棺盖破洞处木屑外翻,显是由内而外发力所致,说道:“所以用钢索捆起来,是因为棺中人入棺之时还没死。”
铁面人更是大骇,颤声道:“这人死不瞑目,一定会阴魂不散,在此等替死鬼投胎。”古翼尘轻轻拍了拍他,说道:“不用怕。”看了片刻,又道:“这里是嗜血教所在,到底是谁挖了这密道,将他困死在这里?”举近火把,向棺材破洞处看去,也无发现,说道:“前辈,你我在此相遇,也算得缘分,你若是含冤而死,晚辈当为你查清冤情,多有得罪。”手中翻云刀一挥,儿臂粗的钢索和长刀一触,登时断裂,棺盖年久腐朽,一经受力,登时碎裂,木屑纷飞。
铁面人伸手捂着双眼,过了良久,不见有鬼索命,这才微分食指中指,从指缝中向外窥望,只见棺中除一副枯骨和满满一棺尘垢外,别无异样,惧意大减,长长舒了口气。古翼尘望着那对枯骨,突然“咦”一声,将火把凑近,小心翼翼刨开尸骨胸前隆起的尘土,一团黄纸赫然出现在一摞手骨之中。
古翼尘将黄纸轻轻摊开,却是半丬书页,只见上书:“道生一,一生二。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侌之为物,雾;暎е铮N砥嗪希跹簦嗉踉蛭簦粼蛭酰苛反斯Γ枘辛放纺芯形鸫硗!惫乓沓静唤猓莞嫒斯矍疲嫒饲屏税肷危嗍且⊥罚档溃骸拔乙膊幻靼祝傲骄涿髅魇堑赖戮谒氖轮裕档氖且跹粝嗌恚竺嫦袷俏涔γ丶姆ǎ凳裁创斯Ψ蛞信构葱蘖叮蝗唬嵋跹舻叩埂!
古翼尘道:“既要男女倒过来练,岂不成了不男不女的怪物了?”话音方落,铁面人忽道:“有人追来。快走。”将纸揣进怀里,飘身而上,来到密道之中,古翼尘跟了上去。
两人奔了片刻,古翼尘才隐隐闻得密道内有脚步声响,暗道:“欧大哥好耳力!”
眼见光亮就在转角,两人不由加快脚步。谁知前方密道弯弯曲曲,连转了三个弯,那光仍是不远不近。又转一个弯,光亮忽然变得刺眼,两人不由伸手遮在额前,向前一看,心登时凉了半截:眼前是一个不大的洞穴,除了脚下的路,再无出口,一束阳光透过一拳头大小的洞孔照到洞穴中。那密道挖至此间,并没再挖。
铁面人急道:“怎么办?”古翼尘道:“或许这里也有暗门。”两人当即在四下敲摸,可洞穴上上下下,每一个凸起,每一寸石壁都敲打了一遍,却哪里有暗门?
铁面人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靠石壁坐了下来,说道:“出不去了。”
古翼尘一面摸索一面道:“我们一路杀回去,就算拼死,也一定要救大哥出去。”
铁面人望着他,说道:“你坐下来,我有话给你说。”
古翼尘和他挨着坐下,铁面人道:“你要救我们两个,也不是没有办法。”
古翼尘道:“什么办法?”
铁面人道:“你嫁给欧阳教主,真心也好,假意也好,他一高兴,说不定就答应放了我。”
古翼尘睁大眼,见铁面人望着自己,眼中似笑非笑,似乎是开玩笑,又似乎不是,说道:“前辈休要玩笑。”
铁面人道:“死也不愿意么?”
古翼尘道:“古某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做出这等有违人伦的割袖分桃之事。”
铁面人道:“好,要是欧阳教主不肯放了你,我就和你一起死在这里。”
古翼尘望着他,心想:“听你这口气,难道教主还能放了你不成?”
铁面人又道:“古贤弟,在死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古翼尘道:“什么问题?”
铁面人望向透进来的阳光,似乎欲言又止。古翼尘道:“大哥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是,小弟一定……”
铁面人忽打断道:“你有心上人么?”
古翼尘哈哈一笑,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难题,小弟浪迹江湖,居无定所,岂敢辜负佳人。”
铁面人紧接道:“那你喜不喜欢我?”
古翼尘望着铁面人,不知该笑,该怒,还是该大哭,愣愣忘了说话。铁面人道:“我们就要死了,你就骗我一次也无妨,是不是?”
古翼尘站起身来,正色道:“大哥舍闯入神教救朱雀宫的人,又命陪我逃亡至此,小弟心中既敬重,又感激,只需大哥一句话,我就算赔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但大哥这个样子,和欧阳老怪有什么两样,你若再是如此,那我们连朋友也没得做。”“做”字刚出口,却又愣住了。
只见“欧大哥”缓缓正身站起,一手伸向额头,在发根处拨弄几下,将那张满脸刀痕的脸皮撕了下来,瞬时之间,一头如瀑黑发顺肩滑落在肩头,一张娇美秀绝,面若渥丹的少女面孔出现在他眼前,在幽暗密道里灿然生光。
面前是一个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的韶龄少女。
古翼尘望着面前这名女子,更不知该笑,该惊,该喜,还是恍如梦中,他使劲眨了眨眼,似乎仍看不真切,又揉了揉眼,面前这位耀眼生花,娇美如仙的少女,确确实实微笑着站在自己眼前。
那少女道:“你瞪着我干嘛,我很丑么?”古翼尘听这人声如黄莺,甚是娇甜,方才粗豪的声音荡然无存,说道:“你……不好,我又中毒了!”
那少女嫣然一笑,拉着他在石壁前坐下,自己也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说道:“傻瓜,中了如梦散的毒不会知道自己中了毒。”
古翼尘伸手悄悄在自己胳膊上使劲一掐,果然甚是疼痛,但仍不确信,方才那位丑陋不堪,声若虎吟的铁面怪人,竟是如此动人可爱的少女,他忍不住伸手向少女的脸颊轻抚去,但觉触手滑腻,忙又触电般避开,说道:“你真的是女子?”
那少女柔声道:“自然是,你以为人人都像欧阳教主么。”
古翼尘定了定神,想起路上一幕幕,说道:“我真是糊涂,我早该知道你是女子,欧姑娘,一路上多有唐突,你可千万别生气。”
那少女睁大眼望着他,微笑道:“那你答应和我一起浪迹江湖,无论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你都陪着我,这话还算不算数?”
古翼尘呆呆望着她,深思远游,愣愣怔怔,忘了答话。
少女娇嗔道:“好啊,原来你说话不算数。”
古翼尘恍若梦醒,说道:“我……我怎么配?”
少女道:“你就说,你愿不愿意?”
古翼尘道:“我……我自是求之不得,只是……”
少女道:“没有只是,有你这句话,我陪你死在这里,也心甘情愿。”
古翼尘道:“欧姑娘,你聪明伶俐,又这么好看,还有一颗侠义之心,可我……我一个漂泊江湖的浪子,我有什么好?要你陪我死在这漆黑的密道之中,实在太委屈你了。”
少女听着他称赞自己,眸中闪着欢喜的亮光,说道:“有什么委屈了,我救你是心甘情愿,躲在这里,也是心甘情愿。”说着,轻轻倚在他肩头,接道:“只要此时此刻和你在一起,我一点儿也不委屈。”古翼尘只觉她一头如泼的秀发垂在自己胸前,散着淡淡的香味,说道:“我真的不是在做梦么,这都是真的么?”少女道:“也有一些是假的。”古翼尘一愣,少女道:“我不姓欧,我姓欧阳,叫欧阳静珊,我爹叫我珊儿,你也叫我珊儿好了。”古翼尘道:“珊儿……珊儿好。”欧阳静珊道:“珊儿好,牛儿狗儿就不好了么?”古翼尘道:“那也不差,只是未免配不上这么好看的人。”欧阳静珊道:“要是我不好看,叫牛儿狗儿就配了?你就不和我做朋友了?”古翼尘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就还是殴大哥,我们也是好朋友。”欧阳静珊道:“那你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古翼尘道:“什么问题?”欧阳静珊道:“你,喜不喜欢我?”古翼尘见她双颊如火,自己耳际也忽然发烫,说道:“喜欢。”这时候,一阵山风吹来,欧阳静珊身子轻轻一颤,更往古翼尘怀中靠近。古翼尘小心翼翼将身上衣衫脱下来,要与她披上,但见手中衣裳左一个破洞,又一滩血渍,方才从密道一路爬来,到处都是污泥,和怀中这位娇美无伦的少女相比,实是自惭形秽之极。他拿着衣裳愣怔半晌,不由向身后藏了去。
第一回 嗜血神教7()
欧阳镜珊白他一眼,嘟嘴道:“不给就算了,我才不稀罕。”
古翼尘忙道:“不是,这衣服太脏了……”欧阳静珊一把夺过,将身上裹得严严实实,说道:“我爱穿。”
两人就这么静静偎着,谁也没再说话,似乎自己不是在密道之中,也与外面的纷争丝毫无干。过了半晌,古翼尘问道:“珊儿姑娘,易容容易,但你的声调是怎么变的?”
欧阳静珊道:“我有一个善口技的师父,是他教我的,你听,是不是这样?”他音调一变,声音立时粗犷低沉起来。
古翼尘赞道:“好本事!”只觉对方一颦一笑都灿然生光,唇间的每句话,舌底的每个字都让自己怦然大动,说道:“你这样多好看,干么要扮成铁面怪人?”
欧阳静珊道:“有两个原因,第一,我领三名朱雀宫的弟兄混入嗜血教,倘若这幅模样,多有不便。”
古翼尘道:“第二呢?”
欧阳静珊柔声道:“古大哥,假如我们还活着,我就告诉你第二个原因,好不好?”古翼尘心神俱醉,连声说“好”。
耳闻脚步声轰隆作响,两人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平静,欧阳静珊静静问道:“古大哥,你想不想死?”
古翼尘一手揽着她,一手轻抚翻云刀刀鞘,说道:“这些年东躲西藏,我早已抛开生死,每次累了就会忍不住想,要是真中了八大派的暗算,倒也一了百了。”说到此,缓缓低下头来,望着她道:“可现在,我一点儿也不想死,我只想好好活着,就算要我拱手让出此刀,就算一生一世都在密道之中,我也心甘情愿,心满意足。”
欧阳静珊将额头靠近他下巴,说道:“我生下来就没了妈,从我记事起,爹他……他也不要我了,我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就算有一天忽然不见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人为我难过。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再是一个人,我的性命也不是我一个人所有,只要你活着,我就是受尽天下最痛的苦,也一定要好好活着。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搂着古翼尘的手搂得更紧了。
第二回 镜花水月1()
脚步声越来越近,但终不见有人追来,欧阳静珊道:“莫非这密道另有岔道,他们走错了路?”古翼尘道:“密道之中,脚步声从数里之外传来,也不足为奇。”说罢站起身来,接道:“敌人一刻不来,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
欧阳静珊伸出手道:“你拉我起来。”
两人起身,又去敲摸石壁。
谁知刚敲第二下,古翼尘忽然猛地一怔。欧阳静珊忙问:“怎么了?”古翼尘道:“你看,有烟,有烟从墙那边过来。”只见一束阳光之下,果然有一丝白烟从石壁中渗出来。古翼尘道:“这壁墙后一定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