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愈行愈狭窄崎岖,没多久,前方密密层层的古树杂草挡住道路,马匹已不能通行,她只得下马徒行,方才在马上,心中虽然害怕,好在马儿还跑得甚快,此时双足着地,才觉惧意袭来。她四顾一看,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好像随时会钻出鬼怪来,只好轻咳两声壮了壮胆,自言自语道:“只要我引得姓古的出了谷,盟主和师父就能杀了欧阳老怪,也就是为爹娘报了仇。”借着月光,大步向前行去。
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前面出现一堵十余丈高的崖壁,崖壁右侧是乱石陡坡,通向来时营帐,右侧是百丈悬崖。香儿并不慌乱,抽出腰间长剑来,拨开乱草丛继续向前走,不一时隐没于石壁之中。
这里,正是雁断崖,香儿所走的地方,正是三年来玄颠出入谷所在。
走过崖壁,道路更是陡窄难行,月色晦暗下几乎不知从何处下足。香儿只得伸出脚一点一点向下摸索滑行,她生怕一个不留神摔下谷底,每走一步,都聚精会神,全力而为,十余丈下来,额上已渗出微汗。到了一处,她伸脚向下试了三次,仍不能踏着实地,只得蹲身下来四下摸索,幸得在一旁摸着一根小树,那小树树干有手臂粗细,用力一推,幸还牢靠,她一只手攀牢了,腾出一只手,小心翼翼拔出剑来向下轻戳,只盼有落脚之处。谁知,她方伸出手,突听一声尖厉惊叫:“鬼啊!”
香儿本就如履薄冰,猛然听得这一声大喝,双手一软,登向悬崖下直坠。
她“啊呀”一声惊呼,暗想:“爹娘,孩儿不能为你们报仇了。”忽砰地一声,身子一重,却不如何疼痛,原来落在一人怀中。
香儿惊魂甫定,忙睁开眼来,月光下见一头顶光秃秃的和尚抱着自己,那和尚比自己还矮了一截,正目瞪口呆看着自己。
这和尚,正是玄颠。
暗夜之中,香儿也看不清他面目,不过从身量上看,料到对方是个和自己年龄相差仿佛的和尚,心想:“这里怎会有个和尚,看他不过十一二岁,如何气力这般大,他是人是鬼?”想了一阵,再看玄颠,只见他仍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原来月色咣白,全然看不真切,玄颠只好凑过脸来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怀中女子,他眼睛几乎贴到香儿鼻梁,嘴巴几乎凑到香儿脸颊上,口中还不住道:“脸好白,是个女鬼,是个女鬼。”要知就算是寻常男子,手中抱着一名陌生女子,如此凑过脸来端相也是十分无礼,何况玄颠是出家的僧人?香儿见状,心想:“师父说得不错,天下男人果然都是一般的好色,就连一个十一二岁的出家人,见了女人,竟也痴痴呆呆。”她本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单纯善良的少女,唯有男女观念早已扭曲,只道玄颠好色,却也并不如何羞赧。
“这和尚不在寺里念佛,半夜三更从魔教之地出来,一定也不是好东西。”香儿伸手一摸,欲拔出腰间长剑来,不料摸了个空,原来她方才用剑探路,陡然经玄颠一吓,长剑掉下谷去了。
香儿刚要施手暗算,忽听玄颠道:“你快说句话,你不说话,我可把你当鬼从悬崖上扔下去了。”
香儿一听要把她扔下悬崖,忍不住斜目看去,只见身下一片漆黑,似是个无底黑洞,心念电转道:“我就不信你见了美色还舍得撒手。”说道:“小哥哥好会说笑,你杀了妹妹,妹妹今后怎么服伺你,怎么听你摆布呀?”这些话乃是媚乙道长平日所授,语气语调都经过数百次严训,但凡男人听了,定然难以自已。这话从香儿稚嫩的口气中说出,虽是格格不入,却也勾人心魄。
第九回 佳人如梦5()
玄颠却丝毫不以为意,“嘿”一声,说道:“你会说话,那你也是人了?”手上不但不松,反而抱得更紧了。
香儿暗道:“这厮果然是个十足好色的恶棍,我且先赚他放我下来,再趁其不备将他推下悬崖。”当下道:“哥哥,你不放我下来,莫不是要抱着妹妹在这上不上,下不下的峭壁之上过夜?”
玄颠道:“在这里过夜?不成不成,我还有大事要办,再说来,我一整晚抱着你,纵然不累,要是下雨怎么办,野兽来了怎么办?”
香儿心想:“你分明是不舍得放我下来,才故意絮絮叨叨说许多话。”说道:“那你放我下来呀,我不会跑的。”
玄颠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不想,这里上是绝壁,下是悬崖,只够一个人站立,我总不能把你踩在地上,你想踩我,那也没门儿。”他一生痴于武学和美食,对男女之妨一窍不通,这句话出自他口,并不稀奇,但香儿听在耳中,却觉此和尚油腔滑调,正应了师父所言,心忖:“要报父母之仇,就要在天亮之前把姓古的引到谷外,绝不能因这个小和尚误了大事。”当下不再与玄颠周旋,右手运力从一侧疾伸而上,直戳向玄颠右目。
是时月隐云中,天黑如漆,玄颠正双手抱着香儿,忽觉一阵劲风袭来,霎时间两根手指尖按到他左眼皮上,他大骇之下,头疾向后仰,同时右手使出“陀罗抓”格挡。
他这一招乃是出自本能自救,自然而然使出了平生所学,谁知黑暗中他这一撩,对方手是格开了,但因用力大了些许,碰到了一软绵绵的物事,原来香儿的右乳。
陀罗抓原为两人站立之时,抓人手臂所用,但玄颠心中全无男女之概,两人又是如此姿势,情急之下这一抓,抓到何处,自不好说。
玄颠伸手格挡,香儿上半身立时下悬崖下栽去。玄颠疾忙伸手,总算抓着她衣袖。不料香儿身上衣衫轻薄,“嗤”的一声,衣袖也被扯落了,香儿惊叫一声,登时坠入黑渊之中。玄颠顾不得许多,左足勾住一旁树干,向下猛纵疾抓,总算摸到香儿腰肢,他指尖一用力,将她牢牢抓住,说道:“你是谁,干么要戳我眼睛?”
要知男女私相授受尚是男女之大防,若是寻常女子受到方才一番奇耻大辱,早已无地自容,双足一挣了此一生。
香儿被媚乙道长喻训多年,只知自己身体是引诱男人的利器,却也不觉羞辱,她偷袭不成,叫道:“死和尚,快放我下来!”玄颠道:“你这丫头,端的不知好歹,我两次救你,你还咒我死。”香儿左掌向外探出,击向玄颠脖颈,玄颠这一次有了防备,后发先至,在她左臂“曲泽穴”轻轻一点,说道:“你这一招是蜀地擒拿手法。”香儿手一缩,反手顺势撞出,玄颠又点她臂上“三里穴”,香儿挥掌又打,玄颠道:“不和你玩了。”不待她出手,向她肩上肩井穴点出。香儿立时不能动弹,急道:“臭和尚,你占了便宜,还不放开我。”
玄颠道:“我又没偷你家的鸡,占了你什么便宜?还有,我臭么?我刚吃了肉,该是香的才是,不信你闻闻。”向香儿哈了一大口气。
香儿见他如此厚颜无耻,更对师父的话深信不疑。方才自己寥寥几招,都被玄颠轻轻巧巧化解,她知这和尚武功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打是打不过的,如若硬来,丢了小命事小,不能为父母报仇事大。说道:“你要什么样的好处,才肯放我下来?”玄颠想了一想,说道:“你一个小丫头,身上也没带好吃的,能有什么好处?”顿了一顿,突然问道:“我问你,你是怎么找到这条路的?还有,你来若虚谷干什么?”
香儿心忖:“我可不能说来若虚谷,是引姓古的出谷。”想了一想,说道:“你是出家人,我告诉你也无妨,我和姓……我和古大哥约好了,晚上到他那里去过夜。”心想先拿话堵住你,你也不能再动色心。
玄颠道:“你和我师父也是好朋友么?”
香儿暗道:“原来姓古的是你师父,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说道:“是啊。”
玄颠道:“怎么从没听师父提起过你,我也没见过你啊。”
香儿道:“这是男人和女人的事,他自然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何况你还是个和尚。”
玄颠道:“男人和女人,那是什么事?”顿了一顿,又道:“这样罢,这里我路熟,我送你去见师父,也好有个对质。”
香儿心想:“反正见到姓古的也要真相大白,他送我下山,反倒省事了。”说道:“走罢。”话音方落,忽觉身子一轻,已向下疾坠而去,玄颠已在黑黢黢的小道上疾驰起来。
玄颠道:“我师父仁爱宽厚,平日在山中遇到受伤的小鸟小虫,也要带回家来治伤,待鸟儿虫儿伤愈了再放归山林,他怎会有你这样心狠的朋友?”
香儿暗道:“嗜血教恶贯满盈,姓古的更是魔教大护法,他会宅心仁厚?”问道:“我怎么心狠了?”
玄颠道:“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戳瞎我的眼睛,还不心狠么?”
香儿道:“你三更半夜出现在此,换做他人,也要把你当坏人。”
玄颠生性单纯,闻此也不起疑,只抱着香儿一路疾行。香儿打定主意,一会儿见到古钺聪,先用盟主的话吓他一吓,他若不怕,再告诉他盟主已探得他母亲下落。
不一时,两人已能看见极目处的山脚下耸起一座庭院,苑中亭台楼阁,红瓦砖墙,在灯笼闪熠下,虽只能见轮廓,却已大见气派。
两人又奔一阵,从烟波苑后院下来,绕到门前,玄颠放下香儿,说道:“到了。”香儿望着大门,口中不停默念:“姓古的,高盟主让你即刻去见他,不然,就派十八大门派夷平嗜血谷。”
她正自念着,忽听“吱”一声,大门缓缓打开。香儿立在门口,只见一足足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少年随着两扇门推移,映入自己眼帘。她大脑轰地一声,不知为何,只觉双颊忽而阵阵炙热,与古钺聪剑眉下的一双眼睛一触,一颗心更怦怦乱跳,忙低下了头,方才脱口欲出的话,竟在一瞬之间给忘得一干二净。
“师父,我还没敲门哪,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第九回 佳人如梦6()
苑内四个灯笼成排,浮光之下,香儿丰润精巧的五官非但没被面上浓脂丝毫遮掩,反增几分精致。古钺聪昔年随父母在贺兰山中避世而居,三年来又在与世隔绝的若虚谷生活,谷中均是老汉老妪,又有主仆之别,此时突然见到面前这个袅袅婷婷的女子,亦是深深一怔,忘了言语。
玄颠见两人均呆望不语,只道两人果然早已相识,又道:“师父,你交了新朋友,怎么也不告诉我。”说了两遍,古钺聪方回过神,将目光转向玄颠,说道:“我听到你的脚步声,只道你去而复返,本也并不起疑,但后来听到脚步声比往常略微沉重,这才开门一探究竟。”顿了一顿,又将目光转向香儿,问道:“这位姑娘是……”
香儿只觉一明澈而磁性的声音从耳畔传入耳中,仿佛一股暖洋洋的气流流遍全身,他不敢与古钺聪直视,只低头偷偷望着灯笼光影下古钺聪的影子轻轻摇晃,一言不发。
玄颠将与香儿途中相遇的事大致说了,古钺聪凝眉沉吟片刻,说道:“香儿姑娘深夜探访若虚谷,不知是为何事?”
这一回,香儿也全然没听见。
玄颠一拍她肩膀,说道:“师父问你话哪。”
香儿吓了一跳,半晌才如沉梦初醒,抬起头看了一眼古钺聪,说道:“公子就是古少侠?”
古钺聪见她神色怯生生的,柔声说道:“是我。”
香儿道:“香儿奉高盟主之命,前来恭请古公子出谷一叙。”
古钺聪惊道:“高进伦?”
香儿“嗯”一声,点了点头。
古钺聪不语,心下连转数念,忖道:“玄颠说是在小路上遇见她的,如此说来,高进伦已探知这条小路。他深夜派人请我出谷,到底有什么用意?”沉吟片刻,问道:“香儿姑娘,高进伦在什么地方,他可说了找我何事?”
香儿道:“高盟主就在谷西十里外,高盟主说,他知道古公子母亲的下落,可是……”自见到古钺聪,她脑中一直嗡嗡作响,如今非但想不起报仇的事,威吓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还反而险些将实话说出来。
古钺聪一听有人知道母亲下落,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香儿胳臂,大声问道:“我娘在哪儿?”
香儿惊惧道:“我……我不知道。”
古钺聪忙放开手,定了定神,说道:“对不住……香儿姑娘,请进来说。”香儿听得“进来说”三个字,乖乖举步跨过门槛,低着头跟在古钺聪身后。玄颠早推开厅门,点亮了蜡烛。
两人对坐下,古钺聪这时才看清香儿模样,烛光之中,只见她容色清丽,双颊晕红,一双妙目犹似一泓清水,在木桌上顾盼流连。左臂因衣衫被扯落,露出圆润的胳臂,在烛光中泛着光,当真是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香儿只知女儿身是用于诱惑男子,从来未曾想过其他,可见到古钺聪,不知为何,情不自禁将左臂向桌下缩了一缩。但烛光下,她轻薄的衣衫将身段衬得玲珑浮凸,却是如何也躲不开。她羞愧之极,大大后悔穿成这般入谷,心中越想越急,险些哭出来。
古钺聪见她缩手,忙将目光移开,对玄颠道:“谷中天冷,我寝卧中有一件大衣,你去拿来给她披上。”玄颠伸了个懒腰去了。
不一时,玄颠取来衣裳,香儿接过衣裳,忙将自己紧紧裹起来,说道:“多谢古公子。”
古钺聪道:“香儿姑娘,我娘下落的事,你知道多少?”
香儿说道:“其它的,我也不知,不过……”
古钺聪道:“不过什么?”
香儿望古钺聪一眼,又低下了头,说道:“盟主派我来请公子时,让我一定要把公子请到,高盟主要我告诉公子……说如果古公子不去,他就派十八大门派夷平嗜血谷,倘若古公子还是不去,就说他知道公子母亲下落,我想……高盟主是否当真知道公子母亲的下落,也不好说。”顿了一顿,又道:“古公子,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了罢。”
古钺聪闻此,心下又是惊讶,又是难过,惊的是香儿既是高进伦的人,可她却将高进伦的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最后还让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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