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进山洞,眼前是一条黑沉沉的甬道,郑守尉点燃火把,右手擎着当先领路。走完甬道,面前出现两条岔道,郑守尉不向岔道前行,只在一旁墙壁上轻轻按动,霍的一声,两条岔道间的石壁缓缓向岔道口移去,不一时已将两条岔道封死,却在岔道中开出一条大道来。
三人继续向前走了一阵,忽见前方隐隐发出金光,再走数十步,金光更加耀眼。三人向右拐了个弯,不由一齐以手遮眼,以挡住刺眼的光芒。
眼前满满数十箱奇珍异宝,无数赤麇皮、瑟瑟、赤畦、琥珀、白玉、金刚钻、珍珠、玛瑙、金银器具、银壶玉盏、宝石古董、翡翠首饰,还有不计其数道不出名目的奇珍,堆砌在贡箱之中,让人不敢逼视。
郑守尉道:“这便是今年的贡品了。”
古钺聪看得呆了,郑守尉道:“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圣上江山东临大海,能取海下珍奇,南地膏腴,乃是粮仓所在,北有草原,是马匹牲畜之源,唯有西北荒漠成片,地无所出,百姓只能向皇上进贡奇珍异宝。”随手拿起一块玉佩,说道:“你看,这玉佩分明就是祖传之物。”又拿起一串珠子,说道:“这北海珠一定是官府搜刮民脂民膏,攒钱从外地买来充数的。”
古钺聪道:“这些东西让百姓深处苦难,如今也成了祸国之源。”
郑守尉道:“圣上并非不想轻徭薄赋,这一切朝中奸佞从中指手画脚,中饱私囊,以致拜月贡才年年征收,一年比一年繁重。”
欧阳艳绝道:“聪儿,你来此到底是什么用意?”
古钺聪道:“腾一个空箱子出来。”
三人一齐将财宝一件件小心翼翼挪移到地上,古钺聪将箱子侧翻,左右上下细细查探。
贡箱分为箱身、箱底和箱盖三个部分,均由百炼精钢铸成。箱身是一厚约三尺,从中镂空的方形钢桶。箱底内嵌在箱身之中,并由小拇指大小的钢钉钉死,上盖也是这般,不过上盖要等“验贡”后才可用钢钉封盖。此外,运贡宝箱四面皆是儿臂粗的耳环,可挑可抬。箱子四围都印有“拜月御贡”的字样。
古钺聪喜道:“太好了,你们看,这贡箱底盖是内嵌在箱身之中。”
郑守尉听得稀里糊涂,说道:“古兄弟,我们在商议如何将拜月贡运往嗜血谷,你一忽儿看密道,一忽儿看贡箱,到底是何用意?”
古钺聪起身,一字一顿道:“既然拜月贡从通天府到嗜血谷这段路,我们都想不出万全的办法,何不就在通天府换贡?”
欧阳艳绝微微一动,郑守尉更是大惊,问道:“在府上?”
古钺聪道:“就在府上,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
郑守尉似乎不相信自己耳朵,定了定神,说道:“古兄弟,昨晚儿教主给我说了,他已在嗜血谷中囚下两百多名海内最有名的匠人,拜月贡一到谷中就能连夜造出一模一样的贡箱来,你要知道,通天府上既无机关暗道,也无铸箱刻字的匠人,如何掉包?”
古钺聪道:“谁说没有暗道?”
郑守尉一愣,说道:“你说密道?”
古钺聪道:“不错,我看过了,密道虽不开阔,但要藏下几十箱贡物,却也不难……”
郑守尉打断道:“难的是在群豪眼皮下动手脚。”
古钺聪道:“东面密道虽是坚硬异常的籽玉石,但校场靠近东门处十分潮湿,可见此处离地面并不远。”说到这里,蹲下身来,指着贡箱底部道:“假若我们从校场凿出一个洞孔通往密道,这个洞的大小,刚好能让密道中的人取下箱子底盖,而箱子又不至陷落下去,我们就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偷换拜月贡。”
郑守尉睁大眼,过了片刻,才道:“你的意思是,让人藏在密道之中,在拜月贡装箱的同时趁机偷走?”
古钺聪道:“不错。”
郑守尉皱眉道:“那也不行,一个没有底的贡箱,如何装盛贡物?”
古钺聪道:“你方才说过,拜月贡装入贡箱后,要用钢钉钉死封盖,我们只需以同样的办法,将拜月贡换成乱石,再用钢钉钉好底盖。”
欧阳艳绝沉吟不语,郑守尉呆呆望着贡箱,总觉此事大不稳妥,过了片刻,绕着镖箱来回踱了两圈,又道:“拜月贡非同小可,工匠铸此贡箱时,为防有人私自打开,所有钢钉连钉帽也没有,你们看,要将底盖从箱身分离,那可不容易。”
古钺聪道:“这个就要有劳通天府的兄弟们了,卸掉底盖之后,只需用木榫钉好,方便装箱时尽快拆下。”
郑守尉紧抿着嘴,说道:“等等,且容我想一想,容我想想。”一面踱步一面自言自语道:“我们先将贡箱放在事先凿好洞口上,再在众人眼皮底下将贡物放入箱中,盖上箱盖,待密道中的人取出贡物,塞入石头,再上下同时封盖钉钢钉。苍霞派的细作亲眼见我们装入贡物,盖上盖子,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此时贡箱中已变成了石头。”
欧阳艳绝忽道:“这个办法虽然粗拙了一些,却有两个好处。一是谁也想不到我们会在装贡之时动手脚,二是就算被人识破,我们也可将此事推在郑大人身上,再重新装贡上车。”
郑守尉点头道:“不错,这事儿做得好做不好,都尚有回旋余地。”
欧阳艳绝道:“看来冤枉少林的事,要提早了。”
郑守尉道:“时候不早了,我马上派人来此,让他们就留在这里连夜拆卸,到明日一早贡箱当能全部改制好,明天中午,我们就可以派人装贡上车。”
古钺聪俯下身,将贡箱长宽,以及底盖长宽量好,起身道:“我们出去罢。”
第二十六回 智勇无双9()
三人出了雾花宫,郑守尉当即率四十名士卒,偷偷带上工具前往拜月贡所在,诸事交代完毕,再三吩咐后,这才回到营房。三人将个中过节重又计议了一遍,直至都觉没有疏漏,郑守尉又去吩咐凿洞之事。他去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又回到营房,说道:“古兄弟,此事容不得半点闪失,你还是和我同去看着罢。”
古钺聪点点头,欧阳艳绝也站身起来,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去校场,我去见见玄悲。”
古钺聪道:“教主,要确保派往高进伦的少林弟子周全。”
欧阳艳绝道:“玄悲被囚,那十名弟子自可无虞。”
来到校场,红日西沉,积雪如盖,校场四壁密密麻麻的刀枪斑痕,在余晖之中斑驳陆离。两人伫立在校场中央,遥望落日,郑守尉道:“古兄弟,这雪域红日,西沉大漠后,明日就会东山再起,英雄盟一旦出城,便是箭在满弓,恶战难免了。”古钺聪点头道:“高进伦唯刘雷傲之命马首是瞻,企图绝不只是武林盟主,他一旦夺得拜月贡,或许不会把我等放在眼里,竟尔放英雄盟一马,但一旦发现贡箱中事石头,一定会狗急跳墙。”郑守尉道:“这个姓高的,他手下到底有多少人?”古钺聪道:“武林盟号称十万大军,纵然没有,三四万是一定有的,他们正和蒙兵勾结,也不知鞑子在通天府吃了败仗,还会不会派兵驰援。”郑守尉睁大眼道:“不管鞑子会不会来,英雄盟只有不足四千人,少林还要留下来,这……这个仗怎么打?”古钺聪心想:“到现在仍未收到白伯伯讯息,也不知他和林伯伯筹备得怎样了。”想到拜月贡一旦留下,大事可期,反而浑身轻松,微微一笑,说道:“明日之事一旦告成,英雄盟要做的,就是为少林赚取时间,其他的,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这时,王参领领了十名兵卒来校场扫雪,一小卒刚挥一帚,古钺聪道:“等等。”郑守尉道:“明日就在此装贡上车,我让他们先打扫打扫。”古钺聪一脚踩下去,积雪没过脚踝,说道:“这些雪正好掩人耳目,扫他作甚。”郑守尉一愣,随即明白,令道:“都退下去。”古钺聪道:“王参领,请你留下来。”问道:“大人,明日拜月贡出城,都有哪些仪节?”郑守尉道:“拜月贡一上车,城中将士均面东而跪,三拜敬送。”古钺聪道:“还有没有?”郑守尉道:“再就是燃放炮仗,避凶趋吉。”古钺聪道:“那就多备些炮仗,要越热闹越好。”一旁王参领道:“要热闹么,我有办法。”古钺聪以目相询,王参领道:“属下请王老三来耍耍。”郑守尉道:“你是说山下舞狮的王老三?”王参领点头道:“每逢过年,他们都走街窜巷舞狮卖艺,这会七月半,他们一定都在家。”古钺聪想了一想,说道:“好,请王参领这就下山一趟。”王参领也不耽搁,当即上马出城去了。
古钺聪和郑守尉前往密道亲督凿洞之事,众士卒均是久战沙场的铁汉,搬运替贡乱石自不费力,但却一个石匠也没有,那密道距校场地面不足一尺,众士卒费了好大劲凿穿,谁知洞口太大,贡箱会整个儿掉下来,第二个洞口大小倒是刚好,但将凿下的石头原原本本塞回洞口时,四围缝隙能放下一个手指头。大伙只得堵死两个口,又在一丈之外开凿。第三个洞凿好,洞口已透出微微亮光,天快亮了。
古钺聪到校场查看,天公作美,昨夜又下了一夜大雪。他找到洞口位置,刨开积雪查看,那洞口虽非毫无痕迹,却也难以发觉,他又用积雪盖上,回到密道,让人取来钳子、钢钉、铁锤等工具,试演了几遍,令众人在此静候,迈步走出密道。
秋阳初升,千山无云,万里雪皑。通天府城中,千余将士分立于东西城,箭弩在弦,炮石待发,以防敌人突袭。英雄盟毕集西城校场,欧阳艳绝和郑守尉立于群豪面前。待群豪都安静下来,柳少颖朗声道:“拜月贡午后装箱,下午出城。”
“嗬!嗬!”群雄经一日休整,雄风大振。
呼声方落,只听一人道:“禀教主,方丈不见了。”
群雄纷纷向南角少林群僧看去,果然不见玄悲方丈。古钺聪也是一怔,欧阳艳绝近前两步,问道:“有谁知道,方丈在何处?”
群豪面面相觑,过了片刻,一和尚推了推另一个和尚,说道:“说罢,我们不能知情不禀。”
一小和尚半依半就被推了出来,良久却不肯说话。
欧阳艳绝道:“小师父,你知道方丈在哪里?”
小和尚与欧阳艳绝对望一眼,被他精光一慑,脱口道:“回教主,昨儿个半夜……小僧尿急起来解手,刚走到那边墙角,就碰见方丈,初时我以为方丈也起来解手,就想上前和他同去,谁知刚想迈步,就见方丈他……他……”
欧阳艳绝道:“他怎样?”
小和尚指着身后道:“他施展轻功从这面城墙跃了出去。”
群豪随手势看去,虽然下了一夜雪,但仍能见到墙角几个极浅淡的脚印。邱一丈道:“出城去了?三更半夜,他出城去干么?”
小和尚紧紧捏着拳头,显是为难之极,他眉头拧在一处,几次欲张口,又转身对师兄道:“师兄,还是不说了罢。”
那师兄道:“英雄盟千辛万苦来此,乃是为千秋武林,西域百姓,我少林不能因方丈一人,成了千古罪人。”
群雄都是一惊,周通天道:“这位小师父,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少林怎么成了千古罪人?”
那小和尚低着头,不肯往下说,身后那和尚道:“师弟,拿出来罢。”
小和尚探手入怀,仍十分迟疑,邱一丈健步上前,将他手一拉,拽出一封信来。邱一丈夺在手中,还未拆开,脸色已陡然大变,群豪齐声道:“怎么了?”周通天上前半步,微微一望,面上也登时僵住了。
“方丈怎会给高进伦写信?”邱一丈这一句话声音并不甚响,但群豪听在耳中,均觉如晴天炸雷。周通天睁大眼道:“什么?”拿过信封,缓缓拆开,抽出信纸。周通天何等持重之人,他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双手也忍不住发抖。群豪齐声道:“写的什么?”邱一丈道:“给我看看。”拿在手中,想也不想,大声念道:“
高丞相敬启:
拜月贡午后出城,明日一早当至狮子林,少林待命以候丞相驾临。玄悲顿首。”
群豪无不哗然,霎时之间,纷纷远离少林众僧,七嘴八舌道:“原来细作是少林的和尚。”“真没想到,方丈被高进伦收买了。”“人不可貌相,这群秃驴忒也深藏不露。”更多则是摇头的,皱眉的,显是大不相信少林会是内贼。
第二十六回 智勇无双11()
周通天大呼一声,待群豪静下来,说道:“各位,此事真相如何,不可妄下断论,玄悲方丈为人,天下英雄谁人不知,又有谁不敬仰,英雄盟中谁都有可能被收买,但方丈绝无可能。”群豪有一大半点头。
欧阳艳绝冷冷道:“周长老这话,是想袒护少林了?”
周通天朗声道:“教主,仅凭这封信,周某绝不信方丈会是细作。”
欧阳艳绝拿过信来,让群豪都能瞧清,说道:“方丈的笔迹,想来众位大多见过。”
查干木扭过头不肯看,大声道:“我不信,我信不得。”
欧阳艳绝缓缓道:“这封信若是我嗜血教,你青冥,或是巴依帮,苍霞派弟子发现,或是有人蓄意冤枉玄悲,但这封信偏偏是出自少林本门弟子……”
周通天站出一步,想说什么,但见那小和尚几乎要哭出来,绝不像说假,一时间无言以对。欧阳艳绝接道:“各位就不觉得奇怪么,英雄盟尚未出谷,就遇到风月观下战书,到了狮子林,又早有敌人设伏,方入通天府,就有鞑子来犯?”
群雄纷纷道:“怪不得。”裘仁智道:“英雄盟中既有内贼,教主也早觉有异,何不早日揭发,却要让我等深处奇险之中。”
欧阳艳绝道:“玄悲于少林,少林于武林,权望何等尊崇,没有确凿证据,各位会信我么?”
群雄均不言语,心想:“他毕竟是魔教教主,若指证西南总舵、霄凰庵,甚或是青冥、苍霞,我等或不会起疑,但若说玄悲是叛徒,想来谁也不会相信,还会怀疑他居心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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